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巴蜀地广,汉之牂牁、越嶲各郡都有很多邑君,如夜郎王、钩町王、邛谷王、漏卧侯之类很多,不下数十。即以汉初巴郡、蜀郡疆内各地而言,也还有不少侯王,兹分别述之。
《汉书·地理志》僰道,应劭注说:“古僰侯国也。”《水经·江水注》说:“县本僰人居之。”又引《地理风俗记》曰:“夷中最仁,有人道,故字从人。”此其一。《水经注》说:“江水又东径鱼腹县故城南,故鱼国也。《春秋左传》文公十六年,庸与群蛮叛楚,庄王伐之,七遇皆北,惟裨、儵、鱼人逐之是也。”《逸周书·王会》“其西鱼复鼓钟钟牛”,孔注:“鱼复,南蛮国也,贡鼓及钟而似牛形者,美远致也。”此其二。《舆地纪胜》卷159引《益部耆旧传》说:“昔楚襄王灭巴子,封废子于濮江之南,号铜梁侯。”这亦可证明秦灭的巴在阆中,楚灭的巴在枳(见下)。此其三。《陈留风俗传》:“资姓,黄帝之后,食采益州资中,因此为氏。”《玉篇》也说:“资,故国,黄帝后。”此其四。《水经》“青衣水出青衣县西”,《注》:“县故青衣羌国也。……青衣王子心慕汉制,上求内附,顺帝阳嘉二年改曰汉嘉。”此其五。《秦本纪》说:“丹犁臣蜀,相壮杀蜀侯来降。”武王“诛蜀相壮……伐丹犁”。这就是汉的沈黎。此其六。《御览》卷171引《十道志》说:“故老云:楚子灭巴,巴子兄弟五人流入黔中,汉有天下,名曰酉、辰、巫、武、沅等五溪,为一溪之长,故号五溪。”这应该是《益部耆旧传》说的“楚襄王灭巴子”。秦先已灭巴,楚襄王又灭一巴,这就是《燕策》苏代说的“楚得枳而国亡”。襄王失了郢都,亡走陈,可说是国亡。上距秦灭巴蜀已四十年了。常氏《巴志》说:“其先王陵墓多在枳。”枳是后一个巴子。也是《通典》说的唐“黔中郡(治今彭水),通谓之五溪,秦属黔中郡”。也许是《逸周书·王会》所说的“枳巳(巴)”。此其七。常志说:“巴国有乱,将军有蔓子请师于楚,许以三城,楚王救巴。”《说文》,“鄤,广汉乡也”。可见蔓子是部落诸侯,所以称子。此其八。常志说:“蜀王别封弟葭萌,号苴侯,命其邑曰葭萌。”此其九。《寰宇记》载梓州郪县南有郪王城,亦见《路史·国名记己》,在郪水。此其十。常志说长老言:“宕渠盖为故国,今有城、卢城。”自是李雄的前世,卢是尝从武王伐纣的古国。和卢此其十一、十二。《路史·国名记己》有果氏(后之果州),《姓纂》说:“果氏出古巴子国。”此其十三。《姓纂》说:“通氏,巴大夫,食采通川,因氏焉。”此其十四。《元和姓纂》引盛弘之《荆州记》说:“昔蜀王栾君王巴蜀,蜀王见廪君兵强,结好宴饮,以税氏五十人遗廪君。”此其十五。《汉书·扬雄传》说:“周衰,而扬氏或称侯,号曰扬侯。……扬侯逃于楚巫山,因家焉。楚汉之兴也,扬氏溯江上处巴江州。”此其十六。后汉越嶲有旄牛王,论者以为即从武王伐殷之髳。此其十七。常志有巴夷王杜濩、朴胡、袁约,《三国志·魏武帝纪》称“巴七姓夷王朴胡,邑侯杜濩”,但未说袁约是什么夷王。此其十八、十九、二十。《后汉书·南蛮传》说:“廪君死,魂魄世为白虎。……及秦惠王并巴中,以巴氏为蛮夷君长,世尚秦女。”此其二十一。《隶续》载《繁长张禅等题名碑》有邑长爰文山、邑君兰世兴、邑君宋(缺名)、夷侯养达伯、夷侯资伟山、白虎夷王谢节、白虎夷王资伟等十六人。这十几个夷侯、王应该是这一地区的邑君、邑侯。合这些邑君、侯、王共计为三十七。《牧誓》从武王伐纣的有庸、蜀、羌、髳、微、卢、彭、濮八国,常志说巴子之国“其属有濮、、苴、共(龚)、奴(或即卢)、(或作狼)、夷、蜑之蛮”,除去和前面重复的髳、卢、、苴、奴不计,巴蜀境内可考见的又有九国。此外,《山海经·海外西经》有巫咸国,《路史·国名记》说:“今夔之巫山。”汉中古有褒国。夔州原是楚的同祖国夔子。《史记·五帝本纪》说“昌意娶蜀山氏之女”,常志说“帝喾封支庶于蜀”,汉高帝封人范目为渡沔侯,称范三侯。