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酬勤成语的重要性

20世纪80年代后期，我经常在一个公共场所碰到某君，也常海阔天空地闲聊。一天，他说得到一位朋友书写的“天道酬勤”，极为喜爱，装裱把玩，然而不知这个成语，或者说词汇的出处，问我是否知道，这下把我难着了，只好答应回家查书再谈。到家就查找，利用常见的工具书，没有达到目的，因为业务忙，就不想找了，但是想到顾炎武做学问以不知为耻的态度，我忝充大学人文学科的教员，不能就此放手，得继续寻求答案。于是真下了一些功夫，只得到不理想的结果：只知“天道”“酬勤”二词词源，而“天道酬勤”仍属茫然，不得已，遂于1989年6月30日草成《“天道酬勤”与检索“天道酬勤”》回复某君。今因翻阅旧稿，想到90年代以来出版的辞书，特别是上网检索，何不一试，因之又用了一点功，倒是查到了“天道酬勤”，不过并未提供出处，或虽提出，但经不起复案。这样，我的兴趣上来了，有了续写旧作的冲动，就是想将寻觅“天道酬勤”成语的全过程叙述出来，以及由此而来的感触。这篇小文是在旧稿基础上加工的，由两个部分构成，一是将80年代末的旧文移植过来，二是叙述近日检索的经历和感触。

“天道酬勤”，出于何典，谁人所创，云何道理？此语究属稀见（此指80年代情形而言），我是做了思想准备：先用现代的工具书，不行，再求助于古人。无非是先易后难的意思，不费力查到最好，否则也要不怕辛苦，查他个水落石出。决心和方法已定，就着起手来。

20世纪上半叶出版的《辞源》《辞海》是常用的大型工具书，检索也方便，谁知它们未能提供线索；《文史辞源》之类的专门词书，亦不见这个词条；当今最大的汉语辞典——台湾版《中文大辞典》，收词37万多条，在“天”字词内有着“天道”“天道不谄”“天道自会”“天道将军”“天道无亲”“天道宁论”“天道福善祸淫”“天道难知”，偏偏没有要找的“天道酬勤”；（当时）上海汉语大辞典出版社的《汉语大辞典》虽然才出版二册，但其价值至少应与《中文大辞典》相等，就在它的第二册里包含“天”字词目，令人精神为之一振，翻检后发现，其词条不多于《中文大辞典》。

现代辞书的无有，只好走向第二步：向古人问道。清朝康熙年间，官方为读书人写作诗词歌赋、时文八股的便捷，编纂了《骈字类编》《佩文韵府》《分类字绵》和《渊鉴类函》四部类书，将清代及此前的词语择为词目，依其内容性质或字韵分类编排，注明它的原始出处和故事缘起。因为它们带有总结性，部头都很大，依次是240卷、440卷、64卷、450卷，它们应该是解决问题的所在，希望鼓舞我去索取。《分类字绵》《渊鉴类函》没有现代人所做的词目索引，只能按它们的分类翻检，估计“天道酬勤”会在“天文”（或“天地”）、“人事”类里面，可是没能检出。因为没有索引，查漏了？这种可能性不是不存在，但实在是不大的。《骈字类编》以字韵分类，不像也是康熙年间编撰的《康熙字典》使用部首分类法，这就得知道“天”字在哪个韵，才能查找。我不懂字韵，借助《辞源》获知天字属“先”韵，就找到了“天”字下的词汇，遗憾的是依然不见“天道酬勤”四个字。《佩文韵府》亦是按韵分类，不过它的词目编排，不是把第一个字相同的词放在一起，而是将末一字相同的置于一处，欲找“天道酬勤”，不能从“天”字入手，而是要找“勤”字，“勤”字类我是翻检到了，依然未见“天道酬勤”，不过意外发现“酬勤”一词。为此，将上述诸书重检一过，得知《中文大辞典》也收有“酬勤”。

