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反清排满的风气很盛,出现了很多有关清帝的野史传说。乾隆帝生母疑案,更是被炒得街头巷议、沸沸扬扬,主要是说乾隆帝血统不贵、不纯。我归纳一下,主要有四说。
第一种,南方傻姐说。民国时期曾任国务总理的熊希龄,从“老宫役”口中听到乾隆帝生母的故事,并对胡适讲道:“乾隆帝之生母为南方人,诨名‘傻大姐’,随其家人到热河营生。”这种传说因《胡适日记》而流传甚广。弘历(乾隆帝)出生时,胤禛已是雍亲王,他怎么会纳一位“傻大姐”为福晋呢!这纯属齐东野语,毫无根据,不必相信,也无须论。
第二种,承德贫女说。晚清湖南湘潭人王闿运,曾经做过曾国藩的幕僚,还做过大学士、户部尚书肃顺的西席(家庭教师),著有《周易说》《尚书笺》《尚书大传补注》《诗经补笺》《礼记笺》《春秋公羊传笺》《周官笺》《论语训》《尔雅集解》等,还有《湘绮楼诗文集》若干卷,是晚清著名的经学家、文人、诗人;且交游甚广,熟谙掌故。王闿运在《湘绮楼诗文集•今列女传》中说:
孝圣宪皇后,纯皇帝(指乾隆)之母也。始在母家,居承德城中,家贫无奴婢。六七岁时,父母遣诣市买浆酒粟面,所至店肆辄大售,市人敬异焉。十三岁入京师,值中外姊妹当选入宫,随往观之,门者初以为在籍中,既而引见,十人为列,始觉之。主者惧,谴令入末班。孝圣容体端颀(qí),中选,分皇子邸,得在雍府,即世宗宪皇帝王宫也。宪皇帝肃俭勤学,靡有声色侍御之好,福晋别居,进见有时。会夏被时疾,御者多不乐往,孝圣奉妃命,旦夕服事维谨,连五六旬,疾大愈,遂得留侍,生高宗(乾隆)焉。
将上述记载与皇室家谱《玉牒》和《清高宗实录》记载的孝圣宪皇后钮祜禄氏的家世进行比较,王闿运所记不仅详尽,而且多有异辞。说钮祜禄氏“家贫无奴婢”,十三岁时混入姐妹群中得入选秀女,分雍亲王府为侍女,都不见于《玉牒》和《清高宗实录》。
■ 大黄绫本《玉牒》
上述记载可信吗?曾任清史馆纂修的张采田说:“王氏书好任意出入。”晚清遗老、熟悉清宫掌故的光绪进士金梁认为:从《钦定宫中现行则例》里,可见清宫门卫制度森严,怎么可能让一个承德女子混进皇宫并入选秀女呢?断言王闿运所记不实。但王闿运关于乾隆帝生母钮祜禄氏家世及入宫的说法,虽不无破绽,却应予重视。张采田在《清列朝后妃传稿》中引述英和《恩福堂笔记》和王闿运《湘绮楼诗文集》的记载,促发人们更加关注这个疑案。
第三种,海宁陈家说。海宁〔1〕在清朝属浙江省杭州府(今属嘉兴市),是滨海的一个小县。它之所以闻名于世,一是这里可以观看气势磅礴的中秋海潮,再就是明清以来这里出了一个“海宁陈家”。
海宁陈氏后人陈其元所撰《庸闲斋笔记》讲了一段掌故:道光朝时他的从祖陈崇礼做建昌道,有一次皇帝召见时询问他的家世,崇礼奏称系陈元龙、陈世倌的后人。道光帝道:“汝固海宁陈家也。”于是将他擢升为盐运使。这里提到的陈世倌,就是曾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工部尚书,乾隆七年(1742年)官拜文渊阁大学士,并被广为传说是乾隆皇帝生父的海宁陈阁老。
