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佛教绘画传入中国以前,我国秦汉绘画就有用模印或刻画制成的画像砖、墓室壁画、帛画等,并形成了自己古朴的风格。比较著名的有长沙马王堆一号墓中出土的轪侯夫人帛画,是迄今发现的我国最早的工笔重彩画珍品。王逸《楚辞章句》就说:“楚有先王之庙及公卿祠堂,图画天地、山川神灵,琦玮谲诡,及古圣贤、怪物、行事。”可知绘画在当时的社会生活中已经起着重要的作用。
佛教东渐,给我国传统的绘画带来了新样式和新内容,丰富了绘画理论和技巧,使中国美术得到迅猛发展,而且佛教美术自身也成为中国艺术史上的一枝奇葩。唐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卷五中说:“汉明帝梦金人长大,顶有光明,以问群臣,或曰西方有神名曰佛,长丈六,黄金色。帝乃使蔡愔取天竺国优瑱王画释迦倚像,命工人图于南宫清凉台及显节陵上。以形制古朴,未足瞻敬,阿育王像至今亦有存者可见矣。后晋明帝、卫协皆善画像,未尽其妙。洎戴氏父子皆善丹青,又崇释氏,范金赋彩,动有楷模,至如安道潜思于帐内,仲若悬知其臂胛,何天机神巧也。其后,北齐曹仲达、梁朝张僧繇、唐朝吴道玄、周昉,各有损益,圣贤盻蠁,有足动人;璎珞天衣,创意各异。至今刻画之家,列其模范,曰曹、曰张、曰吴、曰周,斯万古不易矣。”
唐张怀瓘在《画断》中也说道:“顾、陆及张僧繇评者各重其一,皆为当矣。陆公参灵酌妙,动与神会,笔迹劲利如锥刀焉。秀骨清像,似觉生动,令人懔懔若对神明,虽妙极像中,而思不融乎墨外。夫像人风骨,张亚于顾、陆也。张得其肉,陆得其骨,顾得其神,神妙亡方,以顾为最。比之书,则顾、陆、钟、张也。僧繇,逸少也。俱为古今独绝,岂可以品第拘。”
以上这两段引文,基本上概括了佛教绘画艺术在中国的流传及发展的一些情况。
根据佛经和佛教传记的记载,佛陀在世时,佛教寺院已经有了佛教绘画。绘画艺术对于佛教的传播意义重大。梁慧皎《高僧传》说:“敬佛像如佛身,则法身应矣。”佛教绘画可以促进佛教的传播,这是佛教绘画发达的根本原因。“佛画可以形象地传播佛教教义,也可以供佛教信徒礼拜敬奉,还可以备寺院殿堂庄严之用。”[176]
在佛教的历史上,佛画的目的大约有3个:(1)备佛教徒供养敬奉之用。佛教徒供养用的佛画有这样几种:尊像画,就是一尊或多尊的佛菩萨像,庄严妙好,或坐或立。经变画,根据佛经所叙的佛国庄严,绘画成图,如极乐净土变、药师佛净土变、灵山净土变等。曼陀罗画,是密宗修法所供养的图画,根据一定的经轨,以画一佛或一菩萨为中心,周围层层环绕着菩萨、天神等。(2)备寺院殿堂庄严之用。殿堂庄严用的佛画,可以是佛、菩萨、天龙鬼神的形像画,也可以是佛传图,即根据佛传所记释迦如来一生教化的故事,也可以是本生图画,根据佛经中所说释迦如来往生中所修的种种菩萨行的故事,如舍身喂虎、舍身贸鹄等故事,也可以是经变图,即根据佛经中所叙的故事,绘成形像,如维摩经变、地狱变等。(3)供人欣赏的画家写意之作。画家写意以供人欣赏的佛画,便是画在手卷、册页、屏风上的各种题材的佛画,不拘于佛教的形式,不拘于佛教的法则,可以由画家任意呈现其技巧以供人欣赏而已。
