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光武帝建武二十四年,秋季,七月,武陵蛮人攻打临沅。朝廷派谒者李嵩、中山太守马成前去讨伐,没能攻克。马援请求出征,光武帝怜惜他年事已高,没有答应。马援说:“我还能够身穿盔甲,上马驰骋。”光武帝令他一试身手。马援跨在鞍上,转身回视,以示仍可征战。光武帝笑道:“好一个精神矍铄的老翁啊!”于是派马援带领中郎将马武、耿舒等率领四万余众进军五溪。马援对友人杜愔说:“我受皇恩深重。但岁数大了,来日不多,总担心不能为国而死。今日如愿以偿,我心甘情愿,死也瞑目。只是担心那些富贵中成长的孩子,或者近在左右,或者随从办事,很难调动,我唯独担忧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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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马援有一回生病,虎贲中郎将梁松前往探望。梁松独自在床下拜见,而马援没有还礼。梁松离去后,马援的儿子们问道:“梁伯孙是皇上的女婿,朝廷中的显贵,公卿以下的官员没有不惧怕他的,为什么唯独您对他不礼敬?”马援答道:“我是他父亲的朋友,他身份虽高贵,可怎能不讲辈分呢?”
马援的侄儿马严、马敦都喜欢发议论,结交游侠。马援先前在交趾时,曾写信回家告诫他们:“我希望你们在听到他人过失的时候,就像听到自己父母名字一般,耳朵可以听,而嘴巴却不能讲。好议论他人是非,随意褒贬时政和法令,这是我最反感的。我宁可死,也不愿听到子孙有此类行径。龙伯高为人宽厚谨慎,言谈合乎礼法,谦恭而俭朴,廉正而威严,我对他既敬爱又尊重,希望你们效法他。杜季良为人豪侠仗义,将别人的忧虑当作自己的忧虑,将别人的快乐当作自己的快乐。他父亲去世办丧事,几个郡的头面人物全都来了。我对他又敬爱又尊重,却不希望你们效法他。效法龙伯高不成,还可以做恭谨之士,正如人们所说的‘刻鸿鹄不成还像鸭’;若是效法杜季良不成,就会沦为人世间的轻浮子弟,正如人们所说的‘画虎不成反似狗’了。”龙伯高,就是山都县长龙述;杜季良,就是越骑司马杜保,他俩都是京兆人。适逢杜保的仇人上书,指控杜保“行为浮躁,蛊惑人心,伏波将军马援远从万里之外写信回家告诫侄儿,不要与他来往;而梁松、窦固却同他结交,对他的轻薄伪诈行为煽风点火,败坏扰乱国家”。奏书呈上,光武帝召梁松、窦固责问,出示指控的奏书和马援告诫侄儿的书信。梁松、窦固叩头流血,才没有获罪。诏命免去杜保官职,将龙述提拔为零陵太守。梁松由此憎恨马援。
到了马援征讨武陵蛮人,大军到达下隽,有两条道路可入蛮界:一是走壶头,这条路近而水势深险;一是走充县,这条路是坦途,但运输线长。耿舒主张走充县,马援却认为那样会消耗时日和军粮,不如进军壶头,扼住蛮人咽喉,则充县之敌将不攻自破。两种意见上报到朝廷,光武帝批准了马援的计策。于是汉军进兵壶头。蛮人占据高处,把守险要,水流湍急,汉军船只不能上行。当时适逢酷暑,很多士兵患瘟疫而死,马援也受到了传染,于是在河岸凿窟暂栖以避暑热。每当蛮人爬到高处擂鼓呐喊,马援便拖着沉重的双脚上前察看敌情,左右随从无不为他的顽强精神所痛惜流泪。耿舒在给他哥哥好畤侯耿弇的信中写道:“当初我曾上书建议先打充县,尽管粮草运输困难,但兵马前进无阻,大军数万,人人奋勇争先。如今被挡在壶头不能前进,将士忧愁抑郁,行将病死,实在令人痛惜!前在临乡,敌兵无故自来,如果乘夜出击,就可以将他们全歼。但马援却像个西域的商人,所到之处,处处停留,因此导致失利。现在果然遇到了瘟疫,正像我预言的那样。”耿弇收到信后上奏朝廷,于是光武帝派梁松乘驿车前去责问马援,并由他代理监军事务。(www.xing528.com)
正在这时候,马援去世了,梁松便乘机诬陷马援。光武帝因此大怒,下令收回马援的新息侯印信。当初,马援在交趾时经常服食薏苡仁,因为此物可使身体轻健,抵御瘴气。班师之时,曾载回了一车。等到马援死后,却有人上书诬告他当初用车载的都是珍贵的珍珠和犀角。所以光武帝更加愤怒。
马援的妻子儿女恐惧害怕,不敢将马援的棺柩运回祖坟,只能草草葬于城西。门下的宾客旧友,也都不敢前去凭吊祭拜。马严和马援的妻子儿女用草绳把自己绑起来,连在一起,来到皇宫门口请罪。光武帝便拿出梁松的奏书给他们看,他们这才得知马援的罪名,便上书鸣冤,前后共有六次,言辞十分哀伤悲切。
前任云阳县令、扶风人朱勃前往皇宫门阙上书说:“我看见已故的伏波将军马援,从西州崛起,钦敬仰慕皇上的圣明仁义,历经艰险,万死一生,在陇、冀两地征战。他的智谋如泉水一样喷涌不绝,军势如转动圆规一样灵活迅速。他用兵战无不胜,出师攻无不克。剿伐先零时,飞箭曾射穿他的小腿;出征交趾时,抱着必死之心与妻儿诀别。不久之后又再度南征,很快攻陷临乡,大军已经建立功业,但未完成而先死去。将士虽然遭受瘟疫,而马援也没有独自生还。战争有以持久而取胜的,也有因速战而败亡的;深入敌境未必就正确,不深入也未必不对。以人之常情看,难道有乐于久驻危险之地不生还的吗?马援为朝廷效力二十二年,北面出塞大漠,南面渡江漂海。他遭遇瘟疫,死在军中,名声被毁,失去爵位,封国失传。天下不知道他犯了什么过错,百姓不知道对他的指控是什么。他的家眷紧闭门户不敢出来,他的遗体不能归葬祖坟。对马援的怨恨和猜疑一时纷纷扬扬,马氏家族震恐战栗。已死的人,不能为自己剖白;活着的人,不能为他分辩,我为此感到痛心!圣明的君王重于奖赏,轻于刑罚。高祖曾经交给陈平四万斤金用以离间楚军,并不问其账目与用途,又岂能疑心那些钱谷的开销呢?请将马援一案交付公卿议论,评判他的功罪,决定是否恢复他的爵位,以满足天下人的愿望。”光武帝的怒气稍有消解。
起初,朱勃十二岁时就能背诵《诗经》《尚书》,经常拜访马援之兄马况,言辞温文尔雅。当时马援才开始读书,看到朱勃,自叹不如,若有所失。马况看出了马援的心意,就亲自斟酒安慰他道:“朱勃是小器,早成,聪明才智尽此而已,他最终将会跟着你学,你不要怕他。”朱勃还不到十二岁,右扶风便试用他代理渭城县宰。而等到马援做了将军并封侯的时候,朱勃的官位还不过是个县令。马援后来虽然显赫,仍常常以旧恩照顾朱勃,而又卑视和怠慢他,而朱勃的态度更加亲近。等到马援受到诬陷,唯有朱勃能够最终保持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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