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濬字承明,武陵汉寿人也。弱冠从宋仲子受学。[1]年未三十,荆州牧刘表辟为部江夏从事。时沙羡长赃秽不修,濬按杀之,一郡震竦。后为湘乡令,治甚有名。刘备领荆州,以濬为治中从事。备入蜀,留典州事。
潘濬字承明,是武陵郡汉寿县人。二十岁时跟着学者宋忠学习。年纪不到三十岁时,荆州牧刘表征召他为江夏郡从事。当时沙羡县长贪赃秽乱而不廉洁,潘濬审查清楚后杀了他,全郡都震惊恐惧。后来担任湘乡县令,治理很有名声。刘备兼管荆州,任命潘濬为治中从事。刘备进入蜀地,潘濬留下来掌管州里的事务。
孙权杀关羽,并荆土,拜濬辅军中郎将,授以兵。[2]迁奋威将军,封常迁亭侯。[3]权称尊号,拜为少府,进封刘阳侯,[4]迁太常。五谿蛮夷叛乱盘结,权假濬节,督诸军讨之。信赏必行,法不可干,斩首获生,盖以万数,自是群蛮衰弱,一方宁静。[5]
孙权斩杀关羽,吞并荆州的土地后,任潘濬为辅军中郎将,授给他部队。升任奋威将军,封为常迁亭侯。孙权称帝,任命他为少府,提升封号为刘阳侯,调升太常。五谿蛮夷发动叛乱,相互勾结,孙权让潘濬假节,督率各部队讨伐他们。潘濬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法令严明,不容违犯,斩杀、俘获的敌人,大约数以万计,从此众蛮夷势力衰弱,那一带地方安宁平静。
先是,濬与陆逊俱驻武昌,共掌留事,还复故。时校事吕壹操弄威柄,奏按丞相顾雍、左将军朱据等,皆见禁止。黄门侍郎谢厷语次问壹:“顾公事何如?”壹答:“不能佳。”厷又问:“若此公免退,谁当代之?”壹未答厷,厷曰:“得无潘太常得之乎?”壹良久曰:“君语近之也。”左谓曰:“潘太常常切齿于君,但道远无因耳。今日代顾公,恐明日便击君矣。”壹大惧,遂解散雍事。濬求朝,诣建业,欲尽辞极谏。至,闻太子登已数言之而不见从,濬乃大请百寮,欲因会手刃杀壹,以身当之,为国除患。壹密闻知,称疾不行。濬每进见,无不陈壹之奸险也。由此壹宠渐衰,后遂诛戮。权引咎责躬,因诮让大臣,语在权传。
在这以前,潘濬和陆逊都驻守武昌,一起掌管留守事务,不久各归原职。当时校事吕壹操纵、玩弄威势权力,奏请审查丞相顾雍、左将军朱据等人,这些人都被软禁起来。黄门侍郎谢厷言谈间问吕壹:“顾公的事情怎样了?”吕壹回答:“不那么好。”谢厷又问:“如果这位先生被免职黜退,谁会接替他?”吕壹没有回答。谢厷说:“莫不是潘太常会得到这丞相的职位吧?”吕壹沉默很久,才说:“您说得差不多。”谢厷对他说:“潘太常对您常常切齿痛恨,只是路远没有机会罢了。他一旦接替顾公,恐怕很快就会抨击您了。”吕壹非常害怕,就解除了对顾雍的审查。潘濬请求朝见孙权,前往建业,想要尽情倾诉,极力规劝。到了建业,听说太子孙登已经多次进言却不被听从,潘濬于是大规模会请百官,想要趁机亲手持刀杀死吕壹,用自身承担罪责,为国家除去祸患。吕壹暗中得知情况,借口有病不去赴会。潘濬每次进见孙权,没有不陈述吕壹的奸诈、阴险的。从此吕壹所受的恩宠渐渐衰微,后来终于被杀。孙权引咎自责,并因而责备朝廷的高级官员,记载在孙权的传记中。
赤乌二年,濬卒,子翥嗣。濬女配建昌侯孙虑。[6]
赤乌二年,潘濬去世,儿子潘翥继承爵位。潘濬的女儿许配建昌侯孙虑。
陆凯字敬风,吴郡吴人,丞相逊族子也。黄武初为永兴、诸暨长,所在有治迹,拜建武都尉,领兵。虽统军众,手不释书。好《太玄》,论演其意,以筮辄验。赤乌中,除儋耳太守,讨朱崖,斩获有功,迁为建武校尉。五凤二年,讨山贼陈毖于零陵,斩毖克捷,拜巴丘督、偏将军,封都乡侯,转为武昌右部督。与诸将共赴寿春,还,累迁荡魏、绥远将军。孙休即位,拜征北将军,假节领豫州牧。孙晧立,迁镇西大将军,都督巴丘,领荆州牧,进封嘉兴侯。孙晧与晋平,使者丁忠自北还,说晧弋阳可袭,凯谏止,语在晧传。宝鼎元年,迁左丞相。
陆凯字敬风,吴郡吴县人,是丞相陆逊的族侄。黄武初年担任永兴、诸暨县长,所在之处有政绩,授任为建武都尉,管领部队。虽然统领军士,但手不离书。喜欢《太玄经》,论述、推演它的意蕴,用来占卜总是灵验。赤乌年间,被任命为儋耳太守,征讨朱崖,斩杀、俘获敌人有功,调升为建武校尉。五凤二年,到零陵讨伐山越叛匪陈毖,斩杀陈毖,取得胜利,被授任为巴丘督、偏将军,封为都乡侯,调任武昌右部督。同众将领一起奔赴寿春作战,回来后,连续调升为荡魏、绥远将军。孙休当了皇帝,授任他为征北将军,假节兼豫州牧。孙晧当皇帝后,调升镇西大将军,巴丘都督,兼任荆州牧,提升封号为嘉兴侯。孙晧同晋国讲和,使者丁忠从北方回来,劝孙晧偷袭晋国的弋阳郡,被陆凯劝阻,有关内容记载在孙晧的传记中。宝鼎元年,调升左丞相。
晧性不好人视己,群臣侍见,皆莫敢迕。凯说晧曰:“夫君臣无不相识之道,若卒有不虞,不知所赴。”晧听凯自视。
孙晧生性不喜欢别人看自己,群臣进见侍奉,没人敢违背这个规矩。陆凯劝告孙晧说:“君臣没有互不相识的道理,再说如果突然有什么意外,群臣还不知该奔向哪里救驾。”孙晧于是听任陆凯看他。
