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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秦在《战国策》中谈论齐闵王的权藉和时势

时间:2023-10-0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苏秦说齐闵王曰:“臣闻用兵而喜先天下者忧,约结而喜主怨者孤[1]。夫后起者藉也,而远怨者时也[2]。是以圣人从事,必藉于权而务兴于时。夫权藉者,万物之率也;而时势者,百事之长也。故无权藉,倍时势,而能事成者寡矣。“今虽干将、莫邪[3],非得人力,则不能割刿矣[4]。坚箭利金,不得弦机之利,则不能远杀矣。矢非不铦[5],而剑非不利也,何则?权藉不在焉。何以知其然也?昔者赵氏袭卫,车舍人不休(传)[傅

苏秦在《战国策》中谈论齐闵王的权藉和时势

苏秦说齐闵王曰:“臣闻用兵而喜先天下者忧,约结而喜主怨者孤[1]。夫后起者藉也,而远怨者时也[2]。是以圣人从事,必藉于权而务兴于时。夫权藉者,万物之率也;而时势者,百事之长也。故无权藉,倍时势,而能事成者寡矣。

“今虽干将莫邪[3],非得人力,则不能割刿矣[4]。坚箭利金,不得弦机之利,则不能远杀矣。矢非不铦[5],而剑非不利也,何则?权藉不在焉。何以知其然也?昔者赵氏袭卫,车舍人不休(传)[傅]卫国[6],城(割)[刚]平[7],卫八门土而二门堕矣,此亡国之形也。卫君跣行,告溯于魏[8]魏王身被甲底剑[9],挑赵索战。邯郸之中骛[10],河、山之间乱[11]。卫得是藉也,亦收余甲而北面,残刚平,堕中牟之郭[12]。卫非强于赵也,譬之卫矢而魏弦机也[13],藉力魏而有河东之地[14]。赵氏惧,楚人救赵而伐魏,战于州西,出梁门,军舍林中,马饮于大河。赵得是藉也,亦袭魏之河北,烧棘沟,坠黄城。故刚平之残也,中牟之堕也,黄城之坠也,棘沟之烧也,此皆非赵、魏之欲也。然二国劝行之者,何也?卫明于时权之藉也。今世之为国者不然矣。兵弱而好敌强[15],国罢而好众怨[16],事败而好鞠之,兵弱而憎下人也,地狭而好敌大,事败而好长诈[17]。行此六者而求伯,则远矣。

“臣闻善为国者,顺民之意,而料兵之能,然后从于天下。故约不为人主怨,伐不为人挫强。如此,则兵不费,权不轻,地可广,欲可成也。昔者,齐之与韩、魏伐秦、楚也,战非甚疾也,分地又非多韩、魏也,然而天下独归咎于齐者,何也?以其为韩、魏主怨也。且天下遍用兵矣,齐、燕战,而赵氏兼中山,秦、楚战韩、魏不休,而宋、越专用其兵。此十国者,皆以相敌为意,而独举心于齐者[18],何也?约而好主怨,伐而好挫强也。

“且夫强大之祸,常以王人为意也[19];夫弱小之殃,常以谋人为利也。是以大国危,小国灭也。大国之计,莫若后起而重伐不义。夫后起之藉与多而兵劲[20],则事以众强适罢寡也[21],兵必立也。事不塞天下之心,则利必附矣。大国行此,则名号不攘而至,伯王不为而立矣。小国之情,莫如(仅)[谨]静而寡信诸侯[22]。(仅)[谨]静,则四邻不反;寡信诸侯,则天下不卖,外不卖,内不反,则摈祸朽腐而不用[23],币帛矫蠹而不服矣。小国道此,则不祠而福矣,不贷而见足矣。故曰:‘祖仁者王[24],立义者伯,用兵穷者亡。’何以知其然也?昔吴王夫差以强大为天下先,强袭郢而栖越[25],身从诸侯之君,而卒身死国亡为天下戮者,何也?此夫差平居而谋王[26],强大而喜先天下之祸也。昔者莱、莒好谋,陈、蔡好诈,莒恃越而灭,蔡恃晋而亡,此皆内长诈、外信诸侯之殃也。由此观之,则强弱大小之祸,可见于前事矣。