这已是四十多国。王家佑同志又从甲骨和金文考得巴蜀境内古诸侯十多个,如其更从《路史·国名记》中和汉的牂牁、益州、永昌、越嶲、汉嘉(沈黎)、汶山、武都各郡的邑君来看,就有百数十个小部落。《左传》文公十六年,“庸人帅群蛮以叛楚,麇人率百濮聚于选”,都是部落联盟。常志说:“保子帝攻青衣,雄张獠僰。”又于秦灭蜀后说:“戎伯尚强,乃移秦民万家实之。”这四五十个乃至百数十个小诸侯,就是所谓“戎伯”。司马错说:“夫蜀西僻之国,而戎狄之长。”蜀就是这些戎伯之雄长。古时的巴蜀,应该只是一种联盟,巴、蜀不过是两个霸君,是这些诸侯中的雄长。巴蜀的疆域也只能说是所联盟的疆域,主要的还是要从和巴蜀同俗的文化区来看。蜀自然是个文化的中心,所以蜀就显得更为重要。
古代巴蜀区域内既是有百多个小诸侯存在,《尚书》已举出庸、蜀等八国从周伐纣,可见蜀只是很多小国中的一个,不能把它想象得很大。武王封宗姬于巴,只是子爵,当然也很小。假如说古代梁州那样广大的区域,其间只有巴、蜀两国,那么它的力量就应当比春秋时齐、晋诸大国还要强大,它在晚周所起的作用就更不同了。《荀子·仲尼篇》说:“齐桓公并国三十五。”李斯《谏逐客书》说:“秦穆公并国二十。”韩非说:荆庄王并国二十六,晋献公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见《有度》《难二》)。但秦、晋它们也不能全有整个雍州或冀州,而齐、秦、晋、楚在晚周已经是第一等大国;至于巴、蜀,则比之宋、郑、陈、蔡还不如。只是到秦灭巴蜀时,它才是比较大的两个国家,而在巴蜀区域内,却还有某些小的王侯到汉时依然存在。可见巴、蜀发展到强大的时候,也不过是两个联盟的盟主。巴、蜀也一定合并了一些诸侯来扩大自己的境土。到秦汉时还能考见的邑君君长,大概只是些残余了。《蜀王本纪》等书所说的蚕丛、鱼凫,也等于齐地古代有爽鸩、季萴、伯陵、蒲姑之类。但是,蜀在当时还是一个部落,它的范围一定不会很大。常道将把从武王伐纣的蜀,说成“其地东接于巴,南接于越,北与秦分,西奄峨嶓”。把为秦所灭时的蜀国疆域,认为是西周初年或更在前的蜀的疆域,这实是常氏的错误。庸、蜀从周伐殷,本是八国平列,应都很小。把蜀的疆域认为这样大,其他七国的疆域又如何安排呢?又如常氏说:“武王伐纣,实得巴、蜀之师。”“巴师勇锐,歌舞以凌殷人。”“武王既克殷,以其宗姬封于巴,爵之以子。”这也不够清楚,既是武王克殷才建立巴国,而武王克殷时却已有巴师。且《牧誓》所说八国就没有巴。范目发 人与汉共定三秦,高祖封范目为渡沔侯。如果早有一个巴国从周伐殷,而武王灭殷后却夺了他的土地来另封一个宗姬,事就可疑了。常志说:巴“其属有濮、、苴、共”,可知巴的境内原有很多小诸侯,人正是其中之一。他从周伐殷,必然是在伐殷之时,人服属八国中的某一国。巴国建立以后,人后来又服属于巴,它是这样才称为巴师。苴也是巴的属部,但蜀王却封其弟葭萌为苴侯。鱼复在《王会》是自立的小国,到春秋时它为庸之鱼邑,就变成庸的属国了。这样的盛衰起伏变动,应该是很多的。濮既有一部分服属于巴,就应住在巴境。左思《蜀都赋》说“左绵巴中,百濮所充”,巴中也正是濮人住地,很可能武王伐纣时是服属于濮的。从巴蜀境内很多小诸侯去看,不难想象这些诸侯之间应有它很多很大的变动。武王会师孟津,《史记》说“不期而会盟津者八百诸侯”,牧野誓师又只有庸、蜀八国,应该是八国统率了各自境内的小诸侯去伐殷,未必有八百之多,但不止八国是可以肯定的。后来的人都强调秦、汉是得了巴、蜀之助,才完成了统一大业。但牧野誓师,明显提出的只是八国,学者把八国都解释在今天西南,那么就可以说武王克殷,同样是得巴、蜀之助,然后才能完成它的灭殷大业。如其像一般人所认为那样,秦灭巴蜀之后,四川才和中原有交通,这就未必妥当了。(www.xing528.com)
