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亮字子明,权少子也。权春秋高,而亮最少,故尤留意。姊全公主尝谮太子和子母,心不自安,因倚权意,欲豫自结,数称述全尚女,劝为亮纳。赤乌十三年,和废,权遂立亮为太子,以全氏为妃。
孙亮字子明,是孙权的小儿子。孙权年事已高,而孙亮又最幼小,所以对他特别关爱。孙亮的姐姐全公主曾经向孙权诬陷太子孙和与他的母亲,内心很不踏实,按照她所窥伺到的孙权的意向,想预先巴结上孙亮。她多次赞扬全尚的女儿,劝孙权给孙亮娶这个姑娘为妻。赤乌十三年,太子孙和被贬废,孙权于是立孙亮为太子,以全尚的女儿为太子妃。
太元元年夏,亮母潘氏立为皇后。冬,权寝疾,征大将军诸葛恪为太子太傅,会稽太守滕胤为太常,并受诏辅太子。明年四月,权薨,太子即尊号,大赦,改元。是岁,于魏嘉平四年也。
太元元年夏季,孙亮的母亲潘氏封为皇后。冬季,孙权因病卧床不起,召任大将军诸葛恪为太子太傅,会稽太守滕胤为太常。他们同时接受孙权的诏命辅佐太子孙亮。次年四月,孙权死,太子孙亮即皇帝位,全国大赦,改称年号。这一年,是魏齐王曹芳的嘉平四年。
建兴元年闰月,以恪为帝太傅,胤为卫将军领尚书事,上大将军吕岱为大司马,诸文武在位皆进爵班赏,冗官加等。冬十月,太傅恪率军遏巢湖,城东兴,使将军全端守西城,都尉留略守东城。十二月朔丙申,大风雷电,魏使将军诸葛诞、胡遵等步骑七万围东兴,将军王昶攻南郡,毌丘俭向武昌。甲寅,恪以大兵赴敌。戊午,兵及东兴,交战,大破魏军,杀将军韩综、桓嘉等。是月,雷雨,天灾武昌端门;改作端门,又灾内殿。[1]
建兴元年闰四月,孙亮任命诸葛恪为太傅,滕胤为卫将军兼管尚书事,上大将军吕岱为大司马,凡是在职的文武官员,一律晋升封爵、颁发奖赏,无固定职事的散官也提升等级。冬季十月,太傅诸葛恪率领军队修建东兴堤围堵巢湖湖水,在大堤两端依山建城,派遣将军全端守卫西城,都尉留略守卫东城。十二月初一丙申日,狂风大作,雷电交加,魏国派遣将军诸葛诞、胡遵等步、骑兵七万围攻东兴,将军王昶攻打南郡,毌丘俭进军武昌。十二月十九日,诸葛恪率领大军迎战敌军。十二月二十三日,吴军到达东兴,两军交战。吴军大败魏军,杀魏将韩综、桓嘉等。这月,雷雨成灾,雷电击毁武昌宫门,重修宫门,又降灾到内殿。
二年春正月丙寅,立皇后全氏,大赦。庚午,王昶等皆退。二月,军还自东兴,大行封赏。三月,恪率军伐魏。夏四月,围新城,大疫,兵卒死者大半。秋八月,恪引军还。冬十月,大飨。武卫将军孙峻伏兵杀恪于殿堂。大赦。以峻为丞相,封富春侯。十一月,有大鸟五见于春申,改明年元。
建兴二年春季正月初一日,封全尚的女儿为皇后,全国大赦。正月初五日,魏将王昶等撤军。二月,吴军从东兴撤回,对参战军将大行封官奖赏。三月,诸葛恪率领吴军讨伐魏国。夏季四月,围攻合肥新城,疾病流行,吴国士兵死亡大半。秋季八月,诸葛恪撤军返回。冬季十月,孙亮大摆筵宴。武卫将军孙峻在殿堂埋伏兵士诛杀诸葛恪。全国大赦。孙亮任命孙峻为丞相,封为富春侯。十一月,有五只大鸟在春申涧出现,改称明年的年号。
五凤元年夏,大水。秋,吴侯英谋杀峻,觉,英自杀。冬十一月,星茀于斗、牛。[2]
五凤元年夏季,发大水。秋季,吴侯孙英图谋诛杀孙峻,被孙峻发觉,孙英自杀。冬季十一月,流星直射斗宿、牛宿。
二年春正月,魏镇东大将军毌丘俭、前将军文钦以淮南之众西入,战于乐嘉。闰月壬辰,峻及骠骑将军吕据、左将军留赞率兵袭寿春,军及东兴,闻钦等败。壬寅,兵进于橐皋,钦诣峻降,淮南余众数万口来奔。魏诸葛诞入寿春,峻引军还。二月,及魏将军曹珍遇于高亭,交战,珍败绩。留赞为诞别将蒋班所败于菰陂,赞及将军孙楞、蒋修等皆遇害。三月,使镇南将军朱异袭安丰,不克。秋七月,将军孙仪、张怡、林恂等谋杀峻,发觉,仪自杀,恂等伏辜。阳羡离里山大石自立。使卫尉冯朝城广陵,拜将军吴穰为广陵太守,留略为东海太守。是岁大旱。十二月,作太庙。以冯朝为监军使者,督徐州诸军事,民饥,军士怨畔。
五凤二年春季正月,魏国镇东大将军毌丘俭、前将军文钦率领淮南的亲兵向西进军,与前来阻击他们的魏军在乐嘉交战。闰八月初九日,孙峻与骠骑将军吕据、左将军留赞等率军偷袭寿春,行军到达东兴,得知文钦等人失败的消息。闰正月十九日,孙峻带领军队进驻橐皋县,文钦来向孙峻投降,淮南地区的民众数万人也投奔吴国。魏将诸葛诞进驻寿春,孙峻撤军返回。二月,与魏将军曹珍在高亭相遇,双方交战,曹珍大败。吴将留赞被诸葛诞部将蒋班在菰陂打败,留赞与部将孙楞、蒋修等都战败而死。三月,吴国派遣镇南将军朱异偷袭安丰,没有成功。秋季七月,吴国将军孙仪、张怡、林恂等人共谋诛杀孙峻,被孙峻发觉,孙仪自杀,林恂等被认为有罪诛死。阳羡县离里山中的大石自然竖立。吴国派遣卫尉冯朝修筑广陵城,任命将军吴穰为广陵太守,留略为东海太守。这年大旱。十二月,修建太庙。任命冯朝担任监军使臣,总领徐州军事,民众饥荒,兵士不满叛逃。
太平元年春[3]二月朔,建业火。峻用征北大将军文钦计,将征魏。八月,先遣钦及骠骑将军吕据、车骑将军刘纂、镇南将军朱异、前将军唐咨军自江都入淮、泗。九月丁亥,峻卒,以从弟偏将军为侍中、武卫将军,领中外诸军事,召还据等。据闻代峻,大怒。己丑,大司马吕岱卒。壬辰,太白犯南斗。据、钦、咨等表荐卫将军滕胤为丞相,不听。癸卯,更以胤为大司马,代吕岱驻武昌。据引兵还,欲讨。遣使以诏书告喻钦、咨等,使取据。冬十月丁未,遣孙宪及丁奉、施宽等以舟兵逆据于江都,遣将军刘丞督步骑攻胤。胤兵败夷灭。己酉,大赦,改年。辛亥,获吕据于新州。十一月,以为大将军、假节,封永宁侯。孙宪与将军王惇谋杀,事觉,杀惇,迫宪令自杀。十二月,使五官中郎将刁玄告乱于蜀。
太平元年春季二月初一日,建业发生火灾。孙峻听从征北大将军文钦的意见,将进攻魏国。八月,孙峻先派遣文钦与骠骑将军吕据、车骑将军刘纂、镇南将军朱异、前将军唐咨等人率领的军队,从江都进入淮、泗地区。九月十四日,孙峻病死。任命堂弟偏将军孙担任侍中、武卫将军,兼管禁军及各地营军等全部军事,召还吕据等各路兵马。吕据听说孙接替了孙峻,大怒。十六日,大司马吕岱死。十九日,太白星干犯南斗星。吕据、文钦、唐咨等呈文推荐卫将军滕胤为丞相,孙不听从。三十日,更任命滕胤为大司马,接替吕岱驻守武昌。吕据领兵回建业,要讨伐孙。孙派遣使臣用皇帝的诏书告诫文钦、唐咨等人,命令他们拘捕吕据。冬季十月初四日,派遣孙宪与丁奉、施宽等水军在江都阻击吕据,派遣将军刘丞率领步兵、骑兵进攻滕胤。滕胤兵败被诛。初六日,全国大赦,改换年号。初八日,在新州捕获吕据。十一月,任命孙为大将军、授予符节,封为永宁侯。孙宪与将军王惇谋划诛杀孙,事前被孙发觉,孙杀死王惇,逼迫孙宪自杀。十二月,派遣五官中郎将刁玄向蜀国通报吴国发生的叛乱。
二年春二月甲寅,大雨,震电。乙卯,雪,大寒。以长沙东部为湘东郡,西部为衡阳郡,会稽东部为临海郡,豫章东部为临川郡。夏四月,亮临正殿,大赦,始亲政事。所表奏,多见难问,又科兵子弟年十八已下十五已上,得三千余人,选大将子弟年少有勇力者为之将帅。亮曰:“吾立此军,欲与之俱长。”日于苑中习焉。[4]
太平二年春季二月十三日,大雨,雷电大作。十四日,降雪,严寒。划分长沙郡东部地区,新建湘东郡;划分长沙郡西部地区,新建衡阳郡。划分会稽郡东部地区,新建临海郡;划分豫章郡东部地区,新建临川郡。夏季四月,孙亮坐宫廷正殿,全国大赦,开始亲自处理朝政大事。孙送呈的文书,被孙亮提出许多责难和询问。又挑选年龄在十八岁以下、十五岁以上的士兵子弟三千多人,选择年轻、勇敢、有能力的大将子弟担任他们的将领。孙亮说:“我建立这支军队,是想要与他们同时成长。”每天在皇帝的园林中训练。
五月,魏征东大将军诸葛诞以淮南之众保寿春城,遣将军朱成称臣上疏,又遣子靓、长史吴纲诸牙门子弟为质。六月,使文钦、唐咨、全端等步骑三万救诞。朱异自虎林率众袭夏口,夏口督孙壹奔魏。秋七月,率众救寿春,次于镬里,朱异至自夏口,使异为前部督,与丁奉等将介士五万解围。八月,会稽南部反,杀都尉。鄱阳、新都民为乱,廷尉丁密、步兵校尉郑冑、将军钟离牧率军讨之。朱异以军士乏食引还,大怒,九月朔己巳,杀异于镬里。辛未,自镬里还建业。甲申,大赦。十一月,全绪子祎、仪以其母奔魏。十二月,全端、怿等自寿春城诣司马文王。
五月,魏征东大将军诸葛诞凭借他在淮南的力量保卫寿春城,同时,派遣将军朱成向吴国呈上文书,自称臣下,又派遣少子诸葛靓、长史吴纲与诸将子弟到吴国做人质。六月,吴国派遣文钦、唐咨、全端等将军率领步、骑兵三万援救诸葛诞。朱异从虎林率军偷袭夏口,夏口督孙壹逃奔到魏国。秋季七月,孙率领大军救援寿春,驻军镬里。朱异从夏口领军到来,孙任命朱异为前部督,命令他与丁奉等领精兵五万解救诸葛诞在寿春城的围困。八月,会稽南部地区发生了叛乱,杀死了会稽郡的都尉。鄱阳、新都两郡的民众作乱,吴国派遣廷尉丁密、步兵校尉郑胄、将军钟离牧领兵前往征讨他们。朱异因为缺乏粮食供应,领军向后撤退,孙因此大怒。九月初一日,孙在镬里将朱异杀死。初三日,孙从镬里回建业。十六日,全国大赦。十一月,全绪的儿子全祎、全仪与他们的母亲一同投奔魏国。十二月,全端、全怿等人从寿春城投奔司马昭。
三年春正月,诸葛诞杀文钦。三月,司马文王克寿春,诞及左右战死,将吏已下皆降。秋七月,封故齐王奋为章安侯。诏州郡伐宫材。自八月沈阴不雨四十余日。亮以专恣,与太常全尚,将军刘丞谋诛。九月戊午,以兵取尚,遣弟恩攻杀丞于苍龙门外,召大臣会宫门,黜亮为会稽王,时年十六。
太平三年,春季正月,诸葛诞诛杀文钦。三月,司马昭攻占寿春,诸葛诞与左右亲信力战至死,将军长吏以下人员全部投降。秋季七月,封原齐王孙奋为章安侯。诏令各州郡砍伐修建宫殿的木料。从八月以来,天空浓阴不雨四十多天。孙亮因为孙专横放纵,与太常全尚、将军刘丞密谋诛杀孙。九月二十六日,孙派兵拘捕了全尚,派弟弟孙恩在苍龙门外杀死刘丞,召集大臣聚会于宫门,废贬孙亮为会稽王,当时孙亮十六岁。