“语曰:‘骐骥之衰也,驽马先之;孟贲之倦也,女子胜之。’夫驽马、女子,筋骨力劲,非贤于骐骥、孟贲也。何则?后起之藉也。今天下之相与也不并灭,有而案兵而后起,寄怨而诛不直[27],微用兵而寄于义,则亡天下可跔足而须也[28]。明于诸侯之故,察于地形之理者,不约亲,不相质而固,不趋而疾,众事而不反[29],交割而不相憎,俱强而加以亲。何则?形同忧而兵趋利也[30]。何以知其然也?昔者齐、燕战于桓之曲,燕不胜,十万之众尽。胡人袭燕楼烦数县,取其牛马。夫胡之与齐非素亲也,而用兵又非约质而谋燕也,然而甚于相趋者,何也?(何则)形同忧而兵趋役也[31]。由此观之,约于同形则利长,后起则诸侯可趋役也。

“故明主察相[32],诚欲以伯王为志,则战攻非所先。战者,国之残也,而都县之费也[33]。残费已先,而能从诸侯者寡矣。彼战者之为残也,士闻战则输私财而富军市[34],输饮食而待死士,令折辕而炊之[35],杀牛而觞士,则是路君之道也[36]。中人祷祝,君翳酿[37],通都小县置社[38],有市之邑莫不止事而奉王[39],则此虚中之计也。夫战之明日,尸死扶伤,虽若有功也,军出费,中哭泣,则伤主心矣。死者破家而葬,夷伤者空财而共药[40],完者内酺而华乐[41],故其费与死伤者钧[42]。故民之所费也,十年之田而不偿也。军之所出,矛戟折,镮弦绝,伤弩,破车,罢马,亡矢之大半。甲兵之具,官之所私出也,士大夫之所匿,厮养士之所窃[43],十年之田而不偿也。天下有此再费者,而能从诸侯寡矣。攻城之费,百姓理襜蔽[44],举冲橹[45],家杂总[46],身窟穴,中罢于刀金[47]。而士困于土功,将不释甲,期数而能拔城者为亟耳[48]。上倦于教,士断于兵,故三下城而能胜敌者寡矣。故曰:彼战攻者,非所先也。何以知其然也?昔智伯瑶攻范、中行氏,杀其君,灭其国,又西围晋阳,吞兼二国而忧一主[49],此用兵之盛也。然而智伯卒身死国亡为天下笑者,何谓也?兵先战攻[50],而灭二子患也。(日)[昔]者[51],中山悉起而迎燕、赵,南战于长子,败赵氏;北战于中山,克燕军,杀其将。夫中山千乘之国也,而敌万乘之国二,再战(北)[比]胜[52],此用兵之上节也。然而国遂亡,君臣于齐者,何也?不啬于战攻之患也。由此观之,则战攻之败,可见于前事。

“今世之所谓善用兵者,终战比胜,而守不可拔,天下称为善,一国得而保之,则非国之利也。臣闻战大胜者,其士多死而兵益弱;守而不可拔者,其百姓罢而城郭露。夫士死于外,民残于内,而城郭露于境,则非王之乐也。今夫鹄的非咎罪于人也[53],便弓引弩而射之,中者则善,不中则愧,少长贵贱,则同心于贯之者,何也?恶其示人以难也。今穷战比胜,而守必不拔,则是非徒示人以难也,又且害人者也,然则天下仇之必矣。夫罢士露国[54],而多与天下为仇,则明君不居也;素用强兵而弱之,则察相不事。彼明君察相者,则五兵不动而诸侯从[55],辞让而重赂至矣[56]。故明君之攻战也,甲兵不出于军而敌国胜,冲橹不施而边城降,士民不知而王业至矣。彼明君之从事也,用财少,旷日远而为利长者。故曰:兵后起则诸侯可趋役也。

