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译典不仅本身具有很高的文学成就,成为中国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对中国的文学创作,包括诗歌、小说以及骈文等,在文体、文风以及题材、内容方面,都有很大影响。
有关佛经传译对中土文学题材的影响,前辈学者有很多研究,如梁启超《翻译文学与佛典》、胡适《白话文学史》、鲁迅《中国小说史略》、霍世休《唐代传奇文与印度故事》、季羡林《〈列子〉与佛典》等。胡适《白话文学史》对佛教的影响作过这样的评价:佛教是一个“伟大富丽的宗教”,它的传入不仅给中国的帝王公卿、学士文人、平民百姓造成了巨大的“震荡和蛊惑”,而且它那上天入地、无拘无束的幻想,也给中国文学带来了“绝大的解放力”,“我们差不多可以说,中国的浪漫主义的文学是印度(佛教)的文学影响的产儿”。[159]
在佛经的文学故事中,寓言故事十分丰富。佛教利用大量寓言故事来解释和宣传佛教的教义,其中《百喻经》列举故事近百条,劝喻人们信佛。这部佛教文学作品,文笔朴素简练,故事生动有趣。鲁迅把它作为历史文学资料进行研究,他在早年刊印《百喻经》,并指出:
尝闻天竺寓言之富,如大林深泉,他国艺文,往往蒙其影响。即翻为华言之佛经中,亦随在可见。[160]
《百喻经》,全称《百句譬喻经》,是古天竺僧伽斯那撰,南朝萧齐天竺僧求那毗地译。《百喻经》之“百喻”,就是指有一百篇譬喻故事。它是一部以寓言譬喻故事演述大乘佛法的佛教文学作品,每篇由喻和法两部分合成。喻是一篇简短的寓言,法是本篇寓言所显示的教诫。僧伽斯那在跋颂中说:本书以嬉笑的方法来阐明佛法,如以苦药和石蜜,虽损蜜味,但主要是为了治病。先讲笑话,后讲佛法,如先服吐下药,后以酥滋润身体。笑话里包含佛法,如树叶裹阿伽陀药,希望读者但取佛法的阿伽陀药,而抛弃嬉笑的树叶。
在佛教文学中,《维摩诘所说经》的翻译对中国文学影响很大。《维摩诘所说经》叙述毗耶离(吠舍离)城居士维摩诘,十分富有,深通大乘佛法。他通过与文殊师利等人共论佛法,阐扬大乘般若性空的思想。其义旨为“弹偏斥小”“叹大褒圆”,批判一般佛弟子所行和悟境的片面性,斥责歪曲佛道的绝对境界。认为“菩萨行于非道,是为通达佛道”,虽“示有资生,而恒观无常,实无所贪;示有妻妾采女,而常远离五欲污泥”,此即“通达佛道”的真正“菩萨行”。又把“无言无说”“无有文字语言”,排除一切是非善恶等差别境界,作为不二法门的极致。僧肇在《维摩诘所说经注序》中称:“此经所明,统万行则以权智为主,树德本则以六度为根,济蒙惑则以慈悲为首,语宗极则以不二为门。”认为此即“不思议之本”。胡适说:
鸠摩罗什译出的经,最重要的是《大品般若》,而最流行又最有文学影响的却要算《金刚》《法华》《维摩诘(经)》3部。其中《维摩诘经》本是一部小说,富于文学趣味……这一部半小说、半戏剧的作品,译出之后,在文学界与美术界的影响最大。中国的文人诗人往往引用此书中的典故,寺庙的壁画往往用此书的故事作题目。后来此书竟被人演为唱文,成为最大的故事诗。[161]
有人又把这部经看作一出三幕戏剧,其中塑造的信仰诚挚、学养高深的在家居士维摩诘形象内涵丰富,性格鲜明,对历代中国士大夫产生巨大而深远的影响,它几乎成了古代文人的必读书。(www.xing528.com)
佛教在小说方面的影响更大。佛教典籍广取譬喻语言,把教义、佛性,融化在文学形式里,取得形象化的教化效果。佛教典籍的直接流传,打破了中国原有小说题材的束缚,为小说创作开辟了新天地,不论在故事来源方面、教理方面、构思方面和体式方面等等,佛经给后来的中国小说带来一定的影响。鲁迅在《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中指出:
此外还有一种助六朝人志怪思想发达的,便是印度思想之输入。因为晋、宋、齐、梁四朝,佛教大行,当时所译的佛经很多,而同时鬼神奇异之谈也杂出,所以当时合中、印两国底鬼怪到小说里,使它更加发达起来,如阳羡鹅笼的故事。[162]
鲁迅举“阳羡鹅笼”的故事为例,指出:“此种思想,不是中国所故有的,乃完全受了印度思想的影响。就此也可知六朝的志怪小说,和印度怎样相关的大概了。”[163]
季羡林在《梵文〈五卷书〉——一部征服了世界的寓言童话集》一文中说:“它在我们中国的影响却同在别的国家一样大……譬如说那一个乞丐踢破罐子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中国许多地方的民间传说里都有这个故事。有的文人学士也就把它写到书里去,像《苏东坡诗注》和《雪涛小说》里都有。还有一个驴蒙虎皮的故事,我们在小学教科书里都读到过。有些地方民间也流行这故事。至于两只鸟用一条树枝架着一个乌龟的故事,我们也都知道。这些故事的老家也就是梵文的《五卷书》。”[164]
季羡林还概括说:
就广义的文学来讲,在晋南北朝以前,中国已经受到了印度的影响。从南北朝起,印度的寓言、童话和小故事大量输入中国。在六朝时期,中国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文学品种,这就是鬼神志怪的故事。最著名的有张华《博物志》、王嘉《拾遗记》、干宝《搜神记》、陶潜《搜神后记》、刘敬叔《艺苑》、刘义庆《幽明录》、东阳无疑《齐谐记》、吴均《续齐谐记》,等等。此外还有一些释氏辅教之书。在这些书里有很多奇闻异事、幽明报应和鬼怪故事,很多故事都与佛教有直接关系。[165]
佛教还为中国文学带来了新的意境、新的文体、新的命意遣词方法。胡适说到佛经的翻译:“这样伟大的翻译工作自然不是少数滥调文人所能包办的,也不是那含糊不正确的骈偶文体所能对付的。结果便是给中国文学史上开了无穷新意境,创了不少新文体,添了无数新材料。”[166]东晋南北朝时,佛理不仅进入诗歌领域,还大量进入了文章领域。除了专门阐述佛学的理论文不计外,为佛教写作的文艺性文章如谢灵运所作的碑、铭、颂、赞、记、行状、书、启、赋等,据梅鼎祚《释文纪》等所收,不下三百数十篇。北朝杨衒之在尔朱荣之乱后重过洛阳,目睹“城郭崩毁,宫室倾覆,寺观灰烬,庙塔丘墟”,追忆当年佛寺兴盛时期的华美壮丽,写成《洛阳伽蓝记》这部怀旧的书。此书文笔清隽秀丽,到处流露着叹惋的情思,在中国文学史上是少见的优美作品。六朝时期的骈体,到隋和初唐时更加兴盛,格调更加讲究,这也是四声理论推波助澜的结果。禅宗盛行以后,士大夫模仿语录的语言,创造了与文言迥然不同的语录体。中国文人有不少是熟读佛典的,佛教教义的广博精微,行文的繁衍恣肆,使他们的文笔、神理、行文气势也受到熏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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