孙休字子烈,权第六子。年十三,从中书郎射慈、郎中盛沖受学。太元二年正月,封琅邪王,居虎林。四月,权薨,休弟亮承统,诸葛恪秉政,不欲诸王在滨江兵马之地,徙休于丹杨郡。太守李衡数以事侵休,休上书乞徙他郡,诏徙会稽。居数岁,梦乘龙上天,顾不见尾,觉而异之。孙亮废,己未,孙使宗正孙楷与中书郎董朝迎休。休初闻问,意疑,楷、朝具述等所以奉迎本意,留一日二夜,遂发。十月戊寅,行至曲阿,有老公干休叩头曰:“事久变生,天下喁喁,愿陛下速行。”休善之,是日进及布塞亭。武卫将军恩行丞相事,率百僚以乘舆法驾迎于永昌亭,筑宫,以武帐为便殿,设御座。己卯,休至,望便殿止住,使孙楷先见恩。楷还,休乘辇进,群臣再拜称臣。休升便殿,谦不即御坐,止东厢。户曹尚书前即阶下赞奏,丞相奉玺符。休三让,群臣三请。休曰:“将相诸侯咸推寡人,寡人敢不承受玺符。”群臣以次奉引,休就乘舆,百官陪位,以兵千人迎于半野,拜于道侧,休下车答拜。即日,御正殿,大赦,改元。是岁,于魏甘露三年也。
孙休,字子烈,是孙权的第六个儿子。十三岁时,跟随中书郎射慈、郎中盛沖接受学业。太元二年正月,孙休被封为琅邪王,居住在虎林。四月,孙权死,休弟孙亮继承帝位,诸葛恪职掌朝政,不愿意众亲王在沿江军事要地居住,将孙休迁移到丹杨郡。丹杨太守李衡多次因事触犯孙休,孙休呈文请求迁移到其他郡地,诏令他移居会稽。过了几年,孙休梦见自己乘坐飞龙上升天空,向后看不到龙尾,醒来觉得很奇怪。孙亮被废黜以后,太元三年九月二十七日,孙派遣宗正孙楷与中书郎董朝迎接孙休。孙休最初得知这样的消息,心中感到疑惑,孙楷、董朝详细说明孙等人要他们前来迎接的本意,停留了一天两夜,便出发上路。十月十七日,进行到曲阿,有一位老翁求见孙休,向他叩头说:“事情耽搁久了就会发生变化,帝位是众人所仰慕的,希望皇上快点赶路。”孙休认为他的意见很好,这天前行到达布塞亭。武卫将军孙恩代理丞相职事,率领百官带着皇帝乘坐的车驾在永昌亭迎接,建筑行宫,以军用帐幕搭成临时殿堂,安置皇帝宝座。十八日,孙休到来,从远处看到临时建成的殿堂便停止前行,派孙楷先见孙恩。孙楷返回以后,孙休乘坐皇帝专用车前进,群臣一次又一次恭敬地向他下拜,口中称臣。孙休登上台阶进入临时殿堂,为了表示谦让,他不坐上皇帝的宝座,停留在东边的厢房。户曹尚书上前近立阶下进奉赞辞奏请,丞相捧上玉玺、符节。孙休谦让了三次,群臣三次请求接受。孙休说道:“将军、丞相、诸侯都推举寡人,寡人怎敢不接受玉玺、符节。”群臣按照次序侍奉、导引,孙休登上皇帝坐车,百官各就位陪同。孙领兵千人在半野迎接,在道旁拜见,孙休下车答拜。这一天,孙休在正殿即帝位,全国大赦,改称年号。这年,是魏国曹髦的甘露三年。
永安元年冬十月壬午,诏曰:“夫褒德赏功,古今通义。其以大将军为丞相、荆州牧,增食五县。武卫将军恩为御史大夫、卫将军、中军督,封县侯。威远将军据为右将军、县侯。偏将军幹杂号将军、亭侯。长水校尉张布辅导勤劳,以布为辅义将军,封永康侯。董朝亲迎,封为乡侯。”又诏曰:“丹杨太守李衡,以往事之嫌,自拘有司。夫射钩斩袪,在君为君,遣衡还郡,勿令自疑。”[5]己丑,封孙晧为乌程侯,晧弟德钱唐侯,谦永安侯。[6]
永安元年冬季十月二十一日,孙休诏令说:“奖赏有功德的人,这是古今通行的礼仪、制度。命令任用大将军孙为丞相、荆州牧,增加五县作为食禄的封邑。任命武卫将军孙恩为御史大夫、卫将军、中军督,封为县侯。任命威远将军孙据为右将军,封为县侯。任命偏将军孙幹为杂号将军,封为亭侯。长水校尉张布辅佐、随从,勤恳辛劳,任命张布为辅义将军,封为永康侯。董朝亲身迎驾,封为乡侯。”又诏令说:“丹杨太守李衡,因为过去一些事情产生了疑虑,自动拘囚在有关官署。管仲射中齐桓公的衣带钩,寺人披斩断重耳的衣袖袖口,说明是哪位君主的臣下,便要为哪位君主效力。遣送李衡回丹杨郡,切勿使他产生疑惧。”二十八日,封孙晧为乌程侯,封晧弟孙德为钱唐侯,封孙谦为永安侯。
十一月甲午,风四转五复,蒙雾连日。一门五侯皆典禁兵,权倾人主,有所陈述,敬而不违,于是益恣。休恐其有变,数加赏赐丙申,诏曰:“大将军忠款内发,首建大计以安社稷,卿士内外,咸赞其议,并有勋劳。昔霍光定计,百僚同心,无复是过。亟案前日与议定策告庙人名,依故事应加爵位者,促施行之。”戊戌,诏曰:“大将军掌中外诸军事,事统烦多,其加卫将军御史大夫恩侍中,与大将军分省诸事。”壬子,诏曰:“诸吏家有五人三人兼重为役,父兄在都,子弟给郡县吏,既出限米,军出又从,至于家事无经护者,朕甚愍之。其有五人三人为役,听其父兄所欲留,为留一人,除其米限,军出不从。”又曰:“诸将吏奉迎陪位在永昌亭者,皆加位一级。”顷之,休闻逆谋,阴与张布图计。十二月戊辰腊,百僚朝贺,公卿升殿,诏武士缚,即日伏诛。己巳,诏以左将军张布讨奸臣,加布为中军督,封布弟惇为都亭侯,给兵三百人,惇弟恂为校尉。
十一月初三日,大风往复回旋,浓雾连续多天。孙一家五人封侯统领警卫皇帝的亲兵,权势超过君主。他们有所陈请、诉说,皇帝都恭敬地听从而不敢违背,于是更加放纵。孙休担心孙改变主意,多次给予奖赏。初五日,孙休下诏说:“大将军孙心怀忠诚,首先确定重大方针使国家安定,公卿士人、宫廷内外,都赞同他提出的意见,都有劳苦、功勋。从前霍光确定国家的大政,百官同心拥护,他的功勋也不能超过现在的大将军孙。立即查实前些时候参加议定拥立皇帝、禀告祖宗的人员,依照先例应该晋升封号、职级的,要尽快实施办理。”初七日,孙休诏令说:“大将军孙掌管禁军、卫军及各地营军,任务繁重,命令加任卫将军御史大夫孙恩为侍中,与大将军分工总管众事。”二十一日,孙休诏令说:“众多小吏每家五人有三人同时重复服役,父兄在都城服役,子弟在郡县服役,既要按制度交纳稻米,还要随军担任差役,甚至有完全不能料理家事的,朕很怜悯他们。那些全家五人有三人在外服役,他们父兄愿意留下的,让他们留下一人,免除他按照规定应该交纳的稻米,也不随军应差。”又下命令说:“凡是在永昌亭迎驾、侍从的文武大小官员,都提职位一级。”不久,孙休得知孙阴谋叛逆,便私下与张布商量对策。十二月初八日举行腊祭,百官朝拜庆贺,三公九卿登上殿堂。孙休命令武士将孙捆绑,当天依法处死。初九日,诏令说因左将军张布讨伐奸臣有功,加任张布为中军督;封张布弟张惇为都亭侯,给予三百士兵;任命惇弟张恂担任校尉。
诏曰:“古者建国,教学为先,所以道世治性,为时养器也。自建兴以来,时事多故,吏民颇以目前趋务,去本就末,不循古道。夫所尚不惇,则伤化败俗。其案古置学官,立五经博士,核取应选,加其宠禄;科见吏之中及将吏子弟有志好者,各令就业。一岁课试,差其品第,加以位赏。使见之者乐其荣,闻之者羡其誉。以敦王化,以隆风俗。”
孙休下诏令说:“古代治理国家,都将教化、学习作为首要任务,目的是要提高社会道德、陶冶人们的性情,为当代培养有用的人才。自从孙亮建兴纪年以来,政局经历了许多变乱,官吏民众有不少人为争眼前小利,离开根本去追求那些非根本的不重要的东西,不遵守古道。如果所崇尚的不淳厚,就要伤风败俗。要根据古代的制度任命学官,设立五经博士,考核取录应该获选的人员,提高对他们的恩宠、俸禄;从现任官员及高级文武官员子弟中,选择有志愿、有爱好的人员,使他们能各自从事学业。学习满了一年进行考核试用,根据他们考核的品次等级差别,给予相当的职位、奖赏。使看到他们的人因为他们的光荣而得到鼓舞,使听说他们的人因为他们的声誉而产生羡慕。从而促进君王的德化,形成新的社会风尚。”
二年春正月,震电。三月,备九卿官,诏曰:“朕以不德,托于王公之上,夙夜战战,忘寝与食。今欲偃武修文,以崇大化。推此之道,当由士民之赡,必须农桑。《管子》有言:‘仓廪实,知礼节;衣食足,知荣辱。’夫一夫不耕,有受其饥,一妇不织,有受其寒;饥寒并至而民不为非者,未之有也。自顷年已来,州郡吏民及诸营兵,多违此业,皆浮船长江,贾作上下,良田渐废,见谷日少,欲求大定,岂可得哉?亦由租入过重,农人利薄,使之然乎!今欲广开田业,轻其赋税,差科强羸,课其田亩,务令优均,官私得所,使家给户赡,足相供养,则爱身重命,不犯科法,然后刑罚不用,风俗可整。以群僚之忠贤,若尽心于时,虽太古盛化,未可卒致,汉文升平,庶几可及。及之则臣主俱荣,不及则损削侵辱,何可从容俯仰而已?诸卿尚书,可共咨度,务取便佳。田桑已至,不可后时。事定施行,称朕意焉。”
永安二年春季正月,大雷电。三月,全部任命了九卿及所属官员,诏令说:“朕不具有君王应有的崇高道德,职位居于王公之上,日夜兢兢业业,废寝忘食。当前想要削减武备、振兴文教,以利推行影响广泛深入的教化。考虑实现这个任务的途径方法,应该尽力使士人、庶民富足,必须重视农耕蚕桑。《管子》中有这样的话:‘仓库里充实,民众就懂得礼节;民众衣食丰足,就知道什么是光荣或耻辱。’一个男人不耕种,就有人会挨饿;一个妇女不织绢,就有人要受冻;百姓挨饿受冻还不做坏事,这是不可能的。近年以来,各州郡的官员、民众与士兵,许多人放弃了农耕蚕桑的本业,都在长江驾船,沿长江上、下游经营货物的转运买卖。肥沃的田土逐渐荒废,储存的谷物日渐减少。在这种情况下,要求整个国家安定,怎么可能呢?同时,还因为征收赋税过重,农民耕种所得的利益太少,才使得他们这样啊!现在要更多地开垦田土,减轻农民田土税;还要区分田地的好坏确定不同的田土税额;务必使农民均等享受优待,官家私人都能得到好处。要使家家户户富裕,足够供奉长辈、养育幼小,那他们就会爱惜自己的身家性命,不敢违犯法律条令,然后惩办处罚可以不用,社会风俗得以纯正。依靠百官的忠正贤良,如果在我们这个朝代用心尽力,虽说远古的盛世,不能立刻实现,像汉文帝那样的太平社会,大概是可能达到的。能够达到,臣下、君主都有光荣;不能达到就会丧失民心、削弱国力以至受到侵凌屈辱,对于这样重大的问题,如何可以只表现出安逸自在的样子就满足呢?九卿尚书,你们要共同商议、考虑,一定要提出利国利民的好办法。耕种、蚕桑的大忙季节到了,不可耽误农时。办法确定以后,要立刻施行,要做得使朕满意。”
三年春三月,西陵言赤乌见。秋,用都尉严密议,作浦里塘。会稽郡谣言王亮当还为天子,而亮宫人告亮使巫祷祠,有恶言。有司以闻,黜为候官侯,遣之国。道自杀,卫送者伏罪。[7]以会稽南部为建安郡,分宜都置建平郡。[8]
永安三年春季三月,西陵县宣称出现了红色乌鸦。秋季,听从都尉严密的意见,修建浦里塘。会稽郡谣传说,会稽王孙亮将回到建业做吴国的皇帝,孙亮的宫人举报孙亮使巫师祈祷,并且还有对朝廷不满的言论。有关主管官员将这些情况上报,孙亮被贬废为候官侯,遣送他前往封国。孙亮在去候官的路上自杀,护送的人员因罪诛死。划分会稽郡的南部地区新建建安郡,划分宜都郡的部分地区新建建平郡。
