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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道:东方美学之道进入西方

时间:2023-10-0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8世纪的中国,茶作为一种雅士之趣走进了诗歌世界。时至15世纪,茶在日本被奉为一种美学之道——茶道。茶道使品茶人成为精神上的贵族,体现了东方民主政体的精髓。茶道成了唯一获得普遍尊重的亚洲仪式。马可·波罗也曾记录过1285年一名中国市舶司因擅自增加茶税而遭罢免之事。16世纪末期,荷兰人把这样的消息带回了欧洲大陆:东方人会用一种灌木的叶子调制可口饮品。1610年,荷兰东印度公司将第一船茶叶运到欧洲。

茶道:东方美学之道进入西方

茶,始于药,继为饮。在8世纪的中国,茶作为一种雅士之趣走进了诗歌世界。时至15世纪,茶在日本被奉为一种美学之道——茶道。茶道教人在污浊的日常中寻觅潜在的美。它崇尚纯净和谐,教人以互爱之精妙,秩序之情怀。它的本质是赞美残缺,试图以一种慈悲的心境,在无常的人生里成就细微的有常。

茶的哲学并不仅是单纯的唯美主义,它同时蕴含着伦理与信仰,表达了我们对人与自然的全部见解。它是健康学,因其讲究洁净;它是经济学,因其重简而避繁;它是精神几何学,因其定义了我们对宇宙的分寸感。茶道使品茶人成为精神上的贵族,体现了东方民主政体的精髓。

长期与世相隔的岛屿生活,使日本人善于自省,造就了极为适宜茶道发展的环境。我们的起居饮食、服饰器具、文化艺术,甚至文明本身,无一不受茶道的深远影响。每一位日本文化的修习者都不可忽略茶道这一存在。它早已登上大雅之堂,也普遍存在于市井街巷。农夫能识花弄叶,鄙汉亦知向山水致意。若有人不能赏此庄谐相伴之趣,我们称其为“心中无茶”;若有人过分纵情不羁,毫不理睬世间悲苦,放意肆志,则我等称其为“茶气太重”。

不知茶者或许会质疑它小题大做。或许还会说,区区一杯茶竟有这许多文章!然而,当我们想到人类的杯盏之欢何其渺小,无常之世何其悲苦,对永恒之渴求何其渺茫时,我们就不该责怪自己沉湎其中。我们已有更坏的先例。对酒神巴克斯的信仰,让我们的牺牲过于狂热;对战神玛斯的崇拜,又让我们主动抹去了他淋漓的血污。何不将我们献祭给山茶花的女神,陶醉在她流淌着仁爱之暖的圣餐台上?啜一口象牙白瓷中的琥珀琼浆,或能品出孔子的温文内敛、老子的辛辣直率,乃至佛陀的缥缈芬芳。

若不能识得自身伟大中的渺小,便不可照见他人渺小中的伟大。一般傲然自得之西方人,会将茶视作一千零一种东方古怪把戏。当日本沉浸于温柔平和的艺术之境,他们习惯于称其为粗野蛮夷;当日本在满洲战场上大举杀戮,他们却转而称她为文明之邦。近来西方热衷于谈论武士道——令我们的战士乐于自我牺牲的死亡艺术,却鲜有人去关注茶道,这种日本人的“生之趣”。若文明只能来自战争之殇,则我等甘于抱守荒蛮。若我们的艺术及理想终将获得敬重,则我等甘愿等待。

西方何时才能、何时才愿理解东方?他们以事实与幻想为东方织就的猎奇之网,常使我等亚洲人瞠目结舌。我们或居于莲香仙境,或以老鼠蟑螂为食。若非无能狂热,便是卑劣荒淫。印度的灵性被嗤为无知,中国的理性被贬为愚昧,日本的爱国主义更被归结为宿命论。有人竟认为东方人对疼痛与伤口麻木无感,皆因我等神经系统粗鄙迟钝!

