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安是早期推动佛教发展的中心人物,被视为当时北方学界的领袖,也为佛经汉译作出了突出贡献。
道安,俗姓卫,常山扶柳人。他幼丧双亲,被表兄孔氏收养,7岁读书,五经文义已稍微通达。13岁出家为僧,但外貌丑陋,不被师父看重,让他到田园干活。数年之后,师父赏识他的才华,改变了态度,让他受具足戒,并派他外出游方参学。约24岁时,道安在后赵的邺都拜访佛图澄,并拜佛图澄为师,得到佛图澄嫡传。佛图澄每次讲经,都让道安复述,并常代佛图澄讲说,解答理论上的疑难问题,故有“漆道人,惊四邻”之誉。
佛图澄去世后,道安赴山西译经,不久又去飞龙山宣扬佛图澄的学说。东晋永和五年(349),应后赵国主石遵之请,道安返回邺都。不久石遵被杀,道安又去山西和河南。后应名士习凿齿之请,率弟子慧远等400余人南下襄阳,与习凿齿相会。习凿齿给谢安写信说:“来此见释道安,故是远胜,非常道士。师徒数百,斋讲不倦。无变化技术可以惑常人之耳目,无重威大势可以整群小之参差,而师徒肃肃,自相尊敬,洋洋济济,乃是吾我由来所未见。其人理怀简衷,多所博涉,内外群书,略皆遍观,阴阳算数,亦皆能通。佛经妙义,故所游刃。作义乃似法兰、法祖辈,统以大无,不肯稍齐物等,智在方中驰骋也。恨不使足下见之,其亦每言,思得一见足下。”(《与谢安论释道安书》)
道安在襄阳前后15年间,穷览经典,钩深致远,注般若、道行、密迹、安般诸经;又为四方从学之士制定“僧尼轨范”,即行香定座止经上讲之法、六时行道饮食之法以及布萨悔过之法。道安声望不断提高,四方学士竞相前来拜师。
前秦国主苻坚素闻道安声望,常说:“襄阳有释道安是名器,方欲致之,以辅朕躬。”后来苻坚攻破襄阳,道安、习凿齿等人被俘。苻坚说:“朕以十万之师取襄阳,唯得一人半。”“安公一人,习凿齿半人也。”苻坚带道安回到长安,对其备至恭敬。同时敕令诸学士,“内外有疑,皆师于安”。苻坚甚至表示:“安公道冥至境,德为时尊,朕举天下之重,未足以易之!”(《晋书·苻坚传》)从此以后,道安住长安五重寺,僧众数千人,大弘法化。一时间,京师盛行“学不师安,义不中难”之风。
道安在长安的七八年中,除了领导几千人的大道场,经常讲说之外,最主要的是组织翻译事业。这项工作得到苻坚的大力支持,其在财力、物力上为译经提供了丰厚的资给,还有官员积极参与组织。曾任著作郎、黄门郎与武威太守的赵正,就积极参与组织译经工作。“道安在长安发现了一个很大的僧徒社团,他们同西域、印度,特别是同克什米尔有密切的联系,因为前秦帝国已把版图扩展到了中亚。他接管了指导他们的翻译工作,注意到他们有很好的原文版本,而且他们的翻译也是准确的。”[65]梁启超指出:“大抵西晋以前之译业,皆由一二私人口传笔受。苻秦时,道整(赵正)、道安在关中,网罗学僧,创译《中》《增》二《含》及《阿毗昙》,译场组织起源于此。”[66]
在道安之前,佛经的翻译已经进行了几百年,译出了不少佛教经典。但是,道安对原有的译经很不满意。他认为原有的译经经常出现错误,佛经的深奥义理表达不出来,致使人们在讲经说法的时候,只能讲个大概意思,不能细讲。道安谈到他讲《般若经》的情况:“昔在汉阴十有五载,讲《放光经》,岁常再遍。及至京师,渐四年矣,亦恒岁二,未敢堕息。然每至滞句,着尾隐没,释卷深思,恨不见护公、叉罗等。”(《摩诃钵罗若波罗蜜经抄序》)这使他下决心参与译经的工作。
道安组织的译经,主要是小乘经典,参加的译僧,主要有竺佛念、佛护、慧嵩、道安的同学法和及弟子僧佑、僧叡、僧导等等。其中尤以竺佛念最为突出。
