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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奇案:柏桦解读审案四字诀

时间:2023-10-0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清朝的秋审是复审各省上报的被处以死刑的囚犯,朝审则是复审刑部在押的死刑犯。本来秋审是刑部会同大理寺等部门对各省判处死刑尚未执行的案犯再行审议,分为情实、缓决、可矜、可疑四类,进行集中审核,提出意见,最后奏请皇帝裁决。鉴于存在这些不合理的情节,讷亲决定重审。按照清代的制度,除了钦定大案由钦差大臣与督抚会审,一般案件则要交给府县官审理,称之为 “委员”。

清代奇案:柏桦解读审案四字诀

案件发生在清代乾隆年间直隶保定府清苑县。这年秋天,大学士兼吏部尚书讷亲作为钦差大臣,来到保定府虑囚。

钦差,就是由天子派遣到外办理各种事务的官员,有 “代天子巡狩” 的声名与权力,至明清时期逐渐制度化。如清代钦派三品以上的大臣,颁发 “钦差大臣关防”,钦派四品以下官员,颁发 “钦差官员关防”。有了钦差的名分,便有全权处理某些事务的权力。所谓的关防,就是临时派遣官员的印信,是长方形的,印泥与正规的正方形官印也有区别。官印用朱红色印泥,关防用紫色印泥,所以也称 “紫花大印”。

讷亲,满洲镶黄旗人,钮祜禄氏,乾隆时期深受重用,官至保和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军机大臣,世袭一等公爵,因此,讷亲总想立下殊功,以报答乾隆帝对他的厚爱。

什么是 “虑囚” 呢?“虑囚” 在汉代是讯察记录囚犯罪状的意思,所以也作 “录囚”,至唐宋则成为一种恤刑制度,至明清则成为会审制度。清朝的秋审是复审各省上报的被处以死刑的囚犯,朝审则是复审刑部在押的死刑犯。本来秋审是刑部会同大理寺等部门对各省判处死刑尚未执行的案犯再行审议,分为情实、缓决、可矜、可疑四类,进行集中审核,提出意见,最后奏请皇帝裁决。但有时还会派遣钦差大臣前往各省亲自审讯犯人,以昭慎重。

讷亲在保定总督府审核各种刑案,发现清苑县有一件民妇因奸毒死亲夫案,有些蹊跷。为什么媳妇在婶婶面前毒死与自己一向和睦的丈夫呢?为什么又是公公控告,叔叔婶娘作证呢?

细阅卷宗,得知案犯贾氏,年方20 岁;死者柱儿,25 岁,是贾氏的丈夫;控告人穆怀德,50 岁,为死者的父亲;目击证人穆怀远、刘氏,是死者的叔叔与婶娘。

穆怀德与穆怀远是亲兄弟,穆怀德与妻王氏,只有一子柱儿,娶妻贾氏,夫妻俩一直恩爱有加,家境小康。穆怀远与妻刘氏,生有两子,家境贫寒。哥俩早就于十年前分家单过。

从罪行认定来看,贾氏投毒杀人,是因为与表兄王九成通奸,所以加害柱儿。讷亲认为事实认定的有悖常理,一是贾氏与柱儿一向和睦,并没有什么纠纷,也没有指出贾氏的奸情,没有毒死丈夫的理由。二是贾氏果真与表兄王九成通奸,也没有必要非杀死亲夫不可。三是投毒杀人是在自家,并且是当着婶娘刘氏的面,而嫌犯王九成当时并没有在场。鉴于存在这些不合理的情节,讷亲决定重审。

按照清代的制度,除了钦定大案由钦差大臣与督抚会审,一般案件则要交给府县官审理,称之为 “委员”。讷亲久闻肥乡县知县饶昌绪具有能吏之名,断案从未有误,便将饶知县传到保定府,由他承审这个案子。作为钦差大臣和督抚,可以在自己管辖范围之内,随便调用官员来承办一些事务,只要是钦差大臣和督抚委派,就是 “委员”,按照钦差大臣和督抚的授权,办理事务,直接对钦差大臣和督抚负责。

饶知县领到钦差大臣之命后,即刻调集卷宗,卷宗有一尺多厚,足以证明此案是屡控屡翻的疑难案件。饶知县经过一段时间的仔细阅卷,感到钦差大臣的怀疑不无道理。此案最为蹊跷的莫过于婶娘不仅目睹贾氏下毒,还一口咬定贾氏与他人有奸情,难道是她亲眼看见奸情了吗?为什么刘氏选择侄媳独自在家时去借钱呢?凡此种种,都必须提讯当事人,才能够了解实情。

饶知县首先提讯犯人贾氏,但见贾氏目光呆滞,神情恍惚,瘦骨嶙峋,完全不像二十出头的少妇,如今跪在堂前竟然毫无表情。当饶知县要她如实招供时,也不抬头,犹如背书一样招认。

