公元前686年,鲁庄公八年。
八年春,治兵于庙,礼也。
夏,师及齐师围。降于齐师。仲庆父请伐齐师。公曰:“不可。我实不德,齐师何罪?罪我之由。夏书曰:‘皋陶迈种德,德,乃降。’姑务修德,以待时乎!”
秋,师还。君子是以善鲁庄公。
鲁庄公与齐襄公的甥舅关系越来越好。抛开个人恩怨不谈,单纯地站在国家利益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倒也无可厚非。
八年春,鲁庄公在太庙举行了授兵仪式,准备出征。夏天,齐、鲁两国联军入侵国,围其国都。面对强敌,国人选择了投降。但是,似乎是有意轻视鲁庄公,他们只到齐军大营,向齐襄公递交了降书。齐襄公欣然接受,也没有拉上鲁庄公来一起享受这份尊荣,作为战胜者的好处当然也没有让鲁国得到。
这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仲庆父是鲁庄公的长弟,此时亦在军中,建议袭击齐军,洗刷耻辱。年轻人就是冲动。庆父的这个建议,只图一时之快,完全没有考虑后果有多严重。幸好鲁庄公少年老成,沉得住气,拒绝了庆父的建议,说:人家不降我而降齐,是因为我的“德”不够,齐人又有何罪?
“罪我之由”是“罪由我之”的倒装句,意思是,这事啊,要怪就怪我吧。《夏书》上说得好,皋陶勉力培养德行,德行具备,别人自然降服。咱们还是致力于提高自己的“德”,以待时机吧!
秋天,鲁军回国。鲁庄公因为这件事,受到了好评。为什么?第一,他权衡利弊,思前顾后,没有因为一时冲动而将国家拖入与齐国交战的泥坑。第二,所谓“行有不得,反求诸己”,遇到问题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总不至于有大错。第三,所谓“德”,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其实就是包括经济、政治、文化、军事等在内的综合实力。以鲁国的综合实力,如果为了这么一件事就向齐国全面开战,实在是不理智的行为。鲁庄公虽然年轻,却能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而且能够把道理讲清楚,让身边的人心服口服,当然要表扬。
齐侯使连称、管至父戍葵丘,瓜时而往,曰:“及瓜而代。”期戍,公问不至。请代,弗许。故谋作乱。
僖公之母弟曰夷仲年,生公孙无知,有宠于僖公,衣服礼秩如。襄公绌之。二人因之以作乱。
连称有从妹在公宫,无宠,使间公。曰:“捷,吾以汝为夫人。”
冬十二月,齐侯游于姑棼,遂田于贝丘。见大豕。从者曰:“公子彭生也。”公怒,曰:“彭生敢见!”射之。豕人立而啼。公惧,队于车,伤足,丧屦。反,诛屦于徒人费。弗得,鞭之,见血。走出,遇贼于门。劫而束之。费曰:“我奚御哉?”袒而示之背,信之。费请先入。伏公而出,斗,死于门中。石之纷如死于阶下。遂入,杀孟阳于床。曰:“非君也,不类。”见公之足于户下,遂弑之,而立无知。
鲁庄公“姑务修德以待时”,齐襄公则因为他的品德败坏而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去年七月,瓜熟时节,齐襄公派大夫连称、管至父前往葵丘戍边,说“明年瓜熟的时候就派人来替换你们”。到了今年七月,瓜又熟了,齐襄公却没有派人来。连称和管至父想,大概是国君忘记了吧?这也难怪,国君成天东征西讨,干涉他国的内政,还要抽时间和文姜约会,哪里还记得起葵丘有那么两个人在傻乎乎地等着他派人去轮岗啊。两个人一合计,决定派使者去提醒齐襄公。万万没想到,得到的答复是:你们啊,继续在那儿待着吧。
齐襄公轻飘飘的一句话,对连称和管至父来说不啻晴天霹雳,一个大胆的念头产生了:杀掉这个无道昏君,以泄心头之恨!
