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联女兵的另一个更大的烦恼就是怀孕生孩子。孕育生命,本是女性最幸福最伟大的事情,可对抗联女兵来说,怀孕简直就是一场灾难,等待她们的命运是残酷的,她们可能因怀孕而掉队、流产,或因难产而死,即使生下孩子,因为环境的极端恶劣,孩子的命运一般也都很凄惨,母亲也会落下病根。
1938年5月,敌人开始新的“讨伐”和“扫荡”,密营的同志们要随大部队转移,李在德因临产不能行动,组织上留下李太俊老两口照顾她。他们在锅盔山西南侧的勃利县山沟里,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搭个窝棚。部队出发时把师长骑的马也是部队唯一的马杀掉,给他们留下点儿马肉和马骨头。在这里,李在德生下了她的第一个男孩。小生命的诞生让李在德感受到了做母亲的喜悦,李太俊夫妇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母子俩。可是,因为条件恶劣,缺衣少吃,大人活着都十分艰难,哪能有什么奶水,孩子出生5天就死了。
其实早在1937年春,李在德因为跟大家一起背粮过冰河时就坐下了病根。当时过的河上面是水,河底下都是冰,刺骨的寒冷,她过去后就全身都抽筋,后来连筷子都拿不住。那时住在老乡家里,一个老太太给她二两鹿胎膏,泡黄酒喝,总算治好了。这一次生孩子又得了产后风,全身浮肿,病情越来越严重。李在德想起在6军被服厂救护伤员时,曾经用一种叫老鸹眼的树皮煮水,给伤员洗伤口有消炎作用。于是,她让李太俊老两口弄点老鸹眼树皮煮水。洗过几次后,浮肿渐渐地消了,身体也开始恢复,终于熬过了这道鬼门关。[47]
据有关资料记载,抗联女兵生下的孩子很多都没活下来。
李敏讲过一个女战士生孩子的故事,她说:
第一次背粮我跟着去了,回来的路上,因为鞋破了,脚被树枝扎伤。扎伤的脚后来感染了,每天走路都一蹦一跳的,第二次背粮,裴大姐就没让我去,金凤淑同志有孕在身也留在了家里。
同志们走了以后,我掏出了课本开始学习。过了一会儿就看到金凤淑同志一趟趟地出去小便,我问她:“你怎么啦?”她说:“不舒服,总想去尿。”我以为她着凉了,就说:“你烤烤火吧,兴许能好点。”她答应了。
又过了一会,她哎哟哎哟地哼哼了起来,我问她:“你咋啦?”她说肚子疼,我说那你上炕趴一会吧。
她真的上炕躺着了,过了一会说:“不太疼了”。我知道她怀孕,可不像别的孕妇有那么大的肚子,只是肚子上鼓起了一个小包。
过了没多久,她又开始哎哟了,折腾了一会,如此反复了好多次。
到了下午,她开始挺不住了,哎哟声也大了起来,汗水湿透了头发。看到她这个样子我毛了,这是咋的了:“金姐,金姐,你咋了,喝点热水好不?”
“小李子,我好像要生孩子了。”
啊!要生孩子,我更懵了,这可咋办啊?“我把裤子给你解开吧。”
小时候,每当邻居家的姐姐、大嫂要生孩子,我就跑回去问妈妈:“妈妈,小孩是从哪里出来的啊?”
妈妈告诉我:“小孩是从妈妈的肚脐眼出来的。”
对于妈妈的话,我深信不疑,因为我的妈妈从来不说谎。
我解开了金凤淑的裤腰带,露出了肚脐眼,找了块毛巾给她盖上,在旁边等着小孩出来。
金凤淑折腾得更厉害了,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了下来,两只手死死地攥住我的手,把我的手攥得生疼。
嗨,这生孩子咋这么费劲儿啊?那么小的肚脐眼能钻出来个小孩吗?
金凤淑的喊叫声更厉害了:“小李子,小李子,我不行了,你快给我脱裤子……”
脱裤子?“脱裤子干吗呀?”
“唉,小李子,你怎么啥都不懂啊?你快给我脱吧!”
听了她的话,我赶紧给她拽裤子,裤子刚拽到腿腕,只见咕咚一下子,羊水、血水和孩子一起流了下来……
看到孩子出来了,我就更慌了,扎撒着两手,不知道做什么是好。
那个孩子太小了,红红的,皮肤皱皱的,也不会哭。金凤淑这时指挥我:“小李子,你去找把剪子,给孩子把脐带剪了。”
我赶紧拿来把剪子,可不敢剪,我想,往哪剪啊?那个小孩该多疼啊?
