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废帝揭秘：《白话资治通鉴》中的政变细节

汉昭帝元平元年，昌邑王刘贺做了皇帝后，淫乱荒唐没有节制。原来昌邑国的官吏全被他召到长安，很多人得到破格提拔。昌邑国相安乐被任命为长乐卫尉。龚遂见到他，却哭着对他说：“大王被立为天子后，日益骄纵，规劝他也不再听从。如今仍在治丧期间，他却每天与亲信饮酒作乐，观看虎豹搏斗，又召悬挂着天子旗帜的虎皮轿车，乘坐着东奔西跑，所作所为都违背了正道。古代制度宽厚，大臣可以辞职隐退，如今想走都不行了，想装作疯癫又怕被人识破，死后还要遭人唾骂，该怎么办呢？您是陛下原来的丞相，应当极力规劝啊！”

刘贺梦见殿堂西阶的东侧堆积了绿头苍蝇的粪便，约有五六石之多，上面盖着瓦版。刘贺召龚遂询问，龚遂说：“陛下所读的《诗经》中不是这样说吗，‘绿蝇往来落篱笆，谦谦君子不信谗’。陛下左右奸佞之人多，就像陛下梦见的苍蝇粪便一样。因此，应该选拔先帝大臣的子孙，亲近信任他们以作为自己的左膀右臂。若是总不忍抛开昌邑国的故旧，信任并重用那些进谗阿谀之人，必有祸事。希望陛下能反祸为福，将这些人全部逐出朝廷。我就该是第一个要赶走的。”刘贺拒不接受龚遂的劝告。

太仆丞河东人张敞上书谏道：“孝昭皇帝早逝，没有后嗣，朝中大臣忧虑惶恐，选择贤能圣明的人继承帝位，到东方迎接圣驾之时，唯恐跟随您的从车行进迟缓。如今陛下正当盛年而初即帝位，天下人无不擦亮眼睛侧着耳朵，盼望看到和听到陛下实施善政。然而，辅国的重臣尚未得到褒奖，而昌邑国拉车的小吏却先获得升迁，这是个大过错。”刘贺仍不听从。

大将军霍光见此情景，忧愁气愤，单独向所信任的旧部、大司农田延年问计。田延年说：“将军身为国家柱石，既然认为此人不行，何不禀告太后，另行选立贤明之人呢？”霍光说：“我现在也这样想，但这样的事情古代有先例吗？”田延年说：“当年伊尹为商朝相，为了国家的安定将太甲废黜，后世称颂他忠心为国。将军如果能这样做，也就成为汉朝的伊尹。”霍光便让田延年兼任给事中，暗中与车骑将军张安世秘密谋划废黜刘贺。

刘贺外出巡游，光禄大夫鲁国人夏侯胜挡在车驾前劝阻道：“天气久阴却不下雨，预示臣下中有对皇上图谋不轨者。陛下出宫，要去哪里呢？”刘贺大怒，认为夏侯胜是妖言，下令将其绑了，交官吏治罪。负责处理此事的官员向霍光报告，霍光没有处以刑罚。霍光责怪张安世，以为是他泄漏了机密。张安世其实并没有泄密，霍光便召夏侯胜前来询问，夏侯胜答道：“《鸿范传》上说：‘君王有过失，上招天罚，常会使天气阴沉，此时就会有臣下谋害君主。’我不敢明言，只好说是‘臣下中有人对皇上图谋不轨’。”霍光、张安世闻言大惊，因此更加重视精通经书的儒士。侍中傅嘉多次劝谏刘贺，刘贺也将他绑了投入大牢。

霍光、张安世谋划已定，便派田延年前去通报丞相杨敞。杨敞闻言又惊又怕，不知该说什么好，顿时汗流浃背，只是唯唯诺诺而已。田延年起身出去解手，杨敞的夫人急忙从东厢房出来对杨敞说：“这是国家大事，如今大将军计议已定，派大司农来通知你，你不赶快答应，表示与大将军同心，却犹豫不决，就要先被诛杀了！”田延年返回时，杨敞夫人也参与进来，承诺道：“一切听从大将军吩咐！”(www.xing528.com)

癸巳（二十八日），霍光召集丞相、御史、将军、列侯、中二千石、大夫、博士在未央宫开会。霍光说：“昌邑王行为昏乱，恐怕会危害国家，该怎么办呢？”群臣闻言都大惊失色，谁也不敢吭声，只是唯唯诺诺而已。田延年上前一步，离开席位手按剑柄说道：“先帝将幼弱孤儿托付给将军，把国家大事交给将军做主，是因为相信将军忠义贤明，能够保全刘氏的江山。如今朝廷被一群奸佞小人搞得乌烟瘴气，国家面临危机；况且我大汉历代皇帝的谥号都有一个‘孝’字，为的就是江山永存，使宗庙祭祀不断。如果汉家祭祀断绝，将军即使死去，又有何脸面见先帝于地下呢？今日的会议，必须立即作出决断，群臣中拖到最后响应的，我请求用剑砍下他的脑袋！”霍光表示歉意道：“大司农对我的责备很对！国家不安宁，我应当受处罚。”于是参加会议的人都叩头说道：“万民的命运，都掌握在将军手中。一切听从大将军的号令！”

