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农田垦耕方法-耒和耜的应用

上面我们谈得很清楚，西周时代的耕具是歧头有刺的“耒”和铲一样的“耜”，而耜的应用比较广。他们究竟用怎样的方法来垦耕田地的呢？这种垦耕方法，后世也还有流传应用的。江永《周礼疑义举要》说：

询之行中州者，谓亲见耕地之法，以足助手，襤耜入土，乃按其柄，向外挑拨，每一发则人却行而后也。

这个流传在中州的“耕地之法”，就是古人的垦耕方法。《考工记》说：耒的?，有直?和句?两种，“坚地欲直?，柔地欲句?，直?则利推，句?则利发”。耒和耜的垦耕方法，不外乎推和发。推就是把锋刃刺入土中向前推，发就是把锋刃刺入土中后，把着柄，向外挑拨，把土发掘起来。“钱”的所以又称为“铫”，或者由于这个缘故。《国语·周语上》记述虢文公的话，谈到“籍礼”，说：“王耕一发”（今本“发”作“(”，此从汪远孙《国语明道本考异》校正），而《礼记·月令》篇和《吕氏春秋·孟春纪》记述“天子亲载耒耜”，“躬耕帝籍田”，说：“天子三推。”高诱注说：“天子三推谓一发也。”大概为了深耕起见，一般要三“推”而后一“发”。因为仅靠手来“推”和“发”（特别是推），不够有力，经常需要脚来帮助，靠脚踏在耒和耜上“推”和“发”，《豳风·七月》说“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毛传：“于耜，修耒耜也”；又解释“举趾”说“民无不举足而耕也”。所以这种垦耕方法，有人称为“跖耒而耕”（《淮南子·主术》篇《盐铁论·未通》篇），也或称为“?（跖）耒躬耕”（《盐铁论·取下》篇）。这样的“跖耒而耕”，是一块块土依次掘的，耕的人需要掘一块，退一步，和犁耕向前推动的方法不同，所以《淮南子·缪称》篇说：“织者日以进，耕者日以却。”高诱注说：“却谓耕者却行。”当然，这样的垦耕方法是很费力的，《淮南子·主术》篇说：“一人?耒而耕，不过十亩。”所以古人采用了两人合作的方法，叫做“耦耕”。《诗经·周颂·噫嘻》说：“亦服尔耕，十千维耦。”①“耦耕”究竟有些什么作用呢？程瑶田在《沟洫疆理小记》中有一篇“耦耕义述”，他解释说：“必二人并二耜而耦耕之，合力同奋，刺土得势，土乃迸发，以终长亩不难也。”的确，这种采用“合力同奋”的“耦耕”方法，能够使得“刺土得势”，达到“土乃迸发”的效果，大大提高了垦耕的工作效率②。这种“耦耕”方法后世也还有流传应用的。宋代有一种“踏犁”，据说用人力踏着“踏犁”来耕，“凡四五人，力可比牛一具”（《宋史·食货志》）。当时在今广西一带，也还有用“踏犁”来“耦耕”的，周去非《岭外代答》卷四《风土门》说：“广人荆棘费锄之地，三人二踏犁，夹掘一穴，方可五尺，宿根巨梗无不翻举，甚易为功。”由此可知，用脚踏的耕具，采用“耦耕”的方法，“夹掘一穴”，确乎能够发挥较大的垦耕效率。

西周时代虽然没有发明牛耕和犁耕，但是由于西周所统治的主要地区是黄土地带，土壤比较松，容易垦耕，在使用脚踏的有金属锋耕也”。（３）“田”就是《周礼·大司徒》的“不易之地家百亩”，也就是《周礼·遂人》的“上地……田百亩，莱五十亩”。“盖训为舒，即地方渐舒之义，地力既舒，即能每岁耕种”。“三岁曰，即言三岁之中每岁皆可耕也”。

刘师培这个解释，是极其牵强的，只是把《尔雅》的解释，牵强地和《周礼》上的说法附会了起来。徐中舒同志在《试论周代田制及其社会性质》一文中，也同样地把“田”“新田”“田”和《周礼·遂人》的“上地……田百亩，莱五十亩”相牵合。他比刘氏更进一步，认为这三种田就是村公社的三田制。徐同志说：

根据欧洲村公社的三田制，我们假定西周村公社全部可耕之地也是分为三个相等的部分，其中为休耕的田，新为休耕后新耕的田，为休耕后连续耕种的田。……这是村公社可耕的三个部分相等的田，第一年如此。第二年仍耕这三部分田，不过其中、新、已转为新、、。同例，第三年又转为、、新。如图：(www.xing528.com)