四年夏五月,大雨,水泉涌溢。秋八月,遣光禄大夫周奕、石伟巡行风俗,察将吏清浊,民所疾苦,为黜陟之诏。[9]九月,布山言白龙见。是岁,安吴民陈焦死,埋之,六日更生,穿土中出。
永安四年夏季五月,大雨成灾,水泉喷涌泛滥。秋季八月,派光禄大夫周奕、石伟巡视各地风俗,考察文武官员的清正或贪赃枉法,民众的怨恨、痛苦,下达官员升降的诏命。九月,布山县宣称出现了白龙。这年,安吴县民陈焦死,已经埋葬,过了六天又复活了,他自己穿破坟土从中出来。
五年春二月,白虎门北楼灾。秋七月,始新言黄龙见。八月壬午,大雨震电,水泉涌溢。乙酉,立皇后朱氏。戊子,立子为太子,大赦。[10]冬十月,以卫将军濮阳兴为丞相,廷尉丁密、光禄助孟宗为左右御史大夫。休以丞相兴及左将军张布有旧恩,委之以事,布典宫省,兴关军国。休锐意于典籍,欲毕览百家之言,尤好射雉,春夏之间常晨出夜还,唯此时舍书,休欲与博士祭酒韦曜、博士盛沖讲论道艺,曜、沖素皆切直,布恐入侍,发其阴失,令己不得专,因妄饰说以拒遏之。休答曰:“孤之涉学,群书略遍,所见不少也;其明君暗主,奸臣贼子,古今贤愚成败之事,无不览也。今曜等入,但欲与论讲书耳,不为从曜等始更受学也。纵复如此,亦何所损?君特当以曜等恐道臣下奸变之事,以此不欲令入耳。如此之事,孤已自备之,不须曜等然后乃解也。此都无所损,君意特有所忌故耳。”布得诏陈谢,重自序述,又言惧妨政事。休答曰:“书籍之事,患人不好,好之无伤也。此无所为非,而君以为不宜,是以孤有所及耳。政务学业,其流各异,不相妨也。不图君今日在事,更行此于孤也,良所不取。”布拜表叩头,休答曰:“聊相开悟耳,何至叩头乎!如君之忠诚,远近所知。往者所以相感,今日之巍巍也。《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终之实难,君其终之。”初休为王时,布为左右将督,素见信爱,及至践阼,厚加宠待,专擅囯势,多行无礼,自嫌瑕短,惧曜、沖言之,故尤患忌。休虽解此旨,心不能悦,更恐其疑惧,竟如布意,废其讲业,不复使沖等入。是岁使察战到交阯调孔爵、大猪。[11]
永安五年春季二月,建业城西门白虎门的北楼发生火灾。秋季七月,始新县宣称出现了黄龙。八月十三日,大雨成灾、雷电大作,洪水喷涌泛滥。十六日,封朱氏为皇后。十九日,立长子孙为皇太子,全国大赦。冬季十月,任命卫将军濮阳兴担任丞相,廷尉丁密、光禄勋孟宗为左右御史大夫。孙休因为丞相濮阳兴与左将军张布对自己有旧恩,就将朝政完全委任他们。张布主管设在宫廷的官署,濮阳兴则全部听取军国大事的禀报。孙休专心研究古代的典册书籍,想要全部研读诸子百家的理论学说。孙休还特别爱好射猎野鸡,春夏相交的季节,经常早出晚归,只在这时才放弃读书。孙休还要同博士祭酒韦曜、博士盛沖讲习,讨论学问、技艺,韦曜、盛沖平时都恳切正直,可是张布却担心他们入宫亲近皇帝,可能揭发他的隐蔽过失,使自己不能专权,于是荒诞地运用经过粉饰的道理来阻止他们与孙休亲近。孙休回答张布说:“孤学习广泛,各种书籍大概都读了,明白了不少道理。那些明主昏君、奸臣贼子,古今贤愚成败的事实,都是认真细看的。现在韦曜等人入宫,只是要同他们讲论古书,不是为了要向他们重新接受学业。即使是重新接受学业,又有什么损失呢?你不过担心韦曜等人向我谈论臣下奸邪狡诈的事情,因此你不想要他们入宫。了解臣下奸诈这种事情,我自己早有准备,不必等待韦曜等人谈了我才明白。这全然没有什么损失,你心中不过是因为有顾忌才提出这样的意见。”张布接受诏命后当面向孙休认错,自己又进一步说明,说是恐怕他们妨碍朝政大事,孙休回答说:“对于有关书籍的事,担心的是人们不爱好,爱好书籍是没有坏处的。我与韦曜等人讲论没有什么不对,而你却认为不恰当,因此在上次诏令中我谈了这件事。从事政务与讲论学业,两者的发展各有不同,并不互相妨碍。没有料到你现在当官管事,对我又做了孙曾经做过的事。对于你的意见我实在不能赞同。”张布立即下拜、叩头,孙休回答说:“只不过是为了开导你,何至于要叩头呢!像你这样的忠诚,是远近的人所共知的。往时我们有深厚感情,今日我才能身居帝王的高位。《诗》中说:‘人们无不有好的开始,却很少能够坚持到最后。’坚持到最后确实很困难。你要始终如一地对我忠心。”当初,孙休封为琅邪王,张布担任左右将督,一直被孙休信任喜爱。孙休身居帝位以后,对他更加宠信,张布专擅朝政大权,做了很多无礼的事,讳忌自己的过失,害怕韦曜、盛沖向孙休直言,所以特别担心、猜疑。孙休虽然明白张布的心意,心中不高兴,又恐怕张布疑惧,竟然顺从他的意愿,废弃讲论学业,不再要盛沖等人入宫。这年派遣特置官员察战到交阯郡征调孔雀、大猪。
六年夏四月,泉陵言黄龙见。五月,交阯郡吏吕兴等反,杀太守孙谞。谞先是科郡上手工千余人送建业,而察战至,恐复见取,故兴等因此扇动兵民,招诱诸夷也。冬十月,蜀以魏见伐来告。癸未,建业石头小城火,烧西南百八十丈。甲申,使大将军丁奉督诸军向魏寿春,将军留平别诣施绩于南郡,议兵所向,将军丁封、孙异如沔中,皆救蜀。蜀主刘禅降魏问至,然后罢。吕兴既杀孙谞,使使如魏,请太守及兵。丞相兴建取屯田万人以为兵。分武陵为天门郡。[12]
永安六年夏季四月,泉陵县宣称出现了黄龙。五月,交阯郡官员吕兴等反叛,杀死太守孙谞。孙谞原先征发一千多手工工人送往建业,而今察战又来到交阯郡,害怕又要征用民众,所以吕兴等人乘机扇动兵士民众,还招集、诱骗了众多的当地百姓。冬季十月,蜀国派人来告知被魏国侵略的消息。癸未日,建业石头小城发生火灾,烧毁西南一百八十丈。甲申日,派遣大将军丁奉率领众军指向魏国的寿春,将军留平前往南郡与施绩相会,商议出兵的方向,将军丁封、孙异前往沔中,都为了救援蜀国。蜀国后主刘禅向魏国投降的消息传来,便撤退各路援军。吕兴杀死孙谞以后,派遣使臣到魏国,请求任命太守与派遣军队。丞相濮阳兴建议调集垦田的民众万人作为士兵。划分武陵郡的部分地区新建天门郡。
七年春正月,大赦。二月,镇军将军陆抗、抚军将军步协、征西将军留平、建平太守盛曼,率众围蜀巴东守将罗宪。夏四月,魏将新附督王稚浮海入句章,略长吏赀财及男女二百余口。将军孙越徼得一船,获三十人。秋七月,海贼破海盐,杀司盐校尉骆秀。使中书郎刘川发兵庐陵。豫章民张节等为乱,众万余人。魏使将军胡烈步骑二万侵西陵,以救罗宪,陆抗等引军退。复分交州置广州。壬午,大赦。癸未,休薨,[13]时年三十,谥曰景皇帝。[14]
永安七年春季正月,全国大赦。二月,镇军将军陆抗、抚军将军步协、征西将军留平、建平太守盛曼,率领大军包围蜀国巴东守将罗宪。夏季四月,魏将新附督王稚渡海侵入句章县,掠夺高级官员的财物及男女二百多人。将军孙越截获了王稚的一条船,俘虏了三十人。秋季七月,海贼攻占海盐县,将司盐校尉骆秀杀死。派遣中书郎刘川向庐陵郡出兵。豫章郡民张节等发动叛乱,追随的群众一万多人。魏国派遣将军胡烈率领步、骑兵两万人进攻西陵,表示支持罗宪,吴将陆抗等人撤军。又划分交州的一部分郡县,新建广州。七月二十四日,全国大赦。二十五日,孙休死,享年三十岁,死后谥号为景皇帝。
孙晧字元宗,权孙,和子也,一名彭祖,字晧宗。孙休立,封晧为乌程侯,遣就国。西湖民景养相晧当大贵,晧阴喜而不敢泄。休薨,是时蜀初亡,而交阯携叛,国内震惧,贪得长君。左典军万彧昔为乌程令,与晧相善,称晧才识明断,是长沙桓王之畴也,又加之好学,奉遵法度,屡言之于丞相濮阳兴、左将军张布。兴、布说休妃太后朱,欲以晧为嗣。朱曰:“我寡妇人,安知社稷之虑,苟吴国无陨,宗庙有赖可矣。”于是遂迎立晧,时年二十三。改元,大赦。是岁,于魏咸熙元年也。
孙晧字元宗,是孙权的孙子,孙和的儿子。又名彭祖,表字晧宗。孙休即帝位以后,封孙晧为乌程侯,遣送他居住在封国。西湖平民景养给孙晧看相,说他将要大贵。孙晧暗中高兴,但是不敢向外泄露。孙休死,这时蜀国刚灭亡,吴国的交阯郡又发生了分离、叛乱,吴国国内震惊恐惧,急于希望有年长的君主。左典军万彧过去当过乌程县令,与孙晧关系亲密,称赞孙晧有才能见识、英明果断,是与孙策同一类型的杰出人物。又加上爱好学习,奉行、遵守法令制度,多次向丞相濮阳兴、左将军张布称赞孙晧。兴、布向休妃朱太后诉说,要求以孙晧继承帝位。太后朱氏说:“我是一个寡妇,如何知道考虑国家大事。只要吴国不衰败,祖宗的祭祀有依靠就可以了。”于是就迎立孙晧为帝,当时孙晧二十三岁。改称年号,全国大赦。这年,是魏国曹奂的咸熙元年。
元兴元年八月,以上大将军施绩、大将军丁奉为左右大司马,张布为骠骑将军,加侍中,诸增位班赏,一皆如旧。九月,贬太后为景皇后,追谥父和曰文皇帝,尊母何为太后。十月,封休太子为豫章王,次子汝南王,次子梁王,次子陈王,立皇后滕氏。[15]晧既得志,粗暴骄盈,多忌讳,好酒色,大小失望。兴、布窃悔之。或以谮晧,十一月,诛兴、布。十二月,孙休葬定陵。封后父滕牧为高密侯,[16]舅何洪等三人皆列侯。是岁,魏置交阯太守之郡。晋文帝为魏相国,遣昔吴寿春城降将徐绍、孙彧衔命赍书,陈事势利害,以申喻晧。[17]
元兴元年八月,任命上大将军施绩、大将军丁奉担任左右大司马,任命张布担任骠骑将军,加侍中官衔,众文武官员晋升奖赏,完全遵照旧例。九月,贬太后为景皇后,追谥死去的父亲孙和为文皇帝,尊母亲何氏为太后。十月,封孙休的皇太子孙为豫章王,二子为汝南王,三子为梁王,四子为陈王,封滕氏为皇后。孙晧得志以后,粗暴骄妄,忌讳很多,爱酒好色,大小官员都很失望。濮阳兴、张布私下也后悔不该迎立孙晧当皇帝。有人将这个情况向孙晧密报,十一月,孙晧诛杀了濮阳兴、张布。十二月,孙休埋葬于定陵。封皇后的父亲滕牧为高密侯,舅父何洪等三人都封侯。这年,魏国任命交耻郡太守前往交阯。司马昭担任魏国丞相,派遣以前在吴国寿春城投降的将军徐绍、孙彧担负使命携带文书,详细说明当时的政治、军事形势及利害关系,希望开导孙晧。
甘露元年三月,晧遣使随绍、彧报书曰:“知以高世之才,处宰辅之任,渐导之功,勤亦至矣。孤以不德,阶承统绪,思与贤良共济世道,而以壅隔未有所缘,嘉意允著,深用依依。今遣光禄大夫纪陟、五官中郎将弘璆宣明至怀。”[18]绍行到濡须,召还杀之,徙其家属建安,始有白绍称美中国者故也。夏四月,蒋陵言甘露降,于是改年大赦。秋七月,晧逼杀景后朱氏,亡不在正殿,于苑中小屋治丧,众知其非疾病,莫不痛切。又送休四子于吴小城,寻复追杀大者二人。九月,从西陵督步阐表,徙都武昌,御史大夫丁固、右将军诸葛靓镇建业。陟、璆至洛,遇晋文帝崩,十一月,乃遣还。晧至武昌,又大赦。以零陵南部为始安郡,桂阳南部为始兴郡。十二月,晋受禅。
