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伟:
计诚(任期1944—1946年),号宁一,本省彭泽人,南京中央大学毕业,曾任省民政厅第三科科长及中正大学与省训团讲师。他学识丰富,态度斯文,能写能讲,富有辩才。他做报告,从无底稿,随意发挥,滔滔不绝。他是第一次登上县长宝座,俨同京官外放,他的调任外职,在当时是怀有一种不小的抱负的。他自命有才,同时又在民政厅积累了刷新县政的理论基础,早想出山,实地展布,做出一个样子,使理想能变为事实,期望在同僚中异军突起,表率群伦。所以,他下车伊始,即提出治浮的响亮口号,所谓“实心实政,计时计效”。一切按实际出发,一切按计划按时完成,不说空话,不打折扣。他的新班子包括了三种成分:头一是利用门生为骨干。他在中正大学及省训团执教有年,学生很多,当时县府主任秘书刘昭,助秘郭秉衡和我都是他比较赏识的弟子。另外就是省厅随来的小职员以及彭泽同乡,其中财、粮部门多数是同乡故旧所掌握。其次,他还有一个效力桑梓的标榜,他是彭泽计姓,而先祖是从浮梁北乡计家港迁去的。他任用计振黄为浮北区区长,是想在宗族选拔人才、光大门楣,同时为自己扩充心腹,以图为老家做点贡献。从以上几种动机来看,虽然有为个人求名图利以及显耀宗族的不纯色彩;但是想本其所学,做出一点表现,这在当时还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他的任期也不长,还没有达到“三年有成”的期限,谈不上有很明显的建树。衡量一般情况,提出下面几件事谈谈我的看法:
改革文公处理。过去县政府公文的处理,缺少严密的考核制度,以致常有积压、延而不决的情况。计到任后,由主任秘书刘昭负责仿效省民政厅处理公文方式加以整顿改革,建立起一条龙稽核制度。责任到人,将收、签、批、拟稿、缮印、发出等阶段,定人定时登记考核,由此加快了处理进度,减少了任意延搁、失时失效等弊病。对提高工作效率,有一定改进。
收编浮北土匪。张鸿泰是旧兵痞出身,纠集一班散兵游勇,盘踞在皖赣边境,经常出没于祁门、至德及浮梁桃墅、全民乡一带,绑票拦劫,为害很大。多年来地方政府剿办不力,没有制服。计诚到任后,按当时专员冯琦的策划,采取以抚代剿方针,用收编方式,促其归顺,许以官职及粮饷,编为县保安部队。计在这方面曾冒险数次深入山区,会同当地士绅汪学余等进行招抚,终于达成解决,将张部收编为县保警第六中队,调来镇内驻扎在中渡口北乡公所整训,使浮北获得一时安宁。
全面检查乡镇工作。对乡(镇)工作的考核,从原来的派人流动视察,提高到有组织全面检查。他仿照省对县检阅方式,订立乡(镇)工作检查团实施办法,由县府派科长、主任担任检查团团长,率同有关科室办事人员到所指定乡(镇)考察一个阶段的全部工作情况。其活动内容分:开会听汇报、实地检查、民间访问、账面核算、书面总结、全县评比、优奖劣惩。虽然在执行过程中仍是走马观花,偏重形式,但较之过去零散的、单一的方式有了不少改进,同时也是一种新的作风。
此外,在基层教育方面,将保学改为国民小学,支持出版陶瓷半月刊、镇民周报;救护盟军被击散落的飞行员;改组县商会,成立县银行,这些都是计诚任内办理的。同时他任内正逢1946年抗战结束,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这一特大喜讯,可谓是普天同庆万众腾欢!经过县政府充分筹备与布置,举行了盛大无比的庆祝活动,使整个瓷城沉浸在狂欢不夜之中。