除了这些，还有古人的什么辞书可供利用呢？清人翟灏编辑的《通俗编》、阮元主编的《经籍籑诂》，试查之后，亦无结果。辞书没有，经书有没有？特别是对于“天道”，古代圣贤是否讲到过，可能性应当很大。我于是转向《十三经》，检索最令人信赖的叶绍钧编的《十三经索引》，“天”字下词语约有800条，含有“天道”字样的有7条，分别为“天道下济而光明”“天道不谄”“天道多在西北”“天道在教”“天道远”“天道福善祸淫”“天道盈亏而不益谦”，并不见我所渴望的那四个字——“天道酬勤”。至此，还到哪里觅求？辞书恐怕是不会提供信息了，找不到“天道酬勤”成语语源了。这个结论不管武断与否，总让我打消了溯源的念头。

所幸在《佩文韵府》和《中文大辞典》查到的“酬勤”条目，对其渊源，共同提供的是《左传》注疏的线索。《左传》记载，昭公六年（公元前536年）三月，郑国铸刑鼎，鲁国叔向为此给郑国子产写信，内有“制以禄位，以劝其从”的话，唐初的国子祭酒孔颖达为作疏解：“位以序德，禄以酬勤，有德能勤，则居官食禄，制为禄位，以劝其从，顺教令也。”孔氏成为最早解释“酬勤”的学者。近世杨伯峻撰著《春秋左传注》，对叔向的话作出这样的注释：“立官品高下厚薄之制，以勉励顺从教诲者。”所说的比孔颖达好懂一点。用白话文来说，“酬勤”是君主制定官爵俸禄制度，酬劳官员，以鼓励他们上进，办好公事。至于“天道”之意，辞源、词书多有披露。前引《十三经索引》的7条天道词语，即出自儒家典籍《易经》《春秋左传》《书经》《礼记》。此外《庄子》中有“天道”篇。天道的意思有多种，为天理，老天爷，占验天象等。“天道”与“酬勤”联在一起，意思是老天是会酬劳廉洁勤谨的官员，也就是后世所说的代表上苍老天爷的皇帝会奖励清（清廉）、慎（谨慎）、勤（勤劳、勤恳）的官员；扩大这句话的适用对象，则可理解成：认真办事的人，都会得到老天爷的恩赐（实惠），或者说天理是要让正直勤劳的人得到报酬。俗语“皇天不负苦心人”，坚持追求正当目标的人是会有所得的。

天道酬勤，可以激励人勤奋向上，踏实苦干，相信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下一分功夫，得一分收获。天道酬勤也是人们的愿望，以为努力做事，能够换来好报酬。然而不一定都能实现。当社会分配制度不合理时，勤劳者收获不多，怠惰者、取巧者所得不少，甚而远远超过勤奋者。天道要能酬勤，还得有社会条件，这就是制度合理，政治清明。

以上是1989年6月的文字。下面是近日追询“天道酬勤”的新进程。查检1997年四川辞书出版社推出的宋永培主编《汉语成语词典》，令人喜出望外，收有“天道酬勤”条目，释文是：“天道：天理。酬：报酬。上天会酬报勤奋的人。指下功夫的人必然有收获。『例』学习是一种艰苦的劳动，但天道酬勤，有一分耕耘，就有一分收获。”整个解释中没有指出这一成语的来源，而此书的《凡例》第六条云：“引例：引例一般列出古今两个例证。古例载明出处……释义之后标『例』，先引证古例，再出示今例。”按此凡例要求，制作者是要给每一个词条提供古、今二例，尤其是对古例应当标明出处，即原始材料的根据。可是“天道酬勤”这一条破例了，并没有举出古例，更不可能交待词目的来源。这就表明《汉语成语词典》的编者虽然将“天道酬勤”收入词书，可是依然不知它的来源，所以“天道酬勤”的辞源问题还是没能明了。(www.xing528.com)