据她供述:“那天正在家做晚饭,婶娘前来闲聊,言下之意是想借些钱。我一个媳妇在家里能够做什么主?别说借两千文了,就是10 文也不敢拿出,只好让婶娘等到公公、丈夫回来再说。不知不觉,饭就快做好了,我丈夫先回到家中,进门就喊饿。我让他等公公回来一起吃,丈夫哪里等得及?自己从锅里盛出饭来就吃,刚刚吃完就喊肚子疼,躺在地上打滚,也就片刻的工夫,便七窍流血死了。我当时不明白原因,扶着丈夫号哭,婶娘当时就喊起来:‘侄媳妇谋杀亲夫了!’这时候公公也回来了,左邻右舍也赶来,婶娘就说:‘这可是人命大案,不报官是不可能弄清楚的。’公公没有了主意,邻里们怕担责任,也都力主将我送官,所以就把我绑缚起来,押到清苑县衙门。县太爷听说是谋杀亲夫,不由分说就给我上了拶指,让我交代奸夫是谁。我哪里有什么奸夫呀!忍不住疼痛,便把表兄王九成交代出来。我那表兄,天生木讷,不善言辞,又胆小怕事,一回夹棍便承认与我有私情;再一回夹棍,就招认与我共谋毒死亲夫。这样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也就只好招认,如今只有等死而已。”

饶知县见贾氏坦然认罪,觉得其中有些蹊跷,便继续问:“你丈夫待你如何?公婆可曾厌恶你?平日可曾打骂过你?”

贾氏说:“丈夫待我很好,几年没有生下一男半女,他也没有怨恨我,说我们还年轻,早晚会有孩子,经常安慰我不要急。公婆对我也很好,平日从来没有红过脸,我每次回娘家,总是让我带这带那的,恐怕委屈了我,更谈不上打骂了。”

饶知县了解大概情况后,便让人把贾氏带下去,然后提讯穆怀德夫妇。这老两口因为失去独生之子,又没有留下孙子孙女,再加上官司之累,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虽然50 多岁,看上去犹如七八十岁的老人,来到堂前跪倒,已经是战战兢兢的了,更怕县太爷用刑,其畏惧之情让人可怜。

饶知县见状,和颜悦色地问:“你们的儿媳妇平日可孝顺?是不是经常在外面闲逛,与表哥经常约会,而不管你儿子的死活?”

见到县太爷轻声细语地问询,穆怀德逐渐放松情绪,长叹一声说:“大老爷,要说我这儿媳妇,可真是个好人,为人温顺,很会照顾人,过门以后,大小活计都抢着干,对婆婆可好了。有一次,婆婆生病,这孩子硬是衣不解带,在炕头伺候了三天三夜,这是多好的媳妇呀!他们小两口也很美满,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吵架。媳妇家里家外地忙,哪里有工夫闲逛?她那表哥三两年才来一回,况且住的地方离我们家好几十里,要想约会也不可能呀!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想的,好好的日子不过,下什么毒呀!”(www.xing528.com)

饶知县听完穆怀德夫妇的陈述,也没有多问,便令人带下去,然后再提审表哥王九成,但见他来到大堂便跪地泣不成声。饶知县大声喝道:“不要装得可怜,速把奸情讲来!” 只见王九成说:“我要是说没有奸情,大老爷肯定对我用刑。我要是说有奸情,大老爷还会用刑,逼我讲出如何谋害柱儿。我要讲谋害柱儿,大老爷更会用刑,问我使用何毒,从哪里买来的。反正我怎么说都是用刑,大老爷您最好来个痛快的,把我一刀砍了吧!”

饶知县见王九成的样子,也觉得可笑,并没有刁难他,传令带下去,再提审穆怀远夫妇,询问事发那天的情形。穆怀远说:“那天我根本就没有在场,发生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 话还没有说完,刘氏抢着说:“那天我可是亲眼看见的,眼见那小贱人把柱儿毒死。我那大伯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死了,也没有留下一男半女的,这不是绝后了吗?如果不杀掉这个小贱人,柱儿会死不瞑目的,穆氏祖先在坟里也不会睡得安稳。”

饶知县见状,也没有多问,便传令带出去,然后分别提讯相关的人证。这些人证都是刘氏喊叫时才过来观看的,因此所讲的事没有多大价值,但也透露一些新的情况,即儿媳妇贾氏是个孝顺之人,婶娘刘氏泼辣异常;穆怀德家道很好,生活富裕,而穆怀远自分家之后,不能够守住产业,卖去分得的田地,靠佣工为生。

了解这些情况以后,饶知县宣布散堂,打道回府,没有想到讷亲派来的家人也随之赶来,询问今天过堂的情况,以便回复钦差大臣。饶知县说:“我已经得真情十之六七,明日再行审讯,定得全部真情,请钦差大臣放心,不出明日,定会水落石出,将真凶缉获。” 家人将此话传给讷亲,讷亲将信将疑,也不知道饶知县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权且看他如何审理。

