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0年发生的宋金黄天荡之战煞是有名,双方的统帅分别是韩世忠、完颜宗弼(兀术),他们的传记《宋史·韩世忠传》《金史·宗弼传》、赵雄《韩蕲王碑》及其他记载对这次战事的叙述,或者互相矛盾,或者凌乱不清。后世学者对战争的时间、地点也有议论:黄天荡究竟在何处,宗弼开老鹳河与战争是怎样关系;战争的时间,有四十八天、三十天、四十六天等说。此次战役究竟在何时何地如何进行,规模有多大,对这些问题弄不清,就很难理解这次战役的历史地位了。
1129年(宋建炎三年、金天会七年)冬天,宗弼统领金军南下,如入无人之境,直把宋高宗追到温州海面。金朝因水军弱捉不到高宗,次年二月,宣布“搜山检海已毕”(《建炎要录》卷31四年二月丙子),即已获胜利,遂从杭州撤军北返。因虏获物太多,金军决定乘船沿江南运河行进,企图在镇江过长江,到对岸的扬州,黄天荡战役就是在这样形势下发生的。
金军三月中旬抵达镇江,十五日与宋军在镇江江面大战。由于宋方水军的优势,金军无法通过,遂由长江南岸上行。四月十三日又在建康江面打仗,二十五日金军击败宋军,渡过长江到了六合,此次战役遂告结束。这年三月是小月,只有二十九天,从三月十五日到四月二十五日,计时四十天整。上述战斗日期是据《宋史·高宗纪》的记录。《金史·太宗纪》则谓三月二十五日宗弼在镇江失利,四月二十五日在江宁胜利渡江,如此则战争打了三十天。《韩蕲王碑》和《宋史·韩世忠传》说宋金双方在黄天荡相持了四十八天,则整个战斗时间还要长了。这两个资料只有战斗天数,而无战事起讫时期,不像“四十天说”有首有尾,不好认真对待。此次战斗僵持时期长,但并非天天大战,《金史》把其中一个激战的日子定为战争的起始也是很有可能的,而它不一定反映战斗的真正开始之时。从这几说看,“四十天说”比较可信。现代宋史学家王曾瑜在《岳飞新传》里即指出此战“历时四十天”[1]。另一位宋史专家周宝珠在《关于宋金黄天荡之战的几个史实问题》[2]一文中说战事进行了四十一天,然而他对战事起讫日期与四十天说并无异议,只是忽视了三月是小月,故多算了一天,所以实际上也是四十天说。
战斗发生的地点,是镇江至江宁的江面上,但这一段水程很长,不可能处处是战场,或是主战场。《韩世忠传》说是在镇江黄天荡,《宗弼传》说是始战于镇江江口,转战到黄天荡,在此开老鹳河故道,进至江宁江面决战。双方都说黄天荡是战场,但它究竟在何处呢?据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江南·江宁府·江宁县》记载:“自老鹳咀度白沙,横阔三十余里,俗名黄天荡,在江宁府东北八十里。”《清史稿·地理志》记叙到江苏省江宁府上元县,云其“东南黄天荡”[3]。由此我们知道,黄天荡在后世属于江宁府的上元县,水域离江宁府治八十里。这样就使人认为它是江宁(即宋时建康)黄天荡,不与镇江发生关系。然而它在老鹳咀渡口至白沙之间。白沙,按《宋史·淮南路·真州》所记,是扬子县所在地。所以黄天荡处在镇江、江宁之间,北面是真州(今仪征),因此可以说它地近镇江,而隶属于江宁。宗弼原想在镇江渡长江到北岸扬州的瓜洲步,为韩世忠所截,略向西行,拟渡江至真州的白沙,这就发生了黄天荡的相持,仍达不到目的,又西行。为水军得出黄天荡,记载说他开老鹳河故道,或说开芦阳池新河,或说是芦门河、蕃人河。周宝珠对此作了考证,认为宗弼疏通了两条河,一是为从黄天荡出逃,开芦门河(即蕃人河);二是在建康,为把水军开到韩世忠军的上游作战,疏通白鹭洲新河。
