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万草原战役与契丹帝国的兴衰

喀喇契丹建立后，耶律大石主要面临的是西域各国、各种势力对新生的喀喇契丹的威胁。通过十余年的征战，耶律大石终于降服了西域各国、各种势力，建立了以河中地区为中心、囊括中亚和西亚的广袤帝国，延续了契丹帝国的国柞，将中华文明的辉煌成果传播到遥远的中亚、西亚地区。

喀喇契丹以河中地区为中心发展壮大。所谓“河中地区”，是指中亚锡尔河流域、阿姆河流域、泽拉夫尚河流域一带，大致包括今乌兹别克斯坦全境、哈萨克斯坦西南部，中国古代典籍中将这一地区称为“河中”。河中地区自公元前6世纪波斯帝国时代起，就是沟通东西方世界的桥梁，后逐渐成为草原丝绸之路的枢纽。正是由于其重要的地理位置，河中地区在两千余年来一直是多民族、多种文化、多种文明角逐与交融的舞台。

在喀喇契丹建立的同一年，即1132年，耶律大石就设法拉拢东南方向的高昌回鹘。高昌回鹘又称“西州回鹘”，是中国北方游牧民族回鹘人建立的政权。契丹人与回鹘人渊源颇深，契丹帝国开创者耶律阿保机的妻子述律月里朵及其所在的述律家族，就是回鹘人的后裔。回鹘最初在汉文史籍中写作“回纥”。788年，回鹘汗国第四任可汗顿莫贺达干上书唐德宗，请求将本族名称的汉文译文写作“回鹘”二字，一方面因“回鹘”二字更符合回鹘语的发音，另一方面也取“回旋轻捷如鹘”之意。回鹘是漠北九姓铁勒的一支，其先祖出自匈奴部族。回鹘部族最早隶属于突厥汗国。6世纪末至7世纪初，草原游牧民族铁勒中的一部袁纥部游牧于伊犁河、鄂尔浑河和色楞格河流域，因反抗突厥汗国的压迫，袁纥部联合仆骨部、浑部、拔野古部、同罗部、思结部、契苾部等游牧部落成立了部落联盟，总称“回鹘”。袁纥部首领时健被推举为回鹘部落联盟的领袖，在色楞格河畔建立领袖的牙帐。646年，唐朝在回鹘领地分置六府七州，册封回鹘首领吐迷度为瀚海都督府都督，子孙世袭。744年，回鹘首领骨力裴罗占据突厥故地，自立为可汗，号“骨咄禄阙毗伽可汗”，正式建立回鹘汗国，置牙帐于乌德楗山（今杭爱山北山）。回鹘汗国极盛时东起今天的额尔古纳河流域，西至金山（即阿尔泰山），南跨大漠，北至今天的西伯利亚地区。回鹘汗国境内所辖草原游牧部族众多，契丹人就曾是回鹘汗国的属民，史籍记载：“契丹旧为回纥牧羊，鞑靼旧为回纥牧牛。”回鹘汗国覆灭后，回鹘贵族于9世纪中叶建立高昌回鹘，以高昌城（今新疆吐鲁番市高昌古城）为首都，下辖今天中国新疆东部广大领土，北至阿术河（今新疆北部阿察果勒河），南至酒泉（今甘肃省酒泉市），东至兀敦甲石哈（今新疆哈密市东乌纳格什湖），西至西蕃（今天山南麓广大地区）。早在10世纪下半叶至11世纪时，高昌回鹘就依附于契丹帝国，曾多次遣使向契丹帝国进贡。高昌回鹘受中华文明影响极深，11世纪时出使高昌回鹘的契丹使者，就曾感叹：“高敞（昌）本汉土。”高昌回鹘崇尚佛教，其境内有50余座佛寺，分别藏有《大藏经》《唐韵》《玉篇》《经音》等典籍。1132年，耶律大石写信给高昌回鹘可汗毕勒哥，申明高昌回鹘原本就曾多次遣使向契丹帝国朝贡，希望高昌回鹘能归顺喀喇契丹。毕勒哥接到书信时，耶律大石率领的喀喇契丹大军已然抵达高昌回鹘的首都高昌城下。毕勒哥登上城楼，远远望见喀喇契丹大军军容严整、旌旗蔽日，于是，毕勒哥下令打开高昌城四门，恭敬地迎接耶律大石和喀喇契丹大军进入高昌城，大宴三日，进献600匹战马、100头骆驼、3000只羊，并将自己的儿子送到耶律大石军中作质子。耶律大石册封毕勒哥为“高昌王”，留下少监作为喀喇契丹的代表，常驻高昌城，负责征收税赋等事宜。从此，高昌回鹘正式成为喀喇契丹的附庸。

