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头古镇因千年温泉而名闻天下。古镇东侧有一座汤山,汤山以东就是无际的田野和星布其间的村庄。据《临沂市地名志》记载,相传明洪武二十五年(1392)在汤山东1里处有外来人口聚集建村,因位于汤山东岭之下,故名“山东村”。至清朝雍正年间,人口渐多,析为两个村庄,西面为“西山东村”,东面为“东山东村”。因村名与“山东省”之“山东”相同,故有外地人来经常闹出笑话。
东山东村东1里多远处,有一处占地约两亩的院落,青石的院墙,两排青砖青瓦的24间平房。进门左侧一个两三米高的方形水塔,上面已经长满了荒草,似向路人诉说着岁月沧桑中无数谜一样的故事。这个院落于1955年开始筹建,1959年正式落成,紧靠道路的青石门垛上挂的牌子是:临沂县皮肤病防治站。1984年临沂县更名为(县级)临沂市,牌子换成了:临沂市皮肤病防治站。1994年县级临沂市撤销,划为兰山、河东、罗庄三区,此一院落归兰山区第三人民医院管理。
同时属于兰山区管辖的,还不仅仅是这个两亩地的院落。皮防站正东1里处,在广袤的田野里,还有一处孤零零的村庄以及村庄四周300余亩农田、菜园和果园,和皮防站共同组成一个建制单位,站、村一体,担负着原临沂市麻风病人的筛查、防治和康复治疗工作。
麻风病是一种古老的疾病。千百年来,人们对麻风病有一种极端的误解和惧怕。这从人们对麻风病的叫法上就可见一斑,麻风病历来被人们称为麻疯病、癞病、恶疾、天风等,麻风病和“疯”“癞”扯在一起。当地农村常称其“大麻风”,一个“大”字,很能说明问题的严重性。《论语》中称之为“癞”,《黄帝内经》中称之为“疯”,《秦律》中称之为“疠”,《晋书》中称之为“麻疯”,唐代的孙思邈称之为“大风”。我国古代对麻风病人的处置是极为残酷的,不是烧死,就是活埋或淹死,最少也是把他们驱赶到人烟罕至的地方,由他们自生自灭。
麻风村大门外景
麻风病是由麻风杆菌引起的严重慢性消耗性的肉芽肿性疾病,表现为皮肤感觉障碍和外周神经增厚、破坏,严重者会有“斜眼、歪嘴、断手、烂腿”等容貌损毁和肢体畸残。麻风病人是该病的唯一传染源,传播途径有呼吸道、破损的皮肤与黏膜和密切接触等,以家庭传播为主。人类对麻风杆菌的易感性很不一致,一般儿童比成人易被感染,病例表现多为20岁以上的成年人,男性病例多于女性病例。过去医疗条件不好,许多患者没有被及时发现或者没得到及时治疗,等到肢体溃烂时已经没有办法治疗了。
作为一种慢性传染病,麻风病在古老的中华大地上肆虐了3000多年。沂蒙革命老区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由于卫生条件落后,是麻风病的高发区,发病率高达万分之二十。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极为重视人民的生命健康,党和政府多次组织专家组到临沂实地调查麻风病情况。国家卫生部明确提出,从1958年起,要在30年内,把临沂地区的麻风病发病率由万分之十三降低到万分之零点三三,再过五年基本消灭麻风病。
临沂的麻风病防治工作正式启动于1955年,具体标志是,在临沂县人民医院1953年成立的皮肤科的基础上,成立了由皮肤病专家杨殿元牵头的临沂麻风病防治小组。在党和政府的关心支持下,麻防组紧锣密鼓地开展工作,当年即开始筹备在全县建立十个“麻风村”,其中就有汤头这个。笔者查阅有关档案资料,找到一份1990年10月的证明材料:康复院系全民单位,土地属国家所有,1955年经县政府批准建立,占地总面积330.91亩,其中包括宅基地35.36亩,林地80.92亩,菜园27.02亩,耕地187.61亩。
为了不引起当地老百姓的恐惧和反感,麻风村在建设时对外一律称为“康复村”。康复村的建设一律按照当地建制村的运行体制,村里也设大队长,下设生产队,里里外外说出去都显得与普通村庄无异。1971年开始在康复村负责消毒工作的赵开兴,今年已经73岁了,他在这个地方工作了整整50个年头。据他回忆,康复村真正的名字其实也不是康复村,行政公章上刻的名字是:临沂县汤头人民公社汤头新村革命委员会。老赵负责消毒,要经常使用公章盖章,对这个名字特别熟悉。老赵说,康复站和康复村是正股级单位,属于民政局和卫生局联合管理,以卫生局管理为主,民政局管生活,卫生局管治疗。
