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华墨水厂：天津墨水业的领导者

赵云亭

天津市墨水行业发展的历史较短。1928年我14岁时，从北京通县老家来津谋生，经人推荐到北马路万家胡同鸿茂生文具店学徒，经理是吴杏樵。该店与永和文具店经营的都是批发文具，并兼营自产墨水。

当时国产墨水有两种：一种是盐基性墨水，需用的原料是颜料当中的湖兰、青兰、胶水、碳酸，其成本低，价格较便宜；另一种是酸性墨水，原料是梧贝子和墨水兰。梧贝子是一种植物，从中提出所需的“单宁”，得用两周的时间才能提出；墨水兰是一种颜料，需要从德国进口，因此生产这种墨水成本高，质量好。但由于当时美国的瓦特门、派克等名牌墨水充斥中国市场，致使国产的酸性高质量的墨水，由于店小本微，没有竞争能力，没有销路，无法生产，所以天津当时只能生产一些盐基性墨水。此等墨水凭藉其成本低、价格廉，不仅获得了一些销路，还有利可图。

1937年芦沟桥事变，日军大肆侵华，侵占了我国许多大城市，如北京、天津、上海等地。其所侵略之处，大量的日货充斥市肆，取代了美国的“快乐”牌、“福特”牌、“勒德”牌墨水，这样一来，国产墨水更难以发展。

1938年我在鸿茂生已由学徒升为采购员，但由于全家数口，生活仍是入不敷出。为了生计我在侯家后沟头胡同15号开设了勤华墨水厂，独资经营。开业时只有家庭成员数人，没有雇工。由于资金不足，利用在鸿茂生采购原料的老路子，从各单位赊购了一些原材料，甚至连生活用煤和粮食也是赊来的，年终还不起煤、粮欠账。适值家乡胞兄春节来看我，刚巧又赶上账主逼债。他看到如此困境，回到老家把祖留仅有的10亩土地，以3年为期当价150元，全数给了我。除还清债务和赊欠账款外，尚余70元充实资本。

勤华墨水厂生产“五星”牌墨水，在当时是严格保密的。因为鸿茂生是个老字号，对盐基性国产墨水的经营，已经形成垄断。因此长期以来，鸿茂生便形成一个惯例，即每年的正月初六，由其开出行情单，言无二价，送往各文具店门市部，要求照其所开价格订货。结果，害得勤华厂生产的“五星”牌墨水在严格保密中大量积存。为了打破鸿茂生的垄断，我便将“五星”牌墨水价格以其所开出的价格单九折问世。这一突如其来的打击，使鸿茂生措手不及，但全市各文具店却拍手称快。鸿茂生的垄断居奇被打垮了，勤华生产的五星墨水，也全部销售一空。

鸿茂生垄断居奇虽被打破，但它并不甘心，而是采取了相应对策。它改头换面，另开设了同协玉墨水厂，其价格比照勤华“五星”牌墨水售价，再做八折。但其阴谋为各文具店门市部所识破。为了避免重陷鸿茂生垄断居奇的覆辙，各文具店相互联系，抵制并拒绝订购同协玉的墨水，使其阴谋破产，只落得个收摊大吉。至1939年鸿茂生经理吴杏樵病故，买卖也随之关闭。

日军侵占我国各大城市期间，随着抗日力量的发展壮大，墨水成了宣传抗日的需用品，因此墨水又被指定为军用品，不准外流。加之，市内遭受洋货的排挤，外地小城镇又禁止销售，故一度造成长时间停产。(www.xing528.com)

正当国破家亡、人民残遭日军铁蹄蹂躏，墨水行业举步维艰之际，解放区八路军的一位采购员，来此洽购“五星”牌墨水，签订大批购销合同，这对我厂当时的处境来说，确实来了大救星，真是欢喜惊恐相互交织。欢喜的是墨水有了销路，生意活了；惊恐的是得在夜间装箱偷运，万一被日本军警发现，脑袋就没了。在采购员的鼓励下，经过深思熟虑，决定甘愿冒险，支援八路军。由是打开了墨水的销路，同时也保住了厂子。相继发展销售到山西、山东及东北等抗日根据地。