晧徙都武昌,扬土百姓泝流供给,以为患苦,又政事多谬,黎元穷匮。凯上疏曰:
孙晧迁都到武昌,扬州境内的百姓逆水而上供给朝廷需要,把这事当做苦差,加之政事多有差失,百姓困窘匮乏。陆凯上疏说:
臣闻有道之君,以乐乐民;无道之君,以乐乐身。乐民者,其乐弥长;乐身者,不乐而亡。夫民者,国之根也,诚宜重其食,爱其命。民安则君安,民乐则君乐。自顷年以来,君威伤于桀纣,君明暗于奸雄,君惠闭于群孽。无灾而民命尽,无为而国财空,辜无罪,赏无功,使君有谬误之愆,天为作妖。而诸公卿媚上以求爱,困民以求饶,导君于不义,败政于淫俗,臣窃为痛心。今邻国交好,四边无事,当务息役养士,实其廪库,以待天时。而更倾动天心,骚扰万姓,使民不安,大小呼嗟,此非保国养民之术也。
臣听说有道的君主,用快乐的事使百姓快乐;无道的君主,用快乐的事使自身快乐。使百姓快乐的人,他的快乐会更加长久;使自身快乐的人,他不会快乐而会灭亡。百姓,是国家的根本,实在应该重视他们的食物,爱惜他们的生命。百姓安定,君主就会安定;百姓快乐,君主就会快乐。自近些年来,您国君的尊严被夏桀、商纣般昏暴的行为损害,国君的视听被奸人的魁首弄得糊涂,国君的德惠被众多的小人阻绝。没有灾害但民众却不能活命,无所作为但国家却财力空虚,被惩办的人没有罪过,受常赐的人没有功劳,使国君您有谬误的过失,上天为此兴起怪异、邪恶的事物。然而各位王公贵族巴结、逢迎皇帝来希求宠爱,使百姓贫困来求取富裕,引导国君陷入不义的境地,使国政败坏在邪恶的风俗中,臣私下为此痛心。当今邻国同我们交结友好,四方边境没有战事,应当致力于停止劳役,养息士民,充实国库,以此等待统一天下的时机。但您却反而动摇天心,骚扰百姓,使得民众不安,上下呼号嗟叹,这不是安定国家、养息民众的做法呀。
臣闻吉凶在天,犹影之在形,响之在声也,形动则影动,形止则影止,此分数乃有所系,非在口之所进退也。昔秦所以亡天下者,但坐赏轻而罚重,政刑错乱,民力尽于奢侈,目眩于美色,志浊于财宝,邪臣在位,贤哲隐藏,百姓业业,天下苦之,是以遂有覆巢破卵之忧。汉所以强者,躬行诚信,听谏纳贤,惠及负薪,躬请岩穴,广采博察,以成其谋。此往事之明证也。
臣听说吉凶在于上天,好比影子在于形体,回响在于原声,形体运动影子就运动,形体停止影子就停止,吉凶与天命有所连属,不是言语所能增减的呀。从前秦朝失去天下的原因,只是由于赏赐轻而处罚重,政事刑法错乱,民众的人力财力被统治者的奢侈生活耗尽,统治者两眼被美女弄得昏花,志行被财宝搞得污浊,奸邪臣子占据官位,贤能智者退隐藏身,百姓惶恐不安,天下以此为苦,因此最终遭受灭族绝祀的祸难。汉朝强盛的原因,在于皇帝亲身实行诚实不欺之道,听从规劝,纳用贤才,恩惠及于贱人,亲身去请隐士,广泛地采纳意见,考察情况,以此形成国家大计。这是往事的明显证据。
近者汉之衰末,三家鼎立,曹失纲纪,晋有其政。又益州危险,兵多精强,闭门固守,可保万世,而刘氏与夺乖错,赏罚失所,君恣意于奢侈,民力竭于不急,是以为晋所伐,君臣见虏。此目前之明验也。
近代汉朝的衰微末世,魏、蜀、吴三家并峙,曹魏法度有失,晋国夺取了它的政权。再有益州地势高峻险要,战士多半精悍强壮,关门固守,可以保住长久的安全,但刘氏赏罚错乱失当,国君在奢侈的生活中放肆享受,民众的人力财力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耗尽用光,所以遭到晋国攻打,君主大臣都做了俘虏。这是眼前的明白效验。
臣暗于大理,文不及义,智慧浅劣,无复冀望,窃为陛下惜天下耳。臣谨奏耳目所闻见,百姓所为烦苛,刑政所为错乱,愿陛下息大功,损百役,务宽荡,忽苛政。
臣对大道理糊涂不明,文辞不涉及正理,才智浅薄低劣,不再有其他期望,只是私下为陛下珍惜天下罢了。臣恭谨地奏上视听所及的情况,百姓感到烦琐苛刻的事情,刑法政事错乱的根由,希望陛下止息浩大的事功,减少众多的劳役,努力实行宽缓的政策,扫除烦琐残暴的政令。
又武昌土地,实危险而塉确,非王都安国养民之处,船泊则沈漂,陵居则峻危,且童谣言:“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宁还建业死,不止武昌居。”臣闻翼星为变,荧惑作妖,童谣之言,生于天心,乃以安居而比死,足明天意,知民所苦也。
再有:武昌的土地实在是高峻险要而又瘠薄多石,不是帝王建立都城安定国家养息民众的地方,船只停泊就沉没漂流,住在山丘上就高峭危险,况且童谣说:“宁可喝建业的水,不吃武昌的鱼;宁可回建业去死,不在武昌安居。”我听说翼星发生变乱,火星生出不祥之兆,童谣中的话,出于天心,竟然用安居来比拟死亡,足以明白天意,知道民众视为痛苦的事啊。
