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翻字仲翔,会稽佘姚人也,[1]太守王朗命为功曹。孙策征会稽,翻时遭父丧,衰绖诣府门,朗欲就之,翻乃脱衰入见,劝朗避策。朗不能用,拒战败绩,亡走浮海。翻追随营护,到东部候官,候官长闭城不受,翻往说之,然后见纳。[2]朗谓翻曰:“卿有老母,可以还矣。”[3]翻既归,策复命为功曹,待以交友之礼,身诣翻第。[4]
虞翻字仲翔,会稽郡余姚县人,会稽太守王朗任命他做功曹。孙策征讨会稽,虞翻当时正为父亲守丧,穿着丧服到太守府门前,王朗想出来迎接他,虞翻就脱下丧服进去拜见,劝王朗避开孙策。王朗没有采纳他的建议,抗击孙策,结果大败,漂海逃跑。虞翻跟随、保护王朗,到了会稽郡东部候官县,候官县长关上城门不让他们进去,虞翻前去劝说,这样才被接纳。王朗对虞翻说:“您家里有老母亲,可以回去了。”虞翻回到会稽以后,孙策任命他为功曹,用对朋友的礼节待他,亲自到他家拜访。
策好驰骋游猎,翻谏曰:“明府用乌集之众,驱散附之士,皆得其死力,虽汉高帝不及也。至于轻出微行,从官不暇严,吏卒常苦之。夫君人者不重则不威,故白龙鱼服,困于豫且,白蛇自放,刘季害之,愿少留意。”策曰:“君言是也。然时有所思,端坐悒悒,有裨谌草创之计,是以行耳。”[5]
孙策喜欢驰马打猎,虞翻劝谏说:“明府您使用仓促集合的部众,驱遣散漫归附的士人,都能得到他们的拼死效力,这即使是汉高祖也比不上您呀。只是您简易仪从,便服出行,随从官员来不及戒严,左右士兵常常以此为苦。管理众人的人不庄重就没有威严,所以白龙化成鱼的外表,被渔人豫且所困,白蛇自我放纵,刘邦杀害了它,希望您稍微留心一点。”孙策说:“您的话是对的。但是我常常有些想法,呆坐在家感到忧闷,就像春秋时郑国大夫裨谌谋划事情要去野外那样,因此出去走走。”
翻出为富春长。策薨,诸长吏并欲出赴丧,翻曰:“恐邻县山民或有奸变,远委城郭,必致不虞。”因留制服行丧。诸县皆效之,咸以安宁。[6]后翻州举茂才,汉召为侍御史,曹公为司空辟,皆不就。[7]
虞翻出任富春县长。孙策死时,县里许多主要官员都想离开富春去会稽郡城参加丧礼。虞翻说:“恐怕邻县山越的老百姓或许会有奸邪变乱,如果远离城郭,一定会招来意外。”于是留在城中穿着丧服举行丧礼。其他各县都仿效这种做法,都因此安宁无事。后来虞翻被所在州荐举为茂才,汉朝廷召他当侍御史,曹操当了司空,征召他做官,他都不去赴任。
翻与少府孔融书,并示以所著《易注》。融答书曰:“闻延陵之理乐,睹吾子之治《易》,乃知东南之美者,非徒会稽之竹箭也。又观象云物,察应寒温,原其祸福,与神合契,可谓探赜穷通者也。”会稽东部都尉张纮又与融书曰:“虞仲翔前颇为论者所侵,美宝为质,彫摩益光,不足以损。”
虞翻给少府孔融写信,并且把自己所著的《易注》给孔融看。孔融回信说:“听说延陵季子研习音乐,看到您攻治《周易》,才知道东南地区的美好事物,不仅仅是会稽的竹箭哪。大作又观察天象云色,考察寒暑变化的感应,推究那祸福的根源,跟神明完全相合,可以说是探索精微、通晓奥秘的著作呀。”会稽东部都尉张纮又写信给孔融说:“虞仲翔从前有点被舆论所非难,但他有着像美玉一样的本质,雕刻、琢磨只能使他越加光彩焕发,不足以损害他。”
孙权以为骑都尉。翻数犯颜谏争,权不能悦,又性不协俗,多见谤毁,坐徙丹杨泾县。吕蒙图取关羽,称疾还建业,以翻兼知医术,请以自随,亦欲因此令翻得释也。后蒙举军西上,南郡太守麋芳开城出降。蒙未据郡城而作乐沙上,翻谓蒙曰:“今区区一心者麋将军也,城中之人岂可尽信,何不急入城持其管籥乎?”蒙即从之。时城中有伏计,赖翻谋不行。关羽既败,权使翻筮之,得《兑》下《坎》上,《节》,五爻变之《临》,翻曰:“不出二日,必当断头。”果如翻言。权曰:“卿不及伏羲,可与东方朔为比矣。”
孙权用虞翻做骑都尉。虞翻多次冒犯威严进谏规劝,孙权不能接受,虞翻又秉性不合世俗,常常遭人诽谤,获罪被流放到丹杨郡泾县。吕蒙计划攻取关羽,佯称有病回到首都建业,因为虞翻兼懂医术,便请求让虞翻跟着自己,也是想要因此使虞翻得以解脱。后来吕蒙全军西上伐蜀,蜀国南郡太守麋芳打开城门出来投降。吕蒙没有进入郡城据守,却在城外沙地上庆贺,虞翻对吕蒙说:“现在真心投降的人只有麋将军,城里其他人怎么可以全都相信?为什么不赶快进城把住他们的要害呢?”吕蒙当即听从了他的建议。当时城内有埋伏的计划,多亏虞翻的谋划使它没能实行。关羽战败后,孙权让虞翻占卦,得到的卦象是《兑》下《坎》上的《节》卦,第五爻又由阳变阴,成了《临》卦,虞翻说:“不出两天,关羽一定会掉脑袋。”后来情况果然像虞翻说的那样。孙权说:“您虽然赶不上伏羲,但可以跟东方朔并列了。”
魏将于禁为羽所获,系在城中,权至释之,请与相见。他日,权乘马出,引禁并行,翻呵禁曰:“尔降虏,何敢与吾君齐马首乎!”欲抗鞭击禁,权呵止之。后权于楼船会群臣饮,禁闻乐流涕,翻又曰:“汝欲以伪求免邪?”权怅然不平。[8]
魏国将领于禁被关羽擒获,拘囚在江陵城中,孙权占领江陵后放了他,请他前来相见。过了些日子,孙权骑马外出,带着于禁并马而行,虞翻大声呵斥于禁说:“你是个投降的俘虏,怎么敢同我们君主并驾齐驱呢!”想要举起马鞭抽打于禁,孙权呵斥制止了他。后来孙权在楼船上聚集群臣饮酒,于禁听到音乐时流下眼泪,虞翻又说:“你想用假象求得赦免吗?”孙权很不高兴。
权既为吴王,欢宴之末,自起行酒,翻伏地阳醉,不持。权去,翻起坐。权于是大怒,手剑欲击之,侍坐者莫不惶遽,惟大农刘基起抱权谏曰:“大王以三爵之后杀善士,虽翻有罪,天下孰知之?且大王以能容贤畜众,故海内望风,今一朝弃之,可乎?”权曰:“曹孟德尚杀孔文举,孤于虞翻何有哉?”基曰:“孟德轻害士人,天下非之。大王躬行德义,欲与尧、舜比隆,何得自喻于彼乎?”翻由是得免。权因敕左右,自今酒后言杀,皆不得杀。
孙权当了吴王以后,在一次欢庆宴会的末尾,亲自起身斟酒劝饮,虞翻伏在地上佯装喝醉,不能自持。孙权离开后,他又翻身起来就坐。孙权因此大怒,手执宝剑想要击杀他,陪坐的人无不恐惧慌忙,只有大农刘基起身抱住孙权规劝说:“大王您在酒过三巡之后杀死优秀的士人,即使虞翻有罪,天下有谁知道实际情况?再说大王因为能够接纳贤能,容留众庶,所以四海之内都仰望您的风采,如今一下子丢掉这些,合适吗?”孙权说:“曹孟德尚且杀了孔文举,我对虞翻又有什么顾虑呢?”刘基说:“曹孟德随意残害士人,天下人都指责他。大王您亲身实行道德仁义,想要同尧、舜一样隆盛,怎么能自己去跟他类比呢?”虞翻因此免于被杀。孙权于是告诫左右侍从,从今以后凡是他酒后命令杀人,都不能杀。
翻尝乘船行,与麋芳相逢,芳船上人多欲令翻自避,先驱曰:“避将军船!”翻厉声曰:“失忠与信,何以事君?倾人二城,而称将军,可乎?”芳阖户不应而遽避之。后翻乘车行,又经芳营门,吏闭门,车不得过。翻复怒曰:“当闭反开,当开反闭,岂得事宜邪?”芳闻之,有惭色。
虞翻曾经乘船出行,同麋芳相遇,麋芳船上的人大多想让虞翻自动回避,开道的人说:“回避将军的船!”虞翻大声说:“失掉了忠和信,凭什么侍奉君主?倾覆了人家两座城池,却称为将军,这行吗?”麋芳关上门不答应,急忙避开他。后来虞翻坐车出去,又经过麋芳军营的大门,麋芳手下的人关上营门,车子过不去。虞翻又发怒说:“该关的门却打开,该开的门反而关上,难道合乎事理吗?”麋芳听到这话,脸上露出惭愧的神色。
翻性疏直,数有酒失。权与张昭论及神仙,翻指昭曰:“彼皆死人,而语神仙,世岂有仙人邪!”权积怒非一,遂徙翻交州。虽处罪放,而讲学不倦,门徒常数百人。[9]又为《老子》、《论语》、《国语》训注,皆传于世。[10]
虞翻性情粗疏坦直,屡次因酒醉而出现过失。孙权同张昭谈论到神仙,虞翻指着张昭说:“那都是些死人,你却说成神仙,世上哪有什么仙人!”孙权对虞翻蓄怒已久,于是把他流放到交州。虞翻虽然处于获罪放逐的境地,但仍不知疲倦地讲学,门徒常常有几百人。又为《老子》、《论语》、《国语》作注解,都流传于世。
初,山阴丁览,太末徐陵,或在县吏之中,或众所未识,翻一见之,便与友善,终咸显名。[11]
当初,山阴县的丁览,太末县的徐陵,有的只是普通的县吏,有的还没被一般人知道,虞翻一见到他们,就同他们友好,最后他们都出了名。
在南十余年,年七十卒。[12]归葬旧墓,妻子得还。[13]
虞翻在南方十多年,七十岁时死去。尸骨运回安葬在祖坟中,妻子儿女得以回来。