这时,背粮食的老王先到家了,听说屋里生了孩子,就没进屋,他在屋外也喊我,快给孩子剪脐带。狠了狠心,我一剪子下去剪断了脐带,这时才看清是个小男孩,我找块布把孩子包了起来,外面裹上大棉袄,孩子这时才哭出了声,不过声音小小的,像猫叫。(www.xing528.com)
背粮食的人都回来了,看到金凤淑生了孩子,厂长和指导员都十分后悔。
“唉,那么小的肚子,哪知道你会生孩子啊,要是知道说啥也不能把小李子留家啊。”
大家赶紧熬大碴子米汤喂孩子,山里除了大碴子,什么粮食都没有了,金凤淑一点奶都下不来。那个孩子也只活了3天就死去了,金凤淑把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泣不成声,说啥都不撒手,同志们看着也心疼,都落下了眼泪。
我们在山包的一棵树下,挖了个坑,埋了那个孩子,可怜的孩子连名字还没有起。孩子啊,不要怪你的爸爸、妈妈,他们是为了千百万的孩子能过上好日子而牺牲了你,你虽然没有名字,你虽然只活了3天,但是抗联史上应该记得你。
一个小生命就这样匆匆来到人世,又这样匆匆而去。[48]
1939年9月,海伦县八道林子被服厂,耿殿君厂长带来一个叫安景淑的孕妇,她是金昌哲的爱人,怀孕3个月,肚子老是疼,到被服厂没几天肚子疼得直叫唤,大家听着都受不了。有一天安景淑上厕所,邢德范陪着她去,刚走到门口她疼得一下子就坐在地上,邢德范劝她就在屋里便吧,她说啥也不同意,只好又到外面去,刚蹲下就掉出一大块东西,仔细一看,是小孩的脚,都臭得不行了,这时才知道小孩已经死在肚子里了。从那天起,只要安景淑肚子一疼,邢德范就用手给她往外拿臭肉、烂肉,哪有什么卫生可讲。[49]
抗联老战士金伯文也讲过她生第一个孩子的经历,那是1940年冬天的事情。
刚刚摆脱饥饿威胁的金伯文,马上就要分娩了。这时,李兆麟奉命又要外出开会,无法照顾她。按照组织的安排,由一位朝鲜族女战士朴英善陪着她,到深山野林里找个安全的地方去生孩子。
金伯文在朴大姐的陪伴下,由一位战士牵着马,驮着粮食和用具护送她们离开部队向密林深处走去。由于金伯文拖着沉重的身子,行动迟缓,与前面的战士拉开了一段距离。正当她们继续往前走时,不远处突然出现一只大狗熊,它立在那里正看着两只小狗熊爬树,看样子是在训练小熊呢!她们俩被这突然出现的情景吓坏了,她们都知道狗熊非常厉害,它舌头上的倒刺能把人脸舔平。还是朴英善有经验,她们赶快拿出做饭用的铁通,边走边敲,虽然狗熊没什么反应,却也没有袭击她俩,于是她们赶紧绕过狗熊,快速离开。
又走了很远很远,他们来到一个僻静的山谷,在一条清澈的小河边,朴大姐和护送她们的战士搭起一个简易窝棚。金伯文和朴大姐在这里住下,那名战士返回了部队。
到了晚上,两人燃起篝火,驱赶野兽。天气越来越冷,粮食一天天在减少。金伯文和朴大姐把马捆在一棵大树上杀了。她们把马皮剥下来,用火燎后刮干净,把马肉切成块藏起来,准备留着慢慢地吃,就连马骨头都熬汤喝了。今天,我们以极其轻松的口吻叙述这一切,其实,可以想象一下,两名年轻女性,还有一个是孕妇,她们竟然把一匹高头大马杀掉,这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只等在大森林中迎接孩子的平安降生。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又发生了。没过几天,3路军后方留守处20多名老弱病残的同志,在张参谋和马指导员的带领下,来到金伯文她们的住地,说鬼子的“讨伐队”已经进山,错把他们当成3路军的指挥部,扬言要消灭他们,所以一直跟在后面追赶。
这里不能久留了,金伯文和朴大姐忙把藏好的马肉拿出来,分给同志们带上,跟着大家一起转移了。
此时,已是大雪封山的季节,在凛冽的寒风中,这20多位抗联战士拖着病体,踏着厚厚的积雪,顽强地和敌人兜开了圈子。
1940年农历十一月初五那天,队伍正在大雪中行进,金伯文肚子突然剧痛,走不动了。队伍不得不停下来。在山脚下一片小松林里,金伯文的第一个孩子在冰天雪地里降生了。朴大姐刚刚利落地把孩子的脐带用线捆好剪断,后面敌人的追兵又靠近了,必须马上转移。前路坎坷,后有追兵,哪有条件坐月子,生完孩子,胎盘还没下来的金伯文,冒着东北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寒又随着部队出发了。朴大姐急忙用布带把脐带的另一头拴在金伯文的大腿上,脱下自己的破棉袄把孩子包上,又裹上一条军毯,背在背上,搀起金伯文随部队上路了。分娩后的金伯文很虚弱,但她觉得身子轻松了许多,心里很高兴,咬着牙大步向前走着。
走着走着,胎盘下来了。朴大姐如释重负地告诉金伯文:“这下可好了,我没敢告诉你,胎盘要是不下来,你可就活不成了。”年轻的金伯文哪里知道这些呢?