道安组织翻译的经典,多由外来沙门带来或口诵。苻秦建元十七年(381),罽宾沙门僧伽跋澄到长安。道安召集沙门,请僧伽跋澄口诵梵经,昙摩难提笔录为梵文,佛图罗什再译为汉语,汉僧敏智再笔录为汉文,道安最后校对,译出《阿毗昙毗婆沙》14卷。僧伽跋澄还带有《婆须蜜》(又作《尊婆须蜜菩萨所集论》)梵本,由僧伽跋澄、昙摩难提、僧伽提婆3人共执梵本,竺佛念译为汉语,慧嵩笔录为汉文,道安与法和对校修饰,再由赵正稍加润色,译出《婆须蜜》10卷。僧伽跋澄还诵出《僧伽罗刹所集经》3卷,仍由竺佛念译为汉语,慧嵩笔录为汉文,道安与法和对校。昙摩难提口诵梵本,慧嵩笔录为汉文,译出《中阿含经》59卷。接着仍由昙摩难提口诵梵本,竺佛念译为汉语,慧嵩笔录为汉文,道安与法和考校审定,僧佑、僧茂校补漏失,译出《增一阿含经》41卷。
道安在组织翻译上述小乘经论前,还组织翻译了戒律。因当时戒律不备,道安非常重视。正值善于戒律的西域沙门昙摩持在长安,道安便请昙摩持译出《十诵比丘戒本》《比丘尼大戒》《教授比丘尼二岁坛文》3部戒律。
道安直接主持译出的佛经约14部183卷,“百余万言”,其中小乘佛经占绝大部分,共有13部178卷。道安继汉末安世高后第二次大规模地翻译小乘经典。后世虽然大乘盛行,但小乘对佛教的基本概念、教义作了分门别类的解释,便于信徒学习掌握,因此也广为流传。在翻译过程中,道安与法和共参校定,诠定音字,详核文旨,使新出诸经得以考正。梁启超指出:“盖东晋南北朝文体,正所谓‘八代之衰’,靡藻淫声,令人欲哕,以此译书,何能达旨!安公瘏口匡救,良非得已。故其所监译之书,自谓‘案本而传,不令有损言游字,时改倒句,余尽实录。’(鞞婆沙序)究其旨趣,殆归直译矣。翻译文体之创设,安公最有功焉。”[67]
道安在组织译经中,还总结了历代译经的经验教训,总结出“五失本,三不易”的翻译原则,作为译经的指导思想。“五失本”是说有五种情况可以允许汉语译文与梵文原典不一致:
(1)从语法上考虑,梵语往往是倒装句,一般来说是把动词放在后边,如果死译,汉语不通,所以汉语译文应当服从汉语的语法形式,方成通顺译文。
(2)梵本佛经都很质朴,但中国人喜欢漂亮文雅的汉语。为了迎合这种喜好,佛经译文一定要修饰。
(3)梵本佛经表达感叹、歌颂或叮咛的时候,不厌其烦地再三重复,这不符合中国人的习惯,在翻译的时候,要把重复的部分删除掉。(www.xing528.com)
(4)梵本佛经往往以长行把问题说明之后,再用颂文进行总结,此称“义说”,很像是中国韵文的韵语。从内容上来看,颂文与长行无任何区别。翻译时要把重复的部分删掉。
(5)前文已经把所要讲的问题都说清楚了,在后文论述其他问题的时候又要涉及。在这种情况下,梵本佛经往往出现重复,在翻译时要把重复的部分删除掉。
“三不易”是说有三种情况使佛经翻译很困难、很不容易:
(1)《般若经》等佛经,是具三明(三种神通)之佛所说,圣人说法因时而异,因人而异。把这种典雅的古文翻译为适合今人的语言,是第一种“不易”。
(2)佛教经典的作者佛(说经)、菩萨(造论)都是智者,都是圣人,我们是凡夫俗子,相距甚远。圣人说的话深奥难懂,时间又相距甚远,要翻译为适合当今俗人阅读的经典,是第二种“不易”。
(3)第一次佛教结集时,阿难背诵出佛说的经,离佛涅槃不久,尊者大迦叶让500有6种神通的阿罗汉互相审查,相互校对书写。现在距此已经有1000年了,那些阿罗汉是那样的有智慧,处于生死轮回中的有情众生又是这样的平庸,怎能不知传法之难呢?这是第三种“不易”。