翻有十一子,第四子汜最知名,永安初,从选曹郎为散骑中常侍,后为监军使者,讨扶严,病卒。[14]汜弟忠,宜都太守;[15]耸,越骑校尉,累迁廷尉,湘东、河间太守;[16]昺,廷尉尚书,济阴太守。[17]
虞翻有十一个儿子,第四个儿子虞汜最有名声,永安初年,他从选曹郎当上散骑中常侍,后来做了监军使者,参加讨伐扶严,因病死去。虞汜的弟弟虞忠,做过宜都郡太守;虞耸,做过越骑校尉,经多次升迁为廷尉,湘东、河间郡太守;虞昜,做过廷尉尚书,济阴太守。
陆绩字公纪,吴郡吴人也。父康,汉末为庐江太守。[18]绩年六岁,于九江见袁术。术出橘,绩怀三枚,去,拜辞堕地,术谓曰:“陆郎作宾客而怀橘乎?”绩跪答曰:“欲归遗母。”术大奇之。孙策在吴,张昭、张纮、秦松为上宾,共论四海未泰,须当用武治而平之,绩年少末坐,遥大声言曰:“昔管夷吾相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不用兵车。孔子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今论者不务道德怀取之术,而惟尚武,绩虽童蒙,窃所未安也。”昭等异焉。
陆绩字公纪,吴郡吴县人。父亲陆康,汉朝末年担任庐江郡太守。陆绩六岁时,在九江郡见袁术。袁术拿出橘子招待,陆绩往怀里揣了三个,离去时,下拜告辞,橘子掉在地上,袁术对他说:“陆郎做客,却把橘子往怀里揣吗?”陆绩跪下回答:“想要回去送给母亲。”袁术对此非常惊异。孙策在吴地,张昭、张纮、秦松作为上等宾客,在一起议论四海之内还没有安宁,应该用武力治理使之平定。陆绩年轻,坐在末位,远远地大声说道:“当初管夷吾辅佐齐桓公,多次纠合诸侯,匡正天下,不凭借武力。孔子说:‘远方的人不归服,就修明仁义礼乐的政教来招致他们。’现在议论国事的人不致力于用道德招来的方法,却只崇尚武力,我虽然年幼无知,但私下里觉得不妥。”张昭等人对他刮目相看。
绩容貌雄壮,博学多识,星历算数无不该览。虞翻旧齿名盛,庞统荆州令士,年亦差长,皆与绩友善。孙权统事,辟为奏曹掾,以直道见惮,出为林太守,加偏将军,给兵二千人。绩既有躄疾,又意存儒雅,非其志也。虽有军事,著述不废,作《浑天图》,注《易》释《玄》,皆传于世。豫自知亡日,乃为辞曰:“有汉志士吴郡陆绩,幼敦《诗》、《书》,长玩《礼》、《易》,受命南征,遘疾逼厄,遭命不永,呜呼悲隔!”又曰:“从今已去,六十年之外,车同轨,书同文,恨不及见也。”年三十二卒。长子宏,会稽南部都尉,次子睿,长水校尉。[19]
陆绩容貌雄武壮伟,学识广博,天文历算方面的书无不涉猎。虞翻是大名鼎鼎的前辈,庞统是荆州的才智之士,年纪也稍大一些,都同陆绩友好。孙权掌管政事,征聘陆绩为奏曹掾,他因为正直被人畏惧,离开都城当了林郡太守,孙权加封他为偏将军,提供给他两千名士兵。陆绩既有跛脚的毛病,又意在做个博学的儒士,不愿意当武官。虽然军务在身,但是著述不止,作《浑天图》,注释《周易》和《太玄经》,都流传于世。自己预先知道死的日子,作挽辞说:“汉朝志士吴郡陆绩,幼年时熟读《诗经》、《尚书》,长成后研习《仪礼》、《周易》,奉命南征,遭遇疾病,迫于困厄,不幸短命,哎呀,悲伤阻隔!”又说:“从现在算起,六十年以后,将会天下归于一统,遗憾的是我见不到了。”三十二岁时死去。大儿子陆宏,做过会稽郡南部都尉,第二个儿子陆睿,担任长水校尉。
张温字惠恕,吴郡吴人也。父允,以轻财重士,名显州郡,为孙权东曹掾,卒。温少修节操,容貌奇伟。权闻之,以问公卿曰:“温当今与谁为比?”大农刘基曰:“可与全琮为辈。”太常顾雍曰:“基未详其为人也。温当今无辈。”权曰:“如是,张允不死也。”征到延见,文辞占对,观者倾竦,权改容加礼。罢出,张昭执其手曰:“老夫托意,君宜明之。”拜议郎、选曹尚书,徙太子太傅,甚见信重。
张温字惠恕,吴郡吴县人。父亲张允,因为轻视财物,看重士人,名扬所在州郡,曾担任孙权的东曹掾,后来去世。张温年轻时修养气节操守,容貌奇特雄伟。孙权听说这些,就问手下的高级官员说:“张温现在可以跟谁相比?”大农刘基说:“可以跟全琮并列。”太常顾雍说:“刘基还不熟悉他的为人呢。张温现在没有可以跟他并列的人。”孙权说:“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张允没有死啊。”征召到京城,引进谒见,文章词语应口对答,旁观的人都钦佩震惊,孙权改变仪容,用超过常礼的礼节对待他。召见结束后出来,张昭握着他的手说:“我老头子在您身上寄托的希望,您应该明白。”受命担任议郎、选曹尚书,又调任太子太傅,很受信任倚重。
时年三十二,以辅义中郎将使蜀。权谓温曰:“卿不宜远出,恐诸葛孔明不知吾所以与曹氏通意,故屈卿行。若山越都除,便欲大构于丕。行人之义,受命不受辞也。”温对曰:“臣入无腹心之规,出无专对之用,惧无张老延誉之功,又无子产陈事之效。然诸葛亮达见计数,必知神虑屈申之宜,加受朝廷天覆之惠,推亮之心,必无疑贰。”温至蜀,诣阙拜章曰:“昔高宗以谅暗昌殷祚于再兴,成王以幼冲隆周德于太平,功冒溥天,声贯罔极。今陛下以聪明之姿,等契往古,总百揆于良佐,参列精之炳耀,遐迩望风,莫不欣赖。吴国勤任旅力,清澄江浒,愿与有道平一宇内,委心协规,有如河水,军事凶烦,使役乏少,是以忍鄙倍之羞,使下臣温通致情好。陛下敦崇礼义,未便耻忽。臣自远境,及即近郊,频蒙劳来,恩诏辄加,以荣自惧,悚怛若惊。谨奉所赍函书一封蜀甚贵其才。还,顷之,使入豫章部伍出兵,事业未究。
当时张温三十二岁,以辅义中郎将的身份出使蜀国。孙权对张温说:“你本不应该出远门,但恐怕诸葛孔明不了解我跟曹丕交往的本意,所以委屈你走一趟。你告诉蜀国,如果山越全部平定,我就想跟曹丕打一大仗。使者的道理,是接受使命而不接受现成辞令的。”张温回答说:“臣在内没有合您心意的谋划,出外缺少独立应对的本领,我担心自己缺乏张老播扬国君名誉的功能,又没有子产陈述政事的效用。但是诸葛亮深谋远虑,必定能理解您英明决策以屈求伸的权宜做法。加上受到朝廷像上天覆盖一样的恩惠,推测诸葛亮的想法,一定不会因猜忌而生异心。”张温到了蜀国,前往朝廷呈上奏章,说:“从前殷高宗以守孝之身使殷朝国统昌隆重新兴盛,周成王以幼小年龄使周朝德行隆盛天下太平,功德覆盖天下,声望贯通古今。现在陛下您以聪慧、英明的资质,向古代的贤君圣主看齐,把总理各种政务的重任交给贤良的辅佐,加上众多人才如群星闪耀,远近的百姓仰望风采,没有不乐意归顺的。我们吴国念念不忘贡献力量,澄清长江沿岸,愿意同贵国一起平定、统一天下,全心全意共同谋划,这种心愿有河水之神作证,我们国君军务政事繁多,手下可供役使的人又不足,所以不顾粗俗背理的羞耻,派下臣张温陈述、表达我们的友好感情。陛下笃信、尊崇礼义,该不会看轻我们的。臣从进入边远的国境,到靠近京城的近郊,多次承蒙慰劳劝勉,频频奉到降恩的诏书,因为荣宠而自感恐惧,战战兢兢地觉得不安。恭敬地奉上所携带的书信一封。”蜀国很看重他的才能。回到吴国,不久,派他到豫章郡指挥出兵,与蜀国修好的工作没有做完。
权既阴衔温称美蜀政,又嫌其声名大盛,众庶炫惑,恐终不为己用,思有以中伤之,会暨艳事起,遂因此发举。艳字子休,亦吴郡人也,温引致之,以为选曹郎,至尚书。艳性狷厉,好为清议,见时郎署混浊淆杂,多非其人,欲臧否区别,贤愚异贯。弹射百僚,核选三署,率皆贬高就下,降损数等,其守故者十未能一,其居位贪鄙,志节污卑者,皆以为军吏,置营府以处之。而怨愤之声积,浸润之谮行矣。竞言艳及选曹郎徐彪,[20]专用私情,爱憎不由公理,艳、彪皆坐自杀。温宿与艳、彪同意,数交书疏,闻问往还,即罪温。权幽之有司,下令曰:“昔令召张温,虚己待之,既至显授,有过旧臣,何图凶丑,专挟异心。昔暨艳父兄,附于恶逆,寡人无忌,故进而任之,欲观艳何如。察其中间,形态果见。而温与之结连死生,艳所进退,皆温所为头角,更相表里,共为腹背,非温之党,即就疵瑕,为之生论。又前任温董督三郡,指吏客及残余兵,时恐有事,欲令速归,故授棨戟,奖以威柄。乃便到豫章,表讨宿恶,寡人信受其言,特以绕帐、帐下、解烦兵五千人付之。后闻曹丕自出淮、泗,故豫敕温有急便出,而温悉内诸将,布于深山,被命不至。赖丕自退,不然,已往岂可深计。又殷礼者,本占候召,而温先后乞将到蜀,扇扬异国,为之谭论。又礼之还,当亲本职,而令守尚书户曹郎,如此署置,在温而已。又温语贾原,当荐卿作御史,语蒋康,当用卿代贾原,专衒贾国恩,为己形势。揆其奸心,无所不为。不忍暴于市朝,今斥还本郡,以给厮吏。呜呼温也,免罪为幸!”