一个叫公孙无知的人进入他们的视线。无知的父亲夷仲年,是齐僖公的胞弟。齐僖公在世的时候,对无知这个亲侄子宠爱有加,赐予衣服车仗,与自己的嫡子无异。
如前所述,嫡子的地位远远高于庶子,嫡子不只享有继承权,在穿着打扮、出行仪仗甚至膳食待遇上也区别于庶子。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体现封建等级制度的权威性,培养庶子对嫡子的服从意识,维护统治阶级内部的稳定。公孙无知以国君侄子的身份穿上嫡子的衣服,享受嫡子的待遇,可以说是一种“乱政”。(www.xing528.com)
齐襄公当世子的时候,对无知享受超级待遇有想法没办法。等到他当上国君,便“绌之”,也就是降低了无知的政治待遇。在这件事上,齐襄公没有做错,无知却很不服气,有了作乱之心。
公孙无知和连称、管至父一拍即合,准备发动宫廷政变,杀死齐襄公,由无知接任国君。
连称有个妹妹,其名不详,姑且叫她连氏吧。连氏是齐襄公的小妾,但是“无宠”,也就是遭到了齐襄公的冷落。说句题外话,那些年被齐襄公冷落的女人,恐怕也不止她一个。自打文姜从鲁国回来,齐国的后宫基本上就变成了冷宫,里面圈养了一大堆怨妇,连氏只是其中的一个罢了。无知对这个女人许诺,只要她为政变提供情报,事成之后,封她为夫人!
看过《权力的游戏》的人,会不会对以上情节有一种似曾相识感?兄妹乱伦,兄弟争位,后宫内斗,叔嫂通奸,各种元素齐备,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编剧的胆子再大一点,将公孙无知的身份变成齐僖公的私生子,那就更好看了……
闲话不说,回到《左传》。
十二月,齐襄公前往姑棼游玩赏雪,并在贝丘举行狩猎。正当齐襄公追逐猎物的时候,冷不丁冒出一头野猪来,挡在他的车前。诡异的是,齐襄公看到的是野猪,随从看到的却是公子彭生。八年前,齐襄公命彭生趁驾车之机暗中格杀鲁桓公,事后又杀彭生以平息舆论。现在,显然是彭生的冤魂在作怪。齐襄公又怒又怕,说:“彭生岂敢来见我!”引弓而射。野猪中箭,痛苦地嚎叫。齐襄公吓坏了,摔下车来,伤了脚,丢了鞋,狼狈不堪。
回到行宫,齐襄公责令徒人费给他找鞋。所谓徒人,一说是“寺人”之误,一说是徒步的仆役,总之是胯下无物的小人物。徒人费找不到鞋,回来交不了差,被齐襄公下令打了几十鞭子,鲜血淋淋,一瘸一拐地走出来,正好遇到连称、管至父等人,还没来得及惊叫,一把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人也被捆绑起来了。
这时候徒人费说了一句:“我奚御哉!”意思是你们不要动粗,我何必反抗呢!并且将衣服扯下来,给连称等人看他的伤口。
连称相信了徒人费,让他先潜回行宫当内应。徒人费一回宫,便将外面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齐襄公。齐襄公吓坏了,赶紧找地方躲藏。徒人费又跑出去,一来大概是想拖延时间,二来想找机会刺杀连称、管至父,结果被杀死于宫门。齐襄公的卫士石之纷如亦死于台阶之下。
刺客冲入寝宫,看到国君的床上有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乱刀砍死。连称和管至父进来一看,却不是齐襄公,而是齐襄公的卫士孟阳。正在狐疑之际,在宫门下看到齐襄公的脚,于是将他拉出来杀了。
公孙无知如愿以偿,成为齐国的国君。
初,襄公立,无常。鲍叔牙曰:“君使民慢,乱将作矣。”奉公子小白出奔莒。乱作,管夷吾、召忽奉公子纠来奔。
公子小白和公子纠,都是齐襄公的同父异母兄弟。小白的母亲,原本是卫国公主;纠的母亲,原本是鲁国公主。齐襄公当上国君之后,谋杀鲁桓公,通奸文姜,欺压大臣,举事无常。小白的老师鲍叔牙认为,齐襄公的所作所为,已经导致百姓看不起他,国家必然大乱,于是提前作准备,侍奉小白出逃莒国。后来齐襄公果然因公孙无知作乱而死,管仲(字夷吾)、召忽侍奉纠出逃鲁国。
初,公孙无知虐于雍廪。
雍廪是齐国渠丘大夫,渠丘是公孙无知的封邑。这是追述往事:当年,公孙无知凭借权势虐待雍廪。
然后呢?
请看下一年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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