现在上网检索已经成为普通的事情了，不像80年代，电脑对我还是神秘之物。如今，即2007年1月，我利用百度网站检索“天道酬勤”，乍一查吓了一跳，竟然有1250000条；再查谷歌网站，亦有661000条。无疑“天道酬勤”业已成为流行语汇。我在这两个网上各查阅了若干条，得知这样的一些信息：有用作网站名称的，是所谓“天道酬勤品位高尚修身养性的个人文化网站”，或为“老师网络办公室系统个人主页”；有公司用之勉励职工敬业的；有公司以之命名设立奖学金的；有的商家用作广告词的；有在奖杯底座书写此词，颁发金榜题名奖的；有学校用以教学的；有学生将它作为座右铭的；有的人将它翻译成英文；等等。至于“天道酬勤”的释意，多数和《汉语成语词典》理解的一样：“天道即天意，酬即酬谢、厚报的意思，勤即勤奋、敬业的意思就是说天意厚报那些勤劳、勤奋的人。”

说到“天道酬勤”的辞源，网上文字亦颇有提及的，有说出自《论语》的，有谓源于《尚书》的，有说韩愈曾题词“天道酬勤”勉励后来者的，亦有实话实说者，明确表示不知其源，而在讨论之中：“‘天道酬勤’没找见最初的出处，可能《尚书·大禹谟》中的‘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是最为接近的，原文如下：三旬，苗民逆命。益赞于禹曰：‘惟德动天，无远弗届。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帝初于历山，往于田，日号泣于旻天，于父母，负罪引慝。祗载见瞽叟，夔夔斋栗，瞽亦允若。至诚感神，矧兹有苗。’”与此相同的则是“高手请进《寻‘天道酬勤’最早出处及典故》：一朋友寻‘天道酬勤’最早出处及典故不得，问我，《尚书》《周易》遍寻，不得，顾求之！”

走笔至此，得知词书收有“天道酬勤”一词，我也同有些同好一样做了一点查询其词源的努力，然而不无遗憾的是仍然未知其出处，而且与有些同好相同，以后有机会再做探求。

1250000条信息，不能不认为“天道酬勤”成语已深入人心，为人们所钟爱，反映它是有生命力的、有活力的，是新鲜活泼的语汇。人们喜爱它，我想是它蕴涵的人生哲理和做人准则的缘故。它告诉人们社会有其游戏规则，敬业、勤奋、向上而有道德的人，会得到人生的乐趣和社会的回报。它是中华传统文化的精华，被世人发掘出来，成为一种奋发向上的精神力量。网上文字云：“在我的家里挂着一幅字——天道酬勤。我比较欣赏这句话，也相信天道酬勤。”又有文字讲：“‘天道酬勤’这个成语的意思是：上天偏爱于勤奋的人们，付出的努力一定会有所回报，也说明了机遇和灵感往往只光顾有准备的头脑，只垂青于孜孜以求的勤勉者。有耕耘就会有收获，我们只要不懈努力，最大限度地完善充实自己，千方百计地提高自己的竞争实力，就会有一个美好光明的明天。”或谓：“天道酬勤，是指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是古今中外所称道的多劳多得……我们只要不懈努力，最大限度地完善充实自己，千方百计地提高自己的竞争实力，就会有一个美好光明的明天。”另有叙述自身认识“天道酬勤”的故事及感受：第一次我在电视上看到它，第二次从一朋友口中听到，第三次是从公司总经理口中听到。短短一段时间，便在三种不同的场合看到和听到这句话。至此，算是与“天道酬勤”结缘了，并将之理解为是对本人的一种教诲和鞭策。

纵观天下，天道酬勤的案例可说是不胜枚举。凡是正常人都期盼取得成功，都期盼得到回报，但我们同样懂得天上不会掉馅饼的道理。让我们以“天道酬勤”共勉。如此等等的网友用“天道酬勤”鼓励自己，也以它的精神自律，创造美好的未来。

“天道酬勤”，用这种精神探讨其词源，愿与同好共勉，继续探索。

（2007年1月20日于顾真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