麻风村在建设选址上,尽量选择交通不便的偏远地区,避开人口密集的居住地。汤头麻风村就选择了临沂、莒南、沂南三县交界处。位于临沂和费县交界处的马厂湖芦沟湖崖麻风村,20世纪60年代初刚刚建村不久,就因周围老百姓强烈不满,被迫撤销,搬迁到汤头,与汤头康复村合并。(www.xing528.com)
专业治疗麻风病的皮防站
赵开兴老人说,康复村病人并不固定,刚刚建村时人数较少,后来逐渐增多,最多的时候是20世纪70年代刘士俊当站长的那几年,病人达到400人出头;后来到80年代,汤头泉上屯的朱崇想当站长,人数也有370多;再后来,人数就一年比一年少起来。康复村的病人,大多来自原临沂县域,也有蒙阴、沂南、莒南的病人。据赵开兴回忆,最远的两个病号是东北绥阳林业局送来的。70年代中期,站、村房屋损毁厉害,领导决定大修房屋,需要从东北调入木材,于是在东北林业局工作的刘文选、李延龄两个病号就被送到了汤头麻风村。老人说,刘文选是兰山区义堂人,李延龄是正宗东北人,后来,两个人都在汤头康复村去世。
康复村的病人不仅要忍受麻风病带来的巨大痛苦,还要忍受外人的冷眼和歧视,一辈子都生活在病痛的阴影之下。从走进麻风村的那天起,基本上就注定了不会再走出这个特殊的村子。每天就是吃饭、睡觉、下地干活,一到冬天,连干活的机会都没有了。拉呱聊天,仅限于麻风村里的同类,外人避之而不及,是不会和他们有任何交流的。虽然从来没有人去限制他们的人身自由,可是在这个外人眼里噩梦一样的村庄里,他们只有躲藏,几年,几十年,直至孤独地老去。家住河东太平的魏夫明,1961年查出患有麻风病,村里人见了都绕着走,后来就来到汤头麻风村。1978年他治愈回家,家人在离村庄很远的沂河沙窝里给他盖了房子,村里安排他看护沂河滩上的树林,平时就他一个人吃住,村里人包括家里人没有一个和他来往。老魏觉得自己还是不为外人所接受,只好又回到了麻风村,这里毕竟还有同病相怜的人可以拉呱。
皮防所医生出诊
医生们平时上班和吃住就在康复村西的皮防站里,到时间就去康复村里给病人查体打针吃药。60多年来,医生走马灯似的换了一茬又一茬,医生数量最多的时候接近三十人,少的时候也有十七八人。赵开兴老人说,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医生不论男女老少,待人都可好了,天天乐呵呵地上班下班。有的老医生家安在城里,每周回家一次,都是骑着大轮自行车来回。站里经常有专家来蹲点,一点架子都没有,吃住都和大家一起。那年有一个大教授,治疗皮肤病全国出名,名字叫汪洋,在汤头住了半年,除了给病人治病,还经常给站里的医生上课,报纸都报道了。还有一个济南的专家,叫盛孔修,是山东省皮防所的中医大夫,也在站里住了半年多。
让老赵特别自豪的是,1971年,政府给东山东村一个护工名额,让他摊上了,每月工资30元,他一个月挣的钱几乎抵当地老百姓半年的收入。那时候,站长工资是53元,医生工资是42元。贫穷的年代,老赵对于钱的记忆特别深刻,反复说明他不会记错。最让人羡慕的是,在站里,不论是站长,还是临时工,每人每月另外一律补贴10.5元的保健费,这是在其他地方想都不敢想的。
专家诊疗麻风病
1988年,最后一个病人进入麻风村之后,麻风村就再也没有新病人加入。1994年,最后一个麻风病人经过治疗康复,这意味着麻风村再也没有真正病理意义上的麻风病人了。同年,临沂通过卫生部消灭麻风病考核验收,12月,皮防站和麻风村划归兰山区第三人民医院负责管理。2013年1月,汤头麻风村的最后5位“村民”被转到费县大青山康复村,汤头康复村从此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撰文:庞尔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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