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器匣钵厂与新社公庙-方峻山的历史与传统

方峻山

大器匣钵厂分都、抚、饶三帮。都帮称为“大器匣钵厂都帮道路众”，抚帮称为“大器匣钵厂抚帮道路众”，饶帮称为“大器匣钵厂饶帮道路众”。为什么称为“道路众”？现在已无人答得出来。

三帮的划分。三帮的人数以都帮人最多，约占70%～80%，其中星子人占30%。抚帮，多是临川人，有少数宜黄、乐安等旧属抚州五县人。饶帮，乐平人约占60%～70%，另有万年、鄱阳、余干等旧属饶州七县人。三帮工人虽然有地方性，但也有少数互相掺杂。初进厂在哪一帮学徒，就是那一帮人，也有以后回到本乡本土帮去的。匣户也有三帮，也互相掺杂，厂数的比例与工人人数也是都帮最多。匣户雇工要雇本帮的工人，若要雇别帮的工人，必需“过帮”。过帮要缴过帮费，金额约在20元（银圆，下同）左右。工人受雇于别帮也要过帮和缴费，金额约在4至9元不等，过帮费由第一个雇过帮工人的匣户负担。

集会。每年农历四月十六日至十九日，三帮工人和匣户都要到新社公庙集会，办酒宴演戏，客人有里村三街的绅士、工人和匣户，也互相请总副老板和头首。都帮工人是十六日，当天全都帮工人停产一天，除徒工以外都到庙里集会，早晨吃便饭，中午和客人一样吃酒看戏。十七日是饶帮工人，也停产一天。十八日是三帮的匣户集会请客，十九日是抚帮工人，工人徒工都到庙里吃酒看戏。酒席都很丰盛，是当时时兴的十盘八碟海参头的酒宴。三帮“坐公馆”的（未上位的）老师傅，届期不请自来，属哪帮就到哪帮吃酒看戏。

演戏。历来演戏是写（聘请）饶河班（赣剧）到新社公庙演戏。约在1914年前后，官府怕闹事，禁止演“大班子”（那时把人演戏叫大班子），只允许演傀儡戏。本地傀儡戏有两种：一种是吊线戏，人在台上，一手提着傀儡吊线的木柄，一手牵线使傀儡活动。傀儡的手臂可以动，脚可以踢，手指可以握物件和放物件，但因吊线很短，可以看见牵线人在台上。另一种是擎戏，又名撑戏，擎傀儡的人有帐子遮着，缺陷是傀儡没看手指，两手都是一只皮圈子，握物件和放物件都要人代插和取下。两种戏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到1927年又演过一次大班子，不料旧历五月十三日因饶州会馆演戏引起都乐械斗，以后又年年演傀儡戏。

总副老板和头首。三帮工人都各有总副老板（又叫管总）一名。都帮人多事多，还有头首若干人。总副老板一年一届，不得连选连任；头首可以连任。总副老板和头首，每年每人要一只灯笼，上写“大器匣钵厂某帮道路众”。

老年的。管过总以后就是老年的。只有达到“老年的”地位，才可当头首。在老年的里面，能说会打和属大姓的，年年都是头首。开会时，只有这些老年的说了算。那些年年都是头首的老年的，不顶长年正位的，遇到位上某师傅生病或有要事，需要请散做（临时做替工），他才做工，工资比位上的加50%，每天还要吃半斤肉。

工人等级。这个等级不是技术等级，而是匣钵厂工人内部的等级。最高的是现任总副老板、头首和老年的。这些人是帮内的最高司令部，开会要到茶馆里去吃茶吃点心。第二等是出了家的老师傅，第三等是未出家的老师傅，第四等是扣头师傅，最低的是徒工。开会由总老板叫传会的到各厂传会。有以下几种分别：

（1）头首和老年的到茶馆里开会。（2）出了家的老师傅到庙里开会。（3）老师傅以上或扣头师傅以上到庙里开会。（4）一厂四个到庙里开会，包括徒工在内，但多数是因与别的行帮打架的事才叫徒工。

徒工。凡到匣钵厂来学徒的，都要交“众费”（入帮费），老年的儿子和总副老板的儿子以及匣户老板的儿子，都是一样。每人在入厂第一年交一次。都帮众费是每人3元，饶、抚帮是每人2元。在哪一帮匣户家学徒，就向哪一帮交费，就归哪一帮人。学徒三年，由匣户老板收带和传艺。第四年是泼年（包年），第五年打折扣，如能顶正位子，可以提前得扣头工资。折扣有六、七、八、九折的分别，以手艺高低由师徒双方议定。经过一年的折扣，才可以按照老师傅级别算工资。未出家、手艺又好的师傅，老板不放，别家不能雇用，待留用二三年之后，老板就一定要放出家，不能再留。如老板爱他手艺好，放出一年后又回来，这样就是出了家的老师傅。