臣闻国无三年之储,谓之非国,而今无一年之畜,此臣下之责也。而诸公卿位处人上,禄延子孙,曾无致命之节,匡救之术,苟进小利于君,以求容媚,荼毒百姓,不为君计也。自从孙弘造义兵以来,耕种既废,所在无复输入,而分一家父子异役,廪食日张,畜积日耗,民有离散之怨,国有露根之渐,而莫之恤也。民力困穷,鬻卖儿子,调赋相仍,日以疲极,所在长吏,不加隐括,加有监官,既不爱民,务行威势,所在骚扰,更为烦苛,民苦二端,财力再耗,此为无益而有损也。愿陛下一息此辈,矜哀孤弱,以镇抚百姓之心。此犹鱼鳖得免毒螫之渊,鸟兽得离罗网之纲,四方之民襁负而至矣。如此,民可得保,先王之国存焉。
臣听说,国家没有三年的储备,就不能称之为国家,而现在一年的积蓄也没有,这是臣下的责任哪。然而众位公卿地位在他人之上,福禄延及子孙,却竟然没有效命献身的节操,匡正补救的方法,而是随便向国君进献小利,以此来奉承谄媚,求得君主的欢心,这是残害百姓,也不为国君着想啊。自孙弘建立义兵以来,农事已经荒废,四方都不再有东西运进,却让一家的父子分担不同的劳役,官府供给粮食的数量一天天扩大,国家的积蓄一天天消耗,民众有妻离子散的怨恨,国家有根基动摇的迹象,但是没有人为此担忧。民众生活窘迫艰难,只好出卖儿子,征调赋税接连不断,他们一天比一天疲困,各郡县的主要官员,不加以纠正,加之有些监察官员,一点也不爱护民众,而只知作威作福,到处骚扰,增加一些烦琐苛刻的做法,百姓遭受这两方面的苦害,财物人力都被双重损耗,这是无益有害的事啊。希望陛下一概罢免这类官吏,怜悯孤苦无依的人,以此安抚百姓的心。这好比是让鱼鳖得以逃避生长着毒物的深渊,让鸟兽得以脱离操纵着罗网的绳线,四方的民众都会背负着小儿女来投奔了。像这样,民众能够得以安定,先王开创的国家就得以保存啦。
臣闻五音令人耳不聪,五色令人目不明,此无益于政,有损于事者也。自昔先帝时,后宫列女,及诸织络,数不满百,米有畜积,货财有余。先帝崩后,幼、景在位,更改奢侈,不蹈先迹。伏闻织络及诸徒坐,乃有千数,计其所长,不足为国财,然坐食官廪,岁岁相承,此为无益,愿陛下料出赋嫁,给与无妻者。如此,上应天心,下合地意,天下幸甚。
臣听说五音使人听觉不佳,五色使人视力不好,这是对政务没有好处,对国事有损害的东西呀。当初先帝在时,后宫的妃嫔,加上各类织络女工,人数不到一百,粮米有积蓄,财物有剩余。先帝驾崩后,幼主、景帝在位,却反而变得奢侈,不遵循先帝的遗则。听说织络女工和各种闲人,竟有一千多人,考核她们所生产的,不足以增添国家的财富,却坐吃国家提供的粮食,年年持续,这是没有好处的,希望陛下从中选择一些人准予出嫁,匹配外边没有妻子的人。这样,在上顺应天心,在下符合地意,天下幸运非常。
臣闻殷汤取士于商贾,齐桓取士于车辕,周武取士于负薪,大汉取士于奴仆。明王圣主取士以贤,不拘卑贱,故其功德洋溢,名流竹素,非求颜色而取好服、捷口、容悦者也。臣伏见当今内宠之臣,位非其人,任非其量,不能辅国匡时,群党相扶,害忠隐贤。愿陛下简文武之臣,各勤其官,州牧督将,藩镇方外,公卿尚书,务修仁化,上助陛下,下拯黎民,各尽其忠,拾遗万一,则康哉之歌作,刑错之理清。愿陛下留神思臣愚言。
臣听说殷汤从商贾中选拔人才,齐桓公从驾车的人中选拔人才,周武王从苦力中选拔人才,大汉朝从奴仆中选拔人才。圣明的君主选拔人才以贤能为标准,不受人才地位卑贱的限制,所以他们功德圆满,英名流传于史籍,不是追求外貌而取用服饰美丽、能言善辩、逢迎取悦的人哪。臣从下面看到,当今陛下所宠爱的臣子,官位与本人的德能不相称,职务与本身的能力不相合,不能辅佐国政,匡救时局,而是聚合结党,互相勾结,残害忠良,埋没贤能。希望陛下选择文臣武将,要让他们各自勤勉于自己的职务,州牧、督、将,镇守边远地区,公卿、尚书,致力于实行仁慈的教化,对上辅助陛下,对下拯救黎民,各尽自己的忠心,弥补朝廷极小的遗漏,那么安宁的时势就会出现,不用刑罚也会政治清明。希望陛下注意考虑臣愚昧的意见。
时殿上列将何定佞巧便辟,贵幸任事,凯面责定曰:“卿见前后事主不忠,倾乱国政,宁有得以寿终者邪!何以专为佞邪,秽尘天听?宜自改厉。不然,方见卿有不测之祸矣。”定大恨凯,思中伤之,凯终不以为意,乃心公家,义形于色,表疏皆指事不饰,忠恳内发。
当时殿上列将何定奸佞巧诈,谄媚逢迎,地位尊贵而被皇帝亲近,委以职事,陆凯当面指责何定说:“你看从古到今侍奉君主不忠诚,扰乱国政的人,哪里有能得善终的呢!为什么要专干坏事,污染皇上的听闻呢?你应该自己好好改正。不这样的话,眼看你要有不可测知的大祸了。”何定极恨陆凯,想要中伤他,陆凯始终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仍然尽忠于朝廷,正义之气表现于神色,给皇帝上表章奏疏都直指实事,不加假托和粉饰,忠诚发自内心。
建衡元年,疾病,晧遣中书令董朝问所欲言,凯陈:“何定不可任用,宜授外任,不宜委以国事。奚熙小吏,建起浦里田,欲复严密故迹,亦不可听。姚信、楼玄、贺邵、张悌、郭逴、薛莹、滕修及族弟喜、抗,或清白忠勤,或姿才卓茂,皆社稷之桢干,国家之良辅,愿陛下重留神思,访以时务,各尽其忠,拾遗万一。”遂卒,时年七十二。
