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集子村的地窖：凤凰乡情

新集子村位于沭河西岸，地势较高，国道绕村前而过，沭河大桥在村东越河直奔临沭县境。1974年，沭河发洪水，河堤决口，此去北乡里十几个村庄及其沃野良田尽被滔滔洪水淹没。可肆虐的洪水到了新集子村北头，便戛然停住了脚步，村子虽然被洪水包围，但却稳如传说中的诺亚方舟。

正是这种优越的地形地貌，使得这个村子贮藏过冬瓜菜的地窖与别的村大不相同。

20世纪70年代以前，沭河两岸的村子里，家家都有地窖。地窖一般储存过冬的地瓜、萝卜、土豆、白菜等，与人们的生产生活密切相关。

乡村的地窖，一定要在高处干爽的地方开挖。集体生产队的，一般在场院里，也有在田地里的，但从看护方便的角度说，放在场院里比较好，和仓库在一起。老百姓各家各户的地窖比较随意，院里院外，猪圈旁，牛栏边，反正只要地势高就可以。另外，地窖尽量挖在僻静处，人少过去的地方比较安全。

在沭河两岸，别的村子的地窖都是长方形的，根据需要，长宽随意，但深度就不好说了，挖到两三米处，下面若冒出水来，就废了，得重新换地方挖。新集子西去二十里的梅家埠，地势低洼，挖个地窖可费心思了，经常挖不到两米，就遇到泉水了。正因为这样，那地方每年的地瓜、土豆都受冻，很多就烂在窖子里啦。每年秋后，他们都要用架子车拉着地瓜、土豆到这儿，托亲戚找朋友藏在这里的地窖里，要不然，过年开春，连留下个地瓜种都不囫囵。也有图省事的，存在浅窖子里，第二年开春烂了，只好到沭河沿岸一带打听买地瓜秧苗。更不省心的是，这一窖子地瓜烂了，这窖子就不能再用了，会留下霉菌，存什么烂什么，得赶快找个地方挖新的。

新集子的地窖就不一样啦。这里的地窖是圆口的，深深的，五六米、十几米下去，都不会冒水。圆井筒子挖下去，到了合适的深度，便横向开挖，留好支撑墙面，往四个方向挖就是了，多大空间，随意，跟黄土高原上的窑洞似的。小时候，村里放电影，看完《地道战》，感觉这电影就像是在沭河岸边拍的一样。

挖这种地窖是件苦差事，跟挖井一样，很费气力、工夫。在高爽的地面上，确定一个直径60厘米左右的圆圈，用短柄的镢头一直刨下去，随着成筐的土运出去，人蜷曲的身子便渐渐落下去。好在那个时候的农村，胖子非常少，体形大一点的主要是个子高、骨架大，肉总是不多的。那时，各家最不缺的就是小孩子，挖地窖很多都能派上用场，尤其是挖那六七米直筒的时候。

小孩子一镢一镢地刨下去，吭哧吭哧的声音从井筒传上来，大人们在上面井口处，一根粗绳系着个筐向外提土，同时不会忘了冲下面喊一声：该挖个扎脚了。扎脚是用于上下地窖蹬脚的地方，左右对称，隔三四十厘米便得在井壁上挖个十几厘米见方的洞。几天后，这地窖便挖到了合适的位置，可以横向开挖了。这时，大人们便可以开始施展手脚了，挖地窖便也进入了收尾阶段。(www.xing528.com)

霜降过后，经冬的粮食蔬菜送入地窖后，便在窖口横上两根木棍，用秫秸苫子加上麦草盖好，留下些许气孔，便可安然迎接冬雪的到来。如果是大队干部，能捎带着用一个集体食堂的破锅盖上窖口，那更是简单省事。漫长的冬日，乡下人们要取出窖中的物品，一般选择一个晴好的日子，提前打开地窖口上的遮盖物，让新鲜的空气透进地窖里去，这样才安全。老百姓知道，粮食也会喘气的，地窖里积存有废气，不清除掉是很危险的。小心的人们临下去之前，还会用细绳吊一盏点燃的煤油灯下去，如果灯火灭了，说明还是不能下去的。总会有那些性急的愣头青，贸然下去，结果晕倒在地窖里。好在上面有人等着提东西，结果一阵大呼小叫，呼朋唤友救人，搞得鸡飞狗跳，半个庄子不安宁。

有时，家里突然有了一件大事，老个人什么的就别说了，猪下了一窝崽，牛生了一头犊，左邻右舍自然要庆贺一番的，那要赶紧到地窖里取东西，哪怕只有白菜炖上粉条豆腐，也是要喝一壶烧酒的。于是，主家打开盖窖的东西，从锅屋里搬出风箱，接上一截废旧地排车内胎，娘儿们一个劲地拉风箱，往地窖里鼓风，把里面有毒的气尽快排出来，以节约时间，不至于误了大事。

乡村的孩子很野，胆子大得出奇。村里孩子跟地瓜蛋似的，满大街都是，玩疯了的时候，麦秸垛，茅草屋，猪圈牛棚已不能解决问题的时候，便爬门楼子上墙，爬到树上去蹲在树杈上，这便上天了。入地便是钻地窖子了。其实这很危险，大人们是掐鼻子拧耳朵反复叮嘱的，就好像叮嘱夏天不要到沭河里洗澡一样。然而其他村的孩子钻地窖已成习惯，亲戚连亲戚，也传到了这里。这里的地窖不同于其他村的啊，可在玩疯了的时候，一切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村民正在窖地瓜

当然，还是不出事的时候多。捉迷藏钻进地窖里，那可就难找了，好像地道战，把日本鬼子都给弄迷糊了。于是，便有失去耐性的找人者往地窖里扔鞭炮，好像鬼子往地道里放毒气一样。总会有受伤的孩子，从地窖里鬼哭狼嚎地爬出来，一场游戏不欢而散。第二天，免不了有人家端出家里珍藏了一两个月的一瓢鸡蛋，连同挂在屋檐下的一撮笨槐花，送到受伤的孩子家里，给人煎了养伤。

常在河边走，总有湿鞋的。有一天，村里一个小名叫电影的孩子一夜未回家。第二天，家人寻遍了村中的地窖，终于寻到了孩子早已僵硬的尸身。电影他娘抱着冰冷的孩子，在大街上没有人腔地哭喊，今天回想起来，还是令人心口一阵阵地发紧。闷死孩子的那个地窖的主人连叫晦气，起出窖中所有储存的物件，连夜掩埋了那口窖子。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孩子下地窖捉迷藏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地窖早已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无数现代化的储存手段代替了地窖。但是，地窖和地窖的那些故事，仍然会留存在我们的记忆中，让我们时常去回味乡村里那些难以忘怀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