佛教绘画艺术伴随佛教一起传入中国。汉明帝永平十一年(68)建白马寺,绘千乘万骑绕塔三匝图于寺壁,这是佛寺壁画的滥觞。
《魏书·释老志》说:“自洛中构白马寺,盛饰佛图,画迹甚妙,为四方式。”又说:“明帝令画工图佛像,置清凉台及显节陵上。”《冥祥记》说:“又于白马寺壁画千乘万骑绕塔三匝之像。”这是中国最初自作的佛画。
三国时天竺僧人康僧会初到东吴,设像行道,带来了佛教画的样本,引起当时一些画家的注意。从魏晋开始,绘画风气大盛,南北朝时佛像画兴起,尤其是印度、西域绘画的方法,随佛教一起输入中国。这些画法注重阴影阳面的强烈对照,并常参酌并用,以凹凸画法描写描述佛像,明显不同于中国原来的画法。
中国画史有关中国佛教艺术的记载始自魏晋,佛教画成为中国绘画当中一个主要科目也是从魏晋南北朝开始的。这一历史时期佛教绘画的主要部分则是寺庙壁画和石窟壁画,宣传苦行的佛本生故事,崇扬佛法无边的降魔变,以智慧超常的维摩诘居士为主体的维摩诘经变等,是一画再画的题材。
东吴曹不兴是最早接受西域佛画影响的画家。他先是临摹,按“西国佛画仪范写之”,后来在画法上参取了印度艺术风格,并创造性地将其运用在中国原有的技巧之中,画法由简古朴拙而趋向细密柔巧,在中国绘画法上引起一大转变。曹不兴以写佛像画闻名,往往写长50尺的佛画,运笔如飞,迅速而成。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说:“连五十尺绢画一像,心敏手运,须臾立成,头面手足肩背,亡遗尺度,此其难也,曹不兴能之。”宋郭若虚《图画见闻志》中引蜀僧仁显《广画新集》说:“曹(不兴)曰:昔竺乾有康僧会者初入吴,设像行道。时曹不兴见西国佛画,仪范写之,故天下盛传曹也。”
曹不兴的弟子卫协画佛像,更是栩栩如生。相传他画佛不点睛,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引孙畅之《述画》说:“卫协组七佛图,人物不敢点眼睛,想见其妙。”因而卫协得“画圣”的称号。卫协的弟子有张墨、顾恺之等,都享盛名。顾恺之提出了“以形写神”之论,相传他在建康瓦棺寺壁上绘的维摩诘居士图,光彩耀目,轰动一时。
顾恺之的弟子毛惠远,惠远传其弟惠秀。惠秀有《胡僧图》《释迦十弟子图》,张墨弟子顾骏之有严公等像,均见于《历代名画记》。
梁代张僧繇以善画佛像名世,是中国佛教绘画的开创者和推动者。梁武帝凡装饰佛寺,多命他画壁,因而他在江南的不少寺院中绘制了大量壁画。张僧繇于佛像人物用功最深,形成自己的风格,人称“张家样”。这种样式的特点是:借鉴天竺的凹凸花画法,以线条表现人物造型,赋色时层层晕染,使人物具有立体感。[177](www.xing528.com)
不过,张僧繇并不是简单地照搬,而是将这一手法融入书法的用笔之中,“点、曳、斫、拂,均依卫夫人《笔阵图》,森森然有钩戟利剑的神色”。《历代名画记》说他“笔才一二,而像已应焉。因材取之,今古独立。像人之妙,张得其肉,陆得其骨,顾得其神”。《宣和画谱·张僧繇调》说:“僧繇画,释氏为多,盖武帝时崇尚释氏,故僧繇之画,往往从一时之好。”他画人物,能做到朝衣野服,今古不失,“殊方夷夏,皆参其妙”,能从被画对象的特定身份、时代民族等方面着眼,成功地画出其各自不同的形象特征和风貌。他奉命给当时诸王绘制肖像,能起到“对之如画”的效果。