建衡元年,陆凯病重,孙晧派中书令董朝问他还有什么要说的,陆凯陈述说:“何定不能信任重用,应该安排他去当地方官,不能把国家大事托付给他。奚熙是个小官,建造浦里田,想要再走当年都尉严密的老路,也不能信用。姚信、楼玄、贺邵、张悌、郭逴、薛莹、滕修和我的族弟陆喜、陆抗,有的清正纯洁,忠诚勤勉,有的资质卓越,才能优秀,都是社稷的骨干人才,国家的贤良辅佐,希望陛下格外关注,征求他们关于时务的意见,使他们各尽忠心,弥补朝廷细微的遗漏。”不久死去,当时年龄七十二岁。
子祎,初为黄门侍郎,出领部曲,拜偏将军。凯亡后,入为太子中庶子。右国史华覈表荐祎曰:“祎体质之刚,器干强固,董率之才,鲁肃不过。及被召当下,径还赴都,道由武昌,曾不回顾,器械军资,一无所取,在戎果毅,临财有节。夫夏口,贼之冲要,宜选名将以镇戍之,臣窃思惟,莫善于祎。”
儿子陆祎,起初担任黄门侍郎,后来离开京城统领军队,被授任为偏将军。陆凯死后,调回京城任太子中庶子。右国史华覈上表荐举陆祎说:“陆祎气质胸怀方正刚烈,才干强实可靠,督察统领的才能,鲁肃也不会比他强。等到接受朝廷召唤前往京城时,他径直迅速赶赴京都,途中经过武昌,竟然不作停留,军用器械物资,一样也不拿取,担任军职果断坚忍,面对财物具有节操。夏口,是敌人进攻我国的交通要地,应该挑选名将去镇守,我私下思量,没有人比陆祎更好。”
初,晧常衔凯数犯颜忤旨,加何定谮构非一,既以重臣,难绳以法,又陆抗时为大将在疆場,故以计容忍。抗卒后,竟徙凯家于建安。
当初,孙晧常常怨恨陆凯多次冒犯尊严违抗旨意,加上何定屡次诬陷,但既因为陆凯是身居要职的大臣,难以用法制裁,又加之陆抗当时担任大将驻守边界,所以出于心计加以容忍。陆抗死后,终于把陆凯全家放逐到建安。
或曰宝鼎元年十二月,凯与大司马丁奉、御史大夫丁固谋,因晧谒庙,欲废晧立孙休子。时左将军留平领兵先驱,故密语平,平拒而不许,誓以不泄,是以所图不果。太史郎陈苗奏晧久阴不雨,风气回逆,将有阴谋,晧深警惧云。[7]
有人说,宝鼎元年十二月,陆凯和大司马丁奉、御史大夫丁固策划,趁着孙晧拜谒宗庙,想要废黜孙晧,立孙休的儿子为皇帝。当时左将军留平率领士兵做孙晧的前导,所以把这事秘密告诉留平,留平拒不参与,但发誓不泄露,因此计划最后没能实行。太史郎陈苗向孙晧进言说,天气久阴不雨,风气回旋不顺,将有人暗中谋划,孙晧为此深深警惕。
予连从荆、扬来者得凯所谏晧二十事,博问吴人,多云不闻凯有此表。又按其文殊甚切直,恐非晧之所能容忍也。或以为凯藏之箧笥,未敢宣行,病困,晧遣董朝省问欲言,因以付之。虚实难明,故不著于篇,然爱其指擿晧事,足为后戒,故钞列于凯传左云。
我接连从由荆州、扬州来的人那里得到陆凯规劝孙晧的二十件事,广泛询问吴国人,多半说没听到陆凯有这份表章。再考察它的行文,非常恳切直率,恐怕不是孙晧所能容忍的。有人认为是陆凯把它藏在箱子里,没敢显示传布,病重时,孙晧派董朝探问他还有什么话要说,于是就把它交给董朝。这事真假难明,所以不写在正文中,但是我喜欢它指出孙晧的错误,足以作为后人的警戒,于是抄列在陆凯传记的后面。
晧遣亲近赵钦口诏报凯前表曰:“孤动必遵先帝,有何不平?君所谏非也。又建业宫不利,故避之,而西宫室宇摧朽,须谋移都,何以不可徙乎?”凯上疏曰:
孙晧派亲信赵钦口头宣授命令,答复前文所记录的陆凯的表章说:“孤一举一动都必定遵奉先帝,有什么不妥?你的规劝不对呀。再说建业的宫殿不吉利,所以避开它,而西宫房舍破败腐朽,必须计划迁都,为什么不能迁呢?”陆凯上疏说:
臣窃见陛下执政以来,阴阳不调,五星失晷,职司不忠,奸党相扶,是陛下不遵先帝之所致。[8]夫王者之兴,受之于天,修之由德,岂在宫乎?而陛下不谘之公辅,便盛意驱驰,六军流离悲惧,逆犯天地,天地以灾,童歌其谣。纵令陛下一身得安,百姓愁劳,何以用治?此不遵先帝一也。
臣私下看到陛下执政以来,阴阳不调和,五星失常轨,主管职事的官员玩忽职守,奸邪坏人的团伙互相勾结,这是陛下不遵奉先帝导致的后果。圣君的兴起,从上天那里接受,通过道德来培养,难道取决于宫殿吗?但陛下不征询重臣们的意见,就一意驱逐奔驰,部队流转离散,悲伤恐惧,这样做违逆、触犯了天地,天地因此降下灾祸,儿童唱起那样的歌谣。即使陛下一人得以安生,但百姓忧愁劳苦,怎么施行治理?这是不遵奉先帝的第一件事。
臣闻有国以贤为本,夏杀龙逢,殷获伊挚,斯前世之明效,今日之师表也。中常侍王蕃黄中通理,处朝忠謇,斯社稷之重镇,大吴之龙逢也,而陛下忿其苦辞,恶其直对,枭之殿堂,尸骸暴弃。邦内伤心,有识悲悼,咸以吴国夫差复存。先帝亲贤,陛下反之,是陛下不遵先帝二也。
臣听说治理国家以贤人为根本,夏桀杀害龙逢,殷汤得到伊挚,这是前代的明显效验,今天的表率、榜样啊。中常侍王蕃有美好的内德而又通晓事理,在朝廷上忠诚正直,这是国家的柱石,我们大吴的龙逢啊,但陛下怨恨他的逆耳忠言,厌恶他的直率应对,在殿堂上将他斩首示众,尸体暴露抛弃。全国百姓极为痛心,有识之士悲哀伤感,都认为春秋时的吴王夫差又活过来了。先帝亲近贤人,陛下与之相反,这是陛下不遵奉先帝的第二件事。
