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嫂和她的亲友们冒着极大的风险掩护帮助刚刚逃出牢笼的于天放,使他免遭敌手。
于天放,是东北抗联史上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1931年5月在清华大学读书时,他就担任中共清华大学支部书记。九一八事变后,他毅然弃笔从戎,被派回东北进行抗日斗争。在齐齐哈尔进行地下活动时,被敌人追踪,他来到富锦做了一名中学教师。不久他组织一部分人趁着黑夜,带着油印机、电台逃走,摆脱敌人的追击,来到抗联11军。其后,这支部队在于天放参与领导下,在富锦、绥滨的沼泽地带及七星砬子地带,进行过许多次英勇战斗。他先后担任抗联11军政治部主任、抗联3路军6支队政委,1941年他被任命3路军总指挥部特派员留在东北坚持武装斗争。1944年12月因叛徒出卖于天放被捕。见他宁死不降,敌人把他的“案子”报到伪都新京,伪满洲国最高法院就等核准后执行死刑。面对死亡,于天放没有丝毫畏惧,在做了充分准备后,他和同伴赵忠良于1945年7月11日深夜成功越狱。于天放逃走后,日寇大为惊慌,展开了拉网式的搜捕。
自兴屯(今北安市自民乡自兴村)沟西草甸子边上有几间独立的草房,房周围有些柳树和柴火垛,远看像个小村庄,实际上只有一户刘姓人家,哥4个一起过日子,刘二嫂、刘四嫂就是老二刘国志、老四刘国祯的媳妇。他们这个地方在大草甸子的边上,四邻不靠,是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
1945年7月15日的傍晚,老四刘国祯和几个村民正在看小牌(一种纸牌),另两位刘家兄弟刘国志和刘国忠在一旁看热闹。刘二嫂和刘四嫂以及刘家的外甥李凤歧在屋内外忙着家务活。
这时,院外进来一个高个子的陌生人,一进院就说:“老乡,老乡。”听到呼声,屋里的人都跑出来,刘国祯出面问道:“你是什么人?到这干什么来了?”陌生人回答:“我是郑家屯的,走迷路了,到这找碗饭吃。”“有证明吗?”“我是路过的,没有证明。”那人坦然回答。
刘国祯细细地瞅瞅来人,见他高高的个子,衣衫褴褛,挺乱的头发,显得疲惫不堪,心里产生了疑惑,问道:“现在抓于天放抓得正紧,没有证明你走得了吗?”
陌生人观察一下周围,他觉得这些男女老少不像坏人,就果断地说:“我就是中国共产党党员于天放,那个抗日的就是我。为了中国人不当日本鬼子的牛马、奴隶,为了同胞们过好日子,中国共产党和日本鬼子抵抗十来年。不久以前,我被日本鬼子逮捕,押在北安,前几天,打死日本看守,逃出了监狱。我已经4天没有饭吃,想要找点饭吃,同胞们!你们若有中国人的天良,给一顿饭吃,我是很感激的。如果想要请功受奖,我死在中国人手里也算心甘!全国抗日的同志们有的是,死了我一个,还有千百万人继续干到底,咱们中国一定不会灭亡的。”[41]
“话又说回来,你们真忍心让我刚从敌人的虎口里逃出来,再送我去死?我们都是中国人哪!”[42]
他说得慷慨激昂,眼里闪着激动的泪花,声音都有些发颤。这番话在大家心中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这些普通百姓受尽了日本鬼子的欺负,怎么能干这种缺德事呢!
于天放看自己的话打动了乡亲们,就借机打开僵局,向他们宣传抗日救国的道理,他说:“别看现在小日本鬼子闹腾得挺欢,再用不了几天,他们就要完蛋了,中国就要解放了,老百姓就要见天日了。我说这话是有根据的,德国法西斯已经被苏联打败了,而德国法西斯和小日本是一伙的,日本鬼子也快完蛋了。”于天放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语言把从敌人监狱里听到的“德国战败”的消息与日本法西斯联系起来。
但是也有胆小贪财的,老三刘国忠曾经在伪满警察队里干过,并做过一些坏事。他说:“我看把于天放送到警察分驻所去,不但能得到奖赏,还能消灾免祸。”
刘二嫂一听气不打一处来,立刻骂道:“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干那种伤天害理的事!”但是刘国忠没理会她的话,坚持要把于天放送到分驻所去,说完他就走出门外到马圈去牵马。刘二嫂虽是妇女,却很精明能干,心眼也来得快。她一见刘国忠骑上马往北屯警察分驻所奔去,马上对刘国祯说:“四弟,你赶快把他截回来,千万不能让他上北屯去报告。快!快!”刘国祯冲出门外,牵一匹快马追了上去,李凤歧也迅速追上去。
见刘国忠被追回来,大家都松了口气。刘二嫂是个细心机敏的人,她想,于天放暂时安全了,但怎样才能使大家共同保住秘密,不让敌人知道呢?想来想去,她想到了磕头拜把子,根据当地的风俗,拜了把子之后,就得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农民都相信这个。
于是刘二嫂向大家提议,咱们去磕头拜把子。他们来到了房西的小庙(就是用几块砖或坯垒成,各屯、各家几乎都有,大小不一,形状各异),插草为香,一起磕头盟誓:“坚决保守秘密!今日虽不能同生,来日但愿同死。谁要出卖于天放,说出于天放的去处不得好死!”
