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自西向东一路走来,以有形的伟岸身姿、撑天之势建构了神州中央的骨骼系统,它的千川百谷滋润着72峪流浸的涓涓清液,它的地籁百窍吐纳着丰赡的自然之境,它的峥嵘威势和襁褓柔情保护了生态世界的万千造物和孑遗生灵,它的身边横陈着雍容华贵的关中与肥沃膏脂的汉川。终南山和大长安无疑属于它直接哺育的双子星,永远闪烁在人类历史的文明星空。秦岭也以博大的胸怀牵引着黄河、长江,以天罡之理和厚土之气划开了华夏的天南地北,绽露着古老大陆的复兴之梦。
秦岭一路走来,也在不断地成长和不息地生长。昆仑已降,海底已出,慢慢长大,岁月苍古,又迅猛拔节。它腾挪浩荡的万千景象濒临中原大野,如蛟龙应世。密接昆仑,西顾有情;东瞰嵩岳,金刚暗撑,这是秦岭巨大绵延的本真张力。
西秦岭的天台山与关山陇脉标记的十字架背负起浩大雄浑的乾天坤地;磻冢山和嘉陵江呼应着炎帝的天台山和黄帝的崆峒山,是多么深沉又意味深长啊。文王北来,飘然之东,给秦岭中段的终南山和汉唐盛世以根本的历史根基。汉武帝的玄都坛和唐太宗的翠微宫把古代华夏的灿烂文明从历史理性和神秘信仰两大方面推向了难以企及的极峰。盛唐以降,李白在《华山云台观》中叹“黄河如丝天际来”,张养浩在《潼关怀古》中哀华山东西的衰亡和兴盛。在如晦长夜,秦岭在浸漫到中原大野时不经意间扬起了华山剑,给了从陆游到张养浩以收复中原、再造乾坤的精神底气,也贡献了救生灵于倒悬的天下第一的中神通王重阳和金庸的武侠经典。东秦岭“华山之剑”的这一扬,揽五岳之气尽归西岳之魄;招雄山之魂全附华山之心,势拔五岳,啸峭苍天,雄视天下,华山一跃成为社稷巨器和华夏大鼎,“天成四方”的华山注定不能成为悠然深藏的南山。“华山论剑”出自金庸先生的神来之笔,也是华夏复兴绝佳的灵感意象和世界格局巧妙的棋盘。从五代陈抟和赵匡胤的华山对弈,到金庸作品中王重阳和天下英雄的“华山论剑”,华山就是天下的棋盘、论剑的擂台、观天的眼眸、显道的灵根,华山风云是社稷沉浮的镜像,西岳气象是了解国家大局的天窗。
华山在秦岭的身躯里,我们说它是秦岭的花朵一点儿也不为过;它本来就是盛开的宇宙之花,是奥秘的天地之灵。华山乙庚相合,铺展着中华文化的彩绘符号。华山是秦岭走向中原的头面和名片;华山是秦岭的眼眸、风骨和气韵;华山似乎一直在摇曳着西岳的精微和灵魂。在中国文化里,天人感应的思悟者在秦岭的华山凭空临虚,感应天下之浩渺杳冥,也俯察江河胡汉的变迁端倪。这里是人与自然高妙深沉的交融地,智者一纵便上万丈之巅,又轻轻一落,重回人间沧桑之地。万物人事在华山的灵应台上上下下,也给了山岳绝好的注解。
万古的长风沿着秦岭北支祁连山而来,罡风正气,飒飒萧萧,进玉门关不言春风,过乌鞘岭寒冰搁置,越华家岭劲吹八方,翻陇关依然疾走南山。在周至的楼观台和马召一带,每到秋冬也是呼啸连天,吹得楼观钟鼓轰然,铃音如线,直至万仞华山,扶摇翻卷,视中原而敷扬豪迈。
昔日,人们在华山察天俯地更多地是靠智者的超觉,今天,华山顶峰的气象站不舍昼夜地记录天风运行的脚步。华山的断块上升形势直逼山前川原恰如拔地而起的平畴高塔,直接感受的是大气流场,古今眼界异曲同工。秋去冬来,朔风寒流也不期而至,莽莽秦岭硬生生挡住了寒彻之气,即使雪压万山,越岭的风儿也温润、温阳起来。华山也行使着令旗,划开了江河的分野。大地奇妙,高天微妙,精微玄虚,存乎造化。春去夏至,高天的自由澄澈似乎忘记了天下有山,北方的火炉直超南溟,烈焰滚滚,然而六月的太白积雪在静静地曝晒、冷冷地呵气,华山的飞雹也时时打落,表明自己的存在。天地刚柔,阴阳运行,秦岭及华山是天地间的一极,是伟大的西岳。