臣闻宰相国之柱也,不可不强,是故汉有萧、曹之佐,先帝有顾、步之相。而万彧琐才凡庸之质,昔从家隶,超步紫闼,于彧已丰,于器已溢,而陛下爱其细介,不访大趣,荣以尊辅,越尚旧臣。贤良愤惋,智士赫咤,是不遵先帝三也。
臣听说宰相是国家的支柱,不能不强干,所以汉朝有萧何、曹参这样的辅佐,先帝有顾雍、步骘这样的助手。然而万彧才智微小,资质平庸,当初从私家的仆隶,越级进入朝廷,这对于万彧已是太多,好比器皿已经满溢,但陛下喜欢他细小琐屑的方面,不问主流,用宰辅的尊位来给他荣宠,超过了有资望的大臣。有德行才智的人士都悲愤叹惋,这是不遵奉先帝的第三件事。
先帝爱民过于婴孩,民无妻者以妾妻之,见单衣者以帛给之,枯骨不收而取埋之。而陛下反之,是不遵先帝四也。
先帝爱护百姓胜过对自己的幼子,百姓没有妻子的,把自己的妾嫁给他;百姓衣衫单薄的,用丝织品供应他;有暴露在外的尸骨,就收取掩埋。然而陛下与此相反,这是不遵奉先帝的第四件事。
昔桀纣灭由妖妇,幽厉乱在嬖妾,先帝鉴之,以为身戒,故左右不置淫邪之色,后房无旷积之女。今中宫万数,不备嫔嫱,外多鳏夫,女吟于中。风雨逆度,正由此起,是不遵先帝五也。
从前夏桀、商纣的灭亡是由于妖艳的妇人,周幽王、周厉王的变乱是在于宠爱的侍妾,先帝以这些事情作为自己的鉴戒,所以身边不安排淫邪的女色,后宫没有荒旷成堆的女子。如今宫中女子有一万多人,还觉得宫女数量不足,外面许多男人没有妻子,女人却在宫中叹息不能嫁人。风雨反常,正是由此产生,这是不遵奉先帝的第五件事。(www.xing528.com)
先帝忧劳万机,犹惧有失。陛下临阼以来,游戏后宫,眩惑妇女,乃令庶事多旷,下吏容奸,是不遵先帝六也。
先帝为纷繁的政务而忧愁劳累,还担心有所疏失。陛下即位以来,在后宫游乐嬉戏,迷乱在女色之中,于是使得各种政事多有荒废,下面的官吏包容奸邪,这是不遵奉先帝的第六件事。
先帝笃尚朴素,服不纯丽,宫无高台,物不雕饰,故国富民充,奸盗不作。而陛下征调州郡,竭民财力,土被玄黄,宫有朱紫,是不遵先帝七也。
先帝真心诚意地崇尚朴素,服饰不求精美华丽,宫中没有高台,物品不加刻镂文饰,所以国家富足,民众充裕,邪恶盗窃都不发生。然而陛下对州郡进行征集和调遣,耗尽了民众的财力,土地遭受苦害,宫中多有华贵的服饰,这是不遵奉先帝的第七件事。
先帝外仗顾、陆、朱、张,内近胡综、薛综,是以庶绩雍熙,邦内清肃。今者外非其任,内非其人,陈声、曹辅,斗筲小吏,先帝之所弃,而陛下幸之,是不遵先帝八也。
先帝在外依靠顾雍、陆逊、朱然、张昭,在内亲近胡综、薛综,因此百事和谐,境内清静平安。如今内外都是人没有合适的职务,职事没有恰当的人选,陈声、曹辅,是浅薄狭小的小吏,是先帝所抛弃不用的人,但陛下却宠幸他们,这是不遵奉先帝的第八件事。
先帝每宴见群臣,抑损醇,臣下终日无失慢之尤,百寮庶尹,并展所陈。而陛下拘以视瞻之敬,惧以不尽之酒。夫酒以成礼,过则败德,此无异商辛长夜之饮也,是不遵先帝九也。
先帝每当召集臣下宴饮,总是限制饮酒的数量,臣下整天没有失礼轻慢的过失,群臣百官,都说出自己想说的话。然而陛下用瞻望时的恭敬、端肃来限制群臣,用没有止境的饮酒来使群臣恐惧。酒是用来完成礼仪的,过量就会败坏德行,这跟商纣的通宵饮酒没有区别呀,这是不遵奉先帝的第九件事。
昔汉之桓、灵,亲近宦竖,大失民心。今高通、詹廉、羊度,黄门小人,而陛下赏以重爵,权以战兵。若江渚有难,烽燧互起,则度等之武不能御侮明也,是不遵先帝十也。
从前汉朝的桓帝、灵帝,亲近宦官,大失民心。如今高通、詹廉、羊度,是宦官低贱之人,然而陛下赏给他们尊贵的爵位,赐予他们征战带兵的权力。如果长江边有外敌入侵,报警烽火递相燃起,那么明摆着羊度等人的军事才能是不足以抵御外侮的,这是不遵奉先帝的第十件事。
今宫女旷积,而黄门复走州郡,条牒民女,有钱则舍,无钱则取,怨呼道路,母子死诀,是不遵先帝十一也。
当今宫女荒旷成堆,但宦官还奔赴州郡,通告民女,有钱的就放过,没钱的就掠取进宫,百姓的怨恨呼喊充塞道路,母女诀别,犹如赴死,这是不遵奉先帝的第十一件事。
先帝在时,亦养诸王太子,若取乳母,其夫复役,赐与钱财,给其资粮,时遣归来,视其弱息。今则不然,夫妇生离,夫故作役,儿从后死,家为空户,是不遵先帝十二也。
先帝在世时,也抚养众王和太子。如果征取奶妈,她的丈夫免除劳役,赐给银钱财物,供给他们的资用粮食,按时打发她们回家,探视她们的子女。如今则不是这样,奶妈夫妇被活活拆散,丈夫仍然服役,儿女随后饿死,家庭成为空户,这是不遵奉先帝的第十二件事。
先帝叹曰:“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衣其次也,三者,孤存之于心。”今则不然,农桑并废,是不遵先帝十三也。
先帝叹息说:“国家以民众为根本,民众以食物为生存的依靠,其次是衣服,这三样东西,我把它们放在心上。”如今却不是这样,农耕和丝织都荒废了,这是不遵奉先帝的第十三件事。
