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窑村花氏状告丈夫王祥云失踪,怀疑是财主赵鹏害死,而赵鹏带来50 余人为证,说王祥云自腊月以后就没有回来,郎司狱无可奈何,只好将大事化小,禀告本厅同知,发出寻人榜文,最终也没有找到王祥云,却没有想到花氏、赵鹏及50 余人证都欺骗了他。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不得不从头说起。
清光绪八年(1882 年),被称为 “天花” 的传染病,从内蒙古草原向松辽平原蔓延。由于大清王朝已经病入膏肓,根本无法应对这来势凶猛的传染病,所以造成大规模传染,许多人都是举家死去,乃是 “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吉林省北部的四台子,也受到传染病的袭击,死的人很多,其中有名叫王祥云的一家全都死去,仅留下他孤身一人,时年才12 岁。孤孤单单一人如何生活?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王祥云想到了姐姐。
姐姐叶王氏,嫁到榆树东窑村叶成万家,时年才20 岁。如今王祥云无依无靠,便将家里的房屋土地全部出卖。时值疫病流行,房屋土地也不值钱,三间瓦房,13 垧多地(约合200 亩),才卖银100 两。王祥云带着100 两银子,餐风饮露地赶到姐姐家。俗话说 “长姐如母”,见弟弟孤身一人到来,姐姐如何能够不收留呢?好在姐夫叶成万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并没有嫌弃王祥云,更何况他还带来100 两银子,将这些银子放债收息,也就不在乎多一张嘴吃饭了。
就这样过了几年,王祥云也长成大小伙子了,总不能在家吃闲饭吧!叶成万与妻子相商,决定让王祥云去当长工,便以身作保,将他送到李高屯赵鹏家。过了一年,王祥云干得不错,深得东家喜欢,也得了不少工钱。见祥云已经16 岁,姐姐便想让他成家。王祥云13 岁时,便与东窑村花在春之女定亲,这一年花在春的妻子死了,而自己又常年在外经商,无法照看女儿,便催促王祥云完婚。姐夫叶成万也不能够不答应,只好与妻子相商。弟弟成亲,姐姐如何不同意?就将院子的西厢房收拾干净,择日将花氏迎娶到家。
花氏虽不是大户出身,却也是小家碧玉,父母一直宠爱,受不得半点委屈,如今出嫁,却寄人篱下。与丈夫的姐姐、姐夫生活在一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便趁着新婚燕尔,怂恿王祥云分家单过。王祥云无可奈何,便与姐姐相商。姐姐告诉丈夫叶成万,让他替弟弟找房,搬出去另住。叶成万也觉得小舅子一家住在自家不方便,就留心找房。说也凑巧,其家西边的邻居正好要出典房子,叶成万一看,乃是三间瓦房,独门独院,与自家仅隔了一条巷子,来往也方便,就将房子典了下来。反正这些钱都是王祥云带来的,自己也没有什么损失。
王祥云夫妇搬了家,也时常回姐姐家看望。不在一个锅里吃饭,也少摩擦,彼此相安无事。王祥云照旧当长工,东家让他10 天一回家,而花氏一个人在家,时常找丈夫的姐姐闲聊。此时王氏已经生了一儿一女,忙于家务,也难免有些怠慢,花氏以为是姐姐嫌弃,便来得少了。丈夫出外当长工,自己青春年少,如何耐得住寂寞?那时候农村妇女有闲的时候,走门串户是经常的事,既然姐姐有些嫌弃,就到别人家去闲聊,再加上自家养了3头猪,总要打些猪草,收拾房屋,也是忙忙碌碌的。王祥云每10天回来住一天,久别胜新婚,夫妇感情很好,日子也过得和和美美的。
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了。这年四月初一,王祥云从东家那里回来,在路上买了些酒食,准备与花氏小饮一番,热热闹闹地团聚。王祥云赶到东窑村,已经是下午时分了,走到村口古寺旁,有几个儿童在寺前空场玩耍,见到他过来,竟然齐声高呼:“快看,乌龟回来了。” 王祥云不知道他们在说谁,环顾四周,并没有人,便走到寺前,找到认识的一个名叫毛福儿的小孩,给了他两块麻糖,然后问:“你们说谁是乌龟呢?” 毛福儿说:“就是说你呢!” 王祥云很生气,本想发火,但一想到童言无忌,自己也犯不上和一个孩子发火,便耐着性子说:“此话从何说起?莫非有什么传言?” 毛福儿说:“你媳妇与别的男人一起睡觉,你不是乌龟是什么?” 王祥云说:“休得胡说!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我媳妇到底和谁睡觉呢?” 毛福儿说:“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你媳妇与徐二常常在一起同床共枕,全村人都知道,你就是个缩头乌龟!”