团头·扯头·点头·查厂。每帮每年三月上旬，由上届总副老板召集会议改选。都帮要四天，第一天召集头首和老年的商议，每姓提名一人或二人为本届头首，本姓可以为本姓提名，也可以为别姓提名，或挽留别姓的头首连任，是为团头。第二天仍是原班人开会，从出了家的老师傅里提名，来当总副老板，是为扯头。第三天召集扣头师傅以上的工人在庙里开会，依照前两天的决定，当场宣布本届总副老板及头首的人选，并立即写红榜公布，是为点头。这连续三天都要在庙里集餐，集餐费由上届总副老板以上年余款支付。第四天新任总副老板和头首，到庙里开会进行查厂，从新社公庙出发，经杉树巷、八角井、方井头、菜园里，到里村大小西门内外及俭忙山等地，凡有大器匣钵厂的地方都要走到，记下匣户姓名和带了几个徒弟，统计厂数和徒弟人数。当天也要集餐，集餐费由新任总副老板垫付。饶帮抚帮，厂少人少，只要一天就可点出总副老板，红榜张贴。不需查厂，徒弟的人数，也都心中有数。其实都帮团头、扯头、点头，查厂也只要一天就可完成，都是那些头头们要吃，故意拖拖拉拉，坐在庙里海阔天空地乱扯。

当总副老板的条件。（1）要出了家的老师傅。（2）要车上（做匣利匣）的师傅，车下（帮工）的师傅不能当。当总老板的人还要姓得好，如都帮冯余江曹四大姓，别姓和星子人只有极少数人当总老板的。抚帮姓徐的，饶帮姓方的，只有这两姓才能当总老板。姓方的又分南、北乡，两乡轮流，各当一年。南乡有个方美保，在饶帮很有地位，他当过三届总老板。他的车上手艺不好，必须生意好才有匣户雇他。在他第三届当总老板的那一年，轮到南乡方家当总老板，他料到自己领不到手上的位子，只得托几个老年的给他搞到车上的位子，才当上第三届总老板。到20世纪30年代中期，当总老板没有多大油水，姓方的才放弃旧例，任何姓都可以当总老板。

总副老板的责任。对内处理以下问题：与资方交涉工资福利；召集工人开会和调解工人内部的纠纷；对工人犯了行规给予“砍草鞋”（开除的意思）或罚款多少的决定；对匣户犯了行规给予“扑锅”（强迫匣户停业）或罚款多少的决定；收集各种应收的款项，如学徒的入帮费，花烟馆（妓院）和私门头（低等卖淫户）的花捐（花烟馆妓女每人每年1元，如果一年内中途转过妓院，又要1元，私娟每人每年3角），里村前街竹木柴行的竹木柴捐，渡口的不屑费（景德镇土话，读音dǔn，特指做成砖状的瓷土块，后同）。关于“不屑费”说明如下：三宝篷的子到前街渡口过渡，下车上车掉下来的不屑，由专人负责扫集，一年规定若干元给大器匣钵厂和竟成小学，大器匣钵厂三帮每年约共收180～200元，其余给竟成小学作办学经费。这两项捐费据传是在清乾隆时争来的，到民国初年才拨了大部分给竟成小学。此外，集会时负责办酒宴、演戏、请客，如以上收入不够开支，可以向各位师傅摊派。“坐公馆”（没有找到事做）的不出钱。(www.xing528.com)

总老板的报酬。总老板是义务职，没有工资的。集会以后，所增加的徒工应缴的入帮费和妓院增加的妓女及中途转院的妓女等应缴的花捐，这些都是总副老板的报酬。但是来年选新任，总副老板及头首的集餐费，也由此款开支。

匣户的总副老板。三帮的匣户是连在一起的，也有总副老板一人。都帮的头首也是每姓一人，饶、抚两帮的头首每帮一至二人。当总副老板的不分姓氏，也不分帮，任何人都可以。但是，任何人都不愿当，因为不仅没有油水，反而要赔钱。总副老板的责任是：与窑户交涉各项问题；反映工人的要求并召集同业开会；调解匣户内部的纠纷；政府摊派的各项捐费，也要按厂摊派收集缴交。

新社公庙。新社公庙是大器匣钵厂的集会场所，地址在今解放路，现陶瓷窑具厂行政大院内。新中国成立前这里的地名，也叫新社公庙。庙宇不知建于何年，看房屋的新旧程度，估计有200多年。庙门朝西，正面无墙壁，装有一排木栅栏杆，庙门也是木栅的。正殿有三间，没有间隔墙壁，深约14米，阔约12米，左右两边各有两间陪屋，右边陪屋是储藏室，左边两间是厨房，装有一间房住人。