“臣之所闻,攻战之道非师者,虽有百万之军,比之堂上[57];虽有阖闾吴起之将,禽之户内;千丈之城,拔之尊俎之间[58];百尺之冲[59],折之衽席之上。故钟鼓竽瑟之音不绝,地可广而欲可成;和乐倡优侏儒之笑不(之)[乏][60],诸侯可同日而致也。故名配天地不为尊,利制海内不为厚。故夫善为王业者,在劳天下而自佚,乱天下而自安,诸侯无成谋,则其国无宿忧也。何以知其然?佚治在我[61],劳乱在天下,则王之道也。锐兵来则拒之,患至则趋之,使诸侯无成谋,则其国无宿忧矣。何以知其然矣?昔者魏王拥土千里,带甲三十六万,其强而拔邯郸,西围定阳,又从十二诸侯朝天子,以西谋秦。秦王恐之,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令于境内,尽堞中为战具[62],竟为守备[63],为死士置将,以待魏氏。卫鞅谋于秦王曰:‘夫魏氏其功大,而令行于天下,有十二诸侯而朝天子,其与必众。故以一秦而敌大魏,恐不如。王何不使臣见魏王,则臣请必北魏矣。’秦王许诺。卫鞅见魏王曰:‘大王之功大矣,令行于天下矣。今大王之所从十二诸侯,非宋、卫也,则邹、鲁、陈、蔡,此固大王之所以鞭箠使也[64],不足以王天下。大王不若北取燕,东伐齐,则赵必从矣[65];西取秦,南伐楚,则韩必从矣。大王有伐齐、楚心,而从天下之志,则王业见矣。大王不如先行王服[66],然后图齐、楚。’魏王说于卫鞅之言也,故身广公宫,制丹衣柱,建九斿,从七星之旟。此天子之位也,而魏王处之。于是齐、楚怒,诸侯奔齐,齐人伐魏,杀其太子,覆其十万之军。魏王大恐,跣行按兵于国,而东次于齐,然后天下乃舍之。当是时,秦王垂拱受西河之外,而不以德魏王。故曰卫鞅之始与秦王计也,谋约不下席,言于尊俎之间,谋成于堂上,而魏将以禽于齐矣;冲橹未施,而西河之外入于秦矣。此臣之所谓比之堂上,禽将户内,拔城于尊俎之间,折冲席上者也。”

【注释】

[1]“臣闻用兵”句:用兵打仗喜欢出头露面者将有忧患,联盟约结伐人喜欢主盟构怨者就会受到孤立。这是该文的中心思想。[2]“夫后起者”句:这是承前所叙,从另一面立论,言后起者就会有资源凭借,远离怨恨便会得到时机。[3]干将、莫邪:均为宝剑名。《吕氏春秋》:“干将作剑不成,其妻断发剪爪,投于炉中,遂成。剑阳曰干将,阴曰莫邪。”