政事前紧后松。计在官场应酬中不算圆通老练,他和当时专员冯琦的关系,虽然在表面上没有什么很大矛盾,但实际上谈不上协调,最后弄到并非自愿地与广丰屠孝鸿对调。他在治理浮梁约计两年过程中,可以说是前紧后松。初来时颇有一番热忱,也自负有才识而兼有信心。但官场情况复杂,地方权绅又不易控制,使他不能施展抱负。加上在省清苦多年,外放也有经济上图谋,通过他的家属以及同乡故旧掌管财、粮的渠道,搞过一些不正当收入,因此政声也随之下降。当时甚至有人拿他的名字来出语讥讽,说是:“计划多端,诚意毫无”。他交卸浮梁县县长职务后,也没有去广丰履新,仍是回省厅重作幕僚。
程 沛(新中国成立前曾任浮梁县政府建设科科长)
外放的原因。计诚曾留学日本。他在江西省政府民政厅任科长多年,并兼任江西省地方行政干部训练团教导处主任和讲师,在国立中正大学讲过“新县制”课程(不是讲师学位),颇有学者风度。他来浮梁任县长,可能有两种打算:一是政治的,那时国民党大搞地方自治,他自命不凡,又在民政厅积累了多年政治理论,很想做一番事业;二是经济的,那时正是抗日战争后期,物资奇缺,物价飞涨,在省级机关工作,生活确实很清苦,外放当官,经济上则可宽松些。
用人的诀窍。他上任伊始,高唱任人唯贤。但实际上,第一是任人唯亲,第二才任人唯贤。何以这样说呢?请看他用人的诀窍吧,掌握财权和粮权的,他一定任用同乡关系户,如田赋粮食管理处的副处长柯在庭,是彭泽人,而且有一套生财之道。至于一些无财权、粮权的部门干部,便标榜任人唯贤。他到任初期,各部门工作都很认真,各项政令雷厉风行,大有新官上任三把火之势。可是不到半年的时光,就变得松散软弱了。原因何在?除环境复杂,绅权影响等等外,主要还是计诚本身的问题,可能自己的辫子给人抓住了。
钻研舆地学。他有一个爱好,喜欢研究舆地学(看地看风水)。他曾告诉我,他研究舆地学,是在日本留学时开始的,因为有个日本朋友对我们中国的舆地学很有研究,而且日本大多数人都很相信。于是他就跑到日本的旧书店,寻找购买中国的有关舆地学书籍,选购了数本,读了以后觉得很有兴趣,以后就不断研究,所以有些心得。他曾到浮梁北乡英溪村,专程查看“金探花”(指探花金达)的祖坟。回来时他告诉我:“金探花”家的祖坟,确实很好。我问他好在什么地方,他说:“来龙很长!来龙是从很远的山峰起伏又起伏,直伸向墓穴。”他还说:“你如果做房子,我代你看块地,对好字向,保你三年内发人发财!”我笑着再问他,“字向”是怎么看的?他笑着回答我说:“把你全家大小的八字和房屋的方向,对准‘门’、‘主’、‘灶’。门就是大门,主是房屋的主梁,灶是烧饭的灶。”他个人办公厅的办公桌子,也经常调换方向,有时朝东,有时朝西,或正坐对门,或横坐,这样不断变动。据说他是按各月的方向吉利与否而调换的。
征集青年军。1944年,成立青年军征集委员会,招收知识青年编入机械化部队,计诚每天陪同省征集委员会派来的征集人员龚镇藩赴各学校动员,他亲自演讲。当时提出响亮的口号是:“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浮梁自动报名的青年有200余人,大多数是各中学在校学生。在出发前的数天,县政府在中山路查裕顺号(今陶瓷销售公司)三四楼设立青年军招待所,集中招待。有一次中午的伙食没有满足学生们(青年军)的要求,学生们竟把全桌的饭菜盆碗打泼了,还要找计县长动武!堂堂的计诚县长只好逃回县政府长吁短叹。临出发时,他还笑容满面地放鞭炮热烈欢送这批青年军。总之,那次征兵,计诚是做了大量工作的。