要爱河山,观河山,登临华山是最佳的福地。东去者,看鲁豫,乜江淮;寻根者,眺长安,思陇阪;拒北者,迎大河,挡朔风。旭日初升,朝阳峰沾满晨露,日行天中,南峰揽满目晴空。夕阳西下,西峰送金乌沉海,星夜北峰对北斗,明月一轮坐中峰,云海滚滚,雾岚飘忽,或细雨霏霏,松柏苍翠;或霜凝雪飘,空谷梦冻;或列缺霹雳,天雷触地;或云雾笼山,宇宙混沌。华山,秦岭之言也。
秦岭的自然神性与无穷蕴含在不断生发,华山在中国文化里的魅力,使得它更方便拉近现代文明和自然之源的距离。在华山缆车的帮助下,人们少了昔日的鞍马劳顿,悠然间就上到了北峰云台观,进入飘飘欲仙的行列。在这里,人们得到更多的是豪情、气势、精神和灵感,自然的风云雨雾、日月的空明虚灵统统地化为人们的真性和气魄,华山上的芸芸众生,其返璞归真的比例和可能性大大增加。这些,应该是经历了华山气场的最大熏陶而赠送给人类的无比清新呼吸。一旦与时代的正能量相契,新的山岳传奇将注定涌现。(www.xing528.com)
在华山气象站工作了18年的于进江,就是华山气场的见证者和受益者,是西岳精神哺育出的当代好汉与英雄。在直如刀削的华山,猿猴尚且愁攀,如若在山顶的华山气象站18年如一日地工作,免不了三苦——工作辛苦、条件艰苦、生活清苦,于进江在这三苦中破壳而出,磨砺出了破茧而翔的资本。18年来,他有14个年头在山上过年,提起家人,他不禁泪流满面。于进江讷言、敏行,在高山深涧里虚怀若谷,寂寞观天,得以灵修。
时间追溯到1993年年初,20岁的于进江怀着对华山气象站的美好憧憬,在山路上挥汗如雨五小时,仰头看到了华山西峰之巅纤细坚韧的“风向杆”——“就是这儿了,华山气象站!”在华山12平方米的气象观测室里,他是最有心的一个天气观测者,跑下观测场,他去分析、研究、思考,他用平时所学的理论知识结合华山的气象实际来分析云、天的演变规律,并将重要、典型的天气过程做好详细记录,如今,他的床头仍然放着两本前辈手抄的气象站登记册,一本写自1958年,一本写于1980年。雪天里,山陡路滑,上一趟山太不容易,一不小心就能跌下山。秦岭暴雪封山时,谷道雪厚不止一丈深,跌进去就难活命。冬天,为保证气象仪器正常工作,于进江经常冒着刺骨的寒风,爬上十几米高而且紧邻万丈深渊峭壁旁的风向杆,用冻僵的双手一点一点地抠掉积冰。“到了冬天,山上风大,卷起大片大片的雪花。观测员冒着生命危险到观测场记录数据。我们经常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有时迎风吹来连呼吸都成困难。山上的风,最大时的速度达41.3m/s;值班室不远处、直径约1米多粗的千年古松瞬间被大风吹断。”
华山没有土层,雷电无法接地,有时雷电火球窜入值班室,打得仪器火星四溅,一声“脆雷”劈过来就把气象站的窗户玻璃和灯罩都打烂,有多少次于进江都是趴到桌子底下避雷。夏季的雷雨天进行气象数据观测记录同样十分危险,他多次冒着生命危险按时采集第一手气象资料。某个盛夏的午夜,突然乌云翻滚、雷声大作,瓢泼大雨从天而降。“雨水往值班室里灌,电线接头处让雷击得噼里啪啦直冒火花”,于进江回忆道。情况紧急,顾不上被雷击,于进江抓起扫帚扑灭电线上正在燃烧的火。只有抢抓了时间,才能按时观测和记录每一项气象数据。可当要发出气象电报时,发现发报机被雷击坏了……他立即下山。山路漆黑,在泥泞中连滑带跑,他仅用三小时就走到山下完成了气象发报。他双脚磨出的鲜血和袜子粘在了一起!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背上十几斤重的设备又朝山上爬去,到了山顶洗脚时,大拇指的鲜血和袜子已经凝固在一起,只好连袜子一起泡在水里,“泡开后,把袜子脱掉时,发现一个脚趾盖已彻底连根掉下”。18年,于进江从高昂青年变成了不惑成人,华山气象站也从简陋变得现代。在气象人于进江的大脑中,不变的永远是华山的几个数据:
“海拔2064.9米,年平均气温摄氏6.1度、极端最低气温摄氏零下24.9度,年极端雷电日数43天、大风日数109天、大雾日数129天,冬季最长积雪5个月”。华山北朝渭河断堑,拔地而起,壁立千仞,千尺幢、百尺峡均近90度,东、西、南三峰皆刀削绝壁,属于世界性的典型断块隆起名山。因无遮拦和过渡,华山之巅多飓风,“大风日数109天,最大时的速度达41.3m/s”。华山起大风的日数之多已经属于千里塞外,风速之快是世界百米王博尔特的4倍。秦岭耸立于关中之南,南方来的暖湿气流爬高后受冷形成雨水,所以谚语常说:“南山盖帽,大雨就到。”在秦岭沣峪高山生活了16年的葛慧先生在《秦岭韭菜滩》中也记载了三年秦岭高山气候资料:“海拔2200米,三年中年平均温度30℃。最低温度-20℃,最高温度32℃。夏季不炎热,冬季特别冷的严寒天也不多。一月份气温-0.3~-12.2℃,七月份气温19.3~22.3℃,年温差为6~11.6℃。年降雨量1004毫米~1065毫米,阴雨天较多。这里不能种植粮食作物,只能生长部分药材和蔬菜。夏季只有两个月,冬季一般五个多月,五月仍下雪。”
葛慧先生的资料和于进江华山站的记录基本相同:其一,“最低温度-20℃”“极端最低气温摄氏零下24.9度”。葛慧先生工作的地点是沣峪大坝沟,是高山也是深山,所以冬天的最低气温要略高于华山西峰顶。其二,秦岭“冬季最长积雪五个月”“冬季一般五个多月,五月仍下雪”。华山和终南山(沣峪顶)“冬季一般五个多月,五月仍下雪”。按照葛慧先生《秦岭韭菜滩》记载,“九月背阴处有积雪”。华山2154.9米高,终南山(沣峪顶)2604米高,而太白山海拔3767.2米,“六月飞雪”不难想象。据太白山自然保护区的资料记载,1979年七月,拔仙台一带平均气温7℃,最低气温-2℃,即在夏天,游客也常在大爷海周围看到冰雪,我们希望“太白积雪六月天”不仅仅是历史美学,也是秦岭的现代气象学,这是陕西的希望,更是秦岭气象人的期盼。现在,去一趟华山气象站要登缆车到北峰,再由北峰徒步向西峰“攀爬”,最终到达西峰莲花峰的华山气象站,徒步走的时间有两个多小时;而在1996年以前,没有缆车,需要走上六七个小时,才能从山底爬上来。过去,华山气象人点的是煤油灯,吃的是夹生饭,喝的是苦窖水,住的是木板房,所有的生活用品和物资全靠一根扁担担到山顶。如今的华山气象站,24小时的自动监测和人工监测确保了监测数据的权威性和准确性,成为我国天气预报的重要指标站,其资料参加亚洲区域气象情报交换。
2011年6月30日的《中国气象报》有以下的文章:“现在,虽然山上的环境条件相对转好,但是他们吃的依然是挑夫挑上来的食物,喝的是从石壁上汇集的雨雪水。因为地处高山,气压过低,所以水经常烧不开,蒸馒头要用高压锅,面条常常煮不熟黏成一团。由于长期缺乏新鲜蔬菜,缺水不能洗澡,加之强烈的紫外线辐射,狂风吹,烈日晒,导致气象人员皮肤皴裂、干燥,嘴唇口角干裂、溃烂,痛苦难耐。……无论春夏秋冬,刮风下雨,于进江总是毫无怨言地爬上十几米高的风向杆排除仪器故障。十八年来,于进江获得气象地面观测‘百班无错情’三十二个,‘二百五十班无错情’十个,名列全国前茅;每当想念家人的时候,他就一个人站在山顶眺望。近六十年来,几代气象工作者将青春年华奉献在这里,将心血汗水流淌在这里,将气象人的忠诚挚爱铭刻;一句话,他们将华山气象人的精神留在了这里。他们无愧于西岳,他们有功于华山,有功于华山辉煌美好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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