第二天,饶知县升堂,把所有在案的当事人及人证都传集到堂,让他们男左女右分两排跪在堂下听审。当众人跪好,饶知县煞有介事地向东方作了三个揖,又向西方作了三个揖,然后坐下说:“昨日本官做了个梦,死者柱儿来本官面前控告说:‘我确实是被毒死的,但毒死我的不是我媳妇!’我问他:‘到底是何人下的毒呢?’他回答:‘毒我者,其右掌会变成青色。’” 说完便环视众人,然后又徐徐道来:“死者还对我说,毒死我者,其白眼睛会变成黄色。” 又环视众人,忽然用惊堂木桌子一拍,大声喝道:“杀人者,刘氏也!”

刘氏大吃一惊,说:“那个小贱人自己毒死丈夫,与我有什么关系!大老爷不能够凭白诬赖好人!”

饶知县说:“你可真是好人中挑出来的!如今你已经自己承认,为什么还要抵赖呢?”

刘氏说:“我承认了什么?我不是一直讲是那小贱人毒死丈夫吗?”

饶知县说:“本官说杀人者右掌变成青色,众人都没有反应,唯独你急忙看你的右掌,这是你自己的招供。本官说毒人者白眼睛会变成黄色,众人也没有反应,唯独你丈夫穆怀远急忙看你的眼睛,这是你丈夫代你招供。你们还想抵赖吗?还不从实招来!”

听完饶知县的剖析,穆怀远夫妇的脸都变了颜色,但是抵死也不承认是他们毒死侄子,一口咬定是侄媳妇与奸夫王九成合谋毒死亲夫。饶知县说:“不用再诡辩了,要知道大堂内陈列刑具的厉害,如果不从实招供,也让你们尝尝这些刑具的滋味!”

刘氏是见过侄媳妇受刑的,拶指将十指骨节都夹碎了,如今连碗都端不起来。穆怀远是见过王九成受夹棍的,踝骨都被夹裂,如今走路一瘸一拐。夫妻俩知道再抵赖下去,肯定会受这些苦楚,只好招认。

原来,穆怀远夫妇一直想侵吞哥哥穆怀德的产业,所以每次到哥哥家,身上都带有砒霜,伺机投毒将哥哥一家杀害,这样财产便可以归他们所有。那天刘氏前往借钱,看到侄媳妇正好在做晚饭,便借机与侄媳妇闲聊,趁其不注意,将砒霜投入饭菜中,本来想将哥哥一家全部毒死,没想到侄子先回来,因为肚子饿,不听侄媳妇劝他等公公回来再吃,便取饭就吃,因此被毒死了。刘氏怕牵连自己,就转诬侄媳妇下毒,鼓动哥哥嫂子报官。本来官府都已经裁断了,将侄媳妇与奸夫王九成拟斩,没有想到钦差大臣看出疑点,指派饶知县重新审理,更没有想到饶知县对谁都没有用刑,仅仅听完在案诸人的陈述,便已经得到真情,又用什么青手掌、黄眼睛之类的话来唬人,迫使他们不得不招供。

就这样,一个拖延三年的冤案被平反了。穆怀远夫妇当然免不了一死,其余在案人员都无罪开释。因为有钦差大臣亲自过问,原审的清苑县知县也被问罪,幸好贾氏与王九成没有被执行死刑,所以清苑县知县没有死罪,但他滥用酷刑逼供,也是罪大恶极,所以从重革职,交刑部议罪,最终被发配到新疆充当苦差。这正是:

吁嗟狡犷胡可长,缚向市曹偿业债。(清·乐钧:《造饷》)

此案审理完结,许多人都称饶知县神明,只开堂两次,说了几句话,便昭雪了一件沉冤三年的案件。相识者虚心向饶知县请教问案经验,饶知县说:“我有什么经验,不过是持‘察言观色’ 四字之诀耳!” 其实,“察言观色” 是中国古代审理案件的基本要求,称之为 “五听”,即辞听、色听、气听、耳听、目听,用以观察当事人心理活动。要说此案办理的神奇之处,当是饶知县在充分理解 “五听” 之术的基础上 “察言观色”,而更神奇的是使用 “分”“合” 的方法,先是分别提讯,然后合而推断,进一步辨别真伪,最后抓住犯罪人惧怕的心理,用近似神鬼的语言诱导,终于查出破绽。其实这些神奇也并没有什么神奇之处,因为神奇就在细微之处,要是等拿到直接证据再处理罪犯,那些伪装精明的罪犯就能逃避法律制裁,也有失法律的公正。如果司法官都能够从细微之处见真情,真正的罪犯是难于逃脱法律制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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