王祥云当时听得目瞪口呆,想要发作,人家只不过是一个不到10 岁的孩子。说孩子们胡说八道,而毛福儿确实又指出了徐二其人。王祥云呆坐一会儿,又给了毛福儿两块麻糖,然后径直前往姐姐家,把所听到的事情告诉姐姐。当时姐夫不在家,姐姐听说以后便安慰他说:“你傻呀!一些没人管教的野孩子们所说的话你也相信?不要多想,好好地过日子,免得我和你姐夫为你担心。赶紧回家吧!别让媳妇惦记。”
见姐姐不替自己说话,王祥云也无可奈何,便低头不语。耐不住姐姐催促,只好回到家中。花氏见丈夫回来,接过其所带的东西,急忙端茶送水,嘘寒问暖,好不热情。王祥云因为听到毛福儿所言,心中毕竟不快,再想到刚刚听说的周老耀被煮成肉泥喂猪的事,更加坐立不安,花氏越热情,他心里越害怕。等花氏做好饭,夫妻俩一起吃。好酒好菜,王祥云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哪有什么心思喝酒。饭后已经是星光灿烂了,王祥云如何敢与花氏同床共枕,便说自己要到姐姐家去看望姐姐和姐夫。花氏知道丈夫与姐姐情深,也没有阻拦,听从他前往。
弟弟大晚上造访,姐姐以为出事了,就把他迎到里屋的炕上。只见王祥云坐下以后便长叹一声说:“我的亲姐姐呀!我可真成了缩头乌龟了。” 姐姐不明白弟弟什么意思,就让其慢慢讲来。王祥云把自己回家以后,花氏如何热情,似乎与以前回来时不一样。她越是热情,我越是心虚。要知道我们结婚已经两年了,虽然说不上是老夫老妻,却也是司空见惯,用不着这样热情。如果女人没有外遇,绝不会这样对待丈夫的,肯定是她做贼心虚,才会如此对我。
身为姐姐,见弟弟如此,也只得好言相劝,要他不要猜疑。捉奸捉双,没有真凭实据,不好凭白诬赖人。要弟弟先回家,顺利度过今晚,等以后找到花氏的证据,再捉奸不迟。要知道《大清律例》规定,本夫将奸夫奸妇登时杀死,是没有罪的,到时候还怕人说你是缩头乌龟吗?姐弟俩谈了很久,定下计策,王祥云便回到自己的家中。
见丈夫深夜才回来,花氏热情地迎上去,接过大衣,叠好放在衣柜里,然后说:“你辛苦一天了,累了吧!” 只见王祥云伸了个懒腰说:“快累死我了!” 然后坐在炕上,长吁短叹。花氏不知道丈夫因为什么这样不高兴,便询问原因。
王祥云说:“义州王屯的李五,欠了我的东家许多钱,屡次催讨,就是不还。如今东家派我上门去坐讨,如果讨不回来,就别给他家当长工了,这工钱也别想要了。上门讨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你听说过周老耀讨债被人煮成肉泥的事吗?我不成为周老耀第二,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周老耀之事,家喻户晓,花氏岂能够不知?见丈夫心忧,便说:“不要讲这样不吉利的话,周老耀之事是绝无仅有的,不可能所有欠债的人都这样狠毒,你还是放心好了。天色已晚,我们安歇吧!” 说罢铺床叠被,要丈夫躺下。王祥云说:“义州王屯离这里十余里地,我必须在天不亮前赶到,将李五堵在家里,才好讨要。我现在累极了,先小睡一会儿,你去准备饭食,做好了叫我,吃完了好赶路。”
见丈夫如此,花氏也无可奈何,便到灶间去做饭,着实地忙碌一番。饭菜摆放好了以后,又烫上一壶烧酒,才叫醒丈夫。王祥云起来,洗了把脸,坐在炕桌前,边吃边说:“我这次讨债,没有事最好,如今与你约定,以半个月为期,如果我逾期不归,你就记住李五的姓名,他家住义州王屯东首第三家,到那里去找我,万一我死了,能否为我报仇,全在你了。”(www.xing528.com)