[4]刿:切割。[5]铦(xiān):锋利。[6]车舍人不休:车主不停息。车舍人,主车者。傅卫国:以兵附于卫国都下。傅,原作“传”,据王念孙说改。[7]刚平:卫国邑名。刚,原作“割”,据王念孙说改。[8]“卫君”句:卫君赤脚行走,向魏国报告求救。跣,赤脚,光着脚。溯,求。[9]底:通“砥”,磨砺。[10]骛:乱驰。[11]河、山:黄河太行山。[12]“卫得”句:卫得借助这种力量,也收拾余部,北向进攻赵,击破刚平,摧毁了中牟城。北面:指赵国。刚平:原为卫地,后属赵。中牟:在今河南汤阴县西。[13]卫矢而魏弦机:卫国就像箭矢,而魏国则像弓弦。[14]“藉力”句:借力于魏而拥有了河东之地。[15]敌强:与强者为敌。敌,动词,为敌。[16]国罢而好众怨:国家疲弱又喜欢与众人为敌。罢,通“疲”。[17]长:益,更加。[18]举心于齐:犹前所言归咎于齐。[19]王人:统治他人。王,动词,统治。[20]“后起”句:后起者依凭了更多的同盟因而兵力强大。[21]适:同“敌”。[22]谨:原作“仅”,据鲍本、黄丕烈等说改。[23]“摈祸”句:蓄积的财物朽坏了都用不上,绸帛变质了都来不及穿,指富庶。摈祸,一作“畜积”,疑是。[24]祖仁:崇尚仁德。[25]强袭郢而栖越:指吴国强行进攻楚国,占领越国。[26]平居而谋王:本来一般状态,却谋求称王称霸。[27]寄怨:让他人主征伐而得怨。寄,给他人。[28]亡天下可跔足而须:天下之亡不用伸一下脚就会到来。跔,不伸。须,等待。[29]众事:共事。[30]形同忧而兵趋利:形势让他们忧患相同而利益一致。[31]何则:鲍本无“何”字,何建章等认为二字衍。趋役:可趋从,可奴役。[32]明主察相:圣明之主,明察之相。[33]“战者”句:战争,让国家残破,让都县一级的财政亏空。费,动词,破费。[34]富军市:军中人聚,如市井之喧闹非常。[35]折辕:折断车辕。作为烧饭之用。[36]路君:言将君王之财置于道路,使国家财力受损。[37]翳酿:据孙诒让说,是古代一种去邪消灾的祭祷活动。酿,同“禳”。[38]置社:古行军于社中行赏罚,故置社。社,社庙。[39]“有市”句:市邑无不停下正常事务而奉王忙于战事。[40]共:同“供”,供奉。[41]完者内酺而华乐:未受伤者大吃大喝,奢华享乐一番。完者,生还未受伤者。[42]钧:同“均”,一样,相同。[43]厮养:旧时为人服役、地位低微的人。[44]襜蔽:泛指衣物。襜,衣遮前者,借代指衣物。[45]冲橹:战车。[46]家杂总:全家并作。[47]中罢于刀金:家中为兵器之费所困疲。[48]“期数”句:数月之期能攻下城池就算快的啦。亟,急,快。[49]二国:指范氏、中行氏。一主:指赵襄子。[50]兵先战攻:攻战进兵先于人。[51]昔:原作“日”,据鲍本改。[52]比:原作“北”,据鲍本改。比,依次。[53]鹄的非咎罪于人:箭靶子没有得罪人。鹄的,箭靶中心。[54]罢士露国:使士卒困疲,国财抛露于野。[55]五兵:指五种兵器,刀、剑、矛、戟、矢。[56]辞让而重赂至:言辞推让却有重宝献上。[57]比:败。[58]尊俎之间:指宴席之间。[59]冲:冲陷车。[60]乏:原作“之”,据鲍本等改。[61]佚治:安定。[62]堞:城上之矮墙,泛指城墙。[63]竟:同“境”。[64]所以鞭箠使:鞭箠驱使的对象。[65]从:征服,使动用法。[66]行王服:穿上王者之服。(www.xing528.com)

【译文】

苏秦游说齐闵王说:“臣听说用兵打仗喜欢出头露面者将有忧患,联盟约结伐人喜欢主盟构怨就会受到孤立。后起者就会有资源凭借,远离怨恨便会得到时机。因此圣贤做事,必定借势而为,抓住时机。借势而为,为万物的关键;抓住时机,则是百事的关键。因此,不懂得借势而为、抓住时机之理,能成就大事的实在微乎其微。