甘露元年三月,孙晧派遣使臣伴随徐绍、孙彧回归晋国,给司马昭的复信说:“知道您凭着超群的才能,身受相国的重任,对君主鲜为人知的疏导的功劳,可说辛勤到极点了。我没有崇高的道德,而继承了君位,很想与您共同拯救社会,却因种种阻隔还没有交往的机会。您的善意真实、显著,对您的厚情深为依恋。现在派遣光禄大夫纪陟、五官中郎将弘璆前来说明我诚挚的心意。”徐绍前行到达濡须,孙晧要他返回将他杀死,将他的家属迁往建安,因为有人告称徐绍赞美中原的缘故。夏季四月,有人说蒋陵降有甘美的露水,于是改称年号,全国大赦。秋季七月,孙晧逼死景皇后朱氏,死了不安放在正寝,在皇帝林园中的一间小屋办理丧事。众人知道朱氏不是死于疾病,无不表示痛恨悲伤。孙晧又将孙休的四个儿子送到吴县城里的小城,不久又追杀其中年龄较大的两个儿子。九月,听从西陵督步阐的报告,将国都迁往武昌,派遣御史大夫丁固、右将军诸葛靓镇守建业。纪陟、弘璆到达洛阳,恰逢司马昭去世,十一月,才被遣送回来。孙晧到了武昌,又在全国大赦。划分零陵郡南部地区新建始安郡;划分桂阳郡南部地区新建始兴郡。十二月,晋王司马炎接受了魏君的禅让。
宝鼎元年正月,遣大鸿胪张俨、五官中郎将丁忠吊祭晋文帝。及还,俨道病死。[19]忠说晧曰:“北方守战之具不设,弋阳可袭而取。”晧访群臣,镇西大将军陆凯曰:“夫兵不得已而用之耳,且三国鼎立已来,更相侵伐,无岁宁居。今强敌新并巴蜀,有兼土之实,而遣使求亲,欲息兵役,不可谓其求援于我。今敌形势方强,而欲徼幸求胜,未见其利也。”车骑将军刘纂曰:“天生五才,谁能去兵?谲诈相雄,有自来矣。若其有阙,庸可弃乎?宜遣间谍,以观其势。”晧阴纳纂言,且以蜀新平,故不行,然遂自绝。八月,所在言得大鼎,于是改年,大赦。以陆凯为左丞相,常侍万彧为右丞相。冬十月,永安山贼施但等聚众数千人,[20]劫晧庶弟永安侯谦出乌程,取孙和陵上鼓吹曲盖。比至建业,众万余人。丁固、诸葛靓逆之于牛屯,大战,但等败走。获谦,谦自杀。[21]分会稽为东阳郡,分吴、丹杨为吴兴郡。[22]以零陵北部为邵陵郡。十二月,晧还都建业,卫将军滕牧留镇武昌。
宝鼎元年正月,派遣大鸿胪张俨、五官中郎将丁忠吊唁、祭奠司马昭。回来时,张俨在路上病死。丁忠劝孙晧说:“北方的晋国没有设置防守、攻击的器械,可以用偷袭方法取得弋阳郡。”孙晧便与群臣商议,镇西大将军陆凯说:“军队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才用的,魏、蜀、吴三国鼎立以来,彼此轮番地相互侵掠、讨伐,没有一年能够安宁地生活。当前强敌刚刚并吞了巴郡、蜀郡,有我国两倍国土的实力。他们派遣使臣来要求两国亲善,是想暂时停止战争、劳役,不能认为他们希望从我国得到援助。现在敌国的形势正值强大,而我们却希望侥幸得到胜利,我不明白这样做的好处。”车骑将军刘纂说:“天地间生有金、木、水、火、土等‘五材’,谁能够离开兵器?人们狡诈多变相互称雄,从古以来就是这样了。如果敌国有失误,我们怎么能不利用呢?应当派遣间谍人员,进一步了解对方的形势。”孙晧心里赞同刘纂的意见,眼下因为晋国才平定蜀国,所以没有采取行动,但从此断绝了与晋国的关系。八月,武昌宣称得到了大鼎,于是改称年号,全国大赦。任命陆凯担任左丞相,常侍万彧担任右丞相。冬季十月,永安郡的山贼施但等集合几千部众,劫持孙晧的族弟永安侯孙谦离开乌程县,还拿了孙和陵墓的乐器、仪仗。他们到达建业后,追随的部众有—万多人。丁固、诸葛靓在牛屯阻击,进行大战,施但等人败逃。俘获了孙谦,孙谦自杀。划分会稽郡的部分地区新建东阳郡;划分吴郡、丹杨郡的部分地区新建吴兴郡。划分零陵郡北部地区新建邵陵郡。十二月,孙晧从武昌迁回建业,仍以建业为吴国都城,卫将军滕牧留守武昌。
二年春,大赦。右丞相万彧上镇巴丘。夏六月,起显明宫,[23]冬十二月,晧移居之。是岁,分豫章、庐陵、长沙为安成郡。
宝鼎二年春季,全国大赦。右丞相万彧沿长江西上镇守巴丘。夏季六月,修建显明宫。冬季十二月,孙晧迁至显明宫居住。这年,划分豫章、庐陵、长沙三郡部分地区新建安成郡。
三年春二月,以左右御史大夫丁固、孟仁为司徒、司空。[24]秋九月,晧出东关,丁奉至合肥。是岁,遣交州刺史刘俊、前部督脩则等入击交阯,为晋将毛炅等所破,皆死,兵散还合浦。
宝鼎三年春季二月,以左右御史大夫丁固、孟仁分任司徒、司空。秋季九月,孙晧出兵东关,丁奉进军合肥。这年,派遣交州刺史刘俊、前部督脩则等人进击交阯,被晋将毛炅等打败,都战死,兵士散逃回归合浦。
建衡元年春正月,立子瑾为太子,及淮阳、东平王。冬十月,改年,大赦。十一月,左丞相陆凯卒。遣监军虞汜、威南将军薛珝、苍梧太守陶璜由荆州,监军李勖、督军徐存从建安海道,皆就合浦击交阯。
建衡元年春季正月,立长子孙瑾为皇太子,又封淮阳王、东平王。冬季十月,改称年号,全国大赦。十一月,左丞相陆凯去世。派遣监军虞汜、威南将军薛诩、苍梧太守陶璜从荆州陆路,监军李勖、督军徐存从建安水路,前往合浦会师进击交阯。
二年春,万彧还建业。李勖以建安道不通利,杀导将冯斐,引军还。三月,天火烧万余家,死者七百人。夏四月,左大司马施绩卒。殿中列将何定白:“少府李勖枉杀冯斐,擅彻军退还。”勖及徐存家属皆伏诛。秋九月,何定将兵五千人上夏口猎。都督孙秀奔晋。是岁大赦。
建衡二年春,万彧从巴丘回归建业。李勖因建安水路不通畅顺利,诛杀导将冯斐,撤军回国。三月,雷电引起火灾,烧毁一万多家,死亡七百人。夏季四月,左大司马施绩去世。守卫宫廷的将军何定向孙晧奏称:“少府李勖冤枉杀害冯斐,擅自做主撤军。”李勖、徐存以及他们的家属都被定罪诛死。秋季九月,何定领兵五千人西上夏口打猎。都督孙秀逃奔晋国。这年,全国大赦。
三年春正月晦,晧举大众出华里,晧母及妃妾皆行,东观令华覈等固争,乃还。[25]是岁,汜、璜破交阯,禽杀晋所置守将,九真、日南皆还属。[26]大赦,分交阯为新昌郡。诸将破扶严,置武平郡。以武昌督范慎为太尉。右大司马丁奉、司空孟仁卒。[27]西苑言凤凰集,改明年元。
建衡三年春季正月三十日,孙晧领大队人马出宫到华里,孙晧的母亲及他的妻妾都同行。东观令华覈极力劝阻,孙晧才回宫。这年,虞汜、陶璜攻占交阯郡。俘杀了晋朝任命的郡守、将吏,九真、日南等地都又归属吴国。全国大赦,划分交阯郡的部分地区新建新昌郡。众将攻占扶严,设置武平郡。任命武昌督范慎为太尉。右大司马丁奉、司空孟仁死。孙晧宫廷西苑的人说那里飞来了一群凤凰,改称明年的年号。
凤皇元年秋八月,征西陵督步阐。阐不应,据城降晋。遣乐乡都督陆抗围取阐,阐众悉降。阐及同计数十人皆夷三族。大赦。是岁右丞相万彧被谴忧死,徙其子弟于庐陵。[28]何定奸秽发闻,伏诛。晧以其恶似张布,追改定名为布。[29]
凤皇元年秋季八月,孙晧征召西陵督步阐。步阐不接受命令,占领西陵城向晋投降。孙晧派遣乐乡都督陆抗围攻西陵,拘捕步阐,步阐的部属全部向陆抗投降。步阐与他的同伙几十人都被诛灭三族。全国大赦。这年,右丞相万彧因被遣责,忧虑而死,将他的子弟迁往庐陵。何定奸邪卑污的罪行被揭发,为孙晧所知,服罪处死。孙晧因何定的罪恶与张布相似,在何定死后将定名改称为布。
二年春三月,以陆抗为大司马。司徒丁固卒。秋九月,改封淮阳为鲁,东平为齐,又封陈留、章陵等九王,凡十一王,王给三千兵。大赦。晧爱妾或使人至市劫夺百姓财物,司市中郎将陈声,素晧幸臣也,恃晧宠遇,绳之以法。妾以愬晧,晧大怒,假他事烧锯断声头,投其身于四望之下。是岁,太尉范慎卒。
凤皇二年春季三月,任命陆抗为大司马。司徒丁固死。秋季九月,改封淮阳王为鲁王,东平王为齐王,又封陈留王、章陵王等九王,总共封了十一王,每王给予士兵三千人。全国大赦。孙晧的爱妾时常派人到市场抢夺百姓的金钱、货物。司市中郎将陈声,是孙晧平时宠爱的臣下,他依靠孙晧对他宠爱,依法处理了到市场抢夺百姓财物的人。孙晧的爱妾向孙晧诽谤陈声,孙晧听了大怒,借口其他的事情将锯条烧红锯断陈声的头颈,将身躯抛弃在四望山下。这年,太尉范慎去世。
三年,会稽妖言章安侯奋当为天子。临海太守奚熙与会稽太守郭诞书,非论国政。诞但白熙书,不白妖言,送付建安作船。[30]遣三郡督何植收熙,熙发兵自卫,断绝海道。熙部曲杀熙,送首建业,夷三族。秋七月,遣使者二十五人分至州郡,科出亡叛。大司马陆抗卒。自改年及是岁,连大疫。分郁林为桂林郡。
凤皇三年,会稽郡谣传章安侯孙奋应该当皇帝。临海郡太守奚熙写信给会稽郡太守郭诞,攻击吴国的政事。会稽太守郭诞只向孙晧举报奚熙的信,没有举报当地的谣言,将郭诞送往建安郡造船。孙晧派遣三郡督何植拘捕奚熙,奚熙起兵保卫自己,断绝海路。奚熙的部属杀死了奚熙,将头送往建业,诛灭了奚熙的三族。秋季七月,派遣使臣二十五人分别到各州郡,查处各州郡的叛逃人员。大司马陆抗去世。自从改称年号到今年,连年疫病流行。划分郁林郡的部分地区新建桂林郡。
天册元年,吴郡言掘地得银,长一尺,广三分,刻上有年月字,于是大赦,改年。
天册元年,吴郡宣称挖掘地下得到了银条,长一尺,宽三分,上面刻有年、月的文字,于是全国大赦、改称年号。
天玺元年,吴郡言临平湖自汉末草秽壅塞,今更开通。长老相传,此湖塞,天下乱,此湖开,天下平。又于湖边得石函,中有小石,青白色,长四寸,广二寸余,刻上作皇帝字,于是改年,大赦。会稽太守车浚、湘东太守张咏不出算缗,就在所斩之,徇首诸郡。[31]秋八月,京下督孙楷降晋。鄱阳言历阳山石文理成字,凡二十,云“楚九州渚,吴九州都,扬州士,作天子,四世治,太平始”。[32]又吴兴阳羡山有空石,长十余丈,名曰石室,在所表为大瑞。乃遣兼司徒董朝、兼太常周处至阳羡县,封禅国山。改明年元,大赦,以协石文。(www.xing528.com)
天玺元年,吴郡宣称临平湖从汉朝末年被杂草污物堵塞,现在重新通畅。年长的老辈传说,这个湖堵塞,天下就大乱;这个湖通畅,天下就太平。又在临平湖边得到一个石匣,中间有一块小石头,颜色青白,长四寸,宽二寸多,上刻有皇帝字样。于是改称年号,全国大赦。会稽郡太守车浚、湘东郡太守张咏没有上缴向商人、手工业工人征收的税金,于是将他们在任职的地方杀死,把他们的头送往各郡示众。秋季八月,京口督孙楷向晋朝投降。鄱阳郡宣称历阳县石印山大石上的花纹、线条自然组合成为文字,总共有二十个字,说:“楚地是大九州中的小州,吴地是小九州的都城;扬州的士人,要当天子;经过四代治理,开始了天下太平。”还有吴兴郡阳羡县离里山上有一块空透的大石,长十多丈,名叫石室,当地上书称这是大祥瑞。于是派遣司徒董朝、兼任太常周处到阳羡,祭祀并封离里山为国山。改称明年年号,全国大赦,以便符合大石上的文字。
