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是一种符号,能够被有效地赋予意义,因此,语篇大多带有价值判断。相应地,文学作品中的地理叙事也是一种言语行为,其符号性决定了它的意义性,吸附着说话者的价值判断。同时,地理与空间相关,就此而言,地理叙事就演化为一种空间生产行为,与特定时期的政治、经济、文化等语境相关。教育部《纲要》要求“要切实把教育教学作为最基础最根本的工作,深入挖掘各类课程和教学方式中蕴含的思想政治教育资源,让学生通过学习,掌握事物发展规律,通晓天下道理,丰富学识,增长见识,塑造品格,努力成为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对英国文学作品地理叙事背后的丰富信息进行挖掘,对资本主义意识形态进行批评,在增强学生的专业知识的同时,可以有效地塑造他们热爱社会主义中国的世界观和价值观。
丹尼尔·笛福是18世纪英国冒险小说家,其代表作《鲁宾孙漂流记》叙述了鲁宾孙进行殖民活动的海外冒险经历。鲁宾孙之所以遭遇沉船失事而流落到一个荒岛上,起因乃是他从美洲垦殖地来非洲贩卖奴隶,因此,鲁宾孙的身份是一个白人殖民者,他在荒岛上的一系列活动都体现了白人殖民者的行为。
首先,他抵达荒岛实际上就是对这个岛屿的殖民侵占。王守仁主编的《英国文学选读》节选了小说第四章的部分内容,叙述鲁宾孙(书中译作“鲁宾逊”)在荒岛上选择和修建住处的故事。选文告诉读者,鲁宾孙是一个有知识的欧洲殖民者,他充分利用了天文学、地理学、数学等知识来选择一个最佳栖息地,这种知识就是欧洲殖民者引以为豪的文明性。同时,他的栖息地规划本质上就是对殖民地的一种空间规划,这是欧洲进行殖民空间生产的缩影。
其次,如果结合整部小说,读者还会更多地发现,鲁宾孙在进行空间生产时,也显示出了殖民行为。他把山墙上开掘出来的山洞进行了布置,并将其命名为城堡,里面放置火药、枪、《圣经》等物品。这实际上是将欧洲空间移植到一个海外荒岛上。城堡在欧洲具有悠久的历史,是权力中心的象征,普通百姓无法享用城堡的舒适和便利,通常是部族首领、国王或者大臣等权贵阶层用来抵御或者进攻敌对力量的空间组织,它象征着中心。鲁宾孙住在城堡里面,表明他是这个空间的主人。城堡所在的空间与外面的空间用篱笆分离开来,暗示不同文明层次之间的界限。鲁宾孙从食人族手下救了一个土著人,因为刚好是星期五,他便将这个土著人命名为星期五,他们的关系从最早的伙伴关系逐渐演化为主仆关系,鲁宾孙不仅将欧洲白人的语言和信仰传授给星期五,而且规定星期五只能住在城堡之外的空间里面,星期五所住空间之外则是野蛮的荒野空间了。这样,以城堡为中心,越往外,文明性就越少,虽然层次分明,有秩序感,但实际上是一种资本主义的空间生产建构,殖民者成了空间的主人和主宰。
艾略特的诗歌《荒原》是一首微型史诗,涉及英国伦敦、欧洲大陆、苏联、印度等众多地点,具有丰富的地理信息。“荒原”这个题目本身就指涉了一个地理空间,它与神话有关。这样,《荒原》的地理叙事就具有将现实、历史与神话融为一体的丰富的主题含义。艾略特给《荒原》的注释说,他创作这首诗是受到了《金枝》《从仪式到传奇》这两部人类学著作的影响。这两部人类学著作皆涉及时间流逝对生命更替的影响,聚焦繁殖仪式。《从仪式到传奇》特别记载了与圣杯传奇相关的渔王的身体状况,渔王因年老体衰,或者生病,甚或受伤而丧失了繁殖能力,他的王国变成荒原状态,谷物不生长,动物失去繁殖能力,只有出现一位勇敢的骑士寻找到圣杯,才能解除这种虽生犹死的荒原状态。《荒原》发表于1922年,距离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不久,评论界倾向于认为该诗表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西方资本主义世界的精神状态,没有精神信仰,工具理性已经将西方资本主义世界带入了虽生犹死的状态。(www.xing528.com)
《荒原》开始的四行诗是:“四月是最残酷的月份,/从死亡的泥土中抚育丁香,/把记忆和欲望交织,/用春雨唤醒干枯的树根。”这四行诗涉及季节时令、植物、土地状况等情况,有很强的地理信息。整个大地呈现虽生犹死的状况,虽有丁香,但土地却呈死亡状态,虽有春雨,但根茎却没有得到滋润。这里的地理景观与乔叟《坎特伯雷故事》里面充满甜蜜春雨的地理背景迥然相异,是一种处于生与死、冷与暖等二元对立之间的阈限状态,一切显得十分虚幻。这也体现在艾略特对伦敦城的描写上:“虚幻之城,/笼罩在冬日清晨的黄色雾气之中,/一群人从伦敦桥上鱼贯而过,那么多,/我没想到死亡放倒了那么多人。”黄色雾气暗示了伦敦的工业状况,正是工业革命使得英国发展为日不落帝国,伦敦成为整个资本主义世界的中心,但现在这个中心显得那么虚幻,从伦敦桥上走过的人幻化成了鬼影,过去的帝国中心成了但丁《神曲·地狱篇》中描写的地狱景观。
