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各民族的音乐舞蹈艺术大量地传播到中国,给汉代以及魏晋南北朝的乐舞艺术很大的影响,促进了中国音乐舞蹈艺术的繁荣发展。
西域各民族的乐舞艺术十分发达。“在古代西域,相当长的时期内南部诸绿洲的乐舞——龟兹乐舞、于阗乐舞、疏勒乐舞、高昌乐舞、伊州乐舞流传时间最长,传播范围最广,龟兹乐舞又成了其中的代表。诸绿洲流行的是乐、歌、舞为一体的综艺形式,舞蹈往往随音乐‘引节而起’,音乐也因其强烈的节奏将其推向高潮,歌又丰富了音乐、舞蹈语汇。故绿洲不存在没有歌乐的舞蹈,也不存在没有舞蹈的音乐,乐歌舞合一是西域诸绿洲乐舞最显著的特点。”[83]
中国早就发展起自己的乐舞艺术。到秦朝时,“妇女倡优,数巨万人,钟鼓之乐,流漫无穷”(《说苑·反质》)。秦王朝统一六国,汇集诸国乐舞艺人,多姿多彩的七国乐舞文化及其他表演艺术汇集一起,为汉代舞蹈繁荣,做了很好的铺垫。汉代歌舞之风极盛,宫廷里设有“黄门工倡”,即宫中的乐工、舞人。达官贵族之家多蓄养歌舞伎人,当时称为“倡”或“歌舞者”。“公卿列侯亲属近臣……设钟鼓,备女乐”(《汉书·成帝本纪》);“豪人之室……奴婢千群……妖童美妾,填乎绮室;倡讴伎乐,列乎深堂”(《后汉书·仲长统传》),并由此产生了女乐歌舞表演的新的艺术形式和舞蹈节目。汉昭帝始元六年(前81),朝廷主持召开了一次关于盐铁国营和酒类专卖的辩论会,其中说到有不少情况涉及风俗民情与舞蹈艺术生活,如说达官贵人家中蓄养家伎歌舞娱乐:“中山素女,抚流徵于堂上,鸣鼓巴俞作于堂下。”(《盐铁论·剌权》)“今富者,祈名岳,望山川,椎牛击鼓,戏倡舞象。”(《盐铁论·散不足》)在《汉书·孝元皇后传》中也有这样的记载:“五侯群弟,争相奢侈……后廷姬妾,各数十人,僮奴以千百数,罗钟磬,舞郑女,作倡优,狗马驰逐。”足见汉代舞蹈所达到的高超的技艺水平。
汉朝初年,西域乐舞传播到中原。班固《白虎通义·德论上·礼乐》引《乐元语》说:“兴四夷之乐,明德广及之也。故南夷之乐曰兜,西夷之乐曰禁,北夷之乐曰昧,东夷之乐曰离。合欢之乐舞于堂,四夷之乐陈于右。”汉朝宫廷里已经在演奏《于阗乐》。于阗乐原本是塔里木盆地绿洲诸国中最古老的乐种,声名早已远播中原。《西京杂记》记述道:“戚夫人侍儿贾佩兰,后出为扶风人段儒妻……至七月七日临百子池,作于阗乐。”于阗乐在汉初就成为长安宫廷乐队每每演奏的乐曲之一。汉武帝时宫廷音乐家李延年利用张骞从西域带回《摩诃兜勒》[84]编为28首“鼓吹新声”,用来作为乐府仪仗之乐,是我国历史文献上最早明确标有作者姓名及乐曲曲名,用外来音乐进行加工创作的音乐家。这28首乐曲用于军中,称“横吹曲”。这些乐曲流传甚久,直到数百年后的晋代尚能演奏其中的《黄鹄》《陇头》《出关》《入关》等10首。
另外,从西汉末年起,印度的乐舞随佛教一起进入中国。三国时《天竺乐》已在中国流传。
向达说:“魏晋以降,古乐沦胥,外国音乐传入益盛。”[85]有学者概括了魏晋南北朝时西域音乐文化在中原的传播,认为有几个标志性的事件,它们是:
(1)350年左右,前凉王张重华占凉州时得天竺伎。
(2)382年,前秦将领讨伐龟兹时得龟兹伎;吕光、沮渠蒙逊据守凉州时综合龟兹乐与凉州乐而形成西凉乐。
(3)436年,北魏太武帝讨平北燕及交通西域时得疏勒、安国、高丽三伎。
(4)534—556年,高昌伎因高昌款附而成为西魏的宫廷伎乐。
(5)568年,突厥皇后阿史那氏和亲北周,带入康国伎。[86]
《隋书·音乐志》记载:“《天竺》者,起自张重华据有凉州,重四译来贡男伎,《天竺》即其乐焉。……乐器有凤首箜篌、琵琶、五弦、笛、铜鼓、毛员鼓、都昙鼓、铜钹、贝等九种,为一部工十二人。”