孙权既暗中怨恨张温称扬赞美蜀国的政治,又忌讳他名声太大,使庶民迷惑,恐怕他终究不被自己所用,想找借口诬陷他,恰逢暨艳的事情发生,就趁这机会发难。暨艳字子休,也是吴郡人,张温将他引荐到朝廷,朝廷用他做选曹郎,又升到尚书。暨艳气量狭窄而生性严厉,喜欢议论时政,他看到当时一些官署人员混杂淆乱,许多人不称职,想要品评区别,给贤能的人和平庸的人以不同的职务和待遇。他指摘百官,考核、选拔三署的官员,一般情况下都贬高就低,降职数级,其中能够保留原职的不到十分之一,那些居官贪婪卑鄙,志节污浊低下的,都派去军队中效力,设立营府来安置他们。这样就越来越招致怨恨,各种谗言也渐渐流传开来了。人们争相数说暨艳和选曹郎徐彪,专凭私人感情,好恶不遵公理。暨艳、徐彪都获罪自杀。张温平素同暨艳、徐彪意气相投,常常互通音讯,书信来往,于是就判了张温的罪。孙权把他拘禁在官府,发布命令说:“当初我下令征召张温,虚心对待他,他来后我授给他显要的官职,待遇超过了一些有资望的大臣,哪里料到这凶恶不善之徒,一心图谋不轨。当初,暨艳的父亲和哥哥,依附于凶恶谋逆之人,我对此没有忌恨,特意提拔任用暨艳,想看看他怎么样。考察他的内情,真实面目果然显露出来了。但是张温同他结成生死之交,暨艳对人的提拔和贬黜,都是张温给他出的主意,他们互为呼应,关系密切,不是张温的同伙,就毁谤指责,妄生议论。再有,当初委任张温督察豫章、鄱阳、庐陵三郡,指挥吏员和剩余的军队,当时恐怕万一有急事,要他迅速赶回,所以授给他前导的仪仗,用威信、权力来勉励他。他却跑到豫章,上表请求讨伐一贯作恶的山越,我相信并接受了他的请求,特地把绕帐、帐下、解烦兵共五千人交给他。后来听说曹丕亲自带兵渡过淮河、泗水,所以预先嘱咐张温一遇紧急情况立即出兵,但张温把部队都隐藏、布置在深山之中,接到命令却不到前线去。幸亏曹丕自己退兵,否则,那后果怎敢往深处想。再有,殷礼,本是为了观测天象预卜吉凶而征召来的,然而张温先后请求带着他到蜀汉,在外国鼓动张扬,大发议论。殷礼回国后,应该就任本职,却派他兼任尚书户曹郎,这样安排任用,张温一个人说了就算。张温还告诉贾原,会要推荐您当御史,告诉蒋康,会要用您代替贾原,专门炫卖国家的恩典,经营自己的权力地位。测度他邪恶不正的心术,是无所不为的。我不忍心杀他,现在将他驱逐回本郡,充任低级小吏。唉,张温哪,你能免于治罪就是幸运啦!”
将军骆统表理温曰:“伏惟殿下,天生明德,神启圣心,招髦秀于四方,置俊乂于宫朝。多士既受普笃之恩,张温又蒙最隆之施。而温自招罪谴,孤负荣遇,念其如此,诚可悲疚。然臣周旋之间,为国观听,深知其状,故密陈其理。温实心无他情,事无逆迹,但年纪尚少,镇重尚浅,而戴赫烈之宠,体卓伟之才,亢臧否之谭,效褒贬之议。于是务势者妒其宠,争名者嫉其才,玄默者非其谭,瑕衅者讳其议,此臣下所当详辨,明朝所当究察也。昔贾谊,至忠之臣也,汉文,大明之君也,然而绛、灌一言,贾谊远退。何者?疾之者深,谮之者巧也。然而误闻子天下,失彰于后世,故孔子曰‘为君难,为臣不易’也。温虽智非从横,武非虓虎,然其弘雅之素,英秀之德,文章之采,论议之辨,卓跞冠群,炜晔曜世,世人未有及之者也。故论温才即可惜,言罪则可恕。若忍威烈以赦盛德,宥贤才以敦大业,固明朝之休光,四方之丽观也。国家之于暨艳,不内之忌族,犹等之平民,是故先见用于朱治,次见举于众人,中见任于明朝,亦见交于温也。君臣之义,义之最重,朋友之交,交之最轻者也。国家不嫌于艳为最重之义,是以温亦不嫌与艳为最轻之交也。时世宠之于上,温窃亲之于下也。夫宿恶之民,放逸山险,则为劲寇,将置平土,则为健兵,故温念在欲取宿恶,以除劲寇之害,而增健兵之锐也。但自错落,功不副言。然计其送兵,以比许晏,数之多少,温不减之,用之强羸,温不下之,至于迟速,温不后之,故得及秋冬之月,赴有警之期,不敢忘恩而遗力也。温之到蜀,共誉殷礼,虽臣无境外之交,亦有可原也。境外之交,谓无君命而私相从,非国事而阴相闻者也;若以命行,既修君好,因叙己情,亦使臣之道也。故孔子使邻国,则有私觌之礼;季子聘诸夏,亦有燕谭之义也。古人有言,欲知其君,观其所使,见其下之明明,知其上之赫赫。温若誉礼,能使彼叹之,诚所以昭我臣之多良,明使之得其人,显国美于异境,扬君命于他邦。是以晋赵文子之盟于宋也,称随会于屈建;楚王孙圉之使于晋也,誉左史于赵鞅。亦向他国之辅,而叹本邦之臣,经传美之以光国,而不讥之以外交也。王靖内不忧时,外不趋事,温弹之不私,推之不假,于是与靖遂为大怨,此其尽节之明验也。靖兵众之势,干任之用,皆胜于贾原、蒋康,温尚不容私以安于靖,岂敢卖恩以协原、康邪?又原在职不勤,当事不堪,温数对以丑色,弹以急声;若其诚欲卖恩作乱,则亦不必贪原也。凡此数者,校之于事既不合,参之于众亦不验。臣窃念人君虽有圣哲之姿,非常之智,然以一人之身,御兆民之众,从层宫之内,瞰四国之外,照群下之情,求万机之理,犹未易周也,固当听察群下之言,以广聪明之烈。今者人非温既殷勤,臣是温又契阔,辞则俱巧,意则俱至,各自言欲为国,谁其言欲为私,仓卒之间,犹难即别。然以殿下之聪睿,察讲论之曲直,若潜神留思,纤粗研核,情何嫌而不宣,事何昧而不昭哉?温非亲臣,臣非爱温者也。昔之君子,皆抑私忿,以增君明。彼独行之于前,臣耻废之于后,故遂发宿怀于今日,纳愚言于圣听,实尽心于明朝,非有念于温身也权终不纳。
将军骆统上表为张温辩解说:“我恭谨地思量殿下,上天生就您完美的德性,神明开启您圣智的心灵,您从四方招来俊杰,把贤良安置在朝廷。众多士子已经受到您深广的恩德,张温又蒙受您最隆厚的赐予。然而张温自己招来罪责,辜负了您的恩遇,想到他的这种情况,的确值得悲伤痛心。但是臣在与他的应酬交往之中,为国家观察了解,深深地知悉他的情状,所以详细地陈述其中的缘由。张温实在是心中没有另外的企图,行事没有谋逆的形迹,只是年纪还轻,资历还浅,却蒙受显赫光耀的恩宠,具有高超特异的才能,高谈品评人物的话题,发表褒贬百官的议论。于是追求权势的人妒忌他的荣宠,争夺名誉的人嫉恨他的才能,沉静无为的人非难他的言谈,犯有过恶的人忌讳他的议论,这是臣下应该仔细辨明,主上您应该深入考察的呀!从前,贾谊,是极为忠诚的臣子,汉文帝,是非常圣明的君主,然而周勃、灌婴一句话,就使贾谊被疏远、贬退,这是什么原因呢?是因为嫉妒他的人用心很深,诬蔑他的话又说得很巧妙哇。情况虽然如此,但是汉文帝的错误被天下知晓,过失彰明于后世,所以孔子说‘做君长很难,做臣子不容易’呀。张温虽然没有从事合纵连横的智谋,没有像怒吼的老虎那样的勇力,但他广博典雅的素养,杰出优异的品德,文章的辞采,议论的雄辩,卓异超群,光耀当世,当今的人没有赶得上他的。所以论到才能,张温是值得珍视的,说起罪过,张温是可以原谅的。如果您克制威势来赦免有大德的人,宽宥贤才来促进伟大的功业,那当然是我朝的盛美光辉,流誉天下的美德啦。国家对于暨艳,并未把他列入应加防范的一类,还是按一般百姓来对待,所以他先被朱治任用,接着被众人荐举,然后再受到主上您的委任,也就得以与张温交结。君臣之间的情义,是情义中最重要的,朋友之间的交往,是交往中最一般的。国家不忌讳给暨艳以最重要的情义,因此张温也不忌讳跟暨艳有最一般的交往啊。这是时世在上面给他以荣宠,张温才在下面私下跟他亲近哪。那些一贯作恶的百姓,如果放任他们在山区险要之地,就会变成强劲的寇盗,假若把他们安置在平旷的地方,就可成为强健的士兵,所以张温在豫章的所作所为,意在收取这些一贯作恶的人,以便消除强盗的危害,增添部队的精锐呀。只是他自己处理有差误,功效没有他说的那样大。但是,考核他所送的士兵,拿来跟许晏比较,数量的多少,张温不比许晏差,作用的强弱,张温不比许晏低,到达的快慢,张温也不落后于许晏,因此得以赶在秋冬两季,奔赴战斗警报指定的地方,这是他不敢忘记国恩而不全力以赴啊。张温出使到蜀,极力赞誉殷礼,虽说臣子不应有国外的结交,但也是情有可原的。国外的结交,指的是没有国君的命令而私自相追随,不是国家的政事却暗中通音讯;如果是奉命出行,已经完成了国君交给的与外国结好的任务,乘便叙叙私人之间的友情,这也是使臣的正常之道。