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荷生(原总工会干部):
1950年3月下旬的一个上午,春雨绵绵。我正在办公室处理日常工作。我的顶头上司——市总工会文教部部长张云程通知我说:“刚才市委宣传部陈星部长来电话,要我们到共和旅社去,有重要任务。马主席叫我带你一起去。”于是,我跟着张部长打着雨伞赶到了共和旅社,只见陈星部长正在和一位身材颀长、文质彬彬、学者模样的人谈话。他一见我们走进会客室,就赶紧说:“来来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省文联的石凌鹤主任。”又把我们介绍给石主任,然后风趣地说:“这个徐荷生,是你的老乡,也是喜欢饶河戏的……”接着,就向我们谈起任务来了。
原来在1949年农历十月间,就有一支来自乐平的饶河戏班,在湖南会馆的泰安戏院演出。这支戏班是以小京舞台为基础,并集中了四大名班的一批名演员组成的,两个箱主反班头,一个是陈礼柏(绰号鬼头瘌痢),一个是张元林。演员有小生郑水生,小旦余六喜,挂须面高金水,武小生彭德才,小丑徐双林,二花面李福东、叶三义,音乐有上手师傅王仕仁、王元澄叔侄。此外,花脸行还有黄友兰、李天林、侯仙梅,旦行还有冯依金等,陈桂英、程细茂、碧矮子等都在这个班上,真是人才济济,阵营整齐,水平很高。但是由于当时的景德镇百废待兴,瓷业生产还处于萧条状态,人民生活很困难。所以戏班虽然每天上演日夜两场,仍然混不到一顿饭。每天的大锅饭,只有不给下饭菜的一稀一干,工资就更谈不上了。有些著名演员如郑水生、高金水等,原来就有抽大烟的不良嗜好,如今非但没有大烟,连买黄烟的钱也没有,烟瘾难挨,只好到台下拾香烟屁股过瘾。前台老板们又坐在戏院等分账,演出一结束,立即取走40%。戏班实在难以维持。有的演员本来就是农民出身,这时只好忍痛离开舞台回乡务农,挂须面邹秋泰就是这年的腊月24日走的。戏班眼看就要散伙了。省文联筹委会的石凌鹤主任,很熟悉饶河戏班的情况,打算以这个戏班为基础,组建江西省赣剧实验剧团,着手开展戏改工作。他看到艺人们处境如此艰难,非常痛心,要求市委采取措施,挽救这个濒于散伙的戏班。市委考虑为活跃工人文化生活,建议市总工会把这家戏院接管下来,办个工人戏院。至于戏班,在市总工会的支持下,采用共和班形式,仍归演员们集体经营。这一接管任务,就由石主任、陈部长和张部长当面商定,交给我这个来自饶河戏故乡的人去执行。
接受任务后,我到湖南会馆了解情况,发现上手师傅王仕仁和二花面叶三义原是我的远房亲戚,论辈分,我应称王仕仁为姑爷,称叶三义为姐夫。他们早先都在小京舞台有股份,在戏班里很有威信。有了这两个人,事情就好办多了。我请他们召开了全体演职员大会,传达了上级对大家的关怀,要求大家团结一致,渡过当前的难关。在这之前,石主任已个别接触过一些名演员,对于上级的意图,大家早已知道。这些来自农村的演员们,过去吃够了苦,受够了气,如今共产党却对他们这样关心爱护,这样看得起,都很感动,纷纷表示拥护市总工会的接管。在稍后的大会上,民主选举了叶三义为戏班经理,李福东为副经理。同时,全部加入工会,成立了文艺界第一个基层工会,选举张元林为工会主席。