热心文化事业。计诚对文化教育事业也很热心。他每到一乡,除到乡公所外,一定还要到当地的小学详细询问情况,有时还要听老师上课。浮梁县立中学,因故停办数年,他到任后便积极筹备恢复。他自任校长,请宋希景任教导主任,欧阳深任训导主任,黄家骅任总务主任。这三位均是国立中正大学学生,计诚利用师生关系,督促他们积极筹办。正式开学后,县立中学便由浮梁公所青石街迁往太白园(今二中)上课了。后经地方人士商定,由参议会介绍程汝锡接任校长。(www.xing528.com)
在计的任内,还成立了县志编纂委员会,由方大瀛任主任委员兼主编。因方对县志工作不甚热心,始终没有发行过一篇文稿,虽然计经常催办,要其召开有关会议,讨论工作,方却一直敷衍、长期拖延,由此可见,计在工作上也有软弱的方面。
宗族观念浓厚。计对浮梁北乡人士较为亲近,原因是他的先祖是从浮梁北乡计家港迁到彭泽县的。这说明他有浓厚的宗族和乡土观念。一方面,他感到自己荣宗耀祖,光大了门楣,另一方面也想利用这一关系而扩充自己的心腹。如浮北区长计振黄、县参议员汪学余以及章星奎、汪春辉等,均是浮北士绅,他们都是计诚的座上客。
计诚卸任浮梁县县长后,回到省政府民政厅担任了第三科科长。他在南昌河东会馆附近做了一幢新式平房。屋内很讲究,有书房,有会客室等。一向在省政府机关担任清苦工作的人员,仅仅做了两年多的县长,便在南昌竖起一幢漂亮的新屋,其中奥妙可想而知。
熊正瑞:
自县政人员训练所、至地方政治讲习院、至省训团,计诚均继续任教官。他能言善辩、颇著声名。据省训团学员谈,计诚名诚,其实不诚,虚伪至极。他常以好言好语敷衍人,博人欢心。人们向他谈事时,他总是随口说一声“好极了”。“好极了”已成为他的口头禅。一次,省训团一个学员,因父亡向他请假,他也说:“好极了!好极了!”于是学员们背后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好极了”。
新官上任。1944年,乘邓子超、王伯恭之争的机会,计诚登上了浮梁县县长的宝座。按规定,秘书、助理秘书随同县长进退。计诚上任时,也带了人来,我当然不再上班,作为退职。退职后将近半月,一天中午,县府雇员八人来我家看我,这种纯真的感情,使我颇受感动。不料,他们因在我家耽搁迟到了5分钟,被计诚发现,他竟勃然大怒,新官上任三把火,立即写个条子:“雇员无故迟到,辞退!”其实浮梁县政府的上下班时间,一贯比较松弛,那时各科室也还有许多人没来的。计诚为了杀鸡儆猴,思量雇员职位极低,毫无背景,不会有人说情,可以任意施为的。但计诚的这项举动,并没引起人们畏惧,相反的倒使人们看出了他欺软怕硬。至此,我也鄙视计诚的为人。
实行限价。当时浮梁县(即景德镇)有一种情况:主要生活必需品,均由政府限价出售。但按政府限价,实际上买不到。各项商品,概系出售黑市。黑市价格,较之限价高出一倍至数倍,黑市又不敢公然出售,只能秘密进行交易,必须是被认为可靠的人,或通过有关渠道,才能购到黑市商品。人民于高价压榨之余,又增加购买不方便,怨声载道。我离开浮梁县府一月后,就任浮梁地方法院书记官。一天下午,县府召集各机关团体举行限价会议,我作为浮梁地方法院的代表,前往出席。这次限价会,只有一个议题,就是讨论食油限价调整问题。因计诚外出,由秘书刘昭代为主持开会。