所以孔子出使邻国,就有以私人身份见所在国国君的礼节;季札聘问中原各诸侯国,也有私下闲谈的合理举动。古人说过,要想了解一个国君,就观察他所派遣的使者,看到那下属的明察智慧,就可以知道那上司的显赫盛大。如果张温称誉殷礼,能使蜀国人赞叹,那实在是借此显示了我国大臣中贤良众多,表明了您派遣使臣选人得当,在境外显扬了国家的美善,在异国播扬了国君的命令。因此晋国的赵文子在宋国参加盟会,向楚国的屈建称扬随会;楚国的王孙圉出使到晋国,对赵鞅赞誉左史倚相。这也是向其他国家的宰辅赞叹本国的大臣,经传赞美他们光耀了本国,而不谴责他们有国外的交结。王靖在内不为时政操心,在外不为国事奔走,张温弹劾他而不徇私,推究他而不宽贷,于是就同王靖结下很深的仇怨,这是他恪尽职守的明证啊。王靖拥兵的众多,任职的重要,这些都胜过贾原、蒋康,张温尚且不容纳私情以便与王靖相安无事,怎么敢用小恩小惠来收买勾结贾原、蒋康呢?再说贾原任职不努力,处事不称职,张温屡次用难看的脸色对待他,用激烈的言辞弹劾他;即使张温真要想以小恩小惠收买人心兴起叛乱,也不必贪图贾原这样的人啊。所有这些,用事实来考核既不相合,让众人来检查也不符情理。臣私下里认为,君主虽有超凡入圣的德才,非同寻常的智慧,但以独自一人,治理千万百姓,从重重宫殿之中,俯瞰四方之外,察看众多臣民的实情,求得纷繁政务的井然有序,还是不容易周全的,所以应该听取审察群臣的意见,以扩大自己聪慧、明智的光辉。现在别人非难张温已是情辞恳切,我肯定张温也是劳心费力,双方话都说得很好,意思也都表达出来了,各自都说是为国家着想,谁会说自己是为了私情?究竟谁是谁非,匆忙之间,还难以马上区别。但是,以殿下的聪慧明智,来辨察我们谈论的是非曲直,如果您静心留意,对大小事情都加以研究考核,那么真情又怎么会有疑而不昭显,事实又怎么会掩蔽而不彰明呢?张温并不亲近臣,臣也并不偏爱张温。从前有道德修养的人,都克制一己的愤怨,来增添君主的英明。他们已经特立独行,在前头做出了榜样,作为后来者,臣耻于放弃这种善行,所以现在就抒发平素的心意,献上愚昧的见解,实在是对主上尽自己的忠心,并不是在张温身上有什么想法呀。”孙权最终也没有采纳骆统的意见。
后六年,温病卒。二弟祗、白,亦有才名,与温俱废。[21]
六年以后,张温病死。两个弟弟张祗、张白,也有才华名声,同张温一起被废黜不用。
骆统字公绪,会稽乌伤人也。父俊,官至陈相,为袁术所害。[22]统母改适,为华歆小妻,统时八岁,遂与亲客归会稽。其母送之,拜辞上车,面而不顾,其母泣涕于后。御者曰:“夫人犹在也。”统曰:“不欲增母思,故不顾耳。”事適母甚谨。时饥荒,乡里及远方客多有困乏,统为之饮食衰少。其姊仁爱有行,寡归无子,见统甚哀之,数问其故。统曰:“士大夫糟糠不足,我何心独饱!”姊曰:“诚如是,何不告我,而自苦若此?”乃自以私粟与统,又以告母,母亦贤之,遂使分施,由是显名。
骆统字公绪,会稽郡乌伤县人。父亲骆俊,官做到陈国相,被袁术杀害。母亲改嫁,做了华歆的妾,骆统当时八岁,就同亲戚、宾客一起回会稽。他的母亲送他,他拜别母亲上了车,背朝母亲而不回头,他母亲在他身后哭泣。驾车的人说:“夫人还在呢。”骆统说:“我不想让母亲增加思念,所以才不回头呀。”侍奉嫡母非常恭谨。当时正闹饥荒,同乡和远方的客人很多都生活贫困,骆统为此减少饮食。他的姐姐仁爱有德行,死了丈夫回到娘家,没有儿子,见骆统这样,很同情他,屡次问他其中的缘故。骆统说:“士大夫连粗劣的食物都不够吃,我有什么心思一个人吃饱饭!”他姐姐说:“果真如此,为什么不告诉我,却这样苦自己?”于是把她私人的粮食给骆统,又把这情况告诉母亲,母亲也认为他有贤德,就让他把粮食分给别人,骆统因此出了名。
孙权以将军领会稽太守,统年二十,试为乌程相,民户过万,咸叹其惠理。权嘉之,召为功曹,行骑都尉,妻以从兄辅女。统志在补察,苟所闻见,夕不待旦。常劝权以尊贤接士,勤求损益,飨赐之日,可人人别进,问其燥湿,加以密意,诱谕使言,察其志趣,令皆感恩戴义,怀欲报之心。权纳用焉。出为建忠中郎将,领武射吏三千人。及凌统死,复领其兵。
孙权以将军的身份兼任会稽太守,当时骆统二十岁,试用为乌程相,乌程民家超过万户,都叹服他仁爱宽厚的治理。孙权称许他,征召他为功曹,兼任骑都尉,把自己堂兄孙辅的女儿嫁给他。骆统志在补救、察知君主的过失,只要是自己听到或看到的,都立即进谏,不会等到第二天。他常劝孙权尊敬、接纳贤士,努力探求利弊,逢到赏赐臣下的日子,可以让群臣一个一个地分别进见,询问他们的生活起居,向他们表示关切,用诱导、晓谕的方式,让他们说出心里话,以此考察他们的志趣,使他们都感恩戴德,满怀报答之心。孙权采纳了他的建议。出任建忠中郎将,统领武射吏三千人。等到凌统死去,又负责统领凌统的兵马。
是时征役繁数,重以疫疠,民户损耗,统上疏曰:“臣闻君国者,以据疆土为强富,制威福为尊贵,曜德义为荣显,永世胤为丰祚。然财须民生,强赖民力,威恃民势,福由民殖,德俟民茂,义以民行,六者既备,然后应天受祚,保族宜邦。《书》曰:‘众非后无能胥以宁,后非众无以辟四方。’推是言之,则民以君安,君以民济,不易之道也。今强敌未殄,海内未乂,三军有无已之役,江境有不释之备,征赋调数,由来积纪,加以殃疫死丧之灾,郡县荒虚,田畴芜旷,听闻属城,民户浸寡,又多残老,少有丁夫,闻此之日,心若焚燎。思寻所由,小民无知,既有安土重迁之性,且又前后出为兵者,生则困苦无有温饱,死则委弃骸骨不反,是以尤用恋本畏远,同之于死。每有征发,羸谨居家重累者先见输送。小有财货,倾居行赂,不顾穷尽。轻剽者则迸入险阻,党就群恶。百姓虚竭,嗷然愁扰,愁扰则不营业,不营业则致穷困,致穷困则不乐生,故口腹急,则奸心动而携叛多也。又闻民间,非居处小能自供,生产儿子,多不起养;屯田贫兵,亦多弃子。天则生之,而父母杀之,既惧干逆和气,感动阴阳。且惟殿下开基建国,乃无穷之业也,强邻大敌非造次所灭,疆埸常守非期月之戍,而兵民减耗,后生不育,非所以历远年,致成功也。夫国之有民,犹水之有舟,停则以安,扰则以危,愚而不可欺,弱而不可胜,是以圣王重焉,祸福由之,故与民消息,观时制政。方今长吏亲民之职,惟以办具为能,取过目前之急,少复以恩惠为治,副称殿下天覆之仁,勤恤之德者。官民政俗,日以凋弊,渐以陵迟,势不可久。夫治疾及其未笃,除患贵其未深,愿殿下少以万机余闲,留神思省,补复荒虚,深图远计,育残余之民,阜人财之用,参曜三光,等崇天地。臣统之大愿,足以死而不朽矣。”权感统言,深加意焉。
当时吴国频繁地征集兵役和劳役,加上瘟疫流行,民家减少,骆统上疏说:“臣听说统治国家的人,以据有国土为富强,以掌握刑赏为尊贵,以显示德义为荣耀,以使子孙长久保持君位为大福。但财富需要民众的生产,强大依赖民众的力量,刑罚倚仗民众的威势,赏赐来自民众的积累,德行要靠民众才能繁盛,道义凭借民众才能实行,这六样都具备了,然后才能顺应天命,接受君位,保护家族,和睦邦国。《尚书》说:‘民众没有君主不能安宁生活,君主没有民众不能统治四方。’由此推论,就是说民众依靠君主而获得安宁,君主凭借民众而成就大业,这是不变的道理呀。现在强大的敌人还没有消灭,四海之内还没有治理,军队有打不完的仗,长江边境上有不能松懈的戒备,赋税的征收和人力的征调都很频繁,这种情况从开始到如今总共十二年了,再加上灾病死亡的祸害,郡县废弃,田地荒芜,听说臣所管辖的县邑,民家渐渐减少,又多半是残疾老者,少有成年男子,臣听到这些,心急如火。臣寻思其中的缘由,在于百姓没有见识,既有安于本土,不愿轻易迁移的本性,又加上先后去当兵的人,活着时艰难困苦不得温饱,死后尸骨抛在外面不能运回老家,所以尤其贪恋本土,害怕远行,把离家远出看得像死一样可怕。每当政府有所征发,那些经济拮据、持家负担很重的人先被输送出去。稍微有些财物的人,拿出全部积蓄来行贿,不惜耗光家底。轻浮的人则奔散进入艰险阻塞之地,结成作恶的群伙。百姓空虚衰竭,喧嚷纷扰,忧愁不安,忧愁不安就不经营生计,不经营生计就导致穷困,穷困以后就对生活没有乐趣,所以一旦吃不饱,就动了邪恶的心思,叛离的人就多了。