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午
张家口的毛贩子和外馆商人一样,他们之所以能够在不太长的时间内获取暴利,可以肯定地说,是完全依靠欺骗并在羊毛里搀沙子所致。由于我过去20年来服务于皮毛栈行业,与外馆商人和毛贩子都有过十分密切的关系,对于他们在羊毛里搀沙子的这一秘密,颇洞悉其内幕。根据我亲眼看见的事实,就记忆所及,特叙述如下:
张家口毛贩子在张市搀沙,这已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搀沙是外馆商人在蒙古当地搀,两地使用的搀沙方法大致相同。到底他们在羊毛里搀多少沙呢?延续历年的习惯,其比例大概是这样的:外馆商人在蒙古搀沙15%,张家口毛贩子在张家口搀沙15%,加之羊毛本身自带沙10%,三宗合计为40%,即是说每100斤羊毛里含40斤沙。这是通常情况,故有时候毛贩子还要多搀,他们能够把毛做成对成货,即一半羊毛,一半沙,但这是最高记录,任何有本领的毛头儿搀沙,也不能超过50%。其实这个数字若单就搀假来看,已经是很够瞧的了,不过类似这类对成货,运到天津便不那么容易出售。所以,张家口的毛贩子搀沙15%的数量并非一成不变,有时多搀点,有时少搀点,这是根据原毛的成色和销路的快慢决定的。如果毛的成色好,即外馆商人所搀的沙分不大,那他们就要多搀点,或遇到市场上出现了抢购现象,也要多搀点;反之,假使外馆来的毛沙分大,或销路停滞,那他们就少搀点。至搀沙到50%,那必定是在抢购的情况下才这样做。因此,在津售毛通常含沙量最多不超过40%。
在张家口设铺贩毛的商号总共不到20家,其中比较殷实的有元和裕、永玉成、永诚铭等,他们大多是没有多少资本。如永诚铭的经理褚兴五,原籍宣化。起初他从宣化老家只带来几十吊钱(一吊折合铜元100枚)充作资本,但他对羊毛比较懂行。他先是同别人合伙,后来自己独立,开设了这家毛店。数年之间,往来于天津、张家口,贩卖羊毛,赚了五六万两银子,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资本家。外馆商家从外蒙运进口的羊毛,除由少数几家洋行,如三井、三菱、平和、聚立等在张家口吸收一部分外,其余则完全归毛贩子所收购,运津出售。毛贩子分为两类:一类是设有毛店的,如永玉成、永诚铭等;另一类是一些跑单帮的小毛贩子。他们虽没字号,但也一样会搀沙。其购毛的来源,或来自内蒙的汉民家,或来自外蒙的蒙户。
羊有棉羊、山羊之分,山羊又有黑白青之分。按颜色分,毛有白青黑三种,白色者占大多数;按粗细分,则有毛和绒;按产地分,有套毛和剪毛。套毛产于外蒙古和前后营等地,是从羊身上成片地脱落下来的,脱毛时间在每年立夏以后。剪毛出自内蒙及其他汉民地区,剪毛时间计分两次,头剪毛是从旧历六月初剪起,二剪毛在八月间开剪。头剪毛,寸辫长,质量高,大部分出口;二剪毛,寸辫短,质量差,不出口,多数供当地制毡、地毯、鞋、帽,以及马屉之用。另外,在内外蒙交界地也出产套毛,但数量不多。外蒙出产套毛是由于外蒙气候寒冷,不能施剪,否则被剪了毛的羊,如遇变天,易致死亡;另一原因,是外蒙羊群过大,人手不足,故蒙族人一向没有剪毛的习惯。除套毛和剪毛外,还有嘴子毛(羊脖子下边的毛)、茬毛(羊肚皮下边的毛)。茬毛最次,毛贩子也以低价买来,夹在其他毛里以高价出售。绒是从羊身上搔下来的,羊绒以白绒为上品,其次为紫绒,再其次为青绒。凡是绒大部分都经过天津的洋行出口。(www.xing528.com)