见丈夫说得如此悲切,花氏当时就流下了眼泪,低声哭泣道:“我的命虽然不好,还没有成年亲娘就死了,但也不至于再失去丈夫。你千万不要多想,不用说没有万一,即便是出现了万一,为妻我也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冤死,定会步鲍齐氏的后尘,为你雪恨!” 花氏所讲的鲍齐氏又是谁呢?学鲍齐氏为丈夫雪恨又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鲍齐氏为夫复仇的事,在东三省也是脍炙人口,成为当时人们谈论最多的事之一。
光绪十年(1884 年),吉林豪绅翟彪为了夺取民人鲍福财家的土地,便勾结土匪,将其杀了,并将头颅悬挂在村口。鲍福财的妻子鲍齐氏见丈夫惨死,就变卖家财,四处喊冤,曾经到吉林将军衙门那里去告状,八旗驻防将军以其控告翟彪通匪无凭无据,不能够指出姓名,不予受理,还以越诉之罪,打了她50 板子。鲍齐氏不服,就来到京城控告,按照京控的惯例,还是要发回吉林办理。八旗驻防将军则以其多事,严加训斥以后,将鲍齐氏押解回家,责令地方严加看管。那时候办理京控案件的原则是有 “重大冤苦”,这个标准很难衡量,再加上统治者认为京控案件 “一经发交本省,传提人证,辗转滋累,是徒使刁狡者,得遂其倾陷之计,良民受害,不可胜言”。因此总是从严处置,“以儆刁健而安善良”。在官官相护的当时,这无疑是给了贪官污吏以尚方宝剑,他们足可以 “刁狡” 的罪名强加给任何上控之人,然后动用地方基层组织,将上控人严加看守,使他们不能够离开居住地。
鲍齐氏被押解回家,失去了人身自由。因为告状而变卖了家财,其生活艰难可想而知。就这样,鲍齐氏还是把房产卖了,买了10 只小狼狗,在野地里搭起简易窝棚,每天以狗为伍。地方见鲍齐氏不想什么上控之事,也觉得平安无事,便放松对她的看管。人们万万没有想到鲍齐氏养狼狗是为了报仇,她整天训练小狼狗,教它们如何扑咬人。鲍齐氏悄悄地拾捡翟彪家所抛弃的垃圾,凡是有翟彪气味的东西,她都放在稻草人内,引导狼狗去撕咬。不知不觉,三年过去了,小狗已经长成凶悍的大狼狗,只要鲍齐氏一声口哨,狼狗就会扑向稻草人,拼命地撕咬。
看到狼狗训练得差不多了,鲍齐氏就带着它们来到翟彪的大宅院,等翟彪一出门,一声口哨,10 条凶猛的大狼狗一起扑了上去,翟彪猝不及防,被狼狗撕得粉碎。面对这种情况,翟家的看家护院及地方保甲长都惊慌失措,纷纷上前驱赶狼狗,并且要将鲍齐氏捉拿起来。不料鲍齐氏毫无畏惧,历数翟彪之罪,然后拿出利刃,自抹咽喉,倒地而死。狼狗们围着鲍齐氏的尸体哀鸣,看家护院则趁机举起火枪,将这些狼狗都打死了,然后抬着鲍齐氏的尸体到官府控诉。狼狗杀人,而狼狗的主人又自杀,官府也无法裁决,只好安抚当事人的家属,要地方保甲长将鲍齐氏与狼狗一起埋葬。
王祥云听到花氏讲愿意以鲍齐氏为榜样,一旦自己出事,定然为自己报仇,也颇受感动,于是说:“我没有父母,你又不识字,纵然你可以效法鲍齐氏,也是白白地丢掉性命,千万不要做此思想。我也不想这个事了,如果能够保全骸骨,还望你把我送回四台子,安葬在祖坟,我死也瞑目了。” 说到此时,天已经蒙蒙亮,王祥云放下筷子就要走。临行之前说出这样生死离别的话,花氏如何不伤心,扑上前去,搂着王祥云的脖子,号啕大哭。王祥云并没有理会花氏的伤心,毅然决然地挣开花氏的双手,出了家门,走了数十步,偶然回首,但见花氏还在倚门目送,心里不由得怀疑那些顽童所说的事情不是真的,也暗暗祈祷,千万不要是真的,但终究不能够释怀。
