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伟:
王伯恭(任期1943—1944年)号燮军,安徽寿县人,原在国民党中央搞党务工作,后任中央救济总署专员来江西视察,经省方权威友人介绍,先后在鄱阳、永新、浮梁出任县长。他为人刚愎自用,有种自命不凡,好大喜功作风。其性格爽直,不喜阿谀媚上,遇事自作主张,也不惯深居简出,经常到各地方机关看看,有问题马上痛痛快快地解决。对县府日常书面工作不十分重视,一般均交秘书董士藻全权处理。对地方士绅,他往往喜其相投,恶其异己,爱憎明显,不迁就应付。特别是在鄱阳县县长任内,卷入当地周、姜两派的斗争,他接近姜派,而疏远周派,结果因他的后任丁国屏在鄱阳被刺,怀疑姜派与他有同谋嫌疑,以致一度身陷囹圄。他在浮梁任职时间虽短,但由于他有种敢想敢干作风,给人们留下的印象比较深。同时他又是一个入狱下台的县令,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历史新闻。现在以我一窥之见,谈谈他在浮梁一些主要情况。
标榜民主。他治浮梁期间正是国民党标榜民主,筹备行宪时期。那时,各县将行政委员会改组为临时参议会,各乡(镇)成立代表会,选举乡(镇)长及代表会主席,各保召开保民大会,选举乡(镇)民代表。景德镇是产瓷都市,人口较多,机关林立,王对此十分重视。我当时仍蝉联充任民政科长,主管民意机关的建立,在王的授意与省令督促下,曾大肆铺张、隆重热烈地在全镇30个保召开史无前例的保民大会。过去在基层开这样的会就很少,至少行使选举权一般老百姓更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为了扩大影响,加深认识,我们对此进行了全面指导。临到各保召开群众大会时,我和其他主要负责人均到会,讲解民主法令及行使选举权的重要性。每户都由户主或成年人参加,所选出的代表一般都是本辖区内有声望的人士。会场气氛热烈,选举仪式隆重,在连串的鞭炮声中,上演了标榜民主这台戏。这也是王伯恭得意之作。
创办陶瓷美术学校。王也重视发展瓷业艺术教育。他认识到,景德镇的瓷器除了增加产量外,还须保持固有的艺术水平,方可向全世界推销,达到进一步发展。因此,他支持妻子杨晓瑚在景德镇创办了一所陶瓷美术学校,延聘当时八大名家中的多数人为教师,进行陶瓷美术的理论讲授与技术上的辅导。杨是一个长于社交,爱出风头的女性,她利用王的权力很想在文艺方面有所作为。除了办校以外,她又搞了一个戏剧研究社,与当时爱好京剧的人士组织票友义演,使当时沉静的舞台,出现过新局面。
成立情报室。王伯恭还在县政府内成立情报室,这是他独出心裁、自搞一套的编外机构。他的用意是希望借此起着维持治安,禁烟、禁赌、禁娟,整饬吏治,并且察访民情。作为他的耳目,秘书董士藻任情报室主任,下面调用警士名额委任情报员十余人,从事便衣活动,虽说隐蔽,而实行公开地工作。情报室成立后,可以说弊多利少。一方面政治风气不良,同时所用情报员品质不纯,他们利用职权乘机敲诈勒索的事例时有所闻。由于在工作上无多大表现,在声誉方面又影响不佳,只好宣告撤销。