当油业公会黄理事长报告采购困难经过和调整价格后,全场寂无一言。黄理事长以目视我,意在寻找支持,我就说了一句:“黄理事长的话是实在的。”接着专署科长刘能安说:“看来只好这样办了。”大家无异议,迅即通过,宣布散会。黄理事长感于问题解决的顺利,临走时,拦住了我和刘能安、刘昭以及省银行浮梁分行经理刘嘉等,凑成一桌同往县府对面的共和楼饮宴。席罢饮茶,正准备散归时,计诚忽气势汹汹地走来说:“食油的限价,最多不得超于××元。”按照他说的价格,较之限价会议通过的,低了许多。黄理事长据理力争,计诚也毫不理睬,只是说:“最多不得超于××元。”态度蛮横,却又说不出半点理由。我在旁观看,心想计诚当县长的才能,显然不及屠孝鸿和王伯恭。计诚或许是好心,为了维护消费者的利盘,但从这之后,浮梁县就买不到食油了。食油出现了黑市,黑市价格,较之限价会议议定的限价,高出一倍以上,人民怨恨。好心办坏事,这也是计诚败政之一。
举措失当。王伯恭有个朋友叫洪松乔,据闻,是共产党,地位颇高,自退党后,他意志消沉,笃信佛教,曾一度做和尚,后又还俗。王伯恭就派洪松乔充任了浮梁县农业推广所的主任。计诚到任后,察知此事,在会上大骂王伯恭胡闹,居然派个和尚来充当农业推广所主任。免他职也罢了,又对洪松乔的移交多方挑剔。一个县长,直接插手农业推广所的移交,这是少有的事。洪松乔亏短了稻谷2千斤,无法交出,心怀畏惧,便向计诚太太私自送了一石米(合150市斤),计诚暂缓催促。半年后,计诚又派警察拘传洪松乔,说是亏短稻谷万斤,必须清偿。洪松乔愤无可泄,又已一贫如洗,就不顾死活,走到计诚家中,对计诚说:“县长知道我做过和尚,还不知道我做过特务呢!我有侦察的本领,县长在某项进了若干,某项进了若干,在某项又进了若干……”说得计诚目瞪口呆。计诚心想,同他闹翻了,自己名誉也不好听,就故意大骂:“你少在这里啰唆!农业推广所移交我不管,你自己去找后任搞清楚。”后来,农推广所的移交,不再有人追问,就这样不了了之。由此可见计诚人格之一般。
计诚任内,并无佳誉。情况不熟悉,自作聪明,举措多失当。廉洁声名远不如屠孝鸿和王伯恭。他和专员冯琦的关系也搞得不好。
白白丢官。根据冯琦的建议,1946年,省府主席曹浩森将他和广丰县县长屠孝鸿对调,明令发表后,不料曹浩森自己也被中央免职,由王陵基前来接任江西省政府主席。那时,屠孝鸿迅即到浮梁接任,计诚交卸浮梁县县长后,却逗留南昌,迟迟未去广丰就职。他原想等候新主席到任谒见,以便拍马溜须,想不到王陵基是军人出身,性格粗鲁,当计诚前往拜见,并请示治理广丰的方针时,王陵基想到计诚既是新任县长,定是曹浩森离任时所放的起身炮,心中大为不满,他对计诚说“我的指示,是你可以回家休息,不必去广丰。广丰县县长我会另派人去。”计诚本意是献媚取宠,反落得丢官罢职,一时传为笑话。
1951年,我在省图书馆工作,计诚有一个亲戚,也在省图书馆工作。一次,他无意中和我说:“计诚可能出任中学教员。他和许德瑗(时任文教厅长)同屋住,许德瑗答应帮忙。”我听后,气愤地说:“计诚还想当中学教员吗?我要检举他,叫他蹲监狱。”他亲戚转告了他,他又托亲戚向我致意,说:“过去对不起,现在请高抬贵手……”我碍他亲戚的情面,作罢了。但我对他辞退八名雇员的事,至今,仍耿耿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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