搀沙分为两类:一类是在毛里搀沙,一类是在绒里搀沙。对毛里搀沙,外馆商人和张家口的毛贩子所采用的方法,无甚差别;但对绒的搀沙,两地使用的方法则大不相同。
先说毛里搀沙。毛贩子雇用搀沙人,在其行业称毛头儿。每一家毛主占用两个毛头儿,一里一外,外者负责收毛,内者负责“做毛”。所谓做毛就是在毛里搀沙,除毛头儿外,还有毛伙计若干。我曾在皮毛栈当过卖头儿,几乎每天捆弄羊毛,因业务的关系,常常要同毛头儿们进出“搀沙间”,亲眼见过毛头儿搀沙的操作过程。每个“搀沙间”是3间大空房,地是土地。搀沙时,先把地面用水洒湿,然后毛头儿就在这湿地上,铺上一层大约一尺厚的毛。这毛是事先抖虚了的。铺好后,便用喷壶在毛上喷糖水,稍停片刻,待湿气浸润入毛后,再把经过加工极细的油沙,用马尾箩均匀地箩撒在毛层上。这样,这层毛的搀沙工作就完成了。再做第二层、第三层,直至做到第七层甚至第八层。毛头儿站在高凳上,用麻袋封好顶,再用麻袋将四周围裹起来,防止湿气蒸发。蒙3天过后,使沙毛沾牢,即打包待运。做完一房,再做第二房,凡大毛店,至少备有3个这样的掏空间,如毛太多,房间不敷应用,就在院心里如法炮制,即或被人看见,毛贩子也不在乎,因为这已是一个公开的秘密。我曾问过褚兴五;“像你们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在院里搀沙子,难道不怕别人看见吗?”他说:“看见了有啥关系,反正看见的人又不是买毛的人,他看他的,我搀我的,毛是卖给洋人的。”褚又说:“卖家都搀沙,人人有钱花,谁要不搀沙,怪他是傻瓜。”毛头儿洒糖水是技术,糖水洒大了会使毛变色,糖水洒小了咬不住沙。其标准要求,是不多不少,恰恰正好,这便是毛头儿之所以为毛头儿的独具本领。至于糖水的浓度,据元和裕的毛头儿李万贵说,做500斤毛可用上好白沙糖2斤。这样做得的毛,既不变色,又能使沙咬得牢固。喷糖水的时间和温度,也依季节有所不同,春秋两季用温水,夏天用凉水,冬天用热水。
外馆商人在羊绒里搀沙,是直接在羊身上搀的。羊绒,不论白绒、紫绒或青绒,都是从羊身上直接搔下来的。搔绒使用的搔子分九齿、十一齿和十三齿3种,成单不成双,每搔所搔下来的绒,恰好可卷成一个绒瓜。一个比较大的绒瓜约一尺长,这是用十三齿的搔子所搔,其重顶多也不过旧秤四两上下。在羊绒里搀沙的方法,是在搔绒之前,捉过一只羊来,铰去尖毛,由另一人骑住羊的脖颈,使羊动弹不得,用喷壶在羊身上喷盐水,再用手撒上细油沙,乘毛湿就开始下搔。据说,盐水可使沙咬毛更紧,羊抖也抖不下来。盐沙搭配是一成盐二成沙,除去伤耗,其重量实余25%,即每100斤绒的含沙盐量是25斤。而张家口的毛贩子在羊绒里搀沙则是另一种方法。毛头儿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放一块大方砖,把事先喷过水的绒瓜,平铺在砖面上,毛头儿在绒瓜上撒油沙,撒完油沙,卷起绒瓜,把两端拧紧,似揣面一样,用双手使劲揉滚摸擦……约莫沙已上绒,翻个摊开绒瓜,再撒油沙,继续揉滚摸擦,直至羊绒饱和为止。
在毛或绒里放糖水,易损毛绒,故在销路特别快时才这样做。搀沙一般是用盐水或淡水,毛绒比较容易清洗。放糖水,特别是盐糖搀和水,毛绒就很难洗。听说天津的洋行为了对付这一类的毛绒,要通过四道机器工序,才能把糖沙涤除干净。即第一次使沙粒分离,第二次用碱水冲洗,第三次用淡水淘净,第四次漂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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