王祥云讲自己到义州王屯李五家讨债之事,纯属凭空杜撰。离开家以后,无处可去,就来到村外的树林。劳累了一天,心里又有事,整晚都没有睡觉,此时一个人独处,心里也倒安静下来,便倚靠大树休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等睁眼醒来,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此时虽然是四月初,但东北的气温还很低,一阵微风吹来,王祥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看着天快黑了,王祥云离开树林,没敢走大路,沿着田埂,蹑手蹑脚地回到村庄,来到自家的土墙外,翘首观望。那时候只有大财主家才有砖墙,高约一丈,而一般百姓都是用黄土干打垒筑起的三板土墙,最高也就1.5 米,所以王祥云得以翘首观望。天黑以后,星光显现,只见一个黑影来到院前。王祥云揉揉眼睛,仔细观看,果然就是徐二。但见徐二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什么,便翻身而入,来到房前敲门,花氏开门,将徐二迎了进去。夜深人静,徐二与花氏的戏谑之声,传入王祥云之耳,他只觉得手脚冰凉,心中一阵阵地刺痛。徐二是本村的无赖,身体强壮,如今又有花氏相助,王祥云自料不是对手,只好隐忍,来到姐姐家求助。
姐姐听说,也是气愤,便问王祥云准备如何处置此事。王祥云此时正在气头上,便说将奸夫淫妇都杀了。言外之意是想请姐夫帮忙。姐姐虽然也不识字,但见多识广,知道《大清律例》的规定,姐夫不是可以杀奸之人,只有本夫及直系亲属才可以,所以劝弟弟一个人去杀,但也不放心,便说:“你知道如何杀奸吗?”
王祥云说:“这个我知道,先把男的杀了,再杀女的。”
姐姐说:“你说得不错,就怕你杀了一个人以后,已经是心惊胆战,手脚发软,你媳妇再哭泣哀求,恐怕你再也下不去手了。要知道杀奸不能够成双,官府肯定会将你治罪。”
王祥云说:“姐姐你也太小瞧我了,你弟弟还不会怯弱到下不去手。” 说罢便找出一把杀猪刀,准备即刻前往杀奸。
姐姐见弟弟要走,急忙阻拦说:“这时候他们尚未睡熟,你孤身一人,如果这两个人一起对付你,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且等等不迟。” 王祥云只好坐下等待,姐姐拿出烧酒,让他喝下,为其壮胆。王祥云喝了一杯,又欲起身前往,被姐姐拦下,再让其喝酒。就这样三起三拦,王祥云已经是有些醉意,终于不顾姐姐的拦阻,冲出门外。姐姐放心不下,也跟着出来。王祥云见姐姐跟随,便说:“姐姐在外观望就可以了,如果我中了他们的计谋,一定会大声呼救。姐姐听到呼救以后,千万不要进来,免得同遭毒手。那时候你就赶快回家,喊醒邻居,告诉保长,到官府去控告,为我报仇。要是他们有什么声音,姐姐也别吃惊,弟弟一定会没事的。” 说罢便翻墙进入院中,来到房子的后门。欲知王祥云是否能够进入房间?即便是进入房间,徐二和花氏能够毫无反抗听任其杀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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