又听说在民间,如果不是生活处境稍微能自给自足的,生下男孩,就多半不予抚养;屯田的贫穷士兵,也有不少抛弃自己的儿子。上天生了他们,父母却杀了他们,臣既担心这样会干扰祥和之气,影响阴阳平衡,又想到殿下您开基建国,乃是永久流传的事业,强大的邻邦敌国不是一下子可以消灭,国界的经常守备不是短时间的防守,然而士兵百姓人数减少,青年男子不能养育长成,这不是经历长远、达到成功的办法呀。国家有民众,就好比水中有船,平静就安全,动荡就危险,民众虽愚昧却不能欺骗,虽弱小却不能压制,因此圣明的君主重视他们,懂得国家的凶吉取决于此,所以对百姓有张有弛,观察时宜来制定政策。现在,地方官吏本是爱民的职务,他们却只以完成任务为能事,采取挨过眼前困难的态度,很少有用恩惠来实行治理,符合殿下像上天覆盖一样的仁慈,忧心怜惜百姓的恩德的人。官府的政治和百姓的风俗,一天天衰败,渐渐地堕落,势必不能持久。医治疾病要赶在病还不重的时候,消除祸害贵在抓住祸害不深的时机,希望殿下用繁忙政务的余暇,留神思考省察,弥补、恢复那些已被荒疏的政事,深谋远虑,抚育幸存的百姓,扩大可供使用的人力和财力,与日月星辰一样光耀,与天地同样崇高。臣骆统的最大愿望,足以死而不朽了。”孙权为骆统的话所感动,对此给予了深切的关注。
以随陆逊破蜀军于宜都,迁偏将军。黄武初,曹仁攻濡须,使别将常雕等袭中洲,统与严圭共拒破之,封新阳亭侯,后为濡须督。数陈便宜,前后书数十上,所言皆善,文多故不悉载。尤以占募在民间长恶败俗,生离叛之心,急宜绝置,权与相反覆,终遂行之年三十六,黄武七年卒。
因为跟随陆逊在宜都击破蜀国的军队,升任偏将军。黄武初年,魏将曹仁攻打濡须,派非主力部队的将领常雕等人袭击中洲,骆统同严圭一起抵御、击败了他们,被封为新阳亭侯,后来又担任濡须督。屡次向朝廷陈述有利国家、合乎时宜之事,前后上书几十次,所说的内容都好,因为文章太长所以不全部记载。其中突出的是他认为招募的做法在民间助长邪恶,败坏风俗,使百姓产生离叛之心,应该马上停止施行,孙权同他来回商讨,最终还是采纳了他的主张。黄武七年去世,时年三十六岁。
陆瑁字子璋,丞相逊弟也。少好学笃义。陈国陈融、陈留濮阳逸、沛郡蒋纂、广陵袁迪等,皆单贫有志,就瑁游处,[23]瑁割少分甘,与同丰约。及同郡徐原,爰居会稽,素不相识,临死遗书,托以孤弱,瑁为起立坟墓,收导其子。又瑁从父绩早亡,二男一女,皆数岁以还,瑁迎摄养,至长乃别。州郡辟举,皆不就。
陆瑁字子璋,是丞相陆逊的弟弟。年轻时好学,专诚于道义。陈国陈融、陈留濮阳逸、沛郡蒋纂、广陵袁迪等人,都贫弱而有志向,同陆瑁交游相处,陆瑁把自己不多的好东西分给他们,与他们同甘共苦。后来同郡的徐原迁居会稽,与陆瑁素不相识,临死时留下遗书,把自己的儿女托付给陆瑁,陆瑁为他修建坟墓,又收留、教导他的子女。陆瑁的叔父陆绩死得早,留下两男一女,都只有几岁,陆瑁把他们接来抚养,到长大成人才让他们离开。州郡征召、荐举,他都不去就职。
时尚书暨艳盛明臧否,差断三署,颇扬人暗昧之失,以显其谪。瑁与书曰:“夫圣人嘉善矜愚,忘过记功,以成美化。加今王业始建,将一大统,此乃汉高弃瑕录用之时也,若令善恶异流,贵汝颍月旦之评,诚可以厉俗明教,然恐未易行也。宜远模仲尼之泛爱,中则郭泰之弘济,近有益于大道也。”艳不能行,卒以致败。
当时尚书暨艳大张旗鼓地品评人物,挑选评判三署的官员,宣扬别人不光彩的过失,以显示对人的责罚。陆瑁给暨艳写信说:“圣人赞美好人,同情愚昧的人,忘掉人家的过错,记住别人的功劳,以便形成美善的风化。加之当今帝王的基业刚刚建立,将要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这正同汉高祖录用曾有过失缺点的人以成就大业的时候是一样的,如果过于清楚地区分善恶,推崇许劭那样的月旦之评,虽然确实可以借此振奋风俗,宣明教化,但恐怕不容易实行呢。应该远学孔子的泛爱,中学郭泰的广济博施,近有益于大道哇。”暨艳不能采纳陆瑁的建议,最终因此招致失败。(www.xing528.com)
嘉禾元年,公车征瑁,拜议郎、选曹尚书。孙权忿公孙渊之巧诈反覆,欲亲征之,瑁上疏谏曰:“臣闻圣王之御远夷,羁縻而已,不常保有,故古者制地,谓之荒服,言慌惚无常,不可保也。今渊东夷小丑,屏在海隅,虽托人面,与禽兽无异。国家所为不爱货宝远以加之者,非嘉其德义也,诚欲诱纳愚弄,以规其马耳。渊之骄黠,恃远负命,此乃荒貊常态,岂足深怪?昔汉诸帝亦尝锐意以事外夷,驰使散货,充满西域,虽时有恭从,然其使人见害,财货并没,不可胜数。今陛下不忍悁悁之忿,欲越巨海,身践其土,群臣愚议,窃谓不安。何者?北寇与国,壤地连接,苟有间隙,应机而至。夫所以越海求马,曲意于渊者,为赴目前之急,除腹心之疾也,而更弃本追末,捐近治远,忿以改规,激以动众,斯乃猾虏所愿闻,非大吴之至计也。又兵家之术,以功役相疲,劳逸相待,得失之间,所觉辄多。且沓渚去渊,道里尚远,今到其岸,兵势三分,使强者进取,次当守船,又次运粮,行人虽多,难得悉用;加以单步负粮,经远深入,贼地多马,邀截无常。若渊狙诈,与北未绝,动众之日,唇齿相济。若实孑然无所凭赖,其畏怖远迸,或难卒灭。使天诛稽于朔野,山虏承间而起,恐非万安之长虑也。”权未许。
嘉禾元年,朝廷由公车府征召陆瑁,任命他为议郎、选曹尚书。孙权为公孙渊的奸巧谋诈、反复无常而愤怒,打算亲自前去征讨。陆瑁上疏规劝说:“臣听说圣明的君主统治远方的蛮夷,只是加以控制约束而已,并不长期占有它们的地方,所以古人制定地域名称,把它们叫做荒服,就是指它们隐约游移,没有常态,不能占有哇。如今公孙渊是个东夷小丑,隐藏在沿海一隅,虽然托生了一张人的面孔,实际上同禽兽没有区别。主上您之所以不吝惜财宝长途跋涉去授给公孙渊,并不是赞美他的道德仁义,实在只是想要诱导、收纳、愚弄他,以便得到他们的马匹罢了。公孙渊骄横狡诈,仗恃远离皇都而违背命令,这是远方蛮夷常有的情况,有什么值得特别奇怪的呢?当初汉朝各位皇帝也曾专心一意地交结境外的蛮夷,奔忙的使者,散布的财物,充满了西域,虽然不时有些外族恭顺、服从,但汉朝使者被害、财物同时被没收的情况,不计其数。如今陛下忍不下这口气,想要跨越大海,亲身踏上东夷的土地,根据群臣们不高明的看法,私下认为不妥。为什么呢?曹魏与我国土地连接,如果有空子可钻,他们会马上乘机前来。我们之所以跨海寻求马匹,违反自己的本心去迎合公孙渊,是为了拯救眼前的急难,消除深隐要害的疾患,却又舍本逐末,弃近求远,因为一时的激愤而改变常规,兴师动众,这正是奸猾的敌人所希望的,而不是我们吴国的上策啊。再说兵家的策略,用事功劳役来疲乏敌人,用自己的休息来等待对方的劳累,一得一失之间,差距就大了。再说沓渚这地方距离公孙渊的住地路程还远,如果到了那边的海岸,兵力势必分成三股,派精壮的进攻,次等的守船,更次的运粮,去的人虽多,但不一定够用;加上徒步带着粮草,经历远道深入敌土,敌方马匹很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阻截。如果公孙渊玩弄诡诈,跟北魏关系不断,我们起兵的时候,他们就会紧密配合,互相救助。如果他确实单独与我国抗衡而没有什么后台,那就可能因害怕而远远奔散,恐怕难以一下子消灭。假使您的征讨部队滞留在那北方的原野,国内的山越匪徒乘机起事,这恐怕不是万无一失的长远考虑啊。”孙权没有同意。
瑁重上疏曰:“夫兵革者,固前代所以诛暴乱,威四夷也,然其役皆在奸雄已除,天下无事,从容庙堂之上,以余议议之耳。至于中夏鼎沸,九域槃互之时,率须深根固本,爱力惜费,务自休养,以待邻敌之阙,未有正于此时,舍近治远,以疲军旅者也。昔尉佗叛逆,僭号称帝,于时天下乂安,百姓殷阜,带甲之数,粮食之积,可谓多矣,然汉文犹以远征不易,重兴师旅,告喻而已。今凶桀未殄,疆埸犹警,虽蚩尤、鬼方之乱,故当以缓急差之,未宜以渊为先。愿陛下抑威任计,暂宁六师,潜神嘿规,以为后图,天下幸甚。”权再览瑁书,嘉其词理端切,遂不行。