《史记·六国年表序》说:“禹兴于西羌。”集解:“皇甫谧曰:孟子称禹生石纽,西夷人也。传曰禹生西羌是也。”石纽在汉时汶山广柔县,可见在汶山也有最古的国。《尚书·皋陶谟》说禹“娶于涂山”,常志:“今江州涂山是也。”这也是个古国。杜预也说:“巴国有涂山,禹娶于涂是矣。”(《读史方舆纪要》卷69引)《水经·江水注》说:巴郡江州,“江之北岸有涂山,南有夏禹庙、涂君祠,庙铭存焉。常璩、庾仲雍并言禹娶于此。余察群书咸言禹娶在寿春当涂,不于此也”。这是前人争论很大的问题,但他们提出的证据都不够早,都是些六朝的材料。《吕氏春秋·音初篇》:“涂山氏之女,乃令其妾待禹于涂山之阳,女乃作歌;……实始作南音,周公及召公取风焉,以为《周南》《召南》。”在《诗》三百篇里,《周南》有汝、汉,《召南》有江、沱,必须要在江、沱、汝、汉这个区域找涂山是一定不移的。但是在这一二南区域找涂山,就只有巴县的涂山了。禹兴于西羌,娶于涂山(巴县),是很近理的。在二南区域以外、距西羌很远的地方找涂山,又根据是汉晋以下的材料,说服力就不强了。“以雅以南”的“雅”就是“夏”字,《荀子·荣辱》:“越人安越,楚人安楚,君子安雅。”《儒效》又说:“居越而越,居楚而楚,居夏而夏。”《史记·货殖列传》说:“颍川南阳,夏人之居。”把南和夏区别开,就容易解决南的所在。《逸周书·史记》:“昔有南氏,有二臣贵宠,力钧势敌。……君弗能禁,南氏以分。”《水经·江水注》说,“南氏用分为二南国也”,秦“使白起拔鄢郢,以汉南地而置南郡焉”。南郡这名字,是沿南国来的,二南之分就是因为南国分而为二。韩婴解释二南也说:“其地在南郡、南阳之间。”(《江水注》引)从南国、南音来看涂山,就比魏晋以后注家的话可靠性要强些。《史记·夏本纪》索隐引《系(世)本》说:“涂山氏名女娲。”《世本》的话,当然比后来纬书说“女娲为古天子”的话可靠。经传里只《礼记·明堂位》说过女娲氏作笙簧,晚周也只屈原《天问》谈到女娲,其他伪妄的书所谈女娲是不必置信的。唯《风俗通义》等书所说女娲,似乎有附带在这里提到的必要。《御览》卷78引《风俗通》说:“俗说天地初开辟,未有人民,女娲抟黄土作人,剧务,力不暇供,乃引绳于泥中,举以为人。故富贵(贤智)者黄土人,贫贱凡庸者,(引)絙人也。”于此可见女娲当是南方民族所传人类的创造者。所以屈原就要反问道:“女娲有体,孰制匠之?”意思是说,人如其是女娲造的,那就要问,女娲也是人,又是谁造的呢?王逸《章句》在这里说:“传言女娲人头蛇身,一日七十化。”蛮、闽字都从虫,是蛇,巴也是大蛇,女娲蛇身,正是南方民族的传说。许慎《说文》说:“(女)娲,古之神圣女,化万物者也。”这是说万物都是她所造的。《淮南子·览冥》说:“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岛裂,天不兼复,地不周载,火爁炎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苍天补,四极正,淫水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这是女娲乃开天辟地之人,万物都是她所造。当时有水灾,有火灾,有猛兽鸷鸟之灾,都是她一手解决的。人类之有贵贱之分,也从她起就有了。到三国时代,汉族才知道有盘古的说法。在这以前,只有女娲的神话,而她就是涂山氏之女。在川境长江一带,发现一些新旧石器遗存,说明早就有人类在这里活动,创造多种工具。有信仰,有神话发生,也是自然的。这一传说在两汉极为普遍,在魏晋以后,盘古的传说才代之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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