魏晋南北朝时期,西域音乐在内地十分流行,胡汉合舞已成为普遍的风气。士大夫以胡舞、胡乐为时髦。曹植就是一位胡舞爱好者。《三国志·王粲传》裴注引《魏略》说:“时天暑热,(曹)植因呼常从,取水,自澡;迄,傅粉。遂科头拍袒,胡舞五椎锻,跳丸,击剑。”
前秦时,吕光为迎西域高僧鸠摩罗什,远征龟兹,带回了《龟兹乐》。北魏太武帝从西域带回来了疏勒、安国的伎乐。北魏灭北燕时,又得到了北燕所传《高丽乐》。太武帝令将西域悦般国的“鼓舞之节,施于乐府”,归入宫廷乐舞机构。北魏杂乐有“西凉鞞舞”“清乐”“龟兹”等乐。北魏“天兴元年冬,诏尚书吏部郎邓彦海定律吕,协音乐……乐用八佾,舞《皇始》之舞……六年冬,诏太乐、总章、鼓吹增修杂伎……太宗初,又增修之,撰合大曲,更为钟鼓之节。世祖破赫连昌,获古雅乐,及平凉州,得其伶人、器服,并择而存之。后通西域,又以悦般国鼓舞设于乐署”(《魏书·乐志》)。这样,西域民族的乐舞开始与中国传统礼乐相结合,出现新声新曲。
当时龟兹诸国乐舞水平已相当高。以《龟兹乐》为代表的西域乐舞,健朗明快的舞曲,轻盈的舞步,弹指击节、移颈动头的传神动作,急转如风的旋转技巧,令人陶醉,所以很快就在民间流传开来。《龟兹乐》的乐队也很壮观,有竖箜篌、琵琶、五弦、笙、笛、箫、筚篥,还有毛员鼓、都昙鼓、答腊鼓、腰鼓、羯鼓、鸡娄鼓、铜钹、贝等,对汉族人来说很有新鲜感。以游牧尚武立国的北魏,既有崇尚胡舞胡乐的世风,如勇武的男子舞《力士舞》,亦有热情如火的女子舞《火凤舞》。北魏高阳王元雍,有家伎五百,其中有个美姬,擅舞《火凤舞》(或作《么凤舞》)。这也是一种象形取意的乐舞,至唐代仍在流传。
北齐盛行之乐皆是胡乐,北齐后主高纬特别欣赏“胡戎乐”。北齐建立时“咸遵魏典”,祖珽上书,请求确定礼乐,“采魏安丰王延明及信都芳等所著《乐说》,而定正声,始具宫悬之器,仍杂西凉之曲,乐名《广成》,而舞不立号,所谓‘洛阳旧乐者也’”(《隋书·音乐志》)。此外,宫中杂曲还有西凉鼙鼓、清乐、龟兹乐等,来自西域的曹妙达、安未弱、安马驹等人的表演很受欢迎,得到皇帝的重用。终齐一代,西域的音乐在民间和宫廷中一样盛行。宫廷比民间有过之而无不及,几乎成为病态,以至于西域音乐家有因受宠而“封王开府”者。有的史家甚至将北齐亡国归咎于朝野沉迷于西域音乐。
陈寅恪指出:“曹、安等皆西胡氏族也,北齐之宫廷尤其末年最为西域胡化。”他还指出:“盖北魏洛阳既有万余家之归化西域胡人居住,其后东魏迁邺,此类胡人当亦随之迁徙,故北齐邺都西域胡化尤其胡乐之盛必与此有关。否则齐周东西隔绝,若以与西域交通论,北周领土更为便利,不应北齐宫廷胡小儿如是之多,为政治上一大势力,而西域文化如音乐之类北齐如是之盛,遂至隋代犹承其遗风也。故隋之胡乐大半受之北齐,而北齐邺都之胡人胡乐又从北魏洛阳转徙而来,此为隋代胡乐大部分之系统渊源。”[87]
王昆吾认为:“北齐时候,北周隔断了西域与洛阳的通道,但北齐胡乐却远盛于北周。这就说明早在北魏之时,洛阳贾胡即已携来大批音乐伎艺。北齐时候以乐伎得致显达的那些著名乐工,就是这批商贾的后裔。”比如,“北魏洛阳的寺会音乐,可以看作西域寺会音乐的一种反映”。[88](www.xing528.com)
北周天和三年(568),武帝迎娶突厥木杆可汗俟斤的女儿阿史那氏为皇后,阿史那氏带来了康国、龟兹等地杰出的音乐舞蹈家和具有鲜明民族特色的乐舞,他们的演出轰动了长安。武帝为了表示对皇后的尊重,命令将她带来的诸乐舞,加上原有的《高昌乐》,在大司乐里传习,并用这些西域乐舞的旋律,配上中原传统乐器钟磬演奏,作为“雅乐”使用。
北周宣帝即位后,“广招杂技,增修百戏。鱼龙曼衍之伎,常设殿前,累日继夜,不知休息”。
