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帝国：角逐与陷落

东北边陲女真金国的建立，对契丹帝国构成了巨大的威胁。女真人战斗力极强，当时流传着“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说法，意为女真人如果兵力达到万人以上，便可无敌于天下。1114年的出河店之战，拉开了女真金国与契丹帝国激烈角逐的序幕。此后，从护步达冈之战到四京陷落，契丹帝国在与女真金国的战争中失败，对契丹民族乃至整个东亚世界产生了巨大影响。

女真金国建立后，完颜阿骨打所要进攻的第一座契丹帝国城池就是黄龙府（今吉林省农安县）。黄龙府最早建于公元4世纪，是当时扶余（古代北方民族）的王城，契丹帝国时是东北地区重要的经济、政治、军事中心，帝国府库之一也在黄龙府。圣宗耶律文殊奴在位时，契丹帝国在黄龙府修建了农安塔，是当时东北地区著名的佛塔。黄龙府城高池深、城防设施完善，倘若强攻，很难取胜。于是，完颜阿骨打采纳女真金国著名的常胜将军完颜斡里衍（汉语名完颜娄室）的计策：围点打援。完颜阿骨打率军对黄龙府围而不攻，长达数月之久。这期间，女真军扫清外围，切断黄龙府的粮道和水源，并以逸待劳，击溃契丹援军。最后，完颜阿骨打准确把握战机，趁黄龙府粮尽援绝之际，于1115年一举攻陷黄龙府，契丹守将耶律宁仅率数骑逃脱。

女真金国攻占黄龙府的消息传到契丹朝廷，天祚帝耶律阿果十分震怒。就在黄龙府失陷的同一年，天祚帝耶律阿果率军10万御驾亲征，对外号称70万，当时女真金国只有不足2万兵力。为鼓舞士气，完颜阿骨打割破面颊，流着泪对众将士说：“我带领大家起兵造反，是为了咱们女真人能够不再受契丹的欺压！契丹皇帝不肯容我，亲自率军来攻打我们，你们现在有两条路——一是跟随我拼死一战，二是把我抓起来献给契丹皇帝，杀我一家，投降契丹，或许能躲过这场灾难。”众将士听后，纷纷流着泪向完颜阿骨打跪拜，异口同声地称愿跟随完颜阿骨打一同与契丹决一死战。完颜阿骨打于是集合全军奔赴前线，抢先占据有利地形，修筑防御工事待战。

1115年农历十二月初，天祚帝耶律阿果抵达前线，投入全部兵力对女真军发起猛烈进攻，决心一战消灭新生的女真金国。契丹军依仗人多势众，夜以继日攻打，不给女真人以任何喘息时间。不料天不遂人愿，两军激战正酣之际，契丹军御营副都统耶律章奴突然率领麾下精锐骑兵脱离战场，向上京疾驰而去，致使契丹军心不稳。天祚帝耶律阿果忙派人探查，才得知耶律章奴与留守上京的皇叔魏王耶律涅里（汉语名耶律淳）的妻兄萧敌里、外甥萧延留密谋要拥立耶律涅里称帝，于是在继续进军围剿女真和回师平定叛乱之间摇摆不定，致使契丹军进攻暂缓，给了女真人以喘息之机。耶律章奴回到上京后，皇叔耶律涅里拒绝谋反，并将萧敌里、萧延留斩首，派人将二人首级火速送往前线天祚帝耶律阿果处。耶律章奴见状，率军在上京大肆抢掠一番，尽夺府库财物逃到祖州、庆州一带，纠集数万人举旗叛乱，并向上京发起进攻。天祚帝耶律阿果无奈之下只得回师救援上京，完颜阿骨打率领全军紧追不舍，两军在护步达冈决战，契丹军全军覆没，天祚帝耶律阿果在护军的保护下，一昼夜疾行500余里，才得以逃出生天。这场战役史称“护步达冈之战”，是决定契丹帝国和女真金国命运的决战。护步达冈之战后，契丹帝国再也组织不起对女真人的大规模围剿，女真金国在军事上占据主动，转守为攻。