盟誓之后,刘二嫂和刘四嫂忙着做饭,她们做的是当时农民家里最好的饭食即小米水饭(饭做好之后,用凉水淘过,称之水饭,东北农村村民夏季常吃这种饭),小葱蘸大酱。已经饿坏了的于天放一连吃了好几碗饭。
刘二嫂等又忙着给于天放准备带着路上吃的东西,还炒了一袋爆米花。老四刘国祯拿出一双旧胶鞋送给于天放,虽然鞋是一只大一只小的鸳鸯鞋。于天放这些天都是光着脚在草棵子里跑,脚都被扎破了,刘国祯看着怪心疼的。当时农民生活很苦,送一双旧胶鞋,确实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日本鬼子强迫群众拉大网搜捕,许下的奖赏就是“抓住于天放,每人赏10双胶鞋。”可见一双胶鞋在当时是多么珍贵。(www.xing528.com)
第二天晚上,于天放感激地告别掩护他的乡亲们离开了这里。三四天后的一个中午他又回到了刘家,他担心和他一起越狱的赵忠良,因此冒险返回来打听他的消息。
见到于天放,刘二嫂大吃一惊地问:“哎呀妈呀!你怎么还没走啊?”“二嫂,我这次是特意回来,想打听一下跟我一块越狱的赵忠良的下落。”刘二嫂着急地说:“哎呀,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了,你快跑吧,今天他们(指分驻所的警察)把所有的男人都叫到北屯去了,说你没有离开北安,要手牵手拉大网抓你呢!”
于天放还是想知道赵忠良的下落:“二嫂,赵忠良有什么消息吗?”“听坏蛋们说,有个姓赵的,被人告密,已经被抓住枪毙了,不知道是不是叫赵忠良。”
于天放知道那一定是赵忠良。
原来,赵忠良和于天放一起越狱后逃到克东县玉岗村短岗屯。这天中午,他来到茹大娘家门前,他告诉茹大娘自己叫赵忠良,是抗日联军二路军的侦察排长,在一次执行任务时被日本人逮捕,后越狱逃到这里。心地善良的茹大娘特意给他炒了盘鸡蛋,让他吃顿饱饭,又把他身上带有血迹的衣服换下来,等到晚上帮他藏到北草甸子瓜窝棚里。每天茹大娘以出去挖野菜为名风雨不误地给他送饭,躲过了日伪军警的多次搜捕。为尽快与地下党组织取得联系,赵忠良请求茹大娘找个可靠的人去克山县留置场送信,茹大娘决定亲自去一趟。她让儿媳妇把信和接头暗号缝在衣服里,凑足路费出发了。可不幸的是,此事被恶霸地主得知并向日伪告密,赵忠良再次被抓捕,被送到伪北安省警备厅,日本宪兵怕他再次逃跑,竟残忍地挑断了他的脚后筋,他在狱中备受折磨,但始终没有说出于天放的去处。1945年7月20日,赵忠良被杀害,年仅27岁,他的妻子王丽娜也同时被害,她是抗联报务员,年仅24岁。茹大娘被抓到伪警务厅,受到严刑拷打,由于她拒不承认,敌人抓不到证据,最后将她释放。[43]
得到了赵忠良牺牲的确切消息,于天放决定必须赶紧逃走,刘二嫂、刘四嫂又给他炒了不少爆米花,还给他拿一顶破草帽、一把盐、一瓶子水和一把镰刀,告诉他:“你赶快走吧,拉大网的一准过来,我这里是不能再待了。”
刘二嫂歉意地说:“现在正闹粮荒,你二嫂也没有什么好吃的,这东西(指爆米花)放几天也不会坏,你带上充饥吧。”见于天放的双手都被划破,她又主动拿出膏药帮他贴上。然后她指着一条毛道(田间小路)说:“顺这条道往西走,那有一大片麦地,是地主的,估计拉大网的人不一定会到那里乱踩,你先藏在那里。”于天放感激地说:“多谢你了,二嫂,替我向那些兄弟带个好,你们也得多加小心,多保重。只要我于天放能活着,我一定来看你们。”
于天放刚走不大一会儿,拉大网的人就过来了,好大的一面子横推着走。
刘二嫂的心提在嗓子眼里,真是越怕事越来,拉大网的人正从大地主的麦地中过。刘二嫂心想这下可坏事了,岂不是我害了于天放吗?她紧张的两只手不停地搓着,脑门上冷汗直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片麦地。拉大网的人走进去后只走一半就出来了,什么异样的举动也没有,真是谢天谢地!
于天放后来在自述中说,他还真的听了刘二嫂的话,来到那片麦地里,但总觉得那个地方不十分理想,回旋余地不大,就又挪到那块麦地不远的一小块庄稼地里躲藏,总算是逃过了这场劫难。
刘二嫂在拉大网之后,对于天放的安全仍不放心,天天没事的时候总到那片麦地去转悠,有时一天去几趟。后来,在一个小块的麦地里,她发现一些破碎的爆米花和几棵干巴的大葱,周围还有明显人待过的痕迹,一颗悬着多天的心终于放下来,她确定于天放脱险了。
刘二嫂和这些普通的乡亲在危急关头挺身救助于天放脱离险境的英勇事迹,广为后人传颂。
1945年9月,于天放带领部队又回到这里,他没有忘记这些救命的恩人,尽其可能地帮助他们。
刘二嫂后来曾三次被选为北安县人民代表。1952年9月,她光荣地出席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三周年庆祝大会,还见到了毛泽东主席。[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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