高昌回鹘归附喀喇契丹之后，耶律大石将进攻的矛头指向东喀喇汗王朝和西喀喇汗王朝。东、西喀喇汗王朝是喀喇汗王朝分裂后形成的两个王朝，与高昌回鹘相似，喀喇汗王朝也是西迁的回鹘人与当地游牧民族融合而建立的王朝。喀喇汗王朝极盛时，疆域囊括今天中国新疆大部分地区和中亚的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四国。960年，阿尔斯兰汗（突厥语意为“狮子汗”）穆萨将伊斯兰教立为喀喇汗王朝的国教。11世纪初，喀喇汗王朝攻灭了立国1200余年的西域古国于阗，并向高昌回鹘发起进攻。喀喇汗王朝虽然在军事上屡次击败高昌回鹘，但高昌回鹘得到了东面强邻契丹帝国的支持，有足够的实力与喀喇汗王朝长期对峙。约1041年，喀喇汗王朝正式分裂为东喀喇汗王朝和西喀喇汗王朝。1089年，西喀喇汗王朝被塞尔柱帝国击败，成为塞尔柱帝国的附庸。1132年，耶律大石首先对东喀喇汗王朝发起进攻，但初战失利，契丹军被东喀喇汗王朝可汗阿赫马德击败。不过，耶律大石很快获得了一个降服东喀喇汗王朝的绝佳机会。阿赫马德可汗于1132年病逝，其子伊卜拉欣即位，史称“伊卜拉欣二世”。伊卜拉欣二世刚刚即位不久，东喀喇汗王朝境内的葛逻禄人和康里人就举旗造反，伊卜拉欣二世无奈之下只好向耶律大石求援。1134年，耶律大石率领数万大军开进东喀喇汗王朝首都巴拉沙衮（今吉尔吉斯斯坦托克马克市东），帮助伊卜拉欣二世平定了葛逻禄人和康里人的起义，并趁机将东喀喇汗王朝纳入自己的“保护”之下。耶律大石正式册封伊卜拉欣二世为“土库曼王”，并令其让出首都，另择地居住。这样，东喀喇汗王朝也成了喀喇契丹的附庸。

耶律大石将巴拉沙衮更名为“虎思斡耳朵”（契丹语“强有力的宫帐”之意），作为喀喇契丹的新都城。定都虎思斡耳朵的同一年，即1134年，耶律大石杀白马青牛祭祀天地祖先，庄严地发布东征女真金国的诏令。耶律大石任命六院司大王萧斡里剌为兵马都元帅、枢密副使萧查剌阿不为副元帅、耶律燕山为都部署、耶律铁哥为都监，率领7万骑兵东征女真金国，以图恢复契丹故土。但是此次东征的喀喇契丹大军并没有到达女真金国，而是在穿越大漠时遇上风灾和沙尘暴，损失了很多匹战马和随军携带的牛羊。于是，喀喇契丹大军统帅萧斡里剌不得不下令退兵。见到东征大军无功而返，耶律大石仰天长叹：“皇天弗顺，数也！”迫于形势，耶律大石不得不暂时搁置东征女真金国、恢复契丹故土的计划。

1137年，耶律大石继续向西扩张，进攻西喀喇汗王朝。耶律大石首先率军进入费尔干纳谷地，继而到达忽毡城。在忽毡城附近，耶律大石的军队与西喀喇汗王朝可汗马赫穆德率领的军队相遇。双方刚一交战，西喀喇汗王朝军队中的游牧部族葛逻禄人就临阵倒戈，归降了耶律大石。葛逻禄人的倒戈，致使西喀喇汗王朝军队大败，马赫穆德可汗率领残兵败将逃回首都撒马尔罕。耶律大石并没有急于追击，而是停下来休整部队，致力于巩固已经取得的地盘。到1141年，经过四年休整的喀喇契丹大军再度西进，兵锋直指西喀喇汗王朝首都撒马尔罕。由于西喀喇汗王朝早在1089年就成了塞尔柱帝国的附庸，马赫穆德可汗连忙向宗主国塞尔柱帝国求援。因此，一场影响中亚、西亚历史进程的大战拉开了序幕。

塞尔柱帝国是西迁的突厥人于1037年在中亚、西亚广大地区建立的帝国，以其首位“苏丹”（即君主）塞尔柱的名字命名，定伊斯兰教为国教。塞尔柱帝国占据波斯故地，并于1048年在卡佩特罗战役中击败了西面的东罗马帝国组织起来的联军，得以在西亚、中亚立足。1051年，塞尔柱帝国迁都伊斯法罕（今伊朗中部城市），陆续降服西亚、中亚一些游牧部族，成为这一地区的霸主。1141年，面对喀喇契丹大军来攻，西喀喇汗王朝急忙向宗主国塞尔柱帝国求援。当时塞尔柱帝国的苏丹是桑贾尔。桑贾尔于1097年即位。到1141年，经过40余年的征战，桑贾尔苏丹将中亚、西亚大片土地囊括进塞尔柱帝国的版图。由此，桑贾尔苏丹威名远播，今土库曼斯坦的五马纳特纸币正面，印的即是桑贾尔苏丹的头像。(www.xing528.com)