1116年，即护步达冈之战后的第二年，女真军攻陷契丹帝国东京辽阳府。到1119年，天祚帝耶律阿果只好尝试议和，遣使册封完颜阿骨打为“东怀国皇帝”，正式承认金朝，希望与金朝划地而治。完颜阿骨打深知契丹帝国虽然军事上屡战屡败，但毕竟立国二百余年，国土广袤、人口众多，而女真金国虽然屡战屡胜，但毕竟只是占有东北一隅之地，如果双方罢兵，契丹帝国就有了恢复生机的时间。于是，完颜阿骨打断然拒绝契丹帝国的议和，对部将说：“契丹屡屡战败，现在遣使求和，只是缓兵之计，我们应当速速进讨。”1120年春，完颜阿骨打率军攻打契丹帝国上京临潢府。女真军拂晓发起总攻，不到正午就攻陷了上京，契丹帝国上京留守挞不野投降，天祚帝耶律阿果逃往中京。

就在女真军步步紧逼之时，契丹帝国内部又围绕帝位继承问题爆发了宫廷斗争。

在天祚帝耶律阿果后宫中，文妃萧瑟瑟最受天祚帝宠爱。萧瑟瑟家中有姐妹三人，姐姐嫁给宗室耶律挞葛，妹妹嫁给副都统耶律余睹。早在1101年，即天祚帝刚即位的那一年，天祚帝有一天打猎回来，途经耶律挞葛府邸，于是一时兴起，进府做客，恰好遇见了来看望姐姐的萧瑟瑟。天祚帝被萧瑟瑟的容貌和气质所吸引，将她带回宫中。萧瑟瑟入宫数月仍未有正式封号，天祚帝的叔爷、道宗耶律查剌的同母弟耶律和鲁斡得知后，向天祚帝进言，劝天祚帝依礼制选聘，天祚帝这才正式册封萧瑟瑟为文妃。文妃萧瑟瑟为天祚帝生有一子一女，分别是儿子耶律敖卢斡和女儿耶律余里衍。由于母亲萧瑟瑟得宠，耶律敖卢斡在大约三岁时就被册封为晋王。晋王耶律敖卢斡为人宽厚善良，一次，耶律敖卢斡在宫中看到内侍茶剌正在偏殿偷偷看书，当时宫中规定不准内侍读书，耶律敖卢斡见远处有人走来，于是抢过茶剌的书假装自己正在读。待来人走后，耶律敖卢斡偷偷将书还给茶剌，还嘱咐他以后读书时小心不要被人发现。渐渐地，耶律敖卢斡在众人心目中颇有人望。(www.xing528.com)

耶律敖卢斡深得人心，无形中触动了枢密使萧奉先一家的利益。枢密使萧奉先有两个妹妹，均选入宫中，年龄稍长的萧夺里懒被册立为皇后，年龄稍小的萧贵哥被册封为元妃。元妃萧贵哥为天祚帝耶律阿果生有三子三女，分别是天祚帝的次子耶律雅里（后封为梁王）、第五子耶律定（后封为秦王）、第六子耶律宁（后封为许王）以及天祚帝的第四女耶律斡里衍、第五女耶律大奥野、第六女耶律次奥野。皇后萧夺里懒和元妃萧贵哥二人均为人宽和、性格沉静寡言，上京失陷后，姐妹二人随天祚帝耶律阿果逃到西京，到达西京不久之后，姐妹二人均因病去世。她们的兄长、枢密使萧奉先为人狡诈，完全不像两个妹妹一样宽和，萧奉先看到两个妹妹去世、文妃萧瑟瑟母子受宠，怕将来文妃之子晋王耶律敖卢斡会威胁到自己外甥的帝位继承权，于是千方百计地谋害文妃萧瑟瑟、晋王耶律敖卢斡母子。文妃萧瑟瑟看到契丹帝国江河日下、丈夫天祚帝因沉迷狩猎而怠于朝政，时而作歌讽谏天祚帝，其中有两首歌流传于世，其一曰：“勿嗟塞上兮暗红尘，勿伤多难兮畏夷人。不如塞奸邪之路兮，选取贤臣。直须卧薪尝胆兮，激壮士之捐身。可以朝清漠北兮，夕枕燕云。”其二曰：“丞相来朝兮剑佩鸣，千官侧目兮寂无声。养成外患兮嗟何及，祸尽忠臣兮罚不明。亲戚并居兮藩屏位，私门潜畜兮爪牙兵。可怜往代兮秦天子，犹向宫中兮望太平！”天祚帝耶律阿果读罢，本就心生不快，萧奉先抓住时机在一旁挑唆，致使天祚帝渐渐疏远了文妃萧瑟瑟。1121年农历正月，萧奉先抓住前线兵败的时机，联合同党诬陷文妃萧瑟瑟与姐夫耶律挞葛、妹夫耶律余睹串通谋反，伺机逼天祚帝退位，拥立晋王耶律敖卢斡为帝。天祚帝耶律阿果不经调查，就下旨将文妃萧瑟瑟及其姐夫耶律挞葛一家、妹夫耶律余睹一家赐死。文妃萧瑟瑟的悲惨命运，获得了后世的广泛同情。清代学者谢蕴山曾写有两首诗来追思文妃萧瑟瑟，其一曰：“洗妆楼旁旧莲池，金缕香残补十眉。谏猎一书陈永巷，霜飞白练结相思。”其二曰：“瑟瑟伤时悯直臣，燕云夕枕暗红尘。白头宫监谈遗事，芳草萋萋废苑春。”