何不以我等来取乐呢?亚洲亦会回敬她所受到的赞美。若你等得知我们心中与笔下的西方,欢乐的食粮将会无穷无尽。所有那些充满魅力的视角,所有那些对奇迹下意识的敬重,所有那些对新生未定事物的沉默敌意。你们的美德光芒四射,教人无法嫉妒,犯下的罪行美丽如画,让人难以制裁。我们曾经的作家,那些博学的智者,告诉人们你等衣服下藏着满是绒毛的尾巴,并常把新生的婴儿煮而食之!不仅如此,我们还有更恶劣的指责:我们曾认为,你们是世上最言行不一之人。因为你们宣讲的教义,自己从未践行过。

这种错误观念正迅速从我们中间消亡。贸易往来迫使众多东方港口接纳了欧洲语言。亚洲青年成群拥入西方院校,以期获取现代化的器材与教育。我们尚未深入理解你们的文化,但至少我们有心学习。我的部分同胞被你们的风俗与礼仪过度同化,满以为有了硬领子和高帽子,便能收获西方文明。这些可悲可鄙的造作之人,体现了我等同胞向西方文明屈服献媚的态度。不幸的是,西方依旧不愿意理解东方。传教士们来到这里,为的是宣教,而非接受。你们掌握的信息,来自对我等博大文明的一点粗陋翻译,甚至旅行者们虚无缥缈的旅途逸事。如拉夫迪奥·赫恩或《印度生活网》作者那般,以公正的笔触予以描绘,以我等自身情感照亮东方暗夜的作者,真是少之又少。(www.xing528.com)

这样直言不讳或许体现了我对茶的无知,毕竟点到即止才是茶礼之精髓。然而,我并不甘于徒为知礼茶人,新旧两个世界对彼此的诸多误解已带来过多伤害,我无须为意图促进双方真正的理解而道歉。若俄国愿意屈尊来了解日本,20世纪初叶或许不会被战火所荼毒。对东方问题的过度轻视,给人类带来了多么严重的后果!欧洲列强从不耻于将“黄祸”之名强加于我们身上,同时也并未企及亚洲也唤起了冷酷的“白灾”意识。你们会嘲笑我们“茶气过重”,莫非我们就不会质疑你等“心中无茶”?

何不停下大陆间的谩骂嘲讽,为谋求两个半球的共同利益,即便不能更为睿智,也对彼此多些宽容。我们固然循着不同道路发展至今,但那并不是拒绝相互支持的理由。你们舍弃了内心安宁,换来疆土扩张;我们虽无力抵御侵袭,却能营造一片祥和。你相信吗?在某些方面,东方确实要胜过西方!

奇妙的是,人性在小小茶碗中实现了东西相合。茶道成了唯一获得普遍尊重的亚洲仪式。白人藐视我们的信仰与道德观,却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种琥珀色饮品。下午茶已然成为西方社会的重要部分。在盘盏碰撞的曼妙之音中,在女主人裙裾摩挲的得体款待里,在奶油砂糖的寻常问答间,我们无疑看到了对茶的崇尚与憧憬。宾客面对不明甘苦的液体,将自身付诸命运的哲学式举动,就已经表明了在这一刻,东方精神至高无上。欧洲关于茶的最早记载,普遍认为来自一名阿拉伯旅行者的描述:公元879年以后,盐税与茶税已成为广东省的主要税收来源。马可·波罗也曾记录过1285年一名中国市舶司因擅自增加茶税而遭罢免之事。进入地理大发现时期,欧洲人开始进一步了解他们口中的远东。16世纪末期,荷兰人把这样的消息带回了欧洲大陆:东方人会用一种灌木的叶子调制可口饮品。乔凡尼·巴蒂斯塔·赖麦锡(1559)、阿尔梅达(1576)、马斐诺(1588)、塔雷拉(1610)等一众旅行家亦在游记中对茶有所提及。1610年,荷兰东印度公司将第一船茶叶运到欧洲。1636年,茶普及到法国,1638年进入俄国。英国在1650年迎接了茶的到来,并将其描述为“美味绝伦并深受医师推崇的中国饮品,在中国被称为茶(Tcha),在其他国家则被称为Tay,或Tea”。正如世间所有美好事物那般,茶的推广同样遭遇了抵制。茶文化反对者亨利·萨维尔于1678年将其斥为污秽的习俗。乔纳斯·汉威在《茶论》(1756)中写道,喝茶会让男人失去挺拔的身高和强健气魄,让女人失去美丽容颜。初引进时,茶价过于昂贵(每磅十五到十六先令),使其难以普及,成了“王公贵族的特殊待遇和消遣,馈赠大公权贵之臻品”。尽管受到不菲价格之限,茶还是以惊人的速度流行起来。18世纪前叶,伦敦咖啡厅实际上已成为茶馆,如艾迪生和斯蒂尔这般风雅之士也都陶醉在茶香之中。不久之后,这种饮料就正式成为生活必需品——课税品。这让我们想到,茶在现代历史上扮演了多么重要的角色。在英国日渐加重的茶税重压之下,美国殖民地人民终于揭竿而起。倾入波士顿湾的一箱箱茶叶,正是美国独立战争的开端。