桑贾尔苏丹发布动员令，西亚、中亚的各地王公们纷纷率领军队来援。桑贾尔苏丹花费了半年的时间，凑齐了10万大军，于1141年7月气势汹汹渡过阿姆河，进驻撒马尔罕，联合西喀喇汗王朝率先向归附耶律大石的葛逻禄人发动进攻。葛逻禄人向耶律大石求援，耶律大石给桑贾尔苏丹写信，要求他立即停止对葛逻禄人的进攻，并谋求与塞尔柱帝国的和平共处。收到耶律大石的书信后，不可一世的桑贾尔苏丹断然拒绝罢兵，并派遣使者向耶律大石宣战。塞尔柱帝国的使者到达耶律大石军中，傲慢地要求喀喇契丹向塞尔柱帝国称臣，并对耶律大石声称：“我们的大军能够用刀砍掉你们的头颅，我们的战士能够用箭割断你们的须发！”耶律大石听罢，命侍卫给塞尔柱帝国使者一根针，让他用这根针割断自己的胡须。塞尔柱帝国使者当然无法用针割断胡须，耶律大石大笑着对使者说：“回去告诉你的主人，用针尚且割不断胡须，他怎么可能用箭割断须发呢！”于是，喀喇契丹与塞尔柱帝国在撒马尔罕以北的卡特万草原（位于今乌兹别克斯坦境内）兵戎相见。

1141年9月9日，喀喇契丹与塞尔柱帝国的军队列阵于卡特万草原，相隔仅两里。塞尔柱帝国军队10万余众，喀喇契丹军队仅两三万人。桑贾尔苏丹将全军分为左、中、右三军，亲自统领以他的近卫军古拉姆奴隶军团为主力的中军，令库马吉将军统领左翼军，让附属国西吉斯坦的国王统领右翼军。针对塞尔柱帝国军队的布阵，耶律大石也将自己的军队分为左、中、右三军，背靠达尔加姆峡谷列阵。六院司大王萧斡里剌、招讨副使耶律松山统领右翼军2500名骑兵，对阵塞尔柱帝国左翼军，枢密副使萧查剌阿不、招讨使耶律术薛统领左翼军2500名骑兵，对阵塞尔柱帝国右翼军，耶律大石亲自统领剩下的所有兵士为中军，归附喀喇契丹的葛逻禄人埋伏在达尔加姆峡谷中，作为全军的后援。

战前，耶律大石纵马对全军将士发表演说：“敌军虽然人数众多，但相互无法配合，必然首尾不能相顾，我们一定会取得胜利！”喀喇契丹与塞尔柱帝国的军队几乎同时发起冲锋，短兵相接之际，萧斡里剌的右翼军与耶律大石的中军之间拉开一个缺口，塞尔柱帝国的左、中、右三军渐渐都填进缺口之中，萧查剌阿不的左翼军迅速迂回到塞尔柱帝国大军后方发起进攻。这样，战场形势就变成了萧斡里剌的右翼军位于塞尔柱帝国大军左侧，耶律大石的中军位于塞尔柱帝国大军的右侧，萧查剌阿不的左翼军位于塞尔柱帝国大军的后侧，而塞尔柱帝国大军正面面对的正是耶律大石选定的达尔加姆峡谷。喀喇契丹三军从左方、右方、后方三个方向拼命向中间挤压塞尔柱帝国的大军，塞尔柱帝国大军掉头不便，数万人被挤压进狭长的达尔加姆峡谷。耶律大石抓住战机，传令埋伏在峡谷中的葛逻禄人向塞尔柱帝国大军发起攻势，塞尔柱帝国大军无路可退，自相践踏，溃不成军。一场战斗之后，塞尔柱帝国大军几乎全军覆没，桑贾尔苏丹的妻子、左右翼统帅、宫廷法学家布哈里均被喀喇契丹俘虏，桑贾尔苏丹身负重伤，在近卫军的拼死护卫下，狼狈逃离战场，待终于摆脱喀喇契丹的追兵时，桑贾尔苏丹身旁仅剩15名随从。

这场战役史称“卡特万草原战役”。卡特万草原战役之后，耶律大石率军进入撒马尔罕，西喀喇汗王朝成为喀喇契丹的附庸。桑贾尔苏丹败逃后，塞尔柱帝国从此一蹶不振，约1157年，塞尔柱帝国被其附庸花剌子模所灭。卡特万草原战役之后，耶律大石派遣额尔布斯率军西进，征讨花剌子模。花剌子模苏丹阿即思权衡利弊，主动归附喀喇契丹，并许诺每年向喀喇契丹进贡三万金第纳尔，花剌子模正式成为喀喇契丹的附庸。

塞尔柱突厥与花剌子模国家
引自张芝联、刘学荣主编：《世界历史地图集》，北京：中国地图出版社，2002年，第56页。

卡特万草原战役对中亚、西亚的历史进程影响深远。卡特万草原战役之后，喀喇契丹成为中亚地区的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