“五星”牌墨水装箱偷运总是有些不便，解放区的需要量也与日俱增。在此情况下，为了安全和满足各抗日根据地的需要，我厂研制出了固体墨水精。每一袋墨水精可兑出一瓶墨水。这一新产品成本低廉，一袋只用一分钱，售价五分钱，利润高达80%；且运输安全方便，一般用糕点盒子伪装，上面是两层糕点，下面是墨水精。固体墨水精也受到了顾客的欢迎，门庭若市，业务蒸蒸日上。此外，产品还畅销各地，供不应求，北京的文具商也来津采购；甚至有顾客乘飞机而来，辗转运至大西北，故获利尤厚。

勤华墨水厂在这一时期人员已增加到了三十多人，银行存款也大增，成为天津墨水业首屈一指的独资经营的富户。对此我终身不忘，且在我的心灵深处牢牢地铭刻着一个观念就是：“我发家是发在墨水精上，是和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的支持分不开的。”

1949年解放后，共产党提出保护工商业，勤华墨水厂生产更加发展了。吃水不忘挖井的人，我的经营全靠共产党。所以解放以来，党的历次运动，我都抱以积极的态度。如1952年三反、五反运动，我自认漏税十万元以上，而政府实事求是，批准缴纳漏税1.1万元。党的政策，感人至深，为了报答党的恩情，除自己积极缴纳漏税外，并启发帮助全区工商业者积极缴纳税金。三反、五反运动结束后，还用家存黄金200两、银洋2500元认捐了飞机、大炮，对“抗美援朝，保家卫国”贡献了自己点滴力量。1955年主动申请公私合营，清产核资额，核定金为9.7万元，我被安排在文教公司任供销科长。

天津墨水业的发生和发展道路并不平坦，在帝国主义压榨和同行业的相互倾轧下，生存下来是不容易的。原来的三家墨水厂：永和1935年关厂了，鸿茂生1939年倒闭了，老字号只剩下勤华厂一家。1940年五五墨水厂开业，经理是刘玉明。刘大学毕业后，研究生产该品牌酸性墨水成功，适值英美产品仍大量充斥中国市场，但当时由于学生们的爱国热情，掀起了如火如荼地抵制洋货的运动，一度曾畅销于北京，从而使该厂勉强维持几年。至日本投降后，国民党统治期间，1947年诚文信墨水厂开业，经理是郭尧庭。郭聘徐崇国为其专门研究酸性墨水，取名为“鸵鸟”牌。恃其资金雄厚，不惜花费巨资，大量进行广告宣传，很快把“五五”牌酸性墨水挤垮。至天津解放，墨水业仅有勤华和诚文信两家，后有一家由上海迁至天津的四达厂。最后，这三家墨水厂在人民政府的领导下，成立了天津百货批发站，各厂的全部产品，均由国家统一包销，使各厂得到了稳步发展。1956年全行业公私合营，三厂合并在一起，统一命名为鸵鸟墨水。伴随国家工业的发展，国产墨水兰也试制成功，不再依赖进口。“鸵鸟”牌墨水质量超过了美国的名牌瓦特门，且书写流利，颇受使用者的欢迎，1956年被商业部、轻工部、化工部等评为全国一流产品。1958年又首创高级墨水，花色品种除蓝黑、纯蓝和红墨水外，还研制生产出翠绿、黑色、碳素、绘图和仪表工艺、书画等墨水、墨汁。从此，在中国的大地上，不仅赶走了美、英、日、德生产的派克、瓦特门、拜勒德、飞笔等名牌，而且还赢得了大量出口。

（邱春沅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