道安提出“五失本,三不易”的译经原则,是要告诫时人,在翻译佛经的时候,肯定要遇到很多困难,很不容易解决。所以要慎之又慎,千万不可草率行事,并主张直译,译笔应力求质朴,“不令有损言游字”。道安对译经工作的这种总结,不但对当时的佛经翻译有指导作用,对后世也有巨大的影响。鸠摩罗什译经时,其助手僧叡非常推崇道安的“五失本、三不易”:“予既知命,遇此真化,敢竭微诚,属当译任,执笔之际,三惟亡师五失及三不易之诲,则忧惧交怀,愓焉若厉。”隋彦悰也非常推崇道安的“五失本,三不易”(《出三藏记集》)。在《辩正论》中,他具体列出“五失本,三不易” 的内容,然后赞美说:“余观道安法师,独禀神慧,高振天才,领袖先贤,开通后学。修经录,则法藏逾阐,理众仪,则僧宝弥盛。世称印手菩萨,岂虚也哉!详梵典之难易,论译人之得失,可谓洞人幽微,能究深隐。”此中所说“梵典之难易”即指“三不易”,此中所说“译人之得失”,即指“五失本”。彦悰认为,只有执行“三不易,五失本”的译经原则,才能表达印度佛经深奥难懂的佛教义理。
道安还作了许多注经工作,注述经义,予以发挥。《出三藏记集》卷五称:“佛之著教,真人发起,大行于外国,有自来矣。延及此土,当汉之末世,晋之盛德也。然方言殊音,文质从异,译胡为晋,出非一人。或善胡而质晋,或善晋而未备胡,众经浩然,难以折中。初经出已久,而旧译时谬,致使深义隐没未通。每至讲说,惟叙大意,转读而已。安穷览经典,钩深致远,其所注……序致渊富,妙尽深旨。条贯既序,文理会通。经义克明,自安始也。”
道安“穷览经典,钩深致远”,对一些佛经作了注释,这也是前无古人的创举,所以后人说,“注佛经者自安公始”。至此,由初期单纯翻译佛典转到译、注兼备上来。这说明佛教在中国的传播,正在不断地深入和发展。
从汉到晋,翻译的佛经越来越多,有的译师不记名字,后人追忆又搞不清年代。为清楚起见,道安著《综理众经目录》,又称为《道安录》或《安录》。内容始自东汉光和年间,止于道安逝世前,约200年,共收入译家17人,所录译经律论244部,失源佛典309部,疑伪经26部,注经25部,总计604部,说明译师、译时、新译、旧译等。这是我国首部有规模、内容翔实和结构严谨的佛经目录。道安就编写经录这样写道:“此土众经,出不一时。自孝灵光和年以来,迄今晋宁康二年近二百载,值残出残,遇全而全,非是一人,难卒综理,为之录一卷。”(《出三藏记集》)
在道安以前只有一代或一人所翻译的经录。道安始作总录,开后代佛典目录学的先例,为考察佛教流传的全体,辨别真伪,区分外来译著和本土撰著提供了条件。《出三藏记集》卷一五说:“自汉暨晋,经未稍多,而传经之人,名字弗记。后人追寻,莫测年代。安乃总集名目,表其时人,铨品新旧,撰为经录。众经有居,实由其功。”唐道宣说:“众经有据,自此而明。在后群录,资而增广。”(《宣录》)以后的人只是在道安《众经目录》上增加而已。许理和指出:“道安的著作有很大的学术价值,为当时这个仍处于初阶发展阶段的学科做出了重要贡献。他通过此书为后来所有经录作者提供了一个范例。”[68]
道安是弘传佛教的大师,在中国佛教史上有很大影响。吕澂评价说:“道安是作风踏实,为着寻求他心目中的真理而孜孜不倦的学者。”[69]他徒众甚多,并主张“教化之体,宜令广布”,故有意两次分散徒众,使之遍布于大江南北,这对佛教的传播普及,起了很大的作用。当时在西域的鸠摩罗什称道安为“东方圣人,恒遥而礼之”。东晋孙绰撰《名德沙门论目》称道安“博物多才,通经明理”。在道安去世后,又为之赞曰:“物有广赡,人固多宰,渊渊释安,专能兼倍,飞声汧陇,驰名淮海,形虽草化,犹若常在。”(《高僧传》)隋天台智者大师赞扬:“佛图澄、道安、慧远三叶相承,若日月星之丽天也。”梁启超对道安的贡献更有全面的评价,他指出:
安为中国佛教第一建设者,虽未尝自有所译述,然苻秦时代之译业,实由彼主持;苻坚之迎鸠摩罗什,由安建议;四《阿含》《阿毗昙》之创译,由安组织;翻译文体,由安厘正,故安实译界之大恩人也。[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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