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换牙。小孩到了六七岁，自然要换乳牙，我当然也不例外。我记得第一次落牙时，吓得不得了，满口流血，母亲见状，教我站在床面前，双脚并拢比齐，将牙齿往床底下丢去，因为这是落了上门牙。后来掉了下牙，也要并齐脚，将牙齿往对面瓦上抛。据说这样才长得快，长得齐。可是，我的门牙过了一年都不长，人家都笑是“缸灶子”，意思是像烧火的灶门一样，不关风。那年，我的奶姐姐出嫁，说是新娘子摸一下，牙齿就会很快长出来。因为我母亲生了五男一女，又是一夫一妻到头，亲戚家嫁娶，我母亲总少不了要做“扶侍娘”，也叫“牵娘”“喜娘”，就是两边扶着新娘拜天地的人。我是新娘子的奶弟弟，当然要吃酒。到了新娘上轿时，我娘将我牵到轿前面，奶姐姐立即用手在我的缺牙处摸了两下。过了不久，新牙出缝了，我母亲又交代不要用舌头舔，否则，牙齿会往外翘。长新牙时，牙床有点肿，免不了用舌头舔，故此，我一口齿歪歪斜斜，很不整齐。当时，做大人的不知道小孩缺少钙质会产生长牙缓慢和歪斜的道理。
（二）过娘娘爷爷。过去，把天花叫“过娘娘”，也叫“过大果”。把患麻疹叫“过爷爷”，也叫“过小果”，两者又统称“过喜事”，患儿称“种生”（种读去声）。30年代，基本上普及了种牛痘，得天花的很少，但患麻疹还是小孩必过的一关。我到8岁得麻疹，这时，一家人都慌了，请郎中到家里看病自不必说，还有许许多多的名堂。首先，在大门边的外墙上，贴一红纸，上写“天客在堂”四字，下面一块板，供放香炉、烛台、供品之用。每天早晨和晚饭后，母亲都要敬香烧黄表，然后虔诚地跪拜，并口中念念有词，大意是请爷爷保护种生，“喜事”以后，排排场场送您老人家。不仅如此，凡逢说话，都要用吉利的词，否则，得罪了爷爷，那是不得了的大事。我的头上，罩上了结一朵花的大红布，叫纱罩，人们见了都说“真排场”。吃的药也改叫了“甜茶”，因为忌这个不吉利的“苦”字。疹子开始出现在脸上时叫“上驾”，出到脚底时，叫“红到杪”，疹子退掉时叫“卸驾”。患麻疹期间，一家人都不吃荤腥，怕厌了爷爷。当我快要健康时，母亲高兴地说：“果子上了岸。”
每到这个时期，众种生的家长中，由一个有钱人家牵头，于什么时候举行隆重的“送娘娘”和“送爷爷”仪式。这个仪式也当真够排场。那一天就像过节一样，就是没有种生的人家，也要到街上看热闹。这时，街上摆着长龙似的队伍，最前面是洋鼓洋号开路。第二是一艘用彩色纸扎成的大船，船有一丈多长，上下两层，上面扎满了“童男童女”，“娘娘”或“爷爷”端坐仓中。船后面是像真马那么大的红马、白马、黑马、象、麒麟、狮子等，还有纸轿。轿马后面便是各种生。种生由母亲带着，穿着漂亮的衣服，手拿纸扎的小黄伞，坐在黄包车上，尾随前进，最后是民族乐队——十番班的吹吹打打。队伍绕街一周后，来到泗王庙河下，顿时，所有纸扎的船和轿马之类，在河滩上焚烧，这时，母亲们带着孩子，跪在墩头上，磕头如捣蒜，口中还念念有词，祈祷娘娘或爷爷，保护芽芽（对小孩的爱称）消灾免祸，肯长肯大。晚上，定在较大的场地上，或是庙前面，搭台演娘娘戏，这叫“还愿”。演的班子，或饶河戏，或采茶戏。有时种生少，贫寒者较多，仪式就没有这么隆重，但轿、马、船不能少一样，只是小得多。晚上，他们则请二个文辞班到某家里“唱船歌”。
经过这样一番热闹之后，相信娘娘、爷爷确已被送上了天，患者家里才恢复了像往常一样的平静了。
（三）娶老婆。那时候有些非常贫困的工人，为了孩子长大后有个老婆，就到育婴堂抱个小女孩回来。有些人虽不十分贫困，但也算不得富裕，他们中，则为已成少年的儿子娶老婆。我熟悉的有住在我斜对门的余某和千佛楼的黄某、刘某等。小孩娶老婆虽没有大人那么热闹，但手续和程序却相差无几。首先，请媒人说合，然后对“八字”。八字是一个人出生的年、月、日、时，都由天干和地支的两个字组成。如丙寅年、甲子月、己巳日，辛丑时。男女的八字放在一起，请算命先生掐算，如八字合得来，不克夫，不克公婆，可以结为夫妇，否则，男女则各自另找对象。有的“八字好”，将来大富大贵、儿女满堂的，即使相貌丑也不要紧。这一关过了，各自用红纸写上名字和时辰八字互相交换，同时，女方将依照男方拿来的鞋样做成的鞋送到男方，这就叫“定亲”。定亲后，男方拣好吉日良辰，也写在红纸上送到女方，届时，接小媳妇过门，到了娶老婆的那一天，男孩穿上新衣，领着官轿（一种简易的黑色轿子），轿前面，用红布扎成花飘挂两旁，在两管喇叭吹奏下前往女家，女孩子也打扮一番，由舅父抱上轿，然后又吹吹打打地来到丈夫家。下了轿，小夫妻也要拜天地、祖宗、父母。然后，吃一桌酒了事。通过这种仪式的小夫妻长大后，父母将两人扯在一起就可以了，再不必另行告之亲友和拜堂了。
余某不仅是我邻居，又是相差一级的同学，玩得好时，在一起做游戏、打墩。因小事闹翻脸后，就邀着一伙人，就他娶老婆一事讥笑他，并高声唱着有节奏的歌谣：
老公老婆，骑马下河，(www.xing528.com)
跌断得马脚，注（淹）死了老婆。
余某听了这样的歌谣就羞红满脸。这三个人中，除了刘某一对长大后结合外，另两个童养媳趁时逢解放，解除旧约而回了娘家。
（四）暖新房。娶媳妇头一天，新房已焕然一新了。这时候，亲戚都带儿女来到新房，将他们放在床上，任其尽情玩耍，弄脏了新被褥也不要紧，以取个“多子多女”的兆头。
新媳妇上轿后，两边要有扶轿的，扶轿人应是“小母舅”，即新娘的弟弟们，他随姐姐到婆家后，可得大红包。有的送至中途返回，大多数送至厂前便回。
新娘的嫁妆中，有一件叫“百子桶”（即马桶），里面放了柏树叶、枣子和染红了的花生。意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男孩女孩“隔花生”（即一胎男、一胎女，而不是接连生男或生女），里面还要放一个红包，这个差事也是小母舅，到了姐夫家，掀开马桶，纸包归拎马桶者所得，枣子花生散给众小孩，还要请一个男小孩屙第一泡尿，有的男孩怕丑，有的男孩脸皮厚，当众脱裤子，屙尿以后，又得红纸包。
[作者简介]陈海澄，1934年，民盟盟员。现任市政协文史委办公室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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