王国维在《宋元戏曲考》一文中概括北朝引进西域乐舞的情形说:
盖魏齐周三朝皆以外族入主中国,其与西域诸国交通频繁。龟兹、天竺、康国、安国等乐,皆于此时入中国,而龟兹乐则自隋唐以来,相承用之,以迄于今。此时外国戏剧,当与之俱入中国。[89]
王国维所指“外国戏剧”指诸如《钵头》《兰陵王》《苏莫遮》《神白马》《舍利弗》《上云乐》之类佛教及世俗戏曲。
南朝各代,“胡乐”“胡舞”也流行起来。南朝宋时,有“西伧、羌胡诸杂舞”。南朝(萧)齐时,“羌胡伎乐”盛行,在典礼仪式中多用羌胡乐舞。南朝陈后主特遣宫女到北方学习箫鼓等乐器演奏,称之为“代北”。南朝宫廷宴乐中,除了保留汉代散乐百戏等歌舞杂技外,“胡舞”“胡乐”也普遍使用。梁元帝有“胡舞开斋阁,盘钤出步廊”诗句。从周舍的曲辞中知道有个叫文康的西域舞者,领着一班乐工和舞伎来到江南,给朝廷表演歌舞,其中就可能有《胡旋舞》。
在舞蹈艺术方面,常任侠指出:“北朝后魏道武帝作《皇始舞》,六年冬诏太乐总章鼓吹,增修杂技。太武帝又以悦般国鼓舞,置于乐署。北齐文宣初,未改旧章,而其时胡舞,已渐流行。”[90]胡舞的传播有一个过程,中原人接受胡舞也需要一定的时间。《通典》卷一四六记载:“《安乐》,后周武帝平齐所作也。行列方正象城郭,周代谓之《城舞》。舞者八十人,刻木为面,狗喙兽耳,以金饰之,垂线为发,画袄皮帽舞蹈,姿制犹作羌胡状。”看来是一种戴面具的胡舞,由此而产生了著名的《大面》(或名《代面》)。唐段安节《乐府杂录》说:“大面出于北齐,北齐兰陵王长恭,才武而貌美,常着假面以对敌,尝击周师金墉城下,勇冠三军,齐人壮之……俗谓之《兰陵王入阵曲》。”这出舞属于软舞,腰部动作运用很多,“戏者衣紫腰金执鞭”,装束也很华丽。
西域传入北朝的胡舞著名的还有《五方狮子舞》与《胡旋舞》《胡腾舞》《拓枝舞》等。
《五方狮子舞》出自《龟兹伎》,设五方狮子,高丈余,饰以方色,每狮子有12人,画衣执红拂,首加红袜,谓之狮子郎。人在狮子队中俯仰驯狎,作出狮子各种动作,与中国传统杂技“舞狮子”极为相似。白居易的诗《西凉伎》生动地描写了胡人表演狮子舞的情形:
西凉伎,西凉伎,假面胡人假师子。
刻木为头丝作尾,金镀眼睛银帖齿。
奋迅毛衣摆双耳,如从流沙来万里。
紫髯深目两胡儿,鼓舞跳梁前致辞。
……
《新唐书·礼乐志》说:“龟兹伎有弹筝、竖箜篌、琵琶、横笛……设五方狮子,高丈余,饰以方色,每狮子有十二人,画衣执红拂,首加红袜,谓之狮子郎。”狮子舞的引舞者有“胡人”“回回”“达摩”等多种称呼,由这些称呼也可以看出,这种舞蹈来自西域。胡舞以身体的形体动作而表达创作者的内心情感,中国传统舞蹈则以配合音乐与善于使用道具而著称,胡汉融合的结果是中国舞蹈从此耳目一新,为隋唐时期的强盛、开放气势奠定了基础。
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乐舞正处于中国音乐、舞蹈历史上承前启后的发展时期,出现了极为丰富的乐舞曲目。这些乐舞曲目大致分为由汉代继承下来的传统曲目与引进外来因素的创造曲目。大量的西域民族乐舞传入中国北方,这种交流融汇又产生了新型的汉族乐舞《西凉乐》。这是糅合了中原乐舞与西域乐舞的具有西凉风味的一种新乐舞。引进外来文化因素而创造的新曲目,即隋代大业年间正式定型的“九部乐”,依次为《清乐》《西凉乐》《龟兹乐》《天竺乐》《康国乐》《疏勒乐》《安国乐》《高丽乐》《礼毕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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