这个故事来自清末天嘏(gǔ)所著《清代外史》,书中《弘历非满洲种》写道:
浙江海宁陈氏,自明季衣冠雀起,渐闻于时,至(陈)之遴,始以降清,位至极品。厥后陈诜(shēn)、陈世倌、陈元龙,父子叔侄,并位极人臣,遭际最盛。康熙间,胤禛与陈氏尤相善,会两家各生子,其岁、月、日、时皆同。胤禛闻悉,乃大喜,命抱以来。久之,始送归,则竟非己子,且易男为女矣。陈氏殊震怖,顾不敢剖辨,遂力秘之。未几,胤禛袭帝位,即特擢陈氏数人至显位。迨乾隆时,其优礼于陈者尤厚。尝南巡至海宁,即日幸陈氏家,升堂垂询家世。将出,至中门,命即封之。谓陈氏曰:“厥后非天子临幸,此门毋轻开也。”由是,陈氏遂永键其门。或曰:“弘历实自疑,故欲亲加访问耳。”或曰:“胤禛之子,实非男,入宫比视,妃窃易之,胤禛亦不知也。”或又曰:“弘历既自知非满人,在宫中尝屡屡穿汉服,欲竟易之。一日,冕旒袍服,召所亲近曰:‘朕似汉人否?’一老臣跪对曰:‘皇上于汉诚似矣,而于满洲非也。’弘历乃止。”
这段文字核心的意思是说,在康熙年间,海宁陈家和雍亲王胤禛两家同时生孩子,且生日时辰都相同,雍亲王命陈家将孩子抱进王府自己要看看,结果陈家抱进去的是男孩,抱出来的却是女孩!陈家怕引来灭门之祸,不敢声张。这个陈家的男孩,就是后来的乾隆皇帝。
蔡东帆(藩)《清史通俗演义》第三十回对此加以渲染,钱塘九钟主人《清宫词》又为之推波助澜。有一首《清宫词》说:“巨族盐官高渤海,异闻百载每传疑。冕旒汉制终难复,曾向安澜驻翠蕤(ruí)。”诗的作者还对最后一句诗加了注释:“海宁陈氏有安澜园,高宗南巡时,驻跸园中,流连最久。乾隆中尝议复古衣冠制,不果行。”《清宫词》说“巨族盐官高渤海”,指的就是海宁陈家。这首词原注中指乾隆帝南巡驻陈氏安澜园流连最久为证。
应该说《清代外史》也好,《清史通俗演义》也好,《清宫词》也好,有关乾隆帝生母的异说,当时都带有排满的政治意味。因为如果乾隆帝是海宁陈氏之子,也就否定了他的纯正满洲血统,因而清朝自乾隆以后,已成了汉家天下。这个传闻尤为汉人津津乐道,到了清末民初,几乎众口一词,江浙一带更甚。
■ 海宁陈氏安澜园遗址
另有《皇室见闻录》记载:乾隆为雍正第四子,此《玉牒》之可考者也。说者谓雍正在藩邸时,王妃诞下一女,恐失主眷。适有邻居雍和宫之海宁陈氏恰生一男,命太监取而观之,既送出,则易女矣,男即乾隆也。此事殊骇听闻。夫以雍正之英明,岂能任后宫有以女易男之事?且皇孙诞生,应由本邸差派太监,面见内奏事先行口奏,再由宗人府专折奏闻,以便命名。岂能迟至数日、数月,方始声明耶?演义家方以此为凭证,予正以此为子虚之凭证耳。(章乃炜《清宫述闻》)
野史炒作之后,小说家又出来凑热闹,首先登场的是名噪一时的鸳鸯蝴蝶派大家之一许啸天。民国十四年(1925年),上海出版许啸天的《清宫十三朝》,书中写乾隆帝原是陈阁老的儿子,被雍正妻子用掉包计换了来。乾隆帝长大后,从乳母嘴里得知隐情,便借南巡之名,去海宁探望亲生父母。但这时陈阁老夫妇早已去世,乾隆帝只得到墓前,用黄幔遮着,行了人子大礼。此书风靡一时,此传闻更加广为人知。