据记载,张僧繇曾在建康一乘寺用天竺传入的凹凸画法创作壁画,所绘物象,远观具有立体感,近视则平,因此该寺又被人称为“凹凸寺”。唐许嵩《建康实录》记载:“一乘寺,梁邵陵王纶造,寺门遍画凹凸花,称张僧繇手迹。其花乃天竺遗法,朱及青绿所造,远望眼晕如凹凸,近视即平,世咸异之,乃名凹凸寺云。”这是宗教绘画乃至中国绘画美学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成就。范瑞华指出:“盖吾国绘画,向系平面之表,而无阴影明暗之法,自张氏仿印度新壁画之凹凸法后,至唐即有石分三面之说矣。”[178]凹凸法作为一种绘画技法,处理的是三维空间、透视与色调对比诸问题,它给中国画家以巨大的启迪,不仅被画家所接受,而且颇受世人赞誉。在此基础上,后人又创造了“没骨画法”。
张僧繇与陆探微、顾恺之并称为“六朝三杰”,有不少人学习他的画风,所谓“望其尘躅,如周、孔焉”。唐李嗣、张怀瓘都有很高的评价。
张僧繇的儿子善果、儒童也以佛画知名。善果画有《悉达太子纳妃图》《灵嘉寺塔样》;儒童画有《释迦会图》《宝积经变图》。在南北朝的后期,张僧繇的影响很大,有不少人学习他的画派,佛像的中国化,从此有了很大的发展。后人把张僧繇也尊为“画家四祖”之一,所谓“画家四祖”,是指东晋顾恺之及其学生陆探微,南朝画家张僧繇及唐画家吴道子。
在南北朝后期,北齐曹仲达的佛画颇享盛名。曹仲达来自西域的曹国,原来的画风带有西域的风格,但在中原既久,其画艺又逐渐染上中国民族风格,创立了“曹家样”,成为唐代盛行的四大绘画式样之一。所谓“四家样”,即受佛教艺术影响而出现的四种不同的流派和风格。张彦远说:“曹仲达本曹国人也。北齐最称工,能画梵像。官至朝散大夫。”僧彦悰也说“外国佛像,亡竞于时”,他把这时佛教雕塑的风格与曹仲达联系起来。张彦远和僧彦悰特地把他所画佛像称为“梵像”或“外国佛像”,以区别于前代的“张家样”和以后的“吴(道子)家样”。曹仲达笔法刚劲稠叠,所画人物衣衫紧贴身上,犹如刚从水中出来一般,后人誉为“曹衣出水”。宋郭若虚在《图画见闻志·论曹吴体法》中谈道:“吴之笔其势圆转,而衣服飘举;曹之笔其体稠迭,而衣服紧窄。故后辈称之曰:吴带当风,曹衣出水。”形象地说明“曹家样”的特点是“其体稠迭”“衣服紧窄”“曹衣出水”。这种“曹衣出水”的画法与印度笈多马图拉样式薄衣贴体的“湿衣佛像”很相似,为我国佛教绘画的第二种样式。
当隋以前,还有不少印度的画僧来到中国,为中国绘画渗入了新的作风。新疆甘肃的洞窟壁画,有中亚细亚人、印度人来与中国画家们合作。来中国的画僧释迦佛陀、吉底俱、摩罗菩提等,是擅长绘画的印度人。所以南朝陈代姚最《续画品》说:“右此数手,并外国比丘,既华戎殊体,无以定其差品。……下笔之妙,颇为京洛知闻。”
魏晋南北朝时期,中国画家吸取佛教的绘画技术,在绘画表现技法上也取得了一定的进步,促进了中国绘画理论与技法的发展与成熟,推进了绘画艺术的发展。从图案制作方面来说,先秦两汉时期的装饰纹样变化不大,多是传统的云气纹、云山纹、龙纹及其他常见的动物纹样,植物纹样则罕见。佛教传入之后,图案样式大大地丰富了,出现了狮子纹、忍冬草纹、锯齿纹、卍字纹等,尤以莲花纹和佛光的大量运用,更增强了宗教艺术的表现力。从构图方面来说,域外佛画的裸袒或薄衣式造型,明暗晕染技法,和以人物尺寸大小区别其社会地位从而突显主体的构图方式,影响了中国画家,被一些画家吸收到自己的创作中。先秦两汉时仅是平列所有形象,没有纵深和远近的空间关系的处理,缺乏立体感。魏晋以后,由于佛教美术的影响,焦点透视法得以广泛应用,人物形象的立体感增强,栩栩如生而魅力无穷。特别是凹凸法的引入,使图画艺术具有了浮雕的审美效果。