天纪元年夏,夏口督孙慎出江夏、汝南,烧略居民。初,驺子张俶多所谮白,累迁为司直中郎将,封侯,甚见宠爱,是岁奸情发闻,伏诛。[33]
天纪元年夏季,吴国的夏口督孙慎出兵江夏郡、汝南郡,烧毁居民的房屋,抢劫居民的财物。当初,开道引马的骑卒张俶,多次向孙晧告密,连续升官为司直中郎将,封侯,很受孙晧宠爱。这年,张俶邪恶的罪行被揭发,依法诛死。
二年秋七月,立成纪、宣威等十一王,王给三千兵,大赦。
天纪二年秋季七月,封成纪王、宣威王等十一位王,每王给予士兵三千人。全国大赦。
三年夏,郭马反。马本合浦太守脩允部曲督。允转桂林太守,疾病,住广州,先遣马将五百兵至郡安抚诸夷。允死,兵当分给,马等累世旧军,不乐离别。晧时又科实广州户口,马与部曲将何典、王族、吴述、殷兴等因此恐动兵民,合聚人众,攻杀广州督虞授。马自号都督交、广二州诸军事、安南将军,兴广州刺史,述南海太守。典攻苍梧,族攻始兴。[34]八月,以军师张悌为丞相,牛渚都督何植为司徒。执金吾滕循为司空,未拜,转镇南将军,假节领广州牧,率万人从东道讨马,与族遇于始兴,未得前。马杀南海太守刘略,逐广州刺史徐旗。晧又遣徐陵督陶濬将七千人从西道,命交州牧陶璜部伍所领及合浦、郁林诸郡兵,当与东西军共击马。
天纪三年夏季,郭马反叛。郭马本是合浦太守脩允所属军队的将领。脩允转任桂林太守,身患疾病,在广州居住。先派遣郭马领五百兵士到桂林郡,安抚当地各族民众。脩允病死,所属兵士当分给合浦、桂林二郡。郭马等人所率领的是连续几代的合浦老兵,他们不愿意离别。这时孙晧又命令查实广州的民户人口,郭马与他的部属将领何典、王族、吴述、殷兴等人,便借此恐吓、煽动兵士、庶民,聚合追随他们的群众,进攻广州,杀死了广州督虞授。郭马自称都督交、广二州诸军事、安南将军,殷兴为广州刺史,吴述为南海太守。何典进攻苍梧,王族进攻始兴。八月,孙晧任命军师张悌担任丞相,牛渚都督何植担任司徒。任命执金吾滕循担任司空,还未就职,转任镇南将军,授予节符,兼任广州刺史。滕循率领兵士万人从东路进军讨伐郭马,与王族在始兴相遇,未能前进。郭马将南海太守刘略杀死,将广州刺史徐旗驱逐。孙晧又派遣徐陵督陶濬率领七千士兵从西路进军,命令交州刺史陶璜统帅所属将士及合浦、郁林等郡的士兵,与东西两路军互相配合,共同进攻郭马。
有鬼目菜生工人黄耇家,依缘枣树,长丈余,茎广四寸,厚三分。又有买菜生工人吴平家,高四尺,厚三分,如枇杷形,上广尺八寸,下茎广五寸,两边生叶绿色。东观案图,名鬼目作芝草,买菜作平虑草,遂以耇为侍芝郎,平为平虑郎,皆银印青绶。
有鬼目菜生长在工人黄耇的家中,依托、攀缘枣树,有一丈多长,茎宽四寸,厚三分。又有买菜生长在工人吴平家中,高四尺,厚三分,像枇杷树的形状,上宽一尺八寸,下茎宽五寸,两边生长绿叶。东观的官员查考植物图名,称鬼目菜为芝草,买菜为平虑草,于是孙晧任命黄耇为侍芝郎,吴平为平虑郎,都授予品位与九卿相同的银铸印章、青色丝带。
冬,晋命镇东大将军司马偪向涂中,安东将军王浑、扬州刺史周浚向牛渚,建威将军王戎向武昌,平南将军胡奋向夏口,镇南将军杜预向江陵,龙骧将军王濬、广武将军唐彬浮江东下,太尉贾充为大都督,量宜处要,尽军势之中。陶濬至武昌,闻北军大出,停驻不前。
冬季,晋朝命令镇东大将军司马伷向涂中进军,安东将军王浑、扬州刺史周浚向牛渚进军,建威将军王戎向武昌进军,平南将军胡奋向夏口进军,镇南将军杜预向江陵进军,龙骧将军王濬、广武将军唐彬率领水军沿长江东下,太尉贾充担任大都督,考虑最恰当的战略方案、处理最重要的军务,务使各路大军的军事行动能够合理的协同、一致。陶濬领兵到达武昌,听说北方晋军大批出动,于是驻军武昌不向交、广前进。
初,晧每宴会群臣,无不咸令沈醉。置黄门郎十人,特不与酒,侍立终日,为司过之吏。宴罢之后,各奏其阙失,迕视之咎,谬言之愆,罔有不举。大者即加威刑,小者辄以为罪。后宫数千,而采择无已。又激水入宫,宫人有不合意者,辄杀流之。或剥人之面,或凿人之眼。岑昬险谀贵幸,致位九列,好兴功役,众所患苦。是以上下离心,莫为晧尽力,盖积恶已极,不复堪命故也。[35]
当初,孙晧每次设宴会集群臣,都要强迫命令他们痛饮昏醉。派十名黄门郎,特地不让他们饮酒,整日在席间侍立,作为专管纠察过失的官员。宴会结束以后,这些黄门郎每个人都要向孙晧报告群臣在宴会中的过失,如偶然抬头从下向上看了孙晧一眼,或说了什么错话之类的过错,无不一一举报。被认为犯了大罪的人当场就施用严刑;被认为有小过错的人也往往要给予惩处。后宫嫔妃、宫女有几千人,还不停地派人到各地选美。孙晧还将水引入后宫,对他所不满意的宫女,往往杀死,让流水将尸体冲走。有时还剥去活人的面皮,凿穿活人的眼睛。岑昬阴险、谄媚,因孙晧的宠信成为权贵,爬上了与九卿相同的高位,喜欢兴办役使百姓的事,使民众愁苦不堪。因此上下离心,没有人肯替孙晧出力,这是因为他的罪恶累积已经到了极点,不再有人肯接受他命令的缘故。
四年春,立中山、代等十一王,大赦。濬、彬所至,则土崩瓦解,靡有御者。预又斩江陵督伍延,浑复斩丞相张悌、丹杨太守沈莹等,所在战克。[36]
天纪四年春季,封中山王、代王等十一位王,全国大赦。王濬、唐彬的军队所到达的地方,吴军好像土地崩塌、屋瓦碎裂一样,溃败不可收拾,没有人进行抵御。杜预斩杀了江陵督伍延,王浑还斩杀了丞相张悌、丹杨太守沈莹等人,晋军南征各路大军都取得了胜利。
三月丙寅,殿中亲近数百人叩头请晧杀岑昬,晧惶愦从之。[37]
三月丙寅日,建业宫中与孙晧亲近的侍从人员,有几百人叩头请求诛杀岑昬,孙晧在恐惧、昏乱中听从了这个要求。
戊辰,陶濬从武昌还,即引见,问水军消息,对曰:“蜀船皆小,今得二万兵,乘大船战,自足击之。”于是合众,授濬节钺。明日当发,其夜众悉逃走。而王濬顺流将至,司马伷、王浑皆临近境。晧用光禄勋薛莹、中书令胡沖等计,分遣使奉书于濬、伷、浑曰:“昔汉室失统,九州分裂,先人因时,略有江南,遂分阻山川,与魏乖隔。今大晋龙兴,德覆四海。暗劣偷安,未喻天命。至于今者,猥烦六军,衡盖路次,远临江渚,举国震惶,假息漏刻。敢缘天朝含弘光大,谨遣私署太常张夔等奉所佩印绶,委质请命,惟垂信纳,以济元元。”[38]
戊辰日,陶濬领军从武昌回到建业,孙晧立即召见,询问水军消息。陶濬回答说:“晋朝从蜀地来的战船都很小,如有两万兵,乘坐大船战斗,就可以打败他们。”于是孙晧命令集合兵众,将符节、斧钺授予陶濬。在明天将要出发的士兵,当天晚上便全部逃跑了。王濬率领的水军顺流直下将要到达建业,司马伷、王浑的大军,也都到达与建业相距很近的地方。孙晧听从光禄勋薛莹、中书令胡沖等人的意见,分别派遣使臣向王濬、司马他、王浑奉上降书。孙晧在投降书中说道:“从前汉朝丧失了统治的权力,全国四分五裂,我的祖辈利用时机,攻占了江南。于是被山川分离、阻碍,同魏国背离、隔阂。现在大晋如同巨龙一样兴起,恩德布满全国。我昏聩糊涂,在江南一地苟且偷安,不明白国家兴灭的道理。一直到了现在,还烦劳皇帝的大军,他们遍布路途中的驻地,从远方来到长江边上。我们全国震惊、惶恐,只能暂时存活片刻。我深感冒犯,只因为晋朝有包容长育万物的大德,恭谨地派遣我私下任命的太常张夔等人奉上我所使用的印章,屈膝下拜、请求指示。乞求您相信我的诚意,接受我的投降,以拯救众多的庶民。”
壬申,王濬最先到,于是受晧之降,解缚焚榇,延请相见。[39]伷以晧致印绶于己,遣使送晧。晧举家西迁,以太康元年五月丁亥集于京邑。四月甲申,诏曰:“孙晧穷迫归降,前诏待之以不死,今晧垂至,意犹愍之,其赐号为归命侯。进给衣服车乘,田三十顷,岁给谷五千斛,钱五十万,绢五百匹,绵五百斤。”晧太子瑾拜中郎,诸子为王者,拜郎中。[40]五年,晧死于洛阳。[41]
壬申日,王濬最先到达建业。他接受孙晧的投降,开释孙晧对自己的捆绑,焚烧了他随带的棺材,请孙晧相见。司观伷因为孙晧将印绶奉送给了自己,派遣使臣护送孙晧。孙晧全家向西迁移,在太康元年五月一日会集到京城洛阳。四月二十八日,司马炎在命令中说:“孙晧走投无路而投降晋国,先前已有命令,可以赦免他的死罪,现在孙晧将要来到洛阳,我还是怜悯他,赐给他归命侯的封号。赏赐给他衣服、车辆,田三十顷,一年给稻谷五千斛,钱五十万,绢五百匹,丝绵五百斤。”孙晧的皇太子孙瑾授官中郎,封为王的众子授官郎中。太康五年,孙晧死在洛阳。
评曰:孙亮童孺而无贤辅,其替位不终,必然之势也。休以旧爱宿恩,任用兴、布,不能拔进良才,改弦易张,虽志善好学,何益救乱乎?又使既废之亮不得其死,友于之义薄矣。晧之淫刑所滥,陨毙流黜者,盖不可胜数。是以群下人人惴恐,皆日日以冀,朝不谋夕。其荧惑、巫祝,交致祥瑞,以为至急。昔舜、禹躬稼,至圣之德,犹或矢誓众臣,予违女弼,或拜昌言,常若不及。况晧凶顽,肆行残暴,忠谏者诛,谗谀者进,虐用其民,穷淫极侈,宜腰首分离,以谢百姓。既蒙不死之诏,复加归命之宠,岂非旷荡之恩,过厚之泽也哉![42]
评论说:孙亮年龄幼小而又没有贤臣辅佐,他继承帝位不能长久,这是事情发展的必然结果。孙休根据旧日恩情,任用濮阳兴、张布,不能选拔贤才,改革办事法度,虽然想要做些好事而且好学,这对于治理乱国又会有什么用处呢?孙休又使已经废贬的孙亮不得善终,兄弟情义太薄了。孙皓滥用暴刑,被他杀害、贬谪流放的人多得数不清。因此群臣人人恐惧不安,都在一天天地盼望,早上过了顾不到晚上。孙晧迷信星象、巫祝,各地纷纷向他报告瑞兆,认为这是国家最紧急的大事。古代虞舜、夏禹,亲自耕种,他们具有最高圣人的道德,(他们仍不满足,)有的向群臣誓言,我违背了你们的帮助,(你们不要当面屈从我。)有的听到正直的劝谏,便向说这话的人下拜,(他们着意于自己的道德修养,)经常以为自己不如别人。更何况孙皓凶恶、愚妄,放肆地施用残暴,忠心直言的人被诛杀,谄媚奉承的人升官重用,虐待役使民众,荒淫、奢侈到了极点。应该对他问罪斩首,以告慰江南的百姓。可是他既受到了赦罪不死的诏命,还加上有归命侯的恩宠,这难道不是广大无边的恩惠、过分厚待的德泽吗!