陆瑁再次上疏说:“军事武备,固然是从前各朝代用来诛灭暴乱,威慑四方蛮夷的,但它要做的事都只是在奸猾的大野心家已被诛灭,天下平安无事的情况下,从从容容地在朝廷上,放在最次要的地位来议论的。至于在中原地区纷扰动乱,天下群雄各据一方互相为敌的时候,一般都应该加深和强固根本,珍惜力量和财用,致力于自身的休整和养息,以便等待强邻敌国的空隙,没有正当这种时候,舍近求远,劳师动众的。当初尉佗背叛汉朝,非法称帝,当时天下安定,百姓富足,军队的数量、粮食的储备,可以说是够多了,但汉文帝尚且因为远征不容易,难于动用军队,所以只是向他宣明道理而已。当今凶暴之人尚未消灭,边境还需警戒,即使是像蚩尤、鬼方那样的动乱,也本来应该区别缓急,更不应把公孙渊作为当务之急。希望陛下克制威怒,停止进攻的计划,暂时不要出兵,潜心思考默默规划,以作今后的打算,那么天下就幸运非常了。”孙权两次读了陆瑁的上书,赞许他道理正直,文辞恳切,于是不再出兵。
初,瑁同郡闻人敏见待国邑,优于宗脩,惟瑁以为不然,后果如其言。
当初,陆瑁的同郡人闻人敏在国都受到款待,人们认为他比宗脩要强,只有陆瑁认为不是这样,后来情况果然同他说的相符。
赤乌二年,瑁卒。子喜亦涉文籍,好人伦,孙晧时为选曹尚书。[24]
赤乌二年,陆瑁死去。他的儿子陆喜也涉猎文章典籍,喜欢辨别、评述人的流品,孙晧当皇帝时担任选曹尚书。
吾粲字孔休,吴郡乌程人也。[25]孙河为县长,粲为小吏,河深奇之。河后为将军,得自选长吏,表粲为曲阿丞,迁为长史,治有名迹。虽起孤微,与同郡陆逊、卜静等比肩齐声矣。孙权为车骑将军,召为主簿,出为山阴令,还为参军校尉。
吾粲字孔休,吴郡乌程县人。孙河担任县长时,吾粲是个小吏,孙河非常赞赏他的才干。孙河后来当了将军,可以自己选拔高级吏员,于是推荐吾粲为曲阿县丞,又调任长史,治理郡县具有名声业绩。虽然出身寒微,但与同郡的陆逊、卜静等人有同样的地位和声望。孙权做了车骑将军,召吾粲担任主簿,后来离开孙权驻地去做山阴县令,回来又担任了参军校尉。
黄武元年,与吕范、贺齐等俱以舟师拒魏将曹休于洞口。值天大风,诸船绠绁断绝,漂没著岸,为魏军所获,或覆没沈溺,其大船尚存者,水中生人皆攀缘号呼,他吏士恐船倾没,皆以戈矛撞击不受。粲与黄渊独令船人以承取之,左右以为船重必败,粲曰:“船败,当俱死耳!人穷,奈何弃之。”粲、渊所活者百余人。
黄武元年,与吕范、贺齐等人一同率领水军在洞口抵御魏国将领曹休。遇上天刮大风,联结各船的绳索断了,一些船漂流到岸边,被魏军抓获,有的船则倾覆沉没了。一些大船没沉,掉在水里的人都攀住它们的船边呼救,这些船上的其他官吏、士兵担心船只翻沉,都拿戈、矛等兵器撞击他们,不让他们上船。只有吾粲和黄渊命令自己船上的人拯救落水者,部下以为船重一定会倾覆,吾粲说:“船翻了,无非大家死在一起罢了!别人走投无路时,怎么可以抛弃他?”吾粲、黄渊所救活的有一百多人。
还,迁会稽太守,召处士谢谭为功曹,谭以疾不诣,粲教曰:“夫应龙以屈伸为神,凤皇以嘉鸣为贵,何必隐形于天外,潜鳞于重渊者哉?”粲募合人众,拜昭义中郎将,与吕岱讨平山越,入为屯骑校尉、少府,迁太子太傅。遭二宫之变,抗言执正,明嫡庶之分,欲使鲁王霸出驻夏口,遣杨竺不得令在都邑。又数以消息语陆逊,逊时驻武昌,连表谏争。由此为霸、竺等所谮害,下狱诛。
回到国都,调任会稽太守,征召处士谢谭担任功曹,谢谭借口有病不来赴任,吾粲下文向他宣示说:“应龙以能屈能伸为神奇,凤凰以美好鸣声为珍贵,为什么一定要把形体隐藏在天外,把鳞甲潜伏在深渊呢?”吾粲募集众人,被任命为昭义中郎将,同吕岱一起讨伐、平定山越,回到京师担任屯骑校尉、少府,调任太子太傅。遇上太子孙和、鲁王孙霸的事变,吾粲直言不屈,主持正义,阐明嫡庶的分别,想让鲁王孙霸离开京师驻守夏口,放逐杨竺不准他留在城市。又屡次把消息告知陆逊,陆逊当时驻守武昌,接连上表规劝。吾粲因此被孙霸、杨竺等人诬蔑陷害,下狱处死。
朱据字子范,吴郡吴人也。有姿貌膂力,又能论难。黄武初,征拜五官郎中,补侍御史。是时选曹尚书暨艳,疾贪污在位,欲沙汰之。据以为天下未定,宜以功覆过,弃瑕取用,举清厉浊,足以沮劝,若一时贬黜,惧有后咎。艳不听,卒败。
朱据字子范,吴郡吴县人。姿容英俊,体力过人,又善于辩论诘难。黄武初年,征召任命为五官郎中,又任命他补侍御史的缺额。当时选曹尚书暨艳,憎恨贪官污吏在位,想要淘汰他们。朱据认为天下还没有安定,应该用人的功劳掩蔽他的过错,抛弃人的缺点而取用人的长处,以荐举清廉者的方式来激励污浊者改过,这样足以阻止邪恶,勉励善行,如果一下子降职、处分太多,恐怕会有后患。暨艳不听,终于失败。
权咨嗟将率,发愤叹息,追思吕蒙、张温,以为据才兼文武,可以继之,自是拜建义校尉,领兵屯湖孰。黄龙元年,权迁都建业,征据尚公主,拜左将军,封云阳侯。谦虚接士,轻财好施,禄赐虽丰而常不足用。嘉禾中,始铸大钱,一当五百。后据部曲应受三万缗,工王遂诈而受之,典校吕壹疑据实取,考问主者,死于杖下,据哀其无辜,厚棺敛之。壹又表据吏为据隐,故厚其殡。权数责问据,据无以自明,藉草待罪。数月,典军吏刘助觉,言王遂所取,权大感寤,曰:“朱据见枉,况吏民乎?”乃穷治壹罪,赏助百万。
孙权忧心于手下没有杰出的将帅,为此而长吁短叹,发泄郁闷,追思吕蒙、张温,认为朱据兼有文武两方面的才能,可以继承他们,由此任命他为建义校尉,率领军队驻扎在湖孰。黄龙元年,孙权将都城迁到建业,征召朱据匹配公主,任命他为左将军,封为云阳侯。朱据谦虚交结士人,看轻财物,乐于施舍,得到的俸禄赏赐虽多但常常不够用。嘉禾年间,开始铸造大钱,一枚值原来的五百枚。后来有一次朱据的部队应该得到三万贯钱,被工匠王遂冒名领取,典校吕壹怀疑朱据真的拿了这些钱,拷打、审问主管钱款的官员,这官员死在刑杖之下,朱据哀怜他无辜冤死,用厚棺装殓了他。吕壹又上表说朱据的吏员为朱据隐瞒,所以朱据厚葬他。孙权屡次责问朱据,朱据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只好坐卧草上等待治罪。几个月后,典军吏刘助察觉了事情的真相,说钱是王遂拿了,孙权醒悟过来,极为感动,说:“连朱据都被冤枉,何况是低级官员和百姓呢?”于是彻底惩处吕壹的罪过,赏给刘助一百万钱。
赤乌九年,迁骠骑将军。遭二宫构争,据拥护太子,言则恳至,义形于色,守之以死,[26]遂左迁新都郡丞。未到,中书令孙弘谮润据,因权寝疾,弘为诏书追赐死,时年五十七。孙亮时,二子熊、损各复领兵,为全公主所谮,皆死。永安中,追录前功,以熊子宣袭爵云阳侯,尚公主。孙晧时,宣至骠骑将军。
赤乌九年,调任骠骑将军。遇上太子孙和同鲁王孙霸之间的争夺,朱据拥护太子,言辞恳切周到,正义之气表现于神色,宁死也要坚持自己的观点,于是被降职为新都郡丞。还没到达新都,中书令孙弘谗毁朱据,趁着孙权卧病,孙弘伪造诏书对朱据追加赐死,当时朱据五十七岁。孙亮在位时,朱据的两个儿子朱熊、朱损各自再次统领军队,被全公主谗毁,都遇害死去。永安年中,追记以前的功劳,以朱熊的儿子朱宣承袭云阳侯的爵位,匹配公主。孙晧在位时,朱宣官做到骠骑将军。
评曰:虞翻古之狂直,固难免乎末世,然权不能容,非旷宇也。陆绩之于扬《玄》,是仲尼之左丘明,老聃之严周矣;以瑚琏之器,而作守南越,不亦贼夫人欤!张温才藻俊茂,而智防未备,用致艰患。骆统抗明大义,辞切理至,值权方闭不开。陆瑁笃义规谏,君子有称焉。吾粲、朱据遭罹屯蹇,以正丧身,悲夫!
评论说:虞翻是保持古风的疏狂直率的人,在接近衰亡的世道,当然难以免于祸难,但孙权不能容纳他,算不得心胸宽阔的人。陆绩对于扬雄《太玄经》的贡献,就像左丘明对于孔子的《春秋》,庄子对于老子的《道德经》一样了;以他这样难得的人才,却派去镇守南越,不是毁了他吗!张温才思文采杰出,但智计却不完备,因此招致艰难忧患。骆统耿直地阐明正道,文辞恳切,说理周密,正好遇上孙权闭塞而不开明。陆瑁专诚道义,规劝谏浄,君子对他有所称颂。吾粲、朱据遭逢挫折,因为正直而丧生,可悲呀!