茶的滋味有种独特魔力,让人难以抗拒,甚至将它作为理想的具象。西方的诙谐智者们毫不犹豫地将茶香融入了他们的睿智。茶没有酒的傲慢,没有咖啡的清高,亦不似可可那般卖弄纯真。早在1711年,《旁观者报》就这样描述:“我在此将我的观点特别推荐给众多体面家庭,供他们在每日清晨用以品茶及早餐的时间享用;同时我也极力建议每个这样的家庭特别要求自己的报纸准时送达,以便作为品茶之余的读物。”萨缪尔·约翰逊把自己描绘成“冥顽不灵而不知羞耻的茶客,二十年来耽茶忘食;以茶水消磨黄昏,闻茶香慰藉长夜,品茶味迎接清晨”。

查尔斯·兰姆,这个公开的爱茶之人以笔书写了茶道的真髓。他认为,世上最愉悦之事当属悄然行善,并在偶然之中教人察觉。在茶道中,那是藏美,是内敛。是平静彻底的自嘲中潜在的高贵气质,因而也是幽默本身,是哲学的会心一笑。在此意义上,所有真正的诙谐智者都可被称为茶哲。如萨克雷,当然也有莎士比亚。颓废时代(试问世界何时不颓废?)的诗篇在反对物欲的同时,亦在某种程度上打开了通往茶道的大门。现如今,我们面对“残缺”的谦虚审视依旧是东西方得以彼此慰藉的桥梁

道家说,太初之始,心与物相争。太阳之神黄帝最终打败黑暗与大地之邪神祝融。巨神祝融濒死时以头撞向天盖,将碧玉的苍穹粉碎。群星流离失所,明月在暗夜的寂寥里徘徊。绝望之中,黄帝行遍四海寻找补天之人。功夫不负有心人,有女神自东海而起,龙尾角冠,身披焰甲,名唤女娲。女娲投五彩霓虹于神炉之中,修补了中华天穹。但传说她在苍穹之上遗漏了两道缝隙,因此生出爱的阴阳相合。两道精魂为寻觅彼此而永不停歇地游走于天地之间,直至相合,补完整个宇宙。每个人都需重新构筑自己希望与和平的天空。

现代人性的天穹已被财富与权力的激烈争斗所粉碎。世间早已陷入利己与庸俗的暗影中。知识以良心为交换,仁慈因功利而施与。东西方如同两条落入狂涛之海的巨龙,妄图重获生命的珍宝。如今我们再一次需要女娲来修复这茫漠破败的人间;我们都在等待神人的降临。与此同时,让我们点上一盏茶吧。午后的日光照亮了竹林,泉水涌动着欢愉,茶炉里传来阵阵松涛。且让我们梦想转瞬即逝的美好,徜徉于世间悦心的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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