[1] 臣松之案:孙权赤乌十年,诏徙武昌宫材瓦,以缮治建康宫,而此犹有端门内殿。
《吴录》云:诸葛恪有迁都意,更起武昌宫。今所灾者恪所新作。
[2] 《江表传》曰:是岁交阯稗草化为稻。
[3] 《吴历》曰:正月,为权立庙,称太祖庙。
[4] 《吴历》曰:亮数出中书视孙权旧事,问左右侍臣:“先帝数有特制,今大将军问事,但令我书可邪!”亮后出西苑,方食生梅,使黄门至中藏取蜜渍梅,蜜中有鼠矢,召问藏吏,藏吏叩头。亮问吏曰:“黄门从汝求蜜邪?”吏曰:“向求,实不敢与。”黄门不服,侍中刁玄、张邠启:“黄门、藏吏辞语不同,请付狱推尽。”亮曰:“此易知耳。”令破鼠矢,矢里燥。亮大笑谓玄、邠曰:“若矢先在蜜中,中外当俱湿,今外湿里燥,必是黄门所为。”黄门首服,左右莫不惊悚。
《江表传》曰:亮使黄门以银碗并盖就中藏吏取交州所献甘蔗饧。黄门先恨藏吏,以鼠矢投饧中,启言藏吏不谨。亮呼吏持饧器入,问曰:“此器既盖之,且有掩覆,无缘有此,黄门将有恨于汝邪?”吏叩头曰:“尝从某求宫中莞席,宫席有数,不敢与。”亮曰:“必是此也。”覆问黄门,具首伏。即于目前加髡鞭,斥付外署。
臣松之以为鼠矢新者,亦表里皆湿。黄门取新矢则无以得其奸也,缘遇燥矢,故成亮之慧。然犹谓《吴历》此言,不如《江表传》为实也。
[5] 《襄阳记》曰:衡字叔平,本襄阳卒家子也,汉末人吴为武昌庶民。闻羊衜有人物之鉴,往干之,衜曰:“多事之世,尚书剧曹郎才也。”是时校事吕壹操弄权柄,大臣畏偪,莫有敢言,衜曰:“非李衡无能困之者。”遂共荐为郎。权引见,衡口陈壹奸短数千言,权有愧色。数月,壹被诛,而衡大见显擢。后常为诸葛恪司马,干恪府事。恪被诛,求为丹杨太守。时孙休在郡治,衡数以法绳之。妻习氏每谏衡,衡不从。会休立,衡忧惧,谓妻曰:“不用卿言,以至于此。”遂欲奔魏。妻曰:“不可。君本庶民耳,先帝相拔过重,既数作无礼,而复逆自猜嫌,逃叛求活,以此北归,何面见中国人乎?”衡曰:“计何所出?”妻曰:“琅邪王素好善慕名,方欲自显于天下,终不以私嫌杀君明矣。可自囚诣狱,表列前失,显求受罪。如此,乃当逆见优饶,非但直活而已。”衡从之,果得无患,又加威远将军,援以棨戟。衡每欲治家,妻辄不听,后密遣客十人于武陵龙阳汜洲上作宅,种甘橘千株。临死,敕儿曰:“汝母恶我治家,故穷如是。然吾州里有千头木奴,不责汝衣食,岁上一匹绢,亦可足用耳。”衡亡后二十余日,儿以白母,母曰:“此当是种甘橘也,汝家失十户客来七八年,必汝父遣为宅。汝父恒称太史公言,‘江陵千树橘,当封君家’。吾答曰:‘且人患无德义,不患不富,若贵而能贫,方好耳,用此何为!’”吴末,衡甘橘成,岁得绢数千匹,家道殷足。晋咸康中,其宅址枯树犹在。
[6] 《江表传》曰:群臣奏立皇后、太子,诏曰:“朕以寡德,奉承洪业,莅事日浅,恩泽未敷,加后妃之号,嗣子之位,非所急也。”有司又固请,休谦虚不许。
[7] 《吴录》曰:或云休鸩杀之。至晋太康中,吴故少府丹杨戴颙迎亮丧,葬之赖乡。
[8] 《吴历》曰:是岁得大鼎于建德县。
[9] 《楚国先贤传》曰:石伟字公操,南郡人。少好学,修节不怠,介然独立,有不可夺之志。举茂才、贤良方正,皆不就。孙休即位,特征伟,累迁至光禄勋。及晧即位,朝政昏乱,伟乃辞老耄痼疾乞身,就拜光禄大夫。吴平,建威将军王戎亲诣伟。太康二年,诏曰:“吴故光禄大夫石伟,秉志清白,晧首不渝,虽处危乱,廉节可纪。年已过迈,不堪远涉,其以伟为议郎,加二千石秩,以终厥世。”伟遂阳狂及盲,不受晋爵。年八十三,太熙元年卒。
[10] 《吴录》载休诏曰:“人之有名,以相纪别,长为作字,惮其名耳。礼,名子欲令难犯易避,五十称伯仲,古或一字。今人竞作好名好字,又令相配,所行不副,此瞽字伯明者也,孤尝哂之。或师友父兄所作,或自己为;师友尚可,父兄犹非,自为最不谦。孤今为四男作名字:太子名,音如湖水湾澳之湾,字茼,茼音如迄今之迄;次子名,音如兕觥之觥,字,音如玄首之;次子名壾,壾音如草莽之莽,字昷,昷音如举物之举;次子名,音如褒衣下宽大之褒,字,音如有所拥持之拥。此都不与世所用者同,故钞旧文会合作之。夫书八体损益,因事而生,今造此名字,既不相配,又字但一,庶易弃避,其普告天下,使咸闻知。”
臣松之以为《传》称“名以制义,义以出礼,礼以体政,政以正民。是以政成而民听,易则生乱”。斯言之作,岂虚也哉!休欲令难犯,何患无名,而乃造无况之字,制不典之音,违明诰于前修,垂嗤骏于后代,不亦异乎!是以坟土未乾而妻子夷灭。师服之言,于是乎征矣。
[11] 臣松之按:察战吴官名号,今扬都有察战巷。
[12] 《吴历》曰:是岁青龙见于长沙,白燕见于慈胡,赤雀见于豫章。
[13] 《江表传》曰:休寢疾,口不能言,乃手书呼丞相濮阳兴入,令子出拜之。休把兴臂,而指以托之。
[14] 葛洪《抱朴子》曰:吴景帝时,戍将于广陵掘诸冢,取版以治城,所坏甚多。复发一大冢,内有重阁,户扇皆枢转可开闭,四周为徼道通车,其高可以乘马。又铸铜为人数十枚,长五尺,皆大冠朱衣,执剑列侍灵座,皆刻铜人背后石壁,言殿中将军,或言侍郎、常侍。似公主之冢。破其棺,棺中有人,发已班白,衣冠鲜明,面体如生人。棺中云母厚尺许,以白玉璧三十枚藉尸。兵人辈共举出死人,以倚冢壁。有一玉长一尺许,形似冬瓜,从死人怀中透出堕地。两耳及鼻孔中,皆有黄金如枣许大,此则骸骨有假物而不朽之效也。
[15] 《江表传》曰:晧初立,发优诏,恤士民,开仓禀,振贫乏,科出宫女以配无妻,禽兽扰于苑者皆放之。当时翕然称为明主。
[16] 《吴历》曰:牧本名密,避丁密,改名牧,丁密避牧,改名为固。
[17] 《汉晋春秋》载晋文王与晧书曰:“圣人称有君臣然后有上下礼义,是故大必字小,小必事大,然后上下安服,群生获所。逮至末涂,纯德既毁,剿民之命,以争强于天下,违礼顺之至理,则仁者弗由也。方今主上圣明,覆帱无外,仆备位宰辅,属当国重。唯华夏乖殊,方隅圮裂,六十余载,金革亟动,无年不战,暴骸丧元,困悴罔定,每用悼心,坐以待旦。将欲止戈兴仁,为百姓请命,故分命偏师,平定蜀汉,役未经年,全军独克。于时猛将谋夫,朝臣庶士,咸以奉天时之宜,就既征之军,藉吞敌之势,宜遂回旗东指,以临吴境。舟师泛江,顺流而下,陆军南辕,取径四郡,兼成都之械,漕巴汉之粟,然后以中军整旅,三方云会,未及浃辰,可使江表底平,南夏顺轨。然国朝深惟伐蜀之举,虽有静难之功,亦悼蜀民独罹其害,战于绵竹者,自元帅以下并受斩戮,伏尸蔽地,血流丹野。一之于前,犹追恨不忍,况重之于后乎?是故旋师按甲,思与南邦共全百姓之命。夫料力忖势,度资量险,远考古昔废兴之理,近鉴西蜀安危之效,隆德保祚,去危即顺,屈己以宁四海者,仁哲之高政也;履危偷安,陨德覆祚,而不称于后世者,非智者之所居也。今朝廷遣徐绍、孙彧献书喻怀,若书御于前,必少留意,回虑革算,结欢弭兵,共为一家,惠矜吴会,施及中土,岂不泰哉!此昭心之大愿也,敢不承受。若不获命,则普天率土,期于大同,虽重干戈,固不获已也。”
[18] 《江表传》曰:晧书两头言白,称名言而不著姓。
《吴录》曰:陟字子上,丹杨人。初为中书郎,孙峻使诘南阳王和,令其引分。陟密使令正辞自理,峻怒。陟惧,闭门不出。孙休时,父亮为尚书令,而陟为中书令,每朝会,诏以屏风隔其座。出为豫章太守。
干宝《晋纪》曰:陟、璆奉使如魏,入境而问讳,入国而问俗。寿春将王布示之马射,既而问之曰:“吴之君子亦能斯乎?”陟曰:“此军人骑士肄业所及,士大夫君子未有为之者矣。”布大惭。既至,魏帝见之,使傧问曰:“来时吴王何如?”陟对曰:“来时皇帝临轩,百寮陪位,御膳无恙。”晋文王飨之,百寮毕会,使傧者告曰:“某者安乐公也,某者匈奴单于也。”陟曰:“西主失土,为君王所礼,位同三代,莫不感义,匈奴边塞难羁之国,君王怀之,亲在坐席,此诚威恩远著。”又问:“吴之戍备几何?”对曰:“自西陵以至江都,五千七百里。”又问曰:“道里甚远,难为坚固?”对曰:“疆界虽远,而其险要必争之地,不过数四,犹人虽有八尺之躯靡不受患,其护风寒亦数处耳。”文王善之,厚为之礼。
臣松之以为人有八尺之体靡不受患,防护风寒岂唯数处?取譬若此,未足称能。若曰譬如金城万雉,所急防者四门而已。方陟此对,不犹愈乎!