庙内正殿有一个高约两米的神龛，内有社公、社母的神像，是两块1平方米的石板雕的，从未见搬动过。左边是催生娘娘神像，头是木刻的，身子成了大胖子，因为衣服穿得太多，都是生孩子的人家送的。神龛前摆一张供桌，长约2米以上，宽约80厘米，上面放着木雕的五尊菩萨——钱大元帅。菩萨前有一只青花大香炉，高约30厘米，直径约24厘米，上有钱大元帅座前和光绪×年等字样，两边绘有双龙抢珠的花纹，还有一盏清油灯日夜长明。左边偏殿有1尊菩萨——杨泗将军，没有香灯。杨泗将军是菜农供奉的。

庙宇原是菜农所建。起初，匣钵厂工人向菜农借庙开会议事，菜农允许了，从这次以后起借的次数就逐渐多了。最后一次向菜农借会场，菜农不知匣钵厂的意图，就说你们要用就用罢，不必再说借了。于是匣钵厂开会做集会等都在庙里，并修了五尊菩萨——钱大元帅，放在正殿供奉，把杨泗将军移到偏殿，这庙就无形中成了大器匣钵厂工人的庙。菜农素来害怕匣钵厂人，只得忍气吞声。从此以后，庙宇的检修菜农也不过问了，他们集会还是到庙里来，平常开会就不到庙里了。

戏台。庙前有大空场，并有戏台。戏台是匣户用罚了窑户的钱做的。在那封建时代，匣户利用垄断把持，以种种条件约束窑户，窑户不遵守就不供应匣钵，必须罚款才供应。有几家窑户被罚了款，匣户自己也出了钱，后来钱不够，是里村一家匣户方秀文出钱做完的。

住庙的。左边陪屋住的一家人，是专为匣钵厂劳资双方传会的。他没有工资，庙里也无产业供养他，他的生活来源，靠菩萨给人治好了病，病家来还愿，助油给菩萨点灯，助得多的有几十斤，少的也有三五斤，点灯多余的油便归住庙人所得。还有每年除夕，有很多店家，带着三牲福礼来庙里求福，要给住庙的纸包，给得多的，能买一石多米。再是年终时，用黄表纸印着灶君神像，给每家匣户送一张，匣户要给纸包和米。匣户到庙里议事，事后有些匣户在庙里打牌，打牌的头钱，是住庙人的。

钱大元帅。据传说，钱大元帅是最先发明做大器匣钵的第一代师傅，有兄弟五人，至于是何时代和怎样发明做匣的，不清楚。

每隔三年或十多年不等，只要遇到生意好就要把菩萨重新油漆装金，叫做“开光”。开光由总副老板和头首负责组织。先请处士来退神，挖出上次安的“腹脏”，由漆匠油漆装金，处士要在附近山上竖招兵幡，说退了神的菩萨已经没有了兵马，要重新招兵。

菩萨装好了金，就在庙前空场上，按东西南北中，用桌子搭小台起五猖神。每晚将菩萨用轿抬到空场上，呜锣、摇钢叉、放鞭炮、点火把、点灯笼，处士装神弄鬼打起马来，就往外面上山过河，穿街入巷、到处乱跑，谓之收兵。这样要搞三个晚上，每晚要搞到半夜。最后一天游行，全行业停产一天，劳资双方吃了早饭，都到庙里来。马脚还要起马，先游厂后游街，从后街十八桥上，到太平巷转中山路下。修菩萨的总副老板和头首等，都要手捧托盘，内放檀香炉，穿着长衫，跟在菩萨最后面游街。有一年，一轿菩萨在太白园南边大树下歇凉，因天气很热，大家很口渴，都到西瓜洲摘西瓜吃。马脚也想吃，马脚装着菩萨鬼声鬼气地说：“吾神要吃马粮。”有人答应说：“这里没有马粮，西瓜可以吃吗？”马脚正想吃西瓜，当然说西瓜也可以。当时有人给马脚摘了西瓜来，马脚吃得津津有味。

修一次菩萨要花很多的钱。支付漆匠的最多，据说装菩萨的神金是用黄金制成的，是不是黄金制成连漆匠也未必晓得。处士也要不少的钱，每晚香灯蜡烛爆竹火把等，还要吃点心。工人每晚搞到半夜，白天产量下降。还有游街全行业停产，第二天还要休息一天，如果扎抬阁花钱就更多了。但是那时代，很多人认为有菩萨保佑，明中去会暗中来，花了钱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