[1] 《吴书》曰:翻始欲送朗到广陵,朗惑王方平记,言“疾来邀我,南岳相求”,故遂南行。既至候官,又欲投交州,翻谏朗曰:“此妄书耳,交州无南岳,安所投乎?”乃止。
[2] 《翻别传》曰:朗使翻见豫章太守华歆,图起义兵。翻未至豫章,闻孙策向会稽,翻乃还。会遭父丧,以臣使有节,不敢过家,星行追朗至候官。朗遣翻还,然后奔丧。而传云孙策之来,翻衰绖诣府门,劝朗避策,则为大异。
[3] 《江表传》曰:策书谓翻曰:“今日之事,当与卿共之,勿谓孙策作郡吏相待也。”
[4] 《吴书》曰:策讨山越,斩其渠帅,悉令左右分行逐贼,独骑与翻相得山中。翻问左右安在,策曰:“悉行逐贼。”翻曰·“危事也!”令策下马:“此草深,卒有惊急,马不及萦策,但牵之,执弓矢以步。翻善用矛,请在前行。”得平地,劝策乘马。策曰:“卿无马奈何?”答曰:“翻能步行,日可二百里,自征讨以来,吏卒无及翻者,明府试跃马,翻能疏步随之。”行及大道,得一鼓吏,策取角自鸣之,部曲识声,小大皆出,遂从周旋,平定三郡。
《江表传》曰:策讨黄祖,旋军欲过取豫章,特请翻语曰:“华子鱼自有名字,然非吾敌也。加闻其战具甚少,若不开门让城,金鼓一震,不得无所伤害,卿便在前具宣孤意。”翻即奉命辞行,径到郡,请被褠葛巾与歆相见,谓歆曰:“君自料名声之在海内,孰与鄙郡故王府君?”歆曰:“不及也。”翻曰:“豫章资粮多少,器仗精否,士民勇果孰与鄙郡?”又曰:“不如也。”翻曰:“讨逆将军智略超世,用兵如神,前走刘扬州,君所亲见,南定鄙郡,亦君所闻也。今欲守孤城,自料资粮,已知不足,不早为计,悔无及也。今大军已次椒丘,仆便还去,明日日中迎檄不到者,与君辞矣。”翻既去,歆明旦出城,遣吏迎策。策既定豫章,引军还吴,飨赐将士,计功行赏,谓翻曰:“孤昔再至寿春,见马日,及与中州士大夫会,语我东方人多才耳,但恨学问不博,语议之间,有所不及耳。孤意犹谓未耳。卿博学洽闻,故前欲令卿一诣许,交见朝士,以折中国妄语儿。卿不愿行,便使子纲;恐子纲不能结儿辈舌也。”翻曰:“翻是明府家宝,而以示人,人倘留之,则去明府良佐,故前不行耳。”策笑曰:“然。”因曰:“孤有征讨事,未得还府,卿复以功曹为吾萧何,守会稽耳。”后三日,便遣翻还郡。
臣松之以为王、华二公于扰攘之时,抗猛锐之锋,俱非所能。歆之名德,实高于朗,而《江表传》述翻说华,云“海内名声,孰与于王”,此言非也。然王公拒战,华逆请服,实由孙策初起,名微众寡,故王能举兵,岂武胜哉?策后威力转盛,势不可敌,华量力而止,非必用仲翔之说也。若使易地而居,亦华战王服耳。
按《吴历》载翻谓歆曰:“窃闻明府与王府君齐名中州,海内所宗,虽在东垂,常怀瞻仰。”歆答曰:“孤不如王会稽。”翻复问:“不审豫章精兵,何如会稽?”对曰:“大不如也。”翻曰:“明府言不如王会稽,谦光之谭耳;精兵不如会稽,实如尊教。”因述孙策才略殊异,用兵之奇,歆乃答云当去。翻出,歆遣吏迎策。二说有不同,此说为胜也。
[5] 《吴书》曰:策薨,权统事。定武中郎将暠,策之从兄也,屯乌程,整帅吏士,欲取会稽。会稽闻之,使民守城以俟嗣主之命,因令人告谕暠。
《会稽典录》载翻说暠曰:“讨逆明府,不竟天年。今摄事统众,宜在孝廉,翻已与一郡吏士,婴城固守,必欲出一旦之命,为孝廉除害,惟执事图之。”于是暠退。
臣松之案:此二书所说策亡之时,翻犹为功曹,与本传不同。
[6] 《吴书》曰:翻闻曹公辟,曰:“盗跖欲以余财污良家邪?”遂拒不受。
[7] 《吴书》曰:后权与魏和,欲遣禁还归北,翻复谏曰:“禁败数万众,身为降虏,又不能死。北习军政,得禁必不如所规。还之虽无所损,犹为放盗,不如斩以令三军,示为人臣有二心者。”权不听。群臣送禁,翻谓禁曰:“卿勿谓吴无人,吾谋适不用耳。”禁虽为翻所恶,然犹盛叹翻,魏文帝常为翻设虚坐。
[8] 《翻别传》曰:权即尊号,翻因上书曰:“陛下膺明圣之德,体舜、禹之孝,历运当期,顺天济物。奉承策命,臣独拃舞。罪弃两绝,拜贺无阶,仰瞻宸极,且喜且悲。臣伏自刻省,命轻雀鼠,性毫厘,罪恶莫大,不容于诛,昊天罔极,全宥九载,退当念戮,频受生活,复偷视息。臣年耳顺,思咎忧愤,形容枯悴,发白齿落,虽未能死,自悼终没,不见宫阙百官之富,不睹皇舆金轩之饰,仰观巍巍众民之谣,傍听钟鼓侃然之乐,永陨海隅,弃骸绝域,不胜悲慕,逸豫大庆,悦以忘罪。”
[9] 《翻别传》曰:翻初立《易》注,奏上曰:“臣闻六经之始,莫大阴阳,是以伏羲仰天县象,而建八卦,观变动六爻为六十四,以通神明,以类万物。臣高祖父故零陵太守光,少治孟氏《易》,曾祖父故平舆令成,缵述其业,至臣祖父凤为之最密。臣亡考故日南太守歆,受本于凤,最有旧书,世传其业,至臣五世。前人通讲,多玩章句,虽有秘说,于经疏阔。臣生遇世乱,长于军旅,习经于桴鼓之间,讲论于戎马之上,蒙先师之说,依经立注。又臣郡吏陈桃梦臣与道士相遇,放发被鹿裘,布《易》六爻,烧其三以饮臣,臣乞尽吞之。道士言《易》道在天,三爻足矣。岂臣受命,应当知经!所览诸家解不离流俗,义有不当实,辄悉改定,以就其正。孔子曰:‘乾元用九而天下治。’圣人南面,盖取诸离,斯诚天子所宜协阴阳致麟凤之道矣。谨正书副上,惟不罪戾。”翻又奏曰:“经之大者,莫过于《易》。自汉初以来,海内英才,其读《易》者,解之率少。至孝灵之际,颍川荀谞号为知《易》,臣得其注,有愈俗儒,至所说西南得朋,东北丧朋,颠倒反逆,了不可知。孔子叹《易》曰:‘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以美大衍四象之作,而上为章首,尤可怪笑。又南郡太守马融,名有俊才,其所解释,复不及谞。孔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岂不其然!若乃北海郑玄,南阳宋忠,虽各立注,忠小差玄而皆未得其门,难以示世。”又奏郑玄解《尚书》违失事目:“臣闻周公制礼以辨上下,孔子曰‘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是故尊君卑臣,礼之大司也。伏见故征士北海郑玄所注《尚书》,以《顾命》康王执瑁,古‘月’似‘同’,从误作‘同’,既不觉定,复训为杯,谓之酒杯;成王疾困凭几,洮颒为濯,以为浣衣成事,‘洮’字虚更作‘濯’,以从其非;又古大篆‘’字读当为‘柳’古‘柳’‘’同字,而以为昧;‘分北三苗’,‘北’古‘别’字,又训北,言北犹别也。若此之类,诚可怪也。玉人职曰天子执瑁以朝诸侯,谓之酒杯;天子颓面,谓之浣衣;古篆‘’字,反以为昧。甚违不知盖阙之义。于此数事,误莫大焉,宜命学官定此三事。又马融训注亦以为同者大同天下,今经益‘金’就作‘铜’字,诂训言天子副玺,虽皆不得,犹愈于玄。然此不定,臣没之后,而奋乎百世,虽世有知者,怀谦莫或奏正。又玄所注五经,违义尤甚者百六十七事,不可不正。行乎学校,传乎将来,臣窃耻之。”翻放弃南方,云:“自恨疏节,骨体不媚,犯上获罪,当长没海隅,生无可与语,死以青蝇为吊客,使天下一人知己者,足以不恨。”以典籍自慰,依《易》设象,以占吉凶。又以宋氏解玄颇有缪错,更为立法,并着《明杨》、《释宋》以理其滞。
臣松之案:翻云“古大篆‘’字读当言‘柳’,古‘柳’‘’同字”,窃谓翻言为然。故“刘”“留”“聊”“柳”同用此字,以从声故也,与日辰“卯”字字同音异。然《汉书·王莽传》论卯金刀,故以为日辰之“卯”,今未能详正。然世多乱之,故翻所说云。荀谞,荀爽之别名。
[10] 《会稽典录》曰:览字孝连,八岁而孤,家又单微,清身立行,用意不苟,推财从弟,以义让称。仕郡至功曹,守始平长。为人精微洁净,门无杂宾。孙权深贵待之,未及擢用,会病卒,甚见痛惜,殊其门户。览子固,字子贱,本名密,避滕密,改作固。固在襁褓中,阚泽见而异之,曰:“此儿后必致公辅。”固少丧父,独与母居,家贫守约,色养致敬,族弟孤弱,与同寒温。翻与固同僚书曰:“丁子贱塞渊好德,堂构克举,野无遗薪,斯之为懿,其美优矣。令德之后,惟此君嘉耳。”历显位,孙休时固为左御史大夫,孙晧即位,迁司徒。晧悖虐,固与陆凯、孟宗同心忧国,年七十六卒。子弥,字钦远,仕晋,至梁州刺史。孙潭,光禄大夫。徐陵字元大,历三县长,所在著称,迁零陵太守。时朝廷俟以列卿之位,故翻书曰:“元大受上卿之遇,叔向在晋,未若于今。”其见重如此。陵卒,僮客土田或见侵夺,骆统为陵家讼之,求与丁览、卜清等为比,权许焉。陵子平,字伯先,童龀知名,翻甚爱之,屡称叹焉。诸葛恪为丹杨太守,讨山越,以平威重思虑,可与效力,请平为丞,稍迁武昌左部督,倾心接物,士卒皆为尽力。初,平为恪从事,意甚薄,及恪辅政,待平益疏。恪被害,子建亡走,为平部曲所得,平使遣去,别为佗军所获。平两妇归宗,敬奉情过乎厚。其行义敦笃,皆此类也。
[11] 《吴书》曰:翻虽在徙弃,心不忘国,常忧五谿宜讨,以辽东海绝,听人使来属,尚不足取,今去人财以求马,既非国利,又恐无获。欲谏不敢,作表以示吕岱,岱不报,为爱憎所白,复徙苍梧猛陵。
《江表传》曰:后权遣将士至辽东,于海中遭风,多所没失,权悔之,乃令曰:“昔赵简子称诸君之唯唯,不如周舍之谔谔。虞翻亮直,善于尽言,国之周舍也。前使翻在此,此役不成。促下问交州,翻若尚存者,给其人船,发遣还都;若以亡者,送丧还本郡,使儿子仕宦。”会翻已终。