先帝简士,不拘卑贱,任之乡闾,效之于事,举者不虚,受者不妄。今则不然,浮华者登,朋党者进,是不遵先帝十四也。
先帝选拔人才,不受人出身低贱的限制,委托乡里举荐,通过办事来检验,负责荐举的人不隐瞒实情,接受推荐的人没有虚妄。如今却不是这样,虚华不实的人被晋升,结党营私的人被提拔,这是不遵奉先帝的第十四件事。
先帝战士,不给他役,使春惟知农,秋惟收稻,江渚有事,责其死效。今之战士,供给众役,廪赐不赡,是不遵先帝十五也。
先帝时的战士,不负责供给其他的劳役。让他们春天只从事农耕,秋天只收获稻谷,长江岸边如有变故,要求他们拼死效力。当今的战士,要供给众多的劳役,粮饷给养又不足,这是不遵奉先帝的第十五件事。
夫赏以劝功,罚以禁邪,赏罚不中,则士民散失。今江边将士,死不见哀,劳不见赏,是不遵先帝十六也。
赏赐用来鼓励立功,处罚用来阻止作恶,赏罚不得当,士子和庶民就会人心离散。现在长江岸边的将士,死了得不到哀悼,辛劳得不到赏赐,这是不遵奉先帝的第十六件事。
今在所监司,已为烦猥,兼有内使,扰乱其中,一民十吏,何以堪命?昔景帝时,交阯反乱,实由兹起,是为遵景帝之阙,不遵先帝十七也。
如今在各有关地方的监察官员,已经是繁多杂滥,加之又有陛下宫中派出的使者,在其中搅扰捣乱,一个百姓十名官吏,怎么能活下去?从前景帝在位时,交阯郡反叛作乱,实际是由此产生,陛下这是沿袭景帝的过失,是不遵奉先帝的第十七件事。
夫校事,吏民之仇也。先帝末年,虽有吕壹、钱钦,寻皆诛夷,以谢百姓。今复张立校曹,纵吏言事,是不遵先帝十八也。
校事,是官吏民众的仇敌。先帝在位的晚年,虽然有吕壹、钱钦这样的校事,但很快就都杀戮夷灭,以此向百姓道歉。现在又设立校曹,放任官吏向国君进谗,这是不遵奉先帝的第十八件事。
先帝时,居官者咸久于其位,然后考绩黜陟。今州县职司,或莅政无几,便征召迁转,迎新送旧,纷纭道路,伤财害民,于是为甚,是不遵先帝十九也。
先帝在世时,做官的人都要长时间担任某一职务,然后考核政绩,决定升降。如今各州县主管职事的官员,有的到任时间很短,就征召升迁调动,迎接新官送别旧官的人,充满道路。损失财物,害苦百姓,在这件事上算是厉害的了,这是不遵奉先帝的第十九件事。
先帝每察竟解之奏,当留心推按,是以狱无冤囚,死者吞声。今则违之,是不遵先帝二十也。
先帝每次审查终审死刑案件的奏章,总是留心推求,认真查核,所以监狱没有含冤的囚犯,被判死刑的人也没有怨恨。如今却违背了这种做法,这是不遵奉先帝的第二十件事。
若臣言可录,藏之盟府;如其虚妄,治臣之罪。愿陛下留意。[9]
如果臣所说的可以采纳,就收藏在盟府;如果虚妄不实,就办我的罪。请陛下留意。
胤字敬宗,凯弟也。始为御史、尚书选曹郎,太子和闻其名,待以殊礼。会全寄、杨竺等阿附鲁王霸,与和分争,阴相谮构,胤坐收下狱,楚毒备至,终无他辞。[10]
陆胤字敬宗,是陆凯的弟弟。当初担任御史、尚书选曹郎,太子孙和听到他的名声,用特殊的礼节对待他。遇上全寄、杨竺等人亲附鲁王孙霸,同孙和不睦并且争斗,暗中诬陷孙和,陆胤获罪被关进牢狱,受尽苦刑,始终没有不实的供词。
后为衡阳督军都尉。赤乌十一年,交阯九真夷贼攻没城邑,交部骚动。以胤为交州刺史、安南校尉。胤入南界,喻以恩信,务崇招纳,高凉渠帅黄吴等支党三千余家皆出降。引军而南,重宣至诚,遗以财币。贼帅百余人,民五万余家,深幽不羁,莫不稽颡,交域清泰。就加安南将军。复讨苍梧建陵贼,破之,前后出兵八千余人,以充军用。
后来担任衡阳督军都尉。赤乌十一年,交阯、九真一带的蛮夷叛匪攻陷城市,交州骚扰动荡。朝廷任命陆胤为交州刺史、安南校尉。陆胤进入南边的地界,用恩德信义来晓谕开导,并且努力招诱收纳,高凉郡匪首黄吴等人和党羽三千多家都出来投降。他率领军队向南进发,再次宣示招降的诚恳心意,并且给予财物。匪首一百多人,百姓五万多家,原来深藏山林,不服管束,这时无不请罪投降,交州境内清静平安。就地加封为安南将军。又征讨苍梧郡建陵县的叛匪,打败了他们,先后从中挑选出士兵八千多人,以补充军中的需要。
永安元年,征为西陵督,封都亭侯,后转在虎林。中书丞华覈表荐胤曰:“胤天姿聪朗,才通行洁,昔历选曹,遗迹可纪。还在交州,奉宣朝恩,流民归附,海隅肃清。苍梧、南海,岁有暴风瘴气之害,风则折木,飞砂转石,气则雾郁,飞鸟不经。自胤至州,风气绝息,商旅平行,民无疾疫,田稼丰捻。州治临海,海流秋咸,胤又畜水,民得甘食。惠风横被,化感人神,遂凭天威,招合遗散。至被诏书当出,民感其恩,以忘恋土,负老携幼,甘心景从,众无携贰,不烦兵卫。自诸将合众,皆胁之以威,未有如胤结以恩信者也。衔命在州,十有余年,宾带殊俗,宝玩所生,而内无粉黛附珠之妾,家无文甲犀象之珍,方之今臣,实难多得。宜在辇毂,股肱王室,以赞唐虞康哉之颂。江边任轻,不尽其才,虎林选督,堪之者众。若召还都,宠以上司,则天工毕修,庶绩咸熙矣。”