黄天荡之役战斗情况可注意的是:
焦山江面之战挫败宗弼之锐气。宗弼南下,所向披靡,势盛气傲,从杭州回军时,号称十万,沿路拿下苏州、常州,以为镇江也不会有什么战事。宋朝镇江守将浙西制置使韩世忠在金军南进时,就把战略物资装在海船上,撤退到江阳,虽有退避之诟,但保存了实力,以便在金军回还时予以截击。他引八千兵先到镇江,驻扎焦山江心岛,以逸待劳。金军从运河进入长江,双方即在焦山附近江面上展开激战。宋军以少敌众,奋勇当先。韩世忠妻梁夫人亲自击鼓,鼓舞士气。宋军消灭金军数百人,俘虏宗弼女婿龙虎大王,并接受金将李选部的投降,宗弼无法渡到瓜洲步去。
黄天荡的相持。宗弼在焦山附近不能渡江,企图摆脱宋军,向西转移,韩世忠乃尾随其后,于是金军在长江南边水面,宋军在江中水面,边打边行,金军船小,屡次被宋军打败,渡不过江。四月十三日金军开通老鹳河故道,进入建康。宋金双方在焦山至黄天荡江面相持了二十八天,宋军处于战略主动地位。
建康江面的激战。宗弼到建康,得到移剌古部从江北来的援助,增强了战斗力;同时凿通白鹭洲新河,占据宋军的上游,又针对宋军船大的特点,采取火攻的战术。原来宋军船大,张着草蓬帆,有风行动才捷便,宗弼采纳王姓福建人的计策,决计用火攻法。四月二十四日杀白马祭天,次日大战,恰巧无风,宋军大船运转不灵,金军以小舟接近宋船,射出带火的箭,将宋船烧毁,韩世忠率残部退回镇江,宗弼因而渡过长江。
总起来说,黄天荡之役,发生在建炎四年三月十五日至四月二十五日的四十天里,宋军在镇江附近的黄天荡与金军相持,成功地扼制金军渡江二十八天,迫使其改变了在镇江渡江的计划,到建康才渡过长江。宋人因在黄天荡成功地扼制了金军渡江,故乐于以黄天荡表示宋金的这次战斗,而金军虽受一些挫折,但总是完成了战略退却的目标,是最终的胜利者。(www.xing528.com)
韩世忠失败了,虽败犹荣。因为金军南下,宋军没有进行过大的战斗,唯独韩世忠同金军统帅宗弼激战四十天,迫使对方改变行军路线,表现了宋军的一定战斗力,使金朝不敢完全藐视它。韩世忠的威名在金朝传播,所以宋高宗母亲韦贤妃回到南宋,特别会见韩世忠。高宗对这次战役下了六道嘉奖令,将韩世忠由少保晋爵少师,赏赐大量金银,大肆宣传战绩,以稳定军心民心,巩固南宋政权。
黄天荡之役,韩世忠固然虽败犹荣,但宋朝渲染太过,当时就引起舆论的不满。生活在两宋之际的庄绰在《鸡肋编》一书中说,宋室南渡,典籍亡散,政府的条令就以南来的老吏记忆的为准,称之为“省记条”,当然他们的记忆条例不免有徇私而臆造的。又说“敌骑自浙中渡江北归,官军败于建康,江中督将尚奏功,云其四太子几乎捉获,亦为之推赏。时谓以“省记条”推“几乎赏”,表面是讥笑韩世忠的邀功,更深刻的是讽刺南宋的朝制不立。由此可知,当时人看得很清楚,黄天荡之役并不是宋朝的胜利,它的宣传虚伪成分太多,记录它的《韩蕲王碑》《宋史·韩世忠传》不完全可信,不能根据它的描写叙述这次战斗。
(写于1987年6月6日,2019年4月5日阅定)
【注释】
[1]王曾瑜:《岳飞新传》,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69页注①。
[2]《史学月刊》1981年第5期。
[3]《清史稿·地理志》,中华书局,第8册第198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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