整理地籍。王伯恭办的第四件大事是实施景德镇全镇地籍整理。新中国成立前,景德镇居民占浮梁全县人口半数以上,店面房屋及居民住宅也很多,但房屋所占用土地,从未进行过清查登记,业权比较混乱。王伯恭任内秉承省府布置,在太白园设立浮梁县地籍整理处,由县长兼处长,梁惕为副处长,内分两科,并专设测量人员,对所有房屋进行分片测量,绘具详图。同时又经过细致调查,编造业权人清册,逐户发给土地所有权状。凡以后房屋买卖连带土地业权转移,必须申请过户登记,方可在法律上生效。这是一个比较复杂而有关市政建设的大事,也是王伯恭任内一项新的要政。王与地方要员关系很不融洽,他和专员邓子超以及国民党实权派余树芬、余甘霖的关系都很不好。前面说过王的个性很强,对邓子超和专署科秘们采取一种不理不睬态度,很少迁就和应付。对余等也认为是地方的封建势力,在县临参会成立时,公然拒不召集成立会,违抗专员指示,打击余树芬,使他不能进入议长的宝座。这样,矛盾越来越大,隐伏了爆炸的危机。后来专署利用鄱阳县县长丁国屏被刺一案,乘机挟嫌,竟将王伯恭逮捕转送河口高等法院二分院审理。几个月后,王才获得无罪释放。
附庸风雅。王伯恭在任时,也很喜欢图点虚名,附庸风雅。他本人不擅长书法,对旧学也没有较深基础,但是有人慕县长名气,请他写对联或题字,他都一律来者不拒,利用科员徐绿波代笔,一时墨迹到处张挂。他本人的生活作风,一般来说还比较简朴,但他的妻子和财、粮、税方面的部属经常接触,有开后门捞油水之事,在外界啧有烦言。详情也只有局内人才知底细。
熊正瑞:
1938年,王伯恭充内政部救济专员,被派来江西,视察救济工作。这本是个闲散职务。1939年,经江西省党部委员熊在渭、冯琦等的推荐,充任鄱阳县县长,1942年,调充余干县县长,未及到任,又改调永新县县长。1943年,由永新调任浮梁县县长。
王伯恭上任。1943年8月的一天,王伯恭携带着大批人马,前来浮梁接任。县属各机关,齐集十八渡码头,列队欢迎,黑压压的人群,颇为热闹。王带来的一部分人是鄱阳人,按当时惯例,新县长到任,旧科秘主动离职,以示风格。但教育科科长程汝锡却在王伯恭到达的当日,漏夜前往求见,拍马溜须,竟在王伯恭处纠缠了三个小时。下午3时后,珠山路张贴新政府人员名单,张贴在墙上,我列在第二名,王伟列在第三名。旧人员中,还有会计室主任刘祥麟,合作指导室主任程沛。其余,均换了新人。教育科长换了王伯恭带来的汪宗汉,科员、事务员等撤换了半数,雇员一个没动。程汝锡一看名单,连声大叫:“没有事了!没有事了!”随即悻悻地离去了。
王伯恭的作风。王伯恭作风和屠孝鸿太不相同,对上不谄媚逢迎,县政自作主张,绝不请示专署。而且,权力下放,使各科室主管人员有职有权,工作较前方便多了。
王伯恭的性格爽直,曾闹过一场笑话。一天,姚以南出于对新县长的礼貌,由峙滩前来会见。姚以南用的是“姚纪训”的名字,王伯恭不知姚纪训和姚以南是同一个人,一见面就大骂,“你们峙滩有个姚以南,胡作非为,强横乡里,欺压群众,私制枪支,真是个大坏蛋!”姚以南不便明言,只得诺诺连声。王伯恭愈骂愈起劲,骂了半个多钟头,方才住口,姚以南只得诺诺辞出。事后王伯恭虽知道自己搞错了,也不介意。
王伯恭不似屠孝鸿标榜人才主义,他所带来的科秘水平较低,又都爱钱。我曾听见很多人说:“县政府全靠几个旧人撑住场面,否则,不成体统了。”有一次,王伯恭下乡巡视,动身时忽对我说:“洪已生(指洪松乔)来了,你知道吗?”我说:“不知道。”王伯恭说:“他对农业有兴趣,就叫他去当县农业推广所主任吧。”我听了大吃一惊,洪松乔对农业毫无所知,怎能当推广所主任呢!我说:“现任农业推广所黄主任已是多年的人了。”王伯恭说:“黄做事不行,还是叫已生去接替吧。”说着,从身上摸出早已写好的一张字条:“县农业推广所主任黄某免职,遗缺以洪松乔接。”将条交给我说:“请马上办稿发表。”我无法抗拒,兼之洪松乔又是我的好友,就立即办稿发表。县农业推广所设于旧城,洪松乔前去接事时,邀我步行同往。到了旧城,却找不到农业推广所,也没人知道这个机关。几经周折,总算找到农业推广所黄主任家中。在交代中,发现了一件奇事:农业推广所的田地,一片荒芜,从未耕垦,试验经费以及职工工资,全被黄主任下了荷包。他只坐在家中,做了数年的空头主任,这真是大笑话,既经免职,也无从深究了。(www.xing528.com)