《吴录》曰:晧以诸父与和相连及者,家属皆徙东冶,唯陟以有密旨,特封子孚都亭侯。孚弟瞻,字思远,入仕晋骠骑将军。弘璆,曲阿人,弘咨之孙,权外甥也。璆后至中书令、太子少傅。
[19] 《吴录》曰:俨字子节,吴人也。弱冠知名,历显位,以博闻多识,拜大鸿胪。使于晋,晧谓俨曰:“今南北通好,以君为有出境之才,故相屈行。”对曰:“皇皇者华,蒙其荣耀,无古人延誉之美,磨厉锋锷,思不辱命。”既至,车骑将军贾充、尚书令裴秀、侍中荀勖等欲慠以所不知而不能屈。尚书仆射羊祜、尚书何桢并结缟带之好。
[20] 《吴录》曰:永安今武康县也。
[21] 《汉晋春秋》曰:初望气者云荆州有王气破扬州而建业宫不利,故晧徙武昌,遣使者发民掘荆州界大臣名家冢与山冈连者以厌之。既闻但反,自以为徙土得计也。使数百人鼓噪入建业,杀但妻子,云天子使荆州兵来破扬州贼,以厌前气。
[22] 晧诏曰:“古者分土建国,所以褒赏贤能,广树藩屏。秦毁五等为三十六郡,汉室初兴,闿立乃至百王,因事制宜,盖无常数也。今吴郡阳羡、永安、余杭、临水及丹杨故鄣、安吉、原乡、於潜诸县,地势水流之便,悉注乌程,既宜立郡以镇山越,且以藩卫明陵,奉承大祭,不亦可乎!其亟分此九县为吴兴郡,治乌程。”
[23] 《太康三年地记》曰:吴有太初宫,方三百丈,权所起也。昭明宫方五百丈,晧所作也。避晋讳,故曰显明。
《吴历》云:显明在太初之东。
《江表传》曰:晧营新宫,二千石以下皆自入山督摄伐木。又破坏诸营,大开园囿,起土山楼观,穷极伎巧,功役之费以亿万计。陆凯固谏,不从。
[24] 《吴书》曰:初,固为尚书,梦松树生其腹上,谓人曰:“松字十八公也,后十八岁,吾其为公乎!”卒如梦焉。
[25] 《江表传》曰:初丹杨刁玄使蜀,得司马徽与刘廙论运命历数事。玄诈增其文以诳国人曰:“黄旗紫盖见于东南,终有天下者,荆、扬之君乎!”又得中国降人,言寿春下有童谣曰“吴天子当上”。晧闻之,喜曰:“此天命也。”即载其母妻子及后宫数千人,从牛渚陆道西上,云青盖入洛阳,以顺天命。行遇大雪,道涂陷坏,兵士被甲持仗,百人共引一车,寒冻殆死。兵人不堪,皆曰:“若遇敌便当倒戈耳。”晧闻之,乃还。
[26] 《汉晋春秋》曰:初霍弋遣杨稷、毛炅等戍,与之誓曰:“若贼围城,未百日而降者,家属诛;若过百日而城没者,刺史受其罪。”稷等日未满而粮尽,乞降于璜。璜不许,而给粮使守。吴人并谏,璜曰:“霍弋已死,无能来者,可须其粮尽,然后乃受,使彼来无罪,而我取有义,内训吾民,外怀邻国,不亦可乎!”稷、炅粮尽,救不至,乃纳之。
《华阳国志》曰:稷,犍为人。炅,建宁人。稷等城中食尽,死亡者半,将军王约反降,吴人得人城,获稷、炅,皆囚之。孙晧使送稷下都,稷至合浦,欧血死。晋追赠交州刺史。初,毛炅与吴军战,杀前部督脩则。陶璜等以炅壮勇,欲赦之。而则子允固求杀炅,炅亦不为璜等屈,璜等怒,面缚炅诘之,日:“晋贼!”炅厉声曰:“吴狗,何等为贼?”吴人生剖其腹,允割其心肝,骂曰:“庸复作贼?”炅犹骂不止,曰:“尚欲斩汝孙晧,汝父何死狗也!”乃斩之。晋武帝闻而哀矜,即诏使炅长子袭爵,余三子皆关内侯。此与《汉晋春秋》所说不同。
[27] 《吴录》曰:仁字恭武,江夏人也,本名宗,避晧字,易焉。少从南阳李肃学。其母为作厚褥大被,或问其故,母曰:“小儿无德致客,学者多贫,故为广被,庶可得与气类接也。”其读书夙夜不懈,肃奇之,曰:“卿宰相器也。”初为骠骑将军朱据军吏,将母在营。既不得志,又夜雨屋漏,因起涕泣,以谢其母,母曰:“但当勉之,何足泣也?”据亦稍知之,除为监池司马。自能结网,手以捕鱼,作鲊寄母,母因以还之,曰:“汝为鱼官,而以鲊寄我,非避嫌也。”迁吴令。时皆不得将家之官,每得时物,来以寄母,常不先食。及闻母亡,犯禁委官,语在权传。特为减死一等,复使为官,盖优之也。
《楚国先贤传》曰:宗母嗜笋,冬节将至。时笋尚未生,宗入竹林哀叹,而笋为之出,得以供母,皆以为至孝之所致感。累迁光禄勋,遂至公矣。
[28] 《江表传》曰:初晧游华里,彧与丁奉、留平密谋曰:“此行不急,若至华里不归,社稷事重,不得不自还。”此语颇泄。晧闻知,以彧等旧臣,且以计忍而阴衔之。后因会,以毒酒饮彧,传酒人私减之。又饮留平,平觉之,服他药以解,得不死。彧自杀。平忧懑,月余亦死。
[29] 《江表传》曰:定,汝南人,本孙权给使也,后出补吏。定佞邪僭媚,自表先帝旧人,求还内侍,晧以为楼下都尉,典知酤籴事,专为威福。而晧信任,委以众事。定为子求少府李勖女,不许。定挟忿谮勖于晧,晧尺口诛之,焚其尸。定又使诸将各上好犬,皆千里远求,一犬至直数千匹。御犬率具缨,直钱一万。一犬一兵,养以捕兔供厨。所获无几。吴人皆归罪于定,而晧以为忠勤,赐爵列侯。
《吴历》曰:中书郎奚熙谮宛陵令贺惠。惠,劭弟也。遣使者徐粲讯治,熙又谮粲顾护不即决断。晧遣使就宛陵斩粲,收惠付狱。会赦得免。
[30] 《会稽邵氏家传》曰:邵畴字温伯,时为诞功曹。诞被收,惶遽无以自明。畴进曰:“畴今自在,畴之事,明府何忧?”遂诣吏自列,云不白妖言,事由于己,非府君罪。吏上畴辞,晧怒犹盛。畴虑诞卒不免,遂自杀以证之。临亡,置辞曰:“畴生长边陲,不闲教道,得以门资,厕身本郡,逾越侪类,位极朝右,不能赞扬盛化,养之以福。今妖讹橫兴,干国乱纪,畴以噂之语,本非事实,虽家诵人咏,不足有虑。天下重器,而匹夫横议,疾其丑声,不忍闻见,欲含垢藏疾,不彰之翰笔,镇躁归静,使之自息。愚心勤勤,每执斯旨,故诞屈其所是,默以见从。此之为愆,实由于畴。谨不敢逃死,归罪有司,唯乞天鉴,特垂清察。”吏收畴丧,得辞以闻,晧乃免诞大刑,送付建安作船。畴亡时,年四十。晧嘉畴节义,诏郡县图形庙堂。
[31] 《江表传》曰:浚在公清忠,值郡荒旱,民无资粮,表求振贷。晧谓浚欲树私恩,遣人枭首。又尚书熊睦见晧酷虐,微有所谏,晧使人以刀环撞杀之,身无完肌。
[32] 《江表传》曰:历阳县有石山临水,高百丈,其三十丈所,有七穿骈罗,穿中色黄赤,不与本体相似,俗相传谓之石印。又云,石印封发,天下当太平。下有祠屋,巫祝言石印神有三郎。时历阳长表上言石印发,晧遣使以太牢祭历山。巫言,石印三郎说“天下方太平”。使者作高梯,上看印文,诈以朱书石作二十字,还以启晧。晧大喜曰:“吴当为九州作都、渚乎!从大皇帝逮孤四世矣,太平之主,非孤复谁?”重遣使,以印绶拜三郎为王,又刻石立铭,褒赞灵德,以答休祥。
[33] 《江表传》曰:俶父,会稽山阴县卒也,知俶不良,上表云:“若用俶为司直,有罪乞不从坐。”晧许之。俶表立弹曲二十人,专纠司不法,于是爱恶相攻,互相谤告。弹曲承言,收系囹圄,听讼失理,狱以贿成。人民穷困,无所措手足。俶奢淫无厌,取小妻三十余人,擅杀无辜,众奸并发,父子俱见车裂。
[34] 《汉晋春秋》曰:先是,吴有说谶者曰:“吴之败,兵起南裔,亡吴者公孙也。”晧闻之,文武职位至于卒伍有姓公孙者,皆徙于广州,不令停江边。及闻马反,大惧曰:“此天亡也。”
[35] 吴平后,晋侍中庾峻等问晧侍中李仁曰:“闻吴主披人面,刖人足,有诸乎?”仁曰:“以告者过也。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盖此事也,若信有之,亦不足怪。昔唐、虞五刑,三代七辟,肉刑之制,未为酷虐。晧为一国之主,秉杀生之柄,罪人陷法,加之以惩,何足多罪!夫受尧诛者不能无怨,受桀赏者不能无慕,此人情也。”又问曰:“云归命侯乃恶人横睛逆视,皆凿其眼,有诸乎?”仁曰:“亦无此事,传之者谬耳。《曲礼》曰视天子由袷以下,视诸侯由颐以下,视大夫由衡,视士则平面,得游目五步之内;视上于衡则傲,下于带则忧,旁则邪。以礼视瞻,高下不可不慎,况人君乎哉?视人君相迕,是乃礼所谓傲慢;傲慢则无礼,无礼则不臣,不臣则犯罪,犯罪则陷不测矣。正使有之,将有何失?”凡仁所答,峻等皆善之,文多不悉载。
[36] 干宝《晋纪》曰:吴丞相军师张悌、护军孙震、丹杨太守沈莹帅众三万济江,围成阳都尉张乔于杨荷桥,众才七千,闭栅自守,举白接告降。吴副军师诸葛靓欲屠之,悌曰:“强敌在前,不宜先事其小;且杀降不祥。”靓曰:“此等以救兵未至而力少,故且伪降以缓我,非来伏也。因其无战心而尽坑之,可以成三军之气。若舍之而前,必为后患。”悌不从,抚之而进。与讨吴护军张翰、扬州刺史周浚成陈相对。沈莹领丹杨锐卒刀楯五千,号曰青巾兵,前后屡陷坚陈,于是以驰淮南军,三冲不动。退引乱,薛胜、蒋班因其乱而乘之,吴军以次土崩,将帅不能止,张乔又出其后,大败吴军于版桥,获悌、震、莹等。
《襄阳记》曰:悌字巨先,襄阳人,少有名理,孙休时为屯骑校尉。魏伐蜀,吴人问悌曰:“司马氏得政以来,大难屡作,智力虽丰,而百姓未服也。今又竭其资力,远征巴蜀,兵劳民疲而不知恤,败于不暇,何以能济?昔夫差伐齐,非不克胜,所以危亡,不忧其本也,况彼之争地乎!”悌曰:“不然。曹操虽功盖中夏,威震四海,崇诈杖术,征伐无已,民畏其威,而不怀其德也。丕、叡承之,系以惨虐,内兴宫室,外惧雄豪,东西驰驱,无岁获安,彼之失民,为日久矣。司马懿父子,自握其柄,累有大功,除其烦苛而布其平惠,为之谋主而救其疾,民心归之,亦已久矣。故淮南三叛而腹心不扰,曹髦之死,四方不动,摧坚敌如折枯,荡异同如反掌,任贤使能,各尽其心,非智勇兼人,孰能如之?其威武张矣,本根固矣,群情服矣,奸计立矣。今蜀阉宦专朝,国无政令,而玩戎黩武,民劳卒弊,竞于外利,不修守备。彼强弱不同,智算亦胜,因危而伐,殆其克乎!若其不克,不过无功,终无退北之忧,覆军之虑也,何为不可哉?昔楚剑利而秦昭惧,孟明用而晋人忧,彼之得志,故我之大患也。”吴人笑其言,而蜀果降于魏。晋来伐吴,晧使悌督沈莹、诸葛靓,率众三万渡江逆之。至牛渚,沈莹曰:“晋治水军于蜀久矣,今倾国大举,万里齐力,必悉益州之众浮江而下。我上流诸军,无有戒备,名将皆死,幼少当任,恐边江诸城,尽莫能御也。晋之水军,必至于此矣!宜畜众力,待来一战。若胜之日,江西自清,上方虽坏,可还取之。今渡江逆战,胜不可保,若或摧丧,则大事去矣。”悌曰:“吴之将亡,贤愚所知,非今日也。吾恐蜀兵来至此,众心必骇惧,不可复整。今宜渡江,可用决战力争。若其败丧,则同死社稷,无所复恨。若其克胜,则北敌奔走,兵势万倍,便当乘威南上,逆之中道,不忧不破也。若如子计,恐行散尽,相与坐待敌到,君臣俱降,无复一人死难者,不亦辱乎!”遂渡江战,吴军大败。诸葛靓与五六百人退走,使过迎悌,悌不肯去,靓自往牵之,谓曰:“巨先,天下存亡有大数,岂卿一人所知,如何故自取死为?”悌垂涕曰:“仲思,今日是我死日也。且我作儿童时,便为卿家丞相所拔,常恐不得其死,负名贤佑顾。今以身徇社稷,复何遁邪?莫牵曳之如是。”靓流涕放之,去百余步,已见为晋军所杀。
《吴录》曰:悌少知名,及处大任,希合时趣,将护左右,清论讥之。
《搜神记》曰:临海松阳人柳荣从悌至杨府,荣病死船中二日,时军已上岸,无有埋之者,忽然大呼,言“人缚军师!人缚军师!”声激扬,遂活。人问之,荣曰:“上天北斗门下卒见人缚张悌,意中大愕,不觉大呼,言‘何以缚张军师。’门下人怒荣,叱逐使去。荣便去,怖惧,口余声发扬耳。”其日,悌战死。荣至晋元帝时犹在。
[37] 干宝《晋纪》曰:晧殿中亲近数百人叩头请晧曰:“北军日近,而兵不举刃,陛下将如之何!”晧曰:“何故?”对日:“坐岑昬。”晧独言:“若尔,当以奴谢百姓。”众因曰:“唯!”遂并起收昬。晧骆驿追止,已屠之也。
[38] 《江表传》载晧将败与舅何植书曰:“昔大皇帝以神武之略,奋三千之卒,割据江南,席卷交、广,开拓洪基,欲祚之万世。至孤末德,嗣守成绪,不能怀集黎元,多为咎阙,以违天度。暗昧之变,反谓之祥,致使南蛮逆乱,征讨未克。闻晋大众,远来临江,庶竭劳瘁,众皆摧退,而张悌不反,丧军过半。孤甚愧怅,于今无聊。得陶濬表云武昌以西,并复不守。不守者,非粮不足,非城不固,兵将背战耳。兵之背战,岂怨兵邪?孤之罪也。天文县变于上,士民愤叹于下,观此事势,危如累卵,吴祚终讫,何其局哉!天匪亡吴,孤所招也。瞑目黄壤,当复何颜见四帝乎!公其勖勉奇谟,飞笔以闻。”晧又遗群臣书曰:“孤以不德,忝继先轨。处位历年,政教凶勃,遂令百姓久困涂炭,至使一朝归命有道,社稷倾覆,宗庙无主,惭愧山积,没有余罪。自惟空薄,过偷尊号,才琐质秽,任重王公,故《周易》有折鼎之诫,诗人有彼其之讥。自居宫室,仍抱笃疾,计有不足,思虑失中,多所荒替。边侧小人,因生酷虐,虐毒横流,忠顺被害。暗昧不觉,寻其壅蔽,孤负诸君,事已难图,覆水不可收也。今大晋平治四海,劳心务于擢贤,诚是英俊展节之秋也。管仲极仇,桓公用之,良、平去楚,入为汉臣,舍乱就理,非不忠也。莫以移朝改朔,用损厥志。嘉勖休尚,爱敬动静。夫复何言,投笔而已!”