永安元年,被征召授任为西陵督,封为都亭侯,后来调职到虎林。中书丞华覈上表推荐陆胤说:“陆胤天赋聪明,才能广博,品行高洁,从前曾在选曹任职,有值得记载的政绩。随后在交州,恭敬地宣示朝廷的恩德,流散的百姓前来归附,沿海地区清肃和平。苍梧、南海一带,每年都有暴风瘴气的灾害,大风可以吹折树木,飞沙走石,空气可以迷雾郁结,飞鸟都不经过那里。自从陆胤到了交州,风暴瘴气断绝平息,往来贩运的商人平安通行,百姓没有疾病瘟疫,田中庄稼丰收。交州地域靠海,海水苦咸,陆胤又积蓄淡水,百姓得以有甘甜的饮食。他的德惠覆盖全州,教化感动人神,终于凭借陛下的神威,招拢、聚合了流散的百姓。到了接受诏命将要离开交州时,百姓感激他的恩德,因此忘记了对乡土的留恋,背着老人带着孩子,心甘情愿紧紧追随,众人都没有异心,不需烦劳军队护卫。从来各位将领聚合众人,都是用权势、力量逼迫,还没有像陆胤这样用恩德信义来联结、凝聚的呢。他受命在交州任职,有十多年的时间,那边远偏僻的地域,是出产珍贵赏玩之物的地方,但他府内没有搽粉描眉、佩戴珠宝的侍妾,家中没有玳瑁、犀角、象牙这类奇珍,这在当今的臣子中,实在不可多得。他适合在京师任职,辅助王室,以帮助建成唐尧、虞舜那样的太平盛世。江边驻防责任太轻,不能充分发挥他的才力;虎林驻军选择督将,能够胜任的人不在少数。如果召他回京都,授给他三公的尊崇职位,那么就能使天的职能全部实行,各项工作全都兴盛了。”
胤卒,子式嗣,为柴桑督、扬武将军。天策元年,与从兄祎俱徙建安。天纪二年,召还建业,复将军、侯。
陆胤去世,儿子陆式继承爵位,担任柴桑督、扬武将军。天策元年,跟堂兄陆祎一同被放逐到建安。天纪二年,被召回建业,恢复将军职务和侯爵。
评曰:潘濬公清割断,陆凯忠壮质直,皆节概梗梗,有大丈夫格业。胤身絜事济,著称南土,可谓良牧矣。
评论说:潘濬公正清廉而有决断,陆凯忠诚壮烈而质朴正直,都是志节气概正直坚强,有大丈夫的品格功业。陆胤立身纯洁,事业成功,著称于南方地区,可以称得上是好州牧了。
[1] 《江表传》曰:权克荆州,将吏悉皆归附,而濬独称疾不见。权遣人以床就家舆致之,濬伏面著床席不起,涕泣交横,哀咽不能自胜。权慰劳与语,呼其字曰:“承明,昔观丁父,鄀俘也,武王以为军帅;彭仲爽,申俘也,文王以为令尹。此二人,卿荆国之先贤也,初虽见囚,后皆擢用,为楚名臣。卿独不然,未肯降意,将以孤异古人之量邪?”使亲近以手巾拭其面,濬起下地拜谢。即以为治中,荆州诸军事一以谘之。武陵部从事樊伷诱导诸夷,图以武陵属刘备,外白差督督万人往讨之。权不听,特召问濬,濬答:“以五千兵往,足可以擒他。”权曰:“卿何以轻之?”濬曰:“伷是南阳旧姓,颇能弄唇吻,而实无辩论之才。臣所以知之者,伷昔尝为州人设馔,比至日中,食不可得,而十余自起,此亦侏儒观一节之验也。”权大笑而纳其言,即遣濬将五千往,果斩平之。
[2] 《吴书》曰:芮玄卒,濬并领玄兵,屯夏口。玄字文表,丹杨人。父祉,字宣嗣,从孙坚征伐有功,坚荐祉为九江太守,后转吴郡,所在有声。玄兄良,字文鸾,随孙策平定江东,策以为会稽东部都尉,卒,玄领良兵,拜奋武中郎将,以功封溧阳侯。权为子登拣择淑媛,群臣咸称玄父祉兄良并以德义文武显名三世,故遂娉玄女为妃焉。黄武五年卒,权甚愍惜之。
[3] 《江表传》曰:权数射雉,濬谏权,权曰:“相与别后,时时暂出耳,不复如往日之时也。”濬曰:“天下未定,万机务多,射雉非急,弦绝括破,皆能为害,乞特为臣故息置之。”濬出,见雉翳故在,乃手自撤坏之。权由是自绝,不复射雉。
[4] 《吴书》曰:骠骑将军步骘屯沤口,求召募诸郡以增兵。权以问濬,濬曰:“豪将在民间,耗乱为害,加骘有名势,在所所媚,不可听也。”权从之。中郎将豫章徐宗,有名士也,尝到京师,与孔融交结,然儒生诞节,部曲宽纵,不奉节度,为众作殿,濬遂斩之。其奉法不惮私议,皆此类也。归义隐蕃,以口辩为豪杰所善,濬子翥亦与周旋,馈饷之。濬闻大怒,疏责翥曰:“吾受国厚恩,志报以命,尔辈在都,当念恭顺,亲贤慕善,何故与降虏交,以粮饷之?在远闻此,心震面热,惆怅累旬。疏到,急就往使受杖一百,促责所饷。”当时人咸怪濬,而蕃果图叛诛夷,众乃归服。
《江表传》曰:时濬姨兄零陵蒋琬为蜀大将军,或有间濬于武陵太守卫旌者,云濬遣密使与琬相闻,欲有自托之计。旌以启权,权曰:“承明不为此也。”即封旌表以示于濬,而召旌还,免官。
[5] 《吴书》曰:翥字文龙,拜骑都尉,后代领兵,早卒。翥弟祕,权以姊陈氏女妻之,调湘乡令。
《襄阳记》曰:襄阳习温为荆州大公平。大公平,今之州都。祕过辞于温,问曰:“先君昔曰君侯当为州里议主,今果如其言,不审州里谁当复相代者?”温曰:“无过于君也。”后祕为尚书仆射,代温为公平,甚得州里之誉。
[6] 《吴录》曰:旧拜庙,选兼大将军领三千兵为卫,凯欲因此兵以图之,令选曹白用丁奉。晧偶不欲,曰:“更选。”凯令执据,虽暂兼,然宜得其人。晧曰:“用留平。”凯令其子祎以谋语平。平素与丁奉有隙,祎未及得宣凯旨,平语祎曰:“闻野猪入丁奉营,此凶征也。”有喜色。祎乃不敢言,还,因具启凯,故辍止。
[7] 《江表传》载凯此表曰:“臣拜受明诏,心与气结。陛下何心之难悟,意不聪之甚也!”