“如今即使有干将、莫邪一类的宝剑,如果不施以人力,则不能破损毫发;而再坚硬的箭矢,如果不借助弓弩,也不能杀伤远处的敌人。箭并非不锐利,而剑并非钝而无力,那是什么缘故呢?只是由于少了借势而为。为什么这样说呢?过去赵人袭卫,车不停歇,一下子包围了卫国都城,在刚平筑土城加以控制。当时卫都八个城门都被堵塞,两个城门被摧毁,这是亡国的情形。卫国国君光着脚丫逃奔魏国求援。魏王亲自披甲磨剑,向赵国挑战。邯郸大乱,黄河与太行山之间也乱得不可收拾。卫国得到这个机会,也重整旗鼓,北向攻赵,夺取了刚平,攻下了赵邑中牟的外城。卫国并非比赵国强大,只是有了魏国的支持,譬如把卫比作箭,魏就好比机弩弓弦,从而借助魏国的力量而占有河东之地。这时赵国非常恐惧,楚国就救赵而讨伐魏国,双方在州西大打一仗,楚国穿越魏都大梁城门,驻军林中,而饮马黄河。赵人得到这个机会,也去攻打魏国河北之地,纵火焚烧棘沟,夺取黄城。所以毁刚平,破中牟,陷黄城,焚棘沟,这都不是赵国、魏国的本意,然而当初他们都那么卖劲地大干,为什么呢?这是因为卫国明白攻战决胜,须依时借势。当今执国施政的却不是这样。自己军队弱小却喜欢挑斗强敌;国家疲惫偏要触犯众怒;败局已定却仍然一意孤行;实力弱却不能屈志以居下位;地狭人少却与大国抗衡为敌;事情败露却不改诈伪之心。犯下这六种错误还想建立霸业,那离霸业越来越远了。

“臣听说善于治理国家的君主,应顺应民心,切实估计自己的兵力,然后才能纵横驰骋于天下。所以缔约时不以自己为主承担怨怒,作战时不替他人去抵抗强敌。这样就能保全自己的兵力以控制全局,而且可以实现拓展疆土的愿望。过去,齐王联结韩、魏两国讨伐秦、楚,作战并非特别卖力,分得土地又不比韩、魏多,可是天下唯独归咎于齐,为什么呢?是因为齐国率先倡导讨伐秦、楚,替人受怨。再说那时天下正烽烟四起,齐燕争斗,又有赵国图谋中山,秦、楚与韩、魏不断交锋,而宋、越专事攻伐。这十个国家,都相互争战,然而天下独怨恨齐国,为什么呢?因为在缔约时齐国喜欢做主,交战时喜欢攻打强敌的缘故。

“再说强国招致祸患,往往是因为一心想为人的首领;而弱国遭受灾殃,常常是由于一心想算计别人取得好处。所以,强国不免危殆,小国则不免覆灭。为大国所计,不如后发制人,坚决讨伐那些不讲道义的国家。后发制人能有所倚仗,盟国多而兵力强,从而形成以人多势强对付疲敝衰弱的有利局面,战争必能取得胜利。办事不违背天下人心,那么利益就随之而来。强国依此而为,名号自然不争而得,霸业也能袖手而成。至于小国的策略,则莫过于谨慎从事,不轻信诸侯。小心谨慎,四邻之国就没有借口寻仇犯境;不轻信,就不会被诸侯出卖。在外不被出卖,在内没有争斗,就会蓄积的财物朽坏了都用不上,绸帛变质了都来不及穿。小国若能如此,那么不用祈祷就能享福,无须借贷自能富足。所以说:‘施行仁政可以称王,建树信义可以称霸,而穷兵黩武只会招致灭亡。’怎么知道必然这样呢?过去吴王夫差倚仗国大兵强,敢为天下先,攻击楚国,占据越国,成为诸侯的首领,最后却落得身死国亡为天下所耻笑的下场,为什么会这样呢?原因在于夫差平时总是想成为天下之主,倚仗国力强盛率先挑起战争。过去莱、莒两国喜欢施用阴谋,而陈、蔡两国则专行诈术,结果,莒国因倚仗越国而灭亡了,蔡国也因倚仗晋国而灭亡了。这都是对内使用诈术,对外轻信诸侯招来的横祸。由此看来,强弱大小所招致的祸患,可在历史上得到印证。