王伯恭热衷于搞情报工作,往往能刺探下属阴事,如某人某日在某馆子吃了一次酒,某人某日在某家打了一场牌等。他并且独创地在县政府内设立情报室,以秘书董士藻兼情报室主任。情报员有10人,组长是江鹏。我常听到一片咒骂,说情报人员胡作非为,在近郊乡村,欺诈勒索,甚至抢劫,成为半公开的土匪。一次,我看见一个情报员穿着一件绸长衫在县政府内行走,这绸长衫已是数十年前的旧货,市场无处购,必是抢来无疑。我向江鹏质问,江鹏瞠目结舌,不能作答。又一次,我看见军法承审员程品珍坐堂,一个情报人员检查被告的衣箱,竟将箱内衣服,随便收入怀中。事后我问程品珍为什么不管,程品珍说:“总是碍着董秘书的面子嘛!”原来董士藻和情报员合穿连裆裤,情报员的非法收入,是分给董士藻一份的。
1944年春节前后,驻浮梁的一四六师师长潘左奉令免职,新任师长前来接事,潘左拒绝交接,双方僵持,有刀兵相见之势。如果动武,地方必将糜烂,人心惊惶,极度不安。王伯恭出于作县长的责任感,不顾危险,日夜在双方奔走斡旋,终于达成调解,和平移交,使全镇转危为安。当时我曾想到,如果是屠孝鸿任,情况可能会两样。专员邓子超在这场事变中,没有发挥丝毫作用。
合并镇公所。在各县普遍建立乡(镇)公所时,浮梁县依照保联办公处体制,将景德镇划为4个镇公所,即景德第一镇、景德第二镇,景德第三镇、景德第四镇。1944年7月,王伯恭为了便利工作,将4个镇公所合并为1个镇公所。4镇合并后,镇长权力扩大,图谋充当镇长者甚多。王伯恭避免人事纠纷,兼之标榜民主,便决定在首任景德镇镇长中,实行民选。镇长由镇民代表选举产生,虽不算彻底民主,每个镇民却能充分行使自由投票的权利。当时闹出了些笑话,有将一碗面票换取选票一张的,有将十个包子换取选票一张的。没有候选人的限制,参加竞选的约10人。选举结果,异军突起,周礼获得了最多的选票。周礼,鄱阳人,原充浮梁县政府指导员,王伯恭本不支持他竞选镇长的,他也是个不见经传的人物。他的获胜主要是“足勤口甜”。他走遍了每个镇民代表家里,谦恭地自我介绍,“我是周礼,请投一票。”当然,他也有面条、包子的赠送。本来规定县政府就得票最多三人中择一圈委,王伯恭因见周礼所得票数远远超过他人,就圈委周礼为景德镇首任镇长,也可说是顺从民意了。
参与派系斗争。王伯恭在地方的派系纠纷中,明显地倒在一边,毫不含糊。国民党县党部的选举,他支持孙丽亭当选执行委员,对余树芬则采取敌对的姿态,他经常在公开场所斥骂余树芬(不是当面骂)。
遵照省政府的统一规定,各县成立县临时参议会,临参会的正副议长,由县政府保荐,省政府加委。省方授意县府,保荐余树芬充任浮梁县临参会议议长,王伯恭怎肯保荐这位死对头?但又不得不敷衍省府,于是就向省府保荐蔡树勋充任临参会正议长,余树芬充任临参会副议长。王伯恭以为得计,曾对我说:“余树芬仅是副议长,做不了什么怪!”不料余树芬神通广大,省府圈委竟提余树芬为正议长,蔡树勋改为副议长。这一来,激怒了浮梁县的临参议员,决定一致不出席临参会的成立会,以示抵制,王伯恭也借口临参议员的公意,迟迟不召集成立会,以致余树芬无法登上议长宝座。省府责成专署调处,邓子超约定时间,邀请县府和余、蔡双方到专署协商。届时只余树芬一人到场,王伯恭、蔡树勋均拒不出席。邓子超大怒,过了数日,便借鄱阳县县长丁国屏被刺案,拘捕了王伯恭。