这就是《尔雅·释地》“田一岁曰，二岁曰新田，三岁曰”的正解。……这种三田制，在中国古代，是与一年耕百亩休百亩、耕百亩休二百亩的二田制、复田制，同称为爰田。……爰、辕、$、换四字，古代音同、义同，故相通用。

徐同志在这段解释之后，曾引何休《公羊传》宣公十五年注和《周礼·遂人》来作证。我们认为《周礼·遂人》所说的“上地”———“田百亩、莱五十亩”，每年休耕三分之一，确是三田制；所说的“中地”———“田百亩、莱百亩”，每年休耕二分之一，确是二田制；但是《周礼》是春秋、战国间的著作，如果我们没有其他确切的证据，就不能根据《周礼》来论定西周已有三田制。把西周的田、新田、田解释为三田制，只是一种推测，这种推测是缺乏确切的根据的。

我们认为，田、新田、田的正确解释，应该是三种垦耕不同年数的农田。字从?从田， （古灾字）声，《说文解字》说：“，不耕田也。”（孙星衍、陈、王念孙校改“不”为“才”，段玉裁校改“不”为“反”）字的原义，无非是开垦时“杀草”和“反草”的意思①。徐灏《说文解字注笺》说：“者初垦辟之谓也，田久污莱，必先除其草木，然后可耕。田之灾杀草木谓之。”这个说法，我们认为是正确的。《周易·无妄》说：“不耕获，不，则利有攸往。”（《礼记·坊记》引作“不耕获，不，凶”。）王弼注解释“不耕获，不”是：“不耕而获，不而”，可知田地必须经过“”的阶段才能达到“”的阶段，如果要“不而”，就如同想“不耕而获”一样。《尚书·大诰》说：“厥父，厥子乃弗肯播，矧肯获？”这是说，他的父亲用了“”的功夫，而他的儿子不肯去好好播种，怎么能够有收获？可知“”是指播种前的除草垦耕等作业。《尚书·梓材》说：“惟曰若稽田，既勤敷，惟其陈修，为厥疆畎（%）。”这是说，治理国家犹如种田，既经勤劳地展开“”的功夫，就当开展田亩的修治工作，筑好田四周的疆界，掘好田亩间的“%”（小沟）。从这里，也可知“”是指修治田地的“疆”“%”前的初步开垦工作。《淮南子·本经》篇说：“榛秽，聚埒亩，芟野?（王引之校改“?”作“莽”），长苗莠。”这里的“埒亩”，就是《尚书·梓材》所谓“疆畎”，埒是指疆界，亩是指亩%。这是说，垦耕除去荒野的草木，筑聚成疆界和田亩，在播种后除去田亩间的野草，使苗得生长。根据上面这些史料，很清楚地可以看到，“”是指垦荒工作，“田”就是初开垦的荒田。古时开垦荒田，因为技术水平低，不是当年就能播种的，所以《尚书·大诰》会说：“厥父，厥子乃弗肯播，矧肯获？”因为在第一年垦荒工作完成后，还得要有修治“疆畎”的功夫，才能播种①。所以《尔雅》说：“田一岁曰。”

“”是第一年刚开垦的田，“新”该是经过一年开垦后，到第二年已经能够种植的新田。新田是对旧田而言的，《诗经·采芑》正义引孙炎说：“新田，新成柔田也。”当春秋时代晋楚两国在城濮大战前，晋文公想从“舆人”的歌诵中探听士气，听到“舆人”歌诵道：“原田每每（草茂盛貌），舍其旧而新是谋”（《左传·僖公二十八年》）。因为这时流行着抛荒或休耕制度，旧田耕了一定的时期，肥力衰退，就要“舍其旧而新是谋”的。因为田是第一年开垦的荒田，新田是第二年已能种植的新田，上面都不免有野菜丛生，所以《诗经·采芑》说田、新田都有芑菜可采。至于田，那是经过三年治理的田，《说文解字》说：“，三岁治田也。”《诗经》正义引孙炎说：“，和也，田舒缓也。”《周易》释文引董遇说：“悉耨曰。”都是这个意思。因为新田是第二年已能种植的新田，田是第三年耕种的旧田，所以《诗经·臣工》要唤使“保介”（管田的官）在暮春时节，对新田、田如何注意了。

田、新田、田是三种垦耕不同年数的田，这是从古文献上可以清楚地看出的。从这里，可知西周对荒地的开垦，是有一定程度的发展的。所谓田、新田，可能也包括重新垦耕的休耕地在内，这时定期的休耕制度可能已有了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