“常言道:‘千里马一旦衰弱,跑不过劣马;孟贲一旦力乏,打不过女子。’劣马、女子的筋骨劲力,远远比不上千里马和孟贲,但为何会这样呢?这是因为后发制人,有所凭借。如今,天下诸侯相互对峙而谁也不能灭掉谁,如果哪个国家能够按兵不动,后发制人,同时善于转嫁仇怨,隐去用兵的真实意图,假借正义之名以伐无道,那么取得天下便能举足可待。掌握诸侯的国情,明察天下的地理形势,不结盟,不互相留人质以巩固关系,不急躁冒进,一起共事而不违背,一起受害而不相互埋怨,彼此都强大了而越发亲近。为何要这样呢?在于形势令他们忧患相同、利益一致。为什么知道必然如此呢?过去,齐、燕两国在桓曲交战,燕兵败北,十万兵众匹马无归。胡人乘势袭击燕国楼烦等地,掳掠牛马。那胡人与齐国,非亲非故,又没有订立什么盟约,却比订立盟约的还配合得好,什么原因呢?就是因为形势令他们忧患相同、利益一致!由此可见,联合形势相同的国家就可以最大限度地获利,后发制人就可使诸侯归附我并为我役使。

“所以英明的君主和有远见卓识的相国,假如想有称王称霸的志向,那么就不要把使用武力摆在首位。战争,让国家残破,让都县一级的财政亏空。国家的元气已先遭到损耗,而能让诸侯听从的则很少。战争的损耗是显而易见的。士人听说将有战事,便捐献私财以充军用,而商人就运送酒肉粮食以犒劳战士,长官让人拆下车辕当柴烧,杀牛设宴款待军兵。其实这些都是有害国家的做法。国中人为士兵祈祷,君王设祭,大城小县都设有神庙,凡有市场的城邑无不停业为战争服役,其实这是虚耗国力的做法。决战之后第二天,陈尸满地,人们忙于救伤,即使将士立功,国家取胜,而资财损耗之多,国人痛哭之惨,也足以令国君忧心。有阵亡的为安葬而倾尽家财,有负伤的也耗尽积蓄以求医问药,侥幸未受伤者大摆筵席以示庆贺,所花费的与有死伤的家庭一样。所以战争使人民耗费的钱帛,十年耕种所得的收获也不能补偿。大军出动,矛戟折了,弓弩断坏,车子破了,马儿劳累,弓箭损失大半;军队的装备,是政府所出,被士大夫或服役者盗窃藏匿所造成的损失,也是十年耕种无法补偿的。国家有这两笔耗费,而能让诸侯听从的则很少。攻城拔地所耗费的,百姓要替士兵缝补破烂的战衣,运输攻城的战车,全家出动做杂役,挖掘地道,家中为兵器之费所累,而士兵为挖地而疲惫,将军日夜督战,无暇解开铠甲休息,数月之期能攻下城池就算快的了。上面督促至疲倦不堪,士兵截断了兵器,所以连下三城而能再战胜敌人的很少。因此说,明君贤相图谋天下,并不把使用武力放在首位。何以知道这样呢?过去,智伯攻打范、中行氏,杀其君,灭其国,又麾兵西向,围攻晋阳,吞并两国,又逼得赵襄子走投无路,兵威可谓盛极一时。然而后来智伯却落得身死国亡,为天下人所耻笑的下场,这是什么缘故呢?是由于智伯攻战进兵先于人,而灭亡之祸威胁到韩、魏二君的缘故。从前,中山国调动全国之兵,迎击燕、赵两国,向南战于长子,打败赵兵;向北战于中山,打败燕军,并杀其将。那中山,是个千乘小国,与两个万乘大的强国同时为敌,连战连捷,成为用兵的典范。然而这样善战之国终不免灭亡,以致国君奔齐为臣,原因何在?是因为不考虑战争的祸患而不断地发动战争。由此看来,战争的弊端,可见于以前的事例。