晚上宿营的时候,金伯文打开军毯和棉衣一看,孩子在里面安然地熟睡着,心里油然升起做母亲的神圣感。围在篝火旁的战士们全都靠拢过来,欣喜地看着这个抗联战士的后代。同志们把平时保存的旧布拿了出来,朴大姐挑出几块好的,借着火光,一针一线地为孩子缝了件小棉衣。这是个生不逢时的孩子,然而却是个经历最奇特的孩子。他还在襁褓中,就随着妈妈在深山密林里行军打仗,跟着妈妈历尽辛苦。金伯文和战士们一样,经常是一把雪,一把炒面充饥,加上连日行军的劳累,她哪有奶水喂孩子,孩子经常饿得直哭。
为了不暴露目标,连累同志们,金伯文不得不狠下心,时常往孩子嘴里抹点鸦片,让孩子整天迷迷糊糊地睡觉。到了晚上,才用茶缸化点雪水,把炒面熬成糊糊喂他。战友们时刻关心着这个孩子,当需要换尿布的时候,几个同志扯起毯子挡住呼啸的山风。
日寇“讨伐队”一直死死盯住这支队伍不放,情况越来越困难。一个偶然的机会,队伍踩着了敌人追踪的脚印。为了迷惑敌人,队伍就循着敌人的脚印,在背后绕起了圈子,把敌人搞得晕头转向。但他们也冒着相当大的风险,有时,离敌人很近很近。
可是孩子并不懂得这一切,说哭就哭。每逢这时,大家都很紧张,金伯文更紧张,她生怕这个不懂事的孩子给同志们带来危险。她心绪不宁地反复考虑了很久。一天,她鼓起勇气对马指导员说:“干脆把这孩子弄死吧,我真不忍心拖累同志们。”
马指导员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我们不能这样做,这是总指挥的孩子,他还没见过。我们有责任保护孩子健康地成长起来。如果发生了意外,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听了这番话,金伯文把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泪水模糊了双眼。
他们在山里和敌人兜了半年多的圈子。1941年5月,冰雪融化了,敌人找不到抗联部队的脚印,垂头丧气地撤走了。不久李兆麟同志带人与这支队伍汇合了,李兆麟非常喜爱这个已经会咿呀学语的孩子。看到这一切,金伯文感到欣慰和满足,忘却了一年多来孕育的艰辛。[50]
然而,厄运并没有结束,在缺衣少粮、饥寒交迫的情况下活下来的这个小生命,又一次面临着生死考验。李兆麟、金伯文依然没有摆脱敌人的追击,而且经常面临断粮的危险。不仅如此,深山老林里,瞎蠓、蚊子、小咬特别多,往往是一天行军下来,孩子大人被咬得满脸是血。金伯文只好不停地用手拨开前面的杂草和树枝,还要轰赶蚊虫。这种情况不比冬天好过多少。在饥饿的袭击下,大人可以忍耐,可孩子小不懂事,常常饿得哭闹不止。为了不让孩子的哭声暴露整个军队的行踪,李兆麟思虑再三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选择保全全军战士,忍痛丢弃孩子。他走到火堆旁抱起饿得直打晃的孩子扔到几百米以外的树林里。
金伯文发现孩子不见了,知道情况后一下子哭了起来。一想到满山里到处都是瞎蠓,会把孩子浑身都咬出血,她痛断肝肠,真想把孩子抱回来。但李兆麟非常严厉地说:“你若敢把孩子抱回来,我就用枪把他打死。”[51]在李兆麟看来,自己是部队的总指挥,绝不能让儿子的哭声引来敌人,他要保全队伍继续抗日!当时随部队行动的有个姓陈的大爷,看到这种情景,实在不忍心,就偷偷地把孩子抱回来。为了不影响队伍的安全,从这以后,金伯文就带着孩子跟陈大爷、朴大姐、患病的张景淑等人一起,离开大部队单独行动。[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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