成为阶下囚。邓子超敢于擅捕王伯恭,是钻了省府的空子。当时鄱阳县县长丁国屏在任被刺杀了,凶手逃逸无踪。嗣后有人向省府告状,指控谋害丁国屏的,罗列了20多人,名单上也有王伯恭一个。省府承办人员,对于这宗无头公案,难以处理,只发了一个公文,通令各专署、县府查拿究办,草草了事。这个公文浮梁县府也是收到的,不过是存档备查而已。邓子超看到这件公文,如获至宝,便借题发挥,趁此将王伯恭拘捕起来,以达到挟嫌报复的目的。省府对邓子超擅捕王伯恭虽感不满,但邓子超说是遵照省府命令执行,省府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邓子超要想逮捕王伯恭,这事并非轻而易举。王伯恭拥有县人民自卫队的武装,岂能束手就擒?对此邓子超是经过了精密策划的。当时,王伯恭住在东司岭2号,邓子超派队于深夜12时包围了王伯恭的住宅。王伯恭万万没有料到邓子超会下毒手,因而毫无防备,顷刻之间,成了邓子超的阶下囚。
王伯恭被捕后,王伯恭的妻子杨晓瑚和县府秘书董士藻,曾于深夜2时召集县府各科室主管人员举行会议。我从家里被窝中被叫起来参加。会上,董士藻讲了县长被捕情况,大家听了面面相觑,一筹莫展,旋即散会。旧社会,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县长被捕,意味着大家的饭碗难保,到会人员各怀着不安的心情回家。
早晨上班,县府全体人员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人心惶惶,议论纷纷,无形中停止了工作。邓子超下令,派专署第二科科长喻清海兼代浮梁县县长。喻代县长下了一个条子,派我典守县政府印信。他的用心,是想利用我在王伯恭那里取到县印,然后再另派一个监印员,从我手中将县印拿走。我当然不甘愿当傀儡,也未便抗拒代县长的命令。于是拿着这张条子走进王伯恭的监印员徐绿波房里,徐绿波一看到这条子,面色陡变。我说,“我不是来夺印的。喻代县长的用意很明显,交与不交,你和太太(指王妻杨晓瑚)商量一下,再回答我吧。”徐绿波向杨晓瑚汇报,杨晓瑚立即召集王伯恭的骨干分子会商。他们认为王伯恭还有复任希望,若果交出县印,就等于丧失全部权力,于是一致拒绝交印。这次讨论,我和王伟没有参加,大概已被他们认为是喻清海方面的人了。
浮梁县各界对于王伯恭无辜被捕,寄予同情。以浮梁县训所教育长李熙纲为首,联合县属各机关代表向邓子超提出意见:“王县长的案情,我们不知道,不便乱说。但希望专员主持正义,充分发扬人道主义,对于王县长囚禁期的生活,尽量给予照顾和方便。”邓子超当即表示,对于王伯恭的生活,尽量优待,于是,我和县府各科室主管约七八人,同往囚所,探视王伯恭。王伯恭被关在专署对面中队部的一间房子里,和平常会客一样,并无阻拦。王伯恭住的这间房子很宽大,布置也不错。我们去的人,都有座位和茶水招待。王伯恭精神奕奕,丝毫不觉沮丧,一见我们,就大骂邓子超,并说要和他干到底,看是谁胜谁负。王伯恭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我们只有洗耳恭听,不便答言。王伯恭又单独对我说,“患难见交情。作为一个正直的人,是不应该朝秦暮楚。”我听后很感委屈。我知道这是喻清海派我典守县印引起的误会,但我没有做伤害过他的事,问心无愧。不过当着大众的面,我也不便解释。接着,王伯恭又对我说了许多埋怨的话,我们都不则一声。逗留一个多钟头,方才退出。
邓子超拘捕王伯恭,原是泄私愤。省派计诚正式接任县长后,王伯恭已成平民,不再有何妨碍,案情又是毫无影踪的,所以王伯恭随即被释放了。
省府对邓子超的擅权妄为,一致不满。当时虽未明令谴责,但三个月后,就将邓子超免职,改派冯琦继任了。冯琦是王伯恭的好朋友,王伯恭似乎得胜了,但王伯恭毕竟失去了县长的职位。邓王斗争,便以两败俱伤而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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