霍光随即与群臣一同晋见太后，向太后禀告，陈述昌邑王刘贺不能继承皇位的状况。于是皇太后乘车驾来到未央宫承明殿，下诏命皇宫各门不许放昌邑国群臣进来。刘贺朝见太后之后，乘车准备返回温室殿，此时禁宫宦者已各自抓住门扇，刘贺一进去，便将门关闭，昌邑国群臣不能入内，刘贺问道：“这是干什么？”大将军霍光跪下答道：“皇太后有诏，不许昌邑国群臣入宫。”刘贺说：“慢慢吩咐就是了，为什么搞得如此吓人！”霍光命人将昌邑国群臣全部安置在金马门之外。车骑将军张安世率领羽林军将昌邑国群臣二百余人逮捕，全部押送廷尉所属的诏狱。霍光命曾在汉昭帝时担任过侍中的宦官守护刘贺，并命令手下人说：“一定要严加守护！如果他突然死去或自杀，就会让我对不起天下人，背上杀主的恶名。”此时刘贺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废黜，问身边之人说：“我以前的属臣犯了什么罪？大将军为什么将他们全部关押起来？”

不久，皇太后下诏召见刘贺。刘贺听说太后召见，感到害怕，说道：“我犯了什么错？为什么太后要召见我？”太后身披用珠宝缀串而成的短衣，盛装打扮，坐在武帐之中，数百名侍卫全部手握兵器，持戟的期门武士排列于殿下。文武群臣按照品位依次上殿，然后召昌邑王上前伏于地下，听候宣读诏书。霍光与群臣联名奏劾昌邑王，由尚书令宣读奏章：“丞相杨敞等冒死上奏皇太后陛下：孝昭皇帝过早地抛弃天下而去，朝廷派使者征召昌邑王前来，主持丧葬之礼，守三年之丧。而昌邑王身穿丧服，却无悲哀之心，废弃礼仪，在路上不肯吃素，还派随从官员掳掠女子，载于用帘幕遮蔽的车上，在沿途驿站陪宿。初到长安谒见了皇太后，被立为皇太子，仍经常私下派人购买鸡、猪肉食用。在孝昭皇帝灵柩之前接受皇帝的印玺，回到住处，打开印玺后就不再封存。更派侍从官手持皇帝符节前去召引昌邑国的侍从官、车马官、官奴仆等二百余人，与他们一起居住在宫禁之内，肆意游戏娱乐。曾经写信说：‘皇帝问候侍中君卿，特派中御府令高昌携带黄金千斤，赐君卿娶十个妻子。’孝昭皇帝的灵柩还停在前殿，竟搬来乐府乐器，让昌邑国的艺人入宫击鼓，歌唱吹弹，演戏取乐；又召来泰壹祭坛和宗庙的歌舞艺人，遍奏各种乐曲。驾着天子的车驾，驰骋于北宫、桂宫，并玩猪、斗虎。擅自调用皇太后乘坐的小马车，命官奴仆骑乘，在后宫中游戏。与孝昭皇帝的宫女蒙等人淫乱，还下诏给掖庭令：‘有敢泄漏此事者，腰斩！’……”太后说：“不要再说了！做臣子的，能如此悖逆荒乱吗！”刘贺离开席位，伏地请罪。尚书令继续读道：“……取朝廷赐予诸侯王、列侯、二千石官员的绶带及黑色、黄色绶带，赏给昌邑国郎官，以及被免除奴仆身份的人佩带。将皇家仓库中的金钱、刀剑、玉器、彩色丝织品等拿出来赏给与其一起游戏的人。与侍从官、奴仆彻夜狂饮，酒醉沉迷。在温室殿设下隆重的九宾大礼，于夜晚单独接见其姐夫昌邑关内侯。尚未举行祭祀宗庙的大礼，就颁发正式诏书，派使者携带皇帝符节，以三牛、三羊、三猪的祭祀大礼前往祭祀其父昌邑哀王的陵庙，还自称‘嗣子皇帝’。即位以来二十七天，向四面八方派出使者，持皇帝符节，用诏令向各官署征求调发共一千一百二十七次。荒淫昏乱，失去了帝王的礼仪，败坏了大汉的制度。杨敞等人多次规劝，但不改正，反而变本加厉，如此下去恐怕将危害国家，使天下不得安宁。我们与博士官慎重商议，一致认为：当今陛下继承孝昭皇帝的帝位后，行为淫邪不轨。《孝经》上说：‘五刑之罪当中，以不孝之罪最大。’当初周襄王不孝顺母亲，《春秋》上说他：‘天王出居郑国。’因其不孝，所以被驱逐出国都，被迫抛弃天下。宗庙要比君王重要得多，陛下既然不能承受天命，侍奉宗庙，爱民如子，就应当废黜！因此，臣等请求太后命有关部门用一牛、一羊、一猪的祭祀大礼，祭告于高祖皇帝的祭庙。”皇太后下诏说：“可以。”于是霍光命刘贺站起来，拜受皇太后的诏书。刘贺说道：“我听说：‘天子只要有七位耿直敢言的大臣在身边，即使无道，也不会失去天下。’”霍光说：“皇太后已经下诏将你废黜，怎么还自称天子！”随即抓住刘贺的手，将他身上佩戴的玉玺绶带解下，献给皇太后，然后挟持着刘贺下殿，从金马门走出皇宫，群臣随后相送。刘贺出宫后，面向西方叩拜道：“我太愚蠢，不能担当汉家大业！”然后起身，登上御驾的副车，由大将军霍光送到长安昌邑王官邸。霍光道歉说：“大王的行为是自绝于上天，我宁愿对不起大王，也不敢对不起国家！希望大王自爱，我不能再常侍奉大王于左右了。”说完，洒泪而去。

文武群臣上奏太后说：“古时候，被废黜之人，要放逐到远方去，使其不能再参与政事。请将昌邑王刘贺迁徙到汉中房陵县。”太后于是下诏，命刘贺回昌邑居住，赐给他二千户人家作为汤沐邑；他当昌邑王时的家财也全部发还给他；其姐妹四人，各赐一千户人家作为汤沐邑；撤销昌邑国，改为山阳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