文妃萧瑟瑟的妹夫耶律余睹因在外征战，得到消息后为免遭陷害，率部下投降了金太祖完颜阿骨打。耶律余睹投降，使得女真金国了解到了很多关于契丹帝国的军事、政治情报，更使得契丹帝国雪上加霜。耶律余睹被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任命为先锋，攻打契丹帝国州县，萧奉先又向天祚帝耶律阿果进谗言道：“余睹也是契丹贵族，一定没有灭亡我朝之心，他所图的，无非是率军拥立自己的外甥、晋王敖卢斡为帝。陛下如果能够舍弃一子，赐死晋王，余睹的希望落空，也就不战自退了。”昏聩的天祚帝耶律阿果竟真的听信了萧奉先的谗言，下诏赐死晋王耶律敖卢斡。有人将这一消息事先密告晋王耶律敖卢斡，耶律敖卢斡左右侍从劝他赶快逃走，耶律敖卢斡断然拒绝道：“我怎能为了保全自己卑微的性命，而丧失掉作为臣子的大节？”于是，晋王耶律敖卢斡被缢死，年仅二十岁。

在契丹帝国与女真金国的角逐中，契丹帝国不仅在军事上屡屡败绩，而且由于内部权力斗争，在政治上也落于下风。文妃萧瑟瑟母子遇害、耶律余睹投降女真金国的第二年，即1122年，女真军攻占了契丹帝国的中京大定府。同年，女真军攻占了契丹帝国的西京大同府，天祚帝耶律阿果逃入夹山。天祚帝放弃西京、逃亡夹山之前，终于有所醒悟，于是在临行前对枢密使萧奉先说：“都是你误朕，才使得朕走到今天这步田地，就算杀掉你又有什么益处？你走吧，不要再跟随朕了！你如果跟着朕，万一将士们对你愤恨恼怒，半路闹出什么乱子，必然连累于我！”天祚帝走后，萧奉先逃出西京，被女真军俘虏。女真人杀死萧奉先的长子萧昂，并押送萧奉先及其次子萧昱去见完颜阿骨打。押送途中，萧奉先、萧昱父子被契丹兵救下，送到辽天祚帝耶律阿果面前，天祚帝刚从西京逃出不久，见到萧奉先不由得心生愤恨，下旨将萧奉先、萧昱父子诛杀。萧奉先一党虽然最终被天祚帝耶律阿果铲除，但他们把持朝政期间屡次掀起冤狱、残害忠良，给整个契丹帝国带来了莫大的灾难，导致契丹帝国在与女真金国的角逐中，无论军事上还是政治上均落于下风，进而促使契丹帝国滑向崩溃和覆灭的深渊。

契丹文钱币

至女真军攻占西京为止，契丹帝国五京中的四京已悉数被女真金国占领，女真骑兵勒马阴山，只等盟友宋朝前来夺取契丹帝国的南京析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