[8] 《江表传》曰:晧所行弥暴,凯知其将亡,上表曰:“臣闻恶不可积,过不可长;积恶长过,丧乱之源也。是以古人惧不闻非,故设进善之旌,立敢谏之鼓。武公九十,思闻警戒,《诗》美其德,士悦其行。臣察陛下无思警戒之义,而有积恶之渐,臣深忧之,此祸兆见矣。故略陈其要,写尽愚怀。陛下宜克己复礼,述修前德,不可捐弃臣言,而放奢意。意奢情至,吏日欺民;民离则上不信下,下当疑上,骨肉相克,公子相奔。臣虽愚,暗于天命,以心审之,败不过二十稔也。臣常忿亡国之人夏桀、殷纣,亦不可使后人复忿陛下也。臣受国恩,奉朝三世,复以余年,值遇陛下,不能循俗,与众沈浮。若比干、伍员,以忠见戮,以正见疑,自谓毕足,无所余恨,灰身泉壤,无负先帝,愿陛下九思,社稷存焉。”初,晧始起宫,凯上表谏,不听,凯重表曰:“臣闻宫功当起,夙夜反侧,是以频烦上事,往往留中,不见省报,于邑叹息,企想应罢。昨食时,被诏曰:‘君所谏,诚是大趣,然未合鄙意,如何?此宫殿不利,宜当避之,乃可以妨劳役,长坐不利宫乎?父之不安,子亦何倚?’臣拜纸诏,伏读一周,不觉气结于胸,而涕泣雨集也。臣年已六十九,荣禄已重,于臣过望,复何所冀?所以勤勤数进苦言者,臣伏念大皇帝创基立业,劳苦勤至,白发生于鬓肤,黄耇被于甲胄。天下始静,晏驾早崩,自含息之类,能言之伦,无不歔欷,如丧考妣。幼主嗣统,柄在臣下,军有连征之费,民有凋残之损。贼臣干政,公家空竭。今强敌当涂,西州倾覆,孤罢之民,宜当畜养,广力肆业,以备有虞。且始徙都,属有军征,战士流离,州郡骚扰,而大功复起,征召四方,斯非保国致治之渐也。臣闻为人主者,禳灾以德,除咎以义。故汤遭大旱,身祷桑林,荧惑守心,宋景退殿,是以旱魃销亡,妖星移舍。今宫室之不利,但当克己复礼,笃汤、宋之至道,愍黎庶之困苦,何忧宫之不安,灾之不销乎?陛下不务修德,而务筑宫室,若德之不修,行之不贵,虽殷辛之瑶台,秦皇之阿房,何止而不丧身覆国,宗庙作墟乎?夫兴土功,高台榭,既致水旱,民又多疾,其不疑也。为父长安,使子无倚,此乃子离于父,臣离于陛下之象也。臣子一离,虽念克骨,茅茨不翦,复何益焉?是以大皇帝居于南宫,自谓过于阿房。故先朝大臣,以为宫室宜厚,备卫非常,大皇帝曰:‘逆虏游魂,当爱育百姓,何聊趣于不急?’然臣下恳恻,由不获已,故裁调近郡,苟副众心,比当就功,犹豫三年。当此之时,寇钞慑威,不犯我境,师徒奔北,且西阻岷、汉,南州无事,尚犹冲让,未肯筑宫,况陛下危侧之世,又乏大皇帝之德,可不虑哉?愿陛下留意,臣不虚言。”
[9] 《吴录》曰:太子自惧黜废,而鲁王规觎益甚。权时见杨竺,辟左右而论霸之才,竺深述霸有文武英姿,宜为嫡嗣,于是权乃许立焉。有给使伏于床下,具闻之,以告太子。胤当至武昌,往辞太子。太子不见,而微服至其车上,与共密议,欲令陆逊表谏。既而逊有表极谏,权疑竺泄之,竺辞不服。权使竺出寻其由,竺白顷惟胤西行,必其所道。又遣问逊何由知之,逊言胤所述。召胤考问,胤为太子隐曰:“杨竺向臣道之。”遂共为狱。竺不胜痛毒,服是所道。初权疑竺泄之,及服,以为果然,乃斩竺。
[10] 徐众《评》曰:古之建姓,或以所生,或以官号,或以祖名,皆有义体,以明氏族。故曰胙之以土而命之氏,此先王之典也,所以明本重始,彰示功德,子孙不忘也。今离文析字,横生忌讳,使仪易姓,忘本诬祖,不亦谬哉!教人易姓,从人改族,融既失之,仪又不得也。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