天竺绘画理论中的“六支”说,对谢赫绘画的“六法”论也有影响。中国画家们在研求、吸收外来艺术的同时,继承了中国悠久的文化艺术传统,并将两者融而为一,使佛画已开始显示出中国民族的某些艺术特色。从丝绸之路上和内地遗存至今的克孜尔、莫高窟、麦积山、榆林窟、炳灵寺等石窟壁画中,我们看到佛画造型逐渐开始摆脱印度化、希腊化造型的痕迹,带上中国民族造型的特征。
佛教的传入带给中国美术全新的内容,极大地丰富了人物群像的塑造。题材新添了变相画、经变画、供养人画等品种。这种经变、变相的创作,至唐而臻于极致。佛教中的人物造像,姿态各异的佛、菩萨、罗汉的塑像和画像,更是琳琅满目。“人物画的兴盛,是这一时期绘画中的重要特点。首先就题材来说,由于佛教的东传而改变了中国人物画的内容,佛教人物画到南北朝时代大大地盛行起来。……几乎可以说,只要是画家,无不擅长佛教人物画。”[179]
南北朝时的壁画艺术有很大发展。六朝壁画情节复杂、场面壮观、气势宏大,大多是以大乘经典为根据的,在图画中常常可以见到现实生活片断的描绘。在南北朝与隋之交的佛教壁画中,人物造型动作、环境背景的描绘都显示出较有写实性的表现水平。南朝的寺观壁画多毁于唐武宗灭佛之际,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卷三有详细记载。
北魏石窟画是在汉画的基础上,吸收了印度佛教画的题材和手法,用粗线条勾轮廓而后用色向内平涂,分不出衣纹的浓淡。以人为主体,背影不计比例,往往人大于山。其后更加吸收融合印度的手法,充分发挥晕染法,将线条应用到细节的表现当中。构图上阇台、树石、车舆、器物等位置适当,大自然的插画增多。
由于绘制佛寺石窟壁画之需,大批民间画工加入了绘制行列,士大夫画家也因时尚而纷纷参与佛画绘制。绘画主体由六朝以前绘画内容、风格有别的宫廷画工和文人画家,变成为以佛教为共同题材的士大夫画家、民间画工、沙门释子,他们的审美趣味和艺术追求也相互影响。自南北朝之后,佛教绘画艺术,逐渐成为中国画坛的一个潮流,历代有许多艺术家热心于佛画的创作。宋郭若虚《图画见闻志》说:“吴曹不兴,晋顾恺之、戴逵,宋陆探微,梁张僧繇,北齐曹仲达,隋郑法士、杨契丹,唐阎立本、阎立德、吴道子、周昉、卢楞迦之流及近代侯翼、朱繇、张图、武宗元、王瓘、高益、高文进、王霭、孙梦卿、王道真、李用及李象坤、蜀高道兴、孙位、孙知微、范琼、勾龙爽、石恪、金水石城、张元蒲、师训、江南曹仲元、陶守正、王齐翰、顾德谦之伦,无不以佛道为功,岂非释梵庄严,真仙显化,有以见雄才之浩博,尽学志之精深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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