[39] 《晋阳秋》曰:濬收其图籍,领州四,郡四十三,县三百一十三,户五十二万三千,吏三万二千,兵二十三万,男女口二百三十万,米谷二百八十万斛,舟船五千余艘,后宫五千余人。
[40] 《搜神记》曰:吴以草创之国,信不坚固,边屯守将,皆质其妻子,名曰保质。童子少年,以类相与嬉游者,日有十数。永安二年三月,有一异儿,长四尺余,年可六七岁,衣青衣,来从群儿戏,诸儿莫之识也。皆问曰:“尔谁家小儿,今日忽来?”答曰:“见尔群戏乐,故来耳。”详而视之,眼有光芒,爚爚外射。诸儿畏之,重问其故。儿乃答曰:“尔恶我乎?我非人也,乃荧惑星也。将有以告尔:三公,司马如。”诸儿大惊,或走告大人,大人驰往观之。儿曰:“舍尔去乎!”竦身而跃,即以化矣。仰面视之,若引一匹练以登天。大人来者,犹及见焉,飘飘渐高,有顷而没。时吴政峻急,莫敢宣也。后五年而蜀亡,六年而晋兴,至是而吴灭,司马如矣。
干宝《晋纪》曰:王濬治船于蜀,吾彦取其流柹以呈孙晧,曰:“晋必有攻吴之计,宜增建平兵。建平不下,终不敢渡江。”晧弗从。陆抗之克步阐,晧意张大,乃使尚广筮并天下,遇《同人》之《颐》,对曰:“吉。庚子岁,青盖当入洛阳。”故晧不修其政,而恒有窥上国之志。是岁也实在庚子。
[41] 《吴录》曰:晧以四年十二月死,时年四十二,葬河南县界。
[42] 孙盛曰:夫古之立君,所以司牧群黎,故必仰协乾坤,覆焘万物;若乃淫虐是纵,酷被群生,则天殛之,剿绝其祚,夺其南面之尊,加其独夫之戮。是故汤、武抗钺,不犯不顺之讥;汉高奋剑,而无失节之议。何者?诚四海之酷仇,而人神之所摈故也。况晧罪为逋寇,虐过辛、癸,枭首素旗,犹不足以谢冤魂,洿室荐社,未足以纪暴迹,而乃优以显命,宠锡仍加,岂龚行天罚,伐罪吊民之义乎?是以知僭逆之不惩,而凶酷之莫戒。《诗》云:“取彼谮人,投畀豺虎。”聊谮犹然,矧僭虐乎?且神旗电扫,兵临伪窟,理穷势迫,然后请命,不赦之罪既彰,三驱之义又塞,极之权道,亦无取焉。
陆机著《辨亡论》,言吴之所以亡,其上篇曰:“昔汉氏失御,奸臣窃命,祸基京畿,毒遍宇内,皇纲弛紊,王室遂卑。于是群雄蜂骇,义兵四合,吴武烈皇帝慷慨下国,电发荆南,权略纷纭,忠勇伯世。威棱则夷羿震荡,兵交则丑虏授馘,遂扫清宗祊,蒸禋皇祖。于时云兴之将带州,飙起之师跨邑,哮阙之群风驱,熊罴之族雾集,虽兵以义合,同盟戮力,然皆包藏祸心,阻兵怙乱,或师无谋律,丧威稔寇,忠规武节,未有若此其著者也。武烈既没,长沙桓王逸才命世,弱冠秀发,招揽遗老,与之述业。神兵东驱,奋寡犯众,攻无坚城之将,战无交锋之虏。诛叛柔服而江外厎定,饬法修师而威德翕赫,宾礼名贤而张昭为之雄,交御豪俊而周瑜为之杰。彼二君子,皆弘敏而多奇,雅达而聪哲,故同方者以类附,等契者以气集,而江东盖多士矣。将北伐诸华,诛干纪,旋皇舆于夷庚,反帝座于紫闼,挟天子以令诸侯,清天步而归旧物。戎车既次,群凶侧目,大业未就,中世而陨。用集我大皇帝,以奇踪袭于逸轨,睿心发乎令图,从政咨于故实,播宪稽乎遗风,而加之以笃固,申之以节俭,畴咨俊茂,好谋善断,束帛旅于丘园,旌命交于涂巷。故豪彦寻声而响臻,志士希光而影骛,异人辐辏,猛士如林。于是张昭为师傅,周瑜、陆公、鲁肃、吕蒙之畴入为腹心,出作股肱;甘宁、凌统、程普、贺齐、朱桓、朱然之徒奋其威,韩当、潘璋、黄盖、蒋钦、周泰之属宣其力;风雅则诸葛瑾、张承、步骘以声名光国,政事则顾雍、潘濬、吕范、吕岱以器任干职,奇伟则虞翻、陆绩、张温、张惇以讽议举正,奉使则赵咨、沈珩以敏达延誉,术数则吴范、赵达以机祥协德,董袭、陈武杀身以卫主,骆统、刘基强谏以补过,谋无遗算,举不失策。故遂割据山川,跨制荆、吴,而与天下争衡矣。魏氏尝藉战胜之威,率百万之师,浮邓塞之舟,下汉阴之众,羽楫万计,龙跃顺流,锐骑千旅,虎步原隰,谋臣盈室,武将连衡,喟然有吞江浒之志,一宇宙之气。而周瑜驱我偏师,黜之赤壁,丧旗乱辙,仅而获免,收迹远遁。汉王亦冯帝王之号,率巴、汉之民,乘危骋变,结垒千里,志报关羽之败,图收湘西之地。而我陆公亦挫之西陵,覆师败绩,困而后济,绝命永安。续以濡须之寇,临川摧锐,蓬笼之战,孑轮不反。由是二邦之将,丧气摧锋,势衄财匮,而吴藐然坐乘其弊,故魏人请好,汉氏乞盟,遂跻天号,鼎峙而立。西屠庸蜀之郊,北裂淮汉之涘,东苞百越之地,南括群蛮之表。于是讲八代之礼,搜三王之乐,告类上帝,拱揖群后。虎臣毅卒,循江而守,长戟劲铩,望飙而奋。庶尹尽规于上,四民展业于下,化协殊裔,风衍遐圻。乃俾一介行人,抚巡外域,臣象逸骏,扰于外闲,明珠玮宝,辉于内府,珍瑰重迹而至,奇玩应响而赴,轩骋于南荒,冲息于朔野,齐民免干戈之患,戎马无晨服之虞,而帝业固矣。大皇既殁,幼主莅朝,奸回肆虐。景皇聿兴,虔修遗宪,政无大阙,守文之良主也。降及归命之初,典刑未灭,故老犹存。大司马陆公以文武熙朝,左丞相陆凯以謇谔尽规,而施绩、范慎以威重显,丁奉、钟离斐以武毅称,孟宗、丁固之徒为公卿,楼玄、贺劭之属掌机事,元首虽病,股肱犹良。爰及末叶,群公既丧,然后黔首有瓦解之志,皇家有土崩之衅,历命应化而微,王师蹑运而发,卒散于陈,民奔于邑,城池无藩篱之固,山川无沟阜之势,非有工输云梯之械,智伯灌激之害,楚子筑室之围,燕子济西之队,军未浃辰而社稷夷矣。虽忠臣孤愤,烈士死节,将奚救哉?夫曹、刘之将非一世之选,向时之师无曩日之众,战守之道抑有前符,险阻之利俄然未改,而成败贸理,古今诡趣,何哉?彼此之化殊,授任之才异也。”
其下篇曰:“昔三方之王也,魏人据中夏,汉氏有岷、益,吴制荆、扬而奄交、广。曹氏虽功济诸华,虐亦深矣,其民怨矣。刘公因险饰智,功已薄矣,其俗陋矣。吴桓王基之以武,太祖成之以德,聪明睿达,懿度深远矣。其求贤如不及,恤民如稚子,接士尽盛德之容,亲仁罄丹府之爱。拔吕蒙于戎行,识潘濬于系虏。推诚信士,不恤人之我欺;量能授器,不患权之我逼。执鞭鞠躬,以重陆公之威;悉委武卫,以济周瑜之师。卑宫菲食,以丰功臣之赏;披怀虚己,以纳谟士之算。故鲁肃一面而自托,士燮蒙险而效命。高张公之德而省游田之娱,贤诸葛之言而割情欲之欢,感陆公之规而除刑政之烦,奇刘基之议而作三爵之誓,屏气跼蹐以伺子明之疾,分滋损甘以育凌统之孤,登坛慷慨归鲁肃之功,削投恶言信子瑜之节。是以忠臣竞尽其谋,志士咸得肆力,洪规远略,固不厌夫区区者也。故百官苟合,庶务未遑。初都建业,群臣请备礼秩,天子辞而不许,曰:‘天下其谓朕何!’宫室舆服,盖慊如也。爰及中叶,天人之分既定,百度之缺粗修,虽化懿纲,未齿乎上代,抑其体国经民之具,亦足以为政矣。地方几万里,带甲将百万,其野沃,其民练,其财丰,其器利,东负沧海,西阻险塞,长江制其区宇,峻山带其封域,国家之利,未见有弘于兹者矣。借使中才守之以道,善人御之有术,敦率遗宪,勤民谨政,循定策,守常险,则可以长世永年,未有危亡之患。或曰,吴、蜀唇齿之国,蜀灭则吴亡,理则然矣。夫蜀盖藩援之与国,而非吴人之存亡也。何则?其郊境之接,重山积险,陆无长毂之径;川厄流迅,水有惊波之艰。虽有锐师百万,启行不过千夫;轴舻千里,前驱不过百舰。故刘氏之伐,陆公喻之长蛇,其势然也。昔蜀之初亡,朝臣异谋,或欲积石以险其流,或欲机械以御其变。天子总群议而谘之大司马陆公,陆公以四渎天地之所以节宣其气,固无可遏之理,而机械则彼我之所共,彼若弃长技以就所屈,即荆、扬而争舟楫之用,是天赞我也,将谨守峡口以待禽耳。逮步阐之乱,凭保城以延强寇,重资币以诱群蛮。于时大邦之众,云翔电发,县旌江介,筑垒遵渚,襟带要害,以止吴人之西,而巴汉舟师,沿江东下。陆公以偏师三万,北据东坑,深沟高垒,案甲养威。反虏踠迹待戮,而不敢北窥生路,强寇败绩宵遁,丧师大半,分命锐师五千,西御水军,东西同捷,献俘万计。信哉贤人之谋,岂欺我哉!自是烽燧罕警,封域寡虞。陆公没而潜谋兆,吴衅深而六师骇。夫太康之役,众未盛乎曩日之师,广州之乱,祸有愈乎向时之难,而邦家颠覆,宗庙为墟。呜呼!人之云亡,邦国殄瘁,不其然与!《易》曰‘汤武革命顺乎天’,《玄》曰‘乱不极则治不形’,言帝王之因天时也。古人有言,曰‘天时不如地利’,《易》曰‘王侯设险以守其国’,言为国之恃险也。又曰:‘地利不如人和’,‘在德不在险’,言守险之由人也。吴之兴也,参而由焉,孙卿所谓合其参者也。及其亡也,恃险而已,又孙卿所谓舍其参者也。夫四州之氓非无众也,大江之南非乏俊也,山川之险易守也,劲利之器易用也,先政之业易循也,功不兴而祸遘者何哉?所以用之者失也。故先王达经国之长规,审存亡之至数,恭己以安百姓,敦惠以致人和,宽冲以诱俊乂之谋,慈和以结士民之爱。是以其安也,则黎元与之同庆;及其危也,则兆庶与之共患。安与众同庆,则其危不可得也;危与下共患,则其难不足恤也。夫然,故能保其社稷而固其土宇,麦秀无悲殷之思,黍离无愍周之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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