戏班巩固下来之后,我开始到前台找股东们谈话。原来,泰安戏院共有20个股份,每股股金大米1石。他们大都是湖南码头一带的人,有的开柴炭行,有的开茶馆,有保长、有邮递员(赵××)、泥瓦工(殷××)、卖草药的、做泥炉子的……他们中的大多数是被朋友相邀入股的,好在股金不多,又能图看戏方便,不用买票。只有少数几个是靠戏院营生的。他们在戏院里担任前台职务,除分红外,还可以领一份工资。我向市总工会主席马烈汇报情况后,他指示我:对待前台工作人员,可按《中国人民解放军布告》即“约法八章”的精神办,并给了我20石大米的“取米凭条”。我将前台经理以及票务、电工、场务等方面的人找来,交代政策,要求他们收回股金,交出股权,保证他们继续担任各自的原工作,不失业,并要他们召开股东会,贯彻市总工会的接管意图。这项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到4月底,就买下了19股,只有1股因股东李汉辉有反革命活动被拘押在狱中,他老婆不肯做主,说一定要等李汉辉回来才行,因而一时无法解决。于是我们在5月1日一大早,就换上了“工人戏院”的牌子,原泰安戏院经理黄孝本,仍担任前台经理,票务兼电工仍由梁国斌担任,场务总负责仍是谢应奎,茶水房也仍旧归牛崽(真名不详)经营。当天,戏班派人背了广告牌,挑锣鼓架,带了全套吹打乐器,两套锣鼓,细吹细打,边走边贴戏单,轰动了一街人。晚上以小京舞台的独有彩头戏《九老天官》打炮,接下来演《万寿图》,第二天的《满堂福》,第三天的《龙凤阁》。(www.xing528.com)
工人戏院开张后,生意比先前好多了,能经常保持五至七成座,演出收入除支付前台工作人员工资、电费及设备维修外,其余全数归戏班所有。戏院每天填写一张收支报表,由我带交市总工会财务部,以备查核。从此人心安定,生活渐趋改善。著名老旦龚泰泉,花旦石祁香,小生程金旺,文武老生卢求宝,挂须面邹秋泰等相继来到工人戏院,真是:饶河戏四大名班精英荟萃,为后来的赣剧团奠定了一个坚实的基础。
然而麻烦并未完。前面提到的那个被拘押的李汉辉,在工人戏院成立不久,居然放出来了。这家伙秉性不改,一出狱就到戏院找麻烦。他大骂黄孝本等人为了自己,出卖朋友。我动员他收回股金,交出股权。他说:“我李汉辉穷得没裤子穿,也不卖这一股!”他家就住在湖南会馆门口,坐河朝山的小楼是他开的茶馆,坐山朝河是他开的炭行兼住家。他不在乎这一石米的股金,为的是在我们眼里揉进一粒沙子,叫人们难受!他说:“你工人戏院唱19天,最后我李汉辉要1天!”到了第20天的晚上,夜场戏演完时,他真的来了。幸好我们有思想准备,戏票、现金早已在演至半场时拿走。我们跟他讲理,后台演员们一边卸装,一边也赶来了。他见我们人多,就灰溜溜地走了。我没有办法,只好以工人戏院代表的名义向当时的浮梁地方人民法院提出诉讼(时间大约在6月间)。法院进行调查后,开庭审理,判决“责令李汉辉收回股金,交出股权,毋得再生事端。”李汉辉才勉强照办。
然而纠纷仍然不断发生。由于李汉辉就住在戏院大门口,演员家属们洗了衣、被等物,晾晒在门口时,他说晒过了界,晒到他的地方去了。推倒竹竿,将衣物丢下地的事,常常发生。他还经常站在自己后门口,向戏院大门口泼脏水……大家忍无可忍。后来,有人向我们谈了李汉辉的历史,原来此人是国民党的别动队成员,曾多次到瑶里一带参加清剿黄山游击支队,还亲手枪杀过新四军战士。1951年3月的一天,前后台演职员工80余人在舞台上开会,大家积极行动起来,检举揭发了李汉辉的反革命罪行,新账旧账一起算。于是一封有80多人签字盖章的检举信送到了公安局。李汉辉于1951年4月初再次入狱,4月30日被人民政府处决。
1950年秋,大约是七月间,省文联派来了程耘平、武建伦、程南豪三人,到戏班记录演出剧本和唱腔,开始戏改工作。这个戏班就是景德镇市赣剧团的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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