如果说时间叙事是线性的、单一的,那么将伦敦与地狱并置的地理空间叙事则能使时空得到重叠,突破了线性时间移动的单面性,走向了蒙太奇的多重时空体。在王守仁主编《英国文学选读》所选录的《荒原》第五部分“雷霆说的话”中,有这样的诗行:“What is the city over the mountains/Cracks and reforms and bursts in the violet air/Falling towers/Jerusalem Athens Alexandria/Vienna London/Unreal”(山那边的那座城怎么啦/破裂修复在紫色的空气中溃决/正坠落的塔楼/耶路撒冷雅典亚历山大/维也纳伦敦/虚幻)。城市是文明的中心和象征,但这些城市却没有形成象征具有生命力的完整性,而是出现了裂痕,虽经常被修复和改造,但终究是溃决。紫色的空气暗示接近傍晚时刻,象征黑暗(死亡)即将来临。原诗行中的动词是一般现在式,表明这种状态没有停止过;现在分词falling 则表示那些塔楼正在坍塌。那五座城市跨越亚洲、欧洲、非洲三大地区,与中世纪欧洲人所知晓的世界地理空间范围相吻合,暗指整个文明世界,同时,那五座城市在数目上与《圣经·旧约》里面因沉湎于欲望和物质享受而被神所毁灭的五座城市形成呼应。形容词“虚幻的”单独一行,以前景化的叙述方式否定了这五座城市所代表的西方物质文明。
空间叙事解除了时间的约束,能够在过去与现在、生与死、现实与虚幻之间任意穿梭。倾听或者诵读这样的诗歌场景,听众或读者内心会产生虚幻感、失落感,甚至幻灭感。例如,“火诫”部分第一诗节描述秋天来临,泰晤士河岸边夏天夜晚消遣、游乐的女士和富商弟子已经离开。这是写实。艾略特又通过用典和特定的措辞增加了一种虚幻感。该节第一行有“The river’s tent is broken”。就实际而言,河流是指泰晤士河,帐篷则指夏天茂盛的树枝而形成的遮阳处所,现在秋天来临,树叶凋落,帐篷自然就破裂了。但是在《圣经·旧约》里面,tent则指帐幕(tabernacle)或者神圣之地,在荒野中流动的以色列人需要用这种小型的帐篷供奉他们的神。《旧约》“以赛亚书”第33章第20—21诗节称耶路撒冷是帐幕,不能有丝毫损坏,而且还会出现一条宽大的河流,河上没有喧嚣的船只。但眼下的泰晤士河边的帐篷破落了。夏天夜晚游乐的男男女女会留下空酒瓶、三明治纸袋、丝手帕、纸板盒、烟蒂等,一片狼藉和肮脏,这些男女离开后,却没有留下地址,他们只是逢场作戏罢了。正因如此,说话者感到绝望和无助,只能“坐在莱门河边,哭泣……”。莱门的英文单词Leman可做妓女解,在莱门河边哭泣,这里可解读为在泰晤士河边哭泣。此外,日内瓦湖在法语中拼写为Lake Leman,艾略特于1921年11月中旬至12月在此接受治疗,其间完成了“火诫”部分的初稿(Eliot,2006)。所以,这位因绝望无助而哭泣的人正是艾略特本人。在哭泣的时候,他听见惩罚人类的一阵冷风来了,阴曹地府的骨头发出咯咯声,传来阵阵窃笑。这样,在大幅度的时空跨越中,诗人以世纪末的恐怖景象呈现了西方文明的没落走向。
18、19世纪是英国逐渐走向鼎盛的时期,这个时候的小说常出现缺场的地理叙事,这个缺场的地理就是英国的殖民地,在场的是英国家庭、英国乡村等英国本土地理空间,但是,缺场的殖民地理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在场的英国地理空间的稳定性,以及小说人物的命运走向。例如,《远大前程》中那位被皮普救助过的逃犯马格维奇,他后来到澳大利亚发迹,通过中介人资助皮普,希望把他培养成跻身上流社会的绅士。这里,皮普所在的伦敦与马格维奇所在的澳大利亚形成了一个流动性的空间,宗主国的繁荣依赖来自殖民地的财富。同样,《简·爱》也涉及英国与其殖民地之间的问题,简·爱之所以决定回到罗切斯特身边,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是简·爱继承了亲属的一大笔遗产,而这笔遗产来自海外殖民地。从某种程度上说,来自海外的财富决定了简·爱的婚姻、家庭和命运走向。该小说中的另一个人物圣约翰也与海外殖民地有关,他准备去印度传教,希望娶简·爱为妻以便后者能成为他海外传教的助手。可以说,英国文学选读课讲授的这两部小说具有相当的典型性,海外殖民地理空间的经济收入影响着与国家、个人命运紧密相关的英国家庭、个人婚姻等诸多方面。但是,我们必须清楚,缺场的地理空间不断地将财富送往在场的地理空间,来自缺场地理空间的人物(马格维奇)显得苍老、低下,而在场的地理空间人物则显得绅士、高贵,这充分显示了殖民地和宗主国之间的不平等地位,显示了宗主国对殖民地的剥削和压榨,圣约翰准备到殖民地传教,充分显示了宗主国利用宗教因素对殖民地进行意识形态控制的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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