“如今称得上善于用兵的人,屡战屡胜,其防守坚不可拔,天下人给予高度颂扬。如果举国上下莫不倚仗保护,那就对国家不利。臣听说战争取得大捷,士卒伤亡惨重则军队力量受到削弱;其防守坚不可拔,则百姓疲惫不堪,而城郭也会破败。士兵死于外,百姓疲于内,而城郭破败,那么国君是不会高兴的。好比箭靶没有得罪人,可是人人都会以强弓硬弩来射它,射中的就高兴,没有射中的则会愧惭,无论老少尊卑,都一样以射中为快。原因何在?是人们厌恶让人看出自己射箭不行。现在有的国家穷兵黩武,连连取胜,而其防守不可攻拔,这不仅仅是示人以难,同时还妨害别国,那么天下诸侯仇视他是必然的了。像这样既劳累百姓、损耗国家,又与天下诸侯结仇之事,圣明的国君是不会干的。一直用强兵而使国家削弱,明察的宰相也不会做的。明君贤相,总是力求刀兵不动而诸侯臣服,以谦恭辞让来获得更多的财货土地。因为明君对待战事,不动刀兵就能战胜敌国,不用武力就让边城投降,别人尚未察觉而王业就可完成。明君办事,财力耗费少,有远谋而取得永久的利益。所以说,后发制人可令诸侯归附并听我驱使。

“据臣所知,战争之道不在军队人数多少,即使有百万敌军,也能败之于朝堂之上;即使遭遇阖闾、吴起那样的将帅,也能擒获于帷幄之中;虽然有千丈的城池,也可以在酒席之间攻下它;虽然有百尺高的战车,也可以在坐卧之间摧毁它。所以,丝管之声在朝堂不绝于耳,国土已经扩张而欲望已可实现;和着优伶和侏儒欢笑歌舞不停,可令诸侯同日前来臣服。如此的君王,名号与天地相等不算高贵,政权能控制四海也不算巨大。因此,善于开创王业的君主,在于能使诸侯劳顿而自己闲逸,使天下诸侯混乱而本国安宁,诸侯没有长远策略,则其国就不必一直担忧。何以知道必然如此呢?安逸与大治在我方,而劳顿与混乱在他国,这就是王霸之道。强锐之师来了则抗拒他,祸患来了则救助他,使诸侯没有长远策略,则其国就不必一直担忧。何以知道必然如此呢?过去魏惠王拥有领土上千里,甲士三十六万,倚仗强大而攻取邯郸,西围定阳,又使十二家诸侯随从朝拜周天子,为西向图谋秦国作准备。秦孝公为此忧心忡忡,寝食难安,食不甘味,动员全国,修缮城墙和战守器具,境内严加防守,同时招募死士,任命将领,以待魏国。卫鞅向秦孝公献计说:‘魏王匡扶周室之功大,号令得以施行天下,既能使十二家诸侯随从朝见天子,其参与攻秦的必然多。所以以一个秦国,与强大的魏国争锋竞胜,恐怕不行。大王为何不派我去见魏王,臣有把握挫败魏国。’秦王答应了他的请求,卫鞅往见魏惠王,说道:‘大王功劳真大,而能号令天下。可如今大王率领十二家诸侯,不是宋、卫,就是邹、鲁、陈、蔡,这些国家大王确实可以随意驱使,然而就凭这些国家还不足以称王天下。大王不如北攻燕国,东伐齐国,那么赵国自会服从;再西向攻秦,南伐楚国,那么韩国自会望风而服。大王有讨伐齐、楚的心愿,且有征服天下诸侯的心,那么王霸之业就显现了。大王不如先穿上天子衣冠,然后再对付齐、楚。’魏惠王听了卫鞅的话十分高兴,便依天子体制,大建宫室,用丹帛做柱衣,建九旒、七星之旗。这是天子的地位,而魏王越礼做了。于是齐、楚两国君主大为激愤,而各路诸侯也都投到齐国。齐人伐魏,杀掉了魏太子申,歼师十万。魏惠王震恐,急忙收兵于国,又向东臣服于齐,然后诸侯们这才放了魏国。在那个时候,秦孝公毫不费力取得魏国的西河地区,而且对惠王毫不感谢。所以说卫鞅当初与孝公商议对策的时候,计谋约定于座席之上,策划于酒席之间,计谋成功于朝堂之上,而魏国大将庞涓已为齐所擒,战车等未动而西河以外的地方已为秦所有。这就是臣所讲的败敌于朝堂之上,擒获敌将于帷幄之中,在酒席之间攻下敌城,在坐卧之间摧毁敌人战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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