[12] 《会稽典录》曰:孙亮时,有山阴朱育,少好奇字,凡所特达,依体象类,造作异字千名以上。仕郡门下书佐。太守濮阳兴正旦宴见掾吏,言次,问:“太守昔闻朱颍川问士于郑召公,韩吴郡问士于刘圣博,王景兴问士于虞仲翔,尝见郑、刘二答而未睹仲翔对也。钦闻国贤,思睹盛美有日矣,书佐宁识之乎?”育对曰:“往过习之。昔初平末年,王府君以渊妙之才,超迁临郡,思贤嘉善,乐采名俊,问功曹虞翻曰:‘闻玉出昆山,珠生南海,远方异域,各生珍宝。且曾闻士人叹美贵邦,旧多英俊,徒以远于京畿,含香未越耳。功曹雅好博古,宁识其人邪?’翻对曰:‘夫会稽上应牵牛之宿,下当少阳之位,东渐巨海,西通五湖,南畅无垠,北渚浙江,南山攸居,实为州镇,昔禹会群臣,因以命之。山有金木鸟兽之殷,水有鱼盐珠蚌之饶,海岳精液,善生俊异,是以忠臣继踵,孝子连闾,下及贤女,靡不育焉。’王府君笑曰:‘地势然矣,士女之名可悉闻乎?’翻对曰:‘不敢及远,略言其近者耳。往者孝子句章董黯,尽心色养,丧致其哀,单身林野,鸟兽归怀,怨亲之辱,白日报仇,海内闻名,昭然光著。太中大夫山阴陈嚣,渔则化盗,居则让邻,感侵退藩,遂成义里,摄养车妪,行足厉俗,自扬子云等上书荐之,粲然传世。太尉山阴郑公,清亮质直,不畏强御。鲁相山阴钟离意,禀殊特之姿,孝家忠朝,宰县相国,所在遗惠,故取养有君子之谟,鲁国有丹书之信。及陈宫、费齐皆上契天心,功德治状,记在汉籍。有道山阴赵晔,征士上虞王充,各洪才渊懿,学究道源,著书垂藻,骆驿百篇,释经传之宿疑,解当世之槃结,或上穷阴阳之奥秘,下摅人情之归极。交阯刺史上虞綦毋俊,拔济一郡,让爵土之封。决曹掾上虞孟英,三世死义。主簿句章梁宏,功曹史余姚驷勋,主簿句章郑云,皆敦终始之义,引罪免居。门下督盗贼余姚伍隆,郧。主簿任光,章安小吏黄他,身当白刃,济君于难。扬州从事句章王修,委身授命,垂声来世。河内太守上虞魏少英,遭世屯蹇,忘家忧国,列在八俊,为世英彦。尚书乌伤杨乔,桓帝妻以公主,辞疾不纳。近故太尉上虞朱公,天姿聪亮,钦明神武,策无失谟,征无遗虑,是以天下义兵,思以为首。上虞女子曹娥,父溺江流,投水而死,立石碑纪,炳然著显。’王府君曰:‘是既然矣,颍川有巢、许之逸轨,吴有太伯之三让,贵郡虽士人纷纭,于此足矣。’翻对曰:‘故先言其近者耳,若乃引上世之事,及抗节之士,亦有其人。昔越王翳让位,逃于巫山之穴,越人薰而出之,斯非太伯之俦邪?且太伯外来之君,非其地人也。若以外来言之,则大禹亦巡于此而葬之矣。鄞大里黄公,洁己暴秦之世,高祖即阼,不能一致,惠帝恭让,出则济难。征士余姚严遵,王莽数聘,抗节不行,光武中兴,然后俯就,矫手不拜,志陵云日。皆著于传籍,较然彰明,岂如巢、许,流俗遗谭,不见经传者哉?’王府君笑曰:‘善哉话言也!贤矣,非君不著。太守未之前闻也。’”濮阳府君曰:“御史所云,既闻其人,亚斯已下,书佐宁识之乎?”育曰:“瞻仰景行,敢不识之?近者太守上虞陈业,洁身清行,志怀霜雪,贞亮之信,同操柳下,遭汉中微,委官弃禄,遁迹黟歙,以求其志,高邈妙踪,天下所闻,故桓文林遗之尺牍之书,比竟三高。其聪明大略,忠直謇谔,则侍御史余姚虞翻、偏将军乌伤骆统。其渊懿纯德,则太子少傅山阴阚泽,学通行茂,作帝师儒。其雄姿武毅,立功当世,则后将军贺齐,勋成绩著。其探极秘术,言合神明,则太史令上虞吴范。其文章之士,立言粲盛,则御史中丞句章任奕,鄱阳太守章安虞翔,各驰文檄,晔若春荣。处士卢叙,弟犯公宪,自杀乞代。吴宁斯敦、山阴祁庚、上虞樊正,咸代父死罪。其女则松阳柳朱、永宁翟素,或一醮守节,丧身不顾,或遭寇劫贼,死不亏行。皆近世之事,尚在耳目。”府君曰:“皆海内之英也。吾闻秦始皇二十五年,以吴越地为会稽郡,治吴。汉封诸侯王,以何年复为郡,而分治于此?”育对曰:“刘贾为荆王,贾为英布所杀,又以刘濞为吴王。景帝四年,濞反诛,乃复为郡,治于吴。元鼎五年,除东越,因以其地为治,并属于此,而立东部都尉,后徙章安。阳朔元年,又徙治鄞,或有寇害,复徙句章。到永建四年,刘府君上书,浙江之北,以为吴郡,会稽还治山阴。自永建四年岁在己巳,以至今年,积百二十九岁。”府君称善。是岁,吴之太平三年,岁在丁丑。育后仕朝,常在台阁,为东观令,遥拜清河太守,加位侍中,推刺占射,文艺多通。
[13] 《会稽典录》曰:汜字世洪,生南海,年十六,父卒,还乡里。孙废幼主,迎立琅邪王休。休未至,欲入宫,图为不轨,召百官会议,皆惶怖失色,徒唯唯而已。汜对曰:“明公为国伊周,处将相之位,擅废立之威,将上安宗庙,下惠百姓,大小踊跃,自以伊霍复见。今迎王未至,而欲入宫,如是,群下摇荡,众听疑惑,非所以永终忠孝,扬名后世也。”不怿,竟立休。休初即位,汜与贺邵、王蕃、薛莹俱为散骑中常侍。以讨扶严功拜交州刺史、冠军将军、余姚侯,寻卒。
[14] 《会稽典录》曰:忠字世方,翻第五子。贞固干事,好识人物,造吴郡陆机于童龀之年,称上虞魏迁于无名之初,终皆远致,为著闻之士。交同县王岐于孤宦之族,仕进先至宜都太守,忠乃代之。晋征吴,忠与夷道监陆晏、晏弟中夏督景坚守不下,城溃被害。忠子谭,字思奥。
《晋阳秋》称谭清贞有检操,外如退弱,内坚正有胆干。仕晋,历位内外,终于卫将军,追赠侍中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
[15] 《会稽典录》曰:耸字世龙,翻第六子也。清虚无欲,进退以礼,在吴历清官,入晋,除河间相,王素闻耸名,厚敬礼之。耸抽引人物,务在幽隐孤陋之中。时王岐难耸,以高士所达,必合秀异,耸书与族子察曰:“世之取士,曾不招未齿于丘园,索良才于总猥,所誉依已成,所毁依已败,此吾所以叹息也。”耸疾俗丧祭无度,弟昺卒,祭以少牢,酒饭而已,当时族党并遵行之。
[16] 《会稽典录》曰:昺字世文,翻第八子也。少有倜傥之志,仕吴黄门郎,以捷对见异,超拜尚书侍中。晋军来伐,遣昺持节都督武昌已上诸军事,昺先上还节盖印绶,然后归顺。在济阴,抑强扶弱,甚著威风。
[17] 谢承《后汉书》曰:康字季宁,少惇孝悌,勤修操行,太守李肃察孝廉。肃后坐事伏法,康敛尸送丧还颍川,行服,礼终,举茂才,历三郡太守,所在称治,后拜庐江太守。
[18] 绩于林所生女,名曰生,适张温弟白。《姚信集》有表称之曰:“臣闻唐、虞之政,举善而教,旌德擢异,三王所先,是以忠臣烈士,显名国朝,淑妇贞女,表迹家闾。盖所以阐崇化业,广殖清风,使苟有令性,幽明俱著,苟怀懿姿,士女同荣。故王蠋建寒松之节而齐王表其里,义姑立殊绝之操而鲁侯高其门。臣窃见故林太守陆绩女子生,少履贞特之行,幼立匪石之节,年始十三,适同郡张白。侍庙三月,妇礼未卒,白遭罹家祸,迁死异郡。生抗声昭节,义形于色,冠盖交横,誓而不许,奉白姊妹之中,蹈履水火,志怀霜雪,义心固于金石,体信贯于神明,送终以礼,邦士慕则。臣闻昭德以行,显行以爵,苟非名爵,则劝善不严,故士之有诔,鲁人志其勇,杞妇见书,齐人哀其哭。乞蒙圣朝,斟酌前训,上开天聪,下垂坤厚,褒生以义姑之号,以厉两髦之节,则皇风穆畅,士女改视矣。”
[19] 《吴录》曰:彪字仲虞,广陵人也。
[20] 《会稽典录》曰:余姚虞俊叹曰:“张惠恕才多智少,华而不实,怨之所聚,有覆家之祸,吾见其兆矣。”诸葛亮闻俊忧温,意未之信,及温放黜,亮乃叹俊之有先见。亮初闻温败,未知其故,思之数日,曰:“吾已得之矣,其人于清浊太明,善恶太分。”
臣松之以为庄周云“名者公器也,不可以多取”,张温之废,岂其取名之多乎!多之为弊,古贤既知之矣。是以远见之士,退藏于密,不使名浮于德,不以华伤其实,既不能被褐韫宝,挫廉逃誉,使才映一世,声盖人上,冲用之道,庸可暂替!温则反之,能无败乎?权既疾温名盛,而骆统方骤言其美,至云“卓跞冠群,炜晔曜世,世人未有及之者也”。斯何异燎之方盛,又膏以炽之哉!
《文士传》曰:温姊妹三人皆有节行,为温事,已嫁者皆见录夺。其中妹先適顾承,官以许嫁丁氏,成婚有日,遂饮药而死。吴朝嘉叹,乡人图画,为之赞颂云。
[21] 谢承《后汉书》曰:俊字孝远,有文武才干,少为郡吏,察孝廉,补尚书郎,擢拜陈相。值袁术僭号,兄弟忿争,天下鼎沸,群贼并起,陈与比界,奸慝四布,俊厉威武,保疆境,贼不敢犯。养济百姓,灾害不生,岁获丰稔。后术军众饥困,就俊求粮。俊疾恶术,初不应答。术怒,密使人杀俊。
[22] 迪孙晔,字思光,作《献帝春秋》,云迪与张纮等俱过江,迪父绥为太傅掾,张超之讨董卓,以绥领广陵事。
[23] 《吴录》曰:喜字文仲,瑁第二子也,入晋为散骑常侍。瑁孙晔,字士光,至车骑将车、仪同三司。晔弟玩,字士瑶。《晋阳秋》称玩器量淹雅,位至司空,追赠太尉。
[24] 《吴录》曰:粲生数岁,孤城妪见之,谓其母曰:“是儿有卿相之骨。”
[25] 殷基《通语》载据争曰:“臣闻太子国之本根,雅性仁孝,天下归心,今卒责之,将有一朝之虑。昔晋献用骊姬而申生不存,汉武信江充而戾太子冤死。臣窃惧太子不堪其忧,虽立思子之宫,无所复及矣。”
[26] 《陆氏世颂》曰:逊祖纡,字叔盘,敏淑有思学,守城门校尉。父骏,字季才,淳懿信厚,为邦族所怀,官至九江都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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