后来,乾隆帝为海宁陈家之子的传闻,不断采入小说、影视作品,而影响最大的当属金庸先生的《书剑恩仇录》。金庸(查良镛),浙江海宁人,从小就听到有关乾隆帝的种种传闻,故而他的第一部武侠小说《书剑恩仇录》也就紧紧围绕着乾隆帝的身世之谜展开。在金庸的笔下,当时江湖最大帮会——红花会的总舵主于万亭秘密入宫,将乾隆帝生母陈世倌夫人的一封信交给乾隆帝,信中详述当时经过,又说他左股有一块朱记。待于万亭走后,乾隆帝便把当年喂奶的乳母廖氏传来,秘密询问,得悉了自己的家世真情:“原本康熙五十年八月十三日,四皇子允祯(按即胤禛)的侧妃钮祜禄氏生了一个女儿,不久听说大臣陈世倌的夫人同日生产,命人将小儿抱进府里观看。哪知抱进去的是儿子,抱出来的却是女儿。陈世倌知是四皇子掉了包,大骇之下,一句都不敢泄漏出去。”
金庸先生虽以海宁人写乾隆帝为海宁陈家之后的故事,但他告诉读者们:“陈家洛这人物是我的杜撰。”他还声明:“历史学家孟森作过考据,认为乾隆帝是海宁陈家后人的传说靠不住。”
乾隆帝到海宁,不能证明他是陈家的儿子,因为:
其一,乾隆帝四至海宁为海塘。乾隆帝六度南巡,四至海宁,每次都驻跸陈家私园——原名隅(yú)园,后经乾隆帝改名为安澜园。乾隆帝四至海宁,主要为修海塘。海潮北趋,海宁告警,一旦冲破海塘,将浸淹苏、松、杭、嘉、湖等全国最富庶之地区,会严重影响政府赋税和漕粮的征收。所以海塘之工极为紧要。我曾去海宁考察过,海塘工程,雄伟壮观,大功告成,厚惠于民。
那为什么乾隆帝每至海宁又必驻陈氏私园“隅园”呢?最主要的原因是乾隆帝喜爱此园景致,居园中即可听到海潮的涛声,而且偏僻小县海宁也确实没有比这“三朝宰相家”更体面的地方可以迎驾了。隅园地处海宁城西北角,到陈元龙居住时,规模益备。乾隆帝南巡,陈元龙已死,其子陈邦直又增设池台,作为驻跸之地。隅园有百亩之广,入门水阔云宽,园内有百年古梅、南宋树木。当时著名诗人袁枚咏该园诗有:“百亩池塘十亩花,擎天老树绿槎枒。调羹梅也如松古,想见三朝宰相家。”乾隆帝在数十首题咏其园的诗中,发出了“似此真佳处”的感慨。乾隆帝初幸隅园后,赐其名为“安澜园”,以志此行在使海水安澜。后乾隆帝又在圆明园内建“安澜园”,并写《安澜园记》。乾隆帝六次南巡,四至海宁,都驻跸陈氏家园,但每次连“三朝宰相”陈家子孙都未召见,更谈不到“升堂垂询家世”,至于说他张黄幔以偷祭死去的父母,更属天方夜谭。
其二,海宁陈家的“春晖堂”匾额为乾隆御笔吗?海宁陈家有清帝御书“春晖堂”匾额。“春晖”语出唐朝孟郊的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这是“春晖”两字的出典。有学者说:“春晖”意为慈母恩情,乾隆帝若不是陈家之子,为何题写这样的匾额呢?但是,经孟森先生考证:陈家确有“春晖堂”匾,但此匾是康熙帝赐书,而“非高宗所书也”。
■ 清代海宁海塘工程(www.xing528.com)
其三,胤禛抱子理难通。有人说,胤禛做皇子时,生育不蕃,出于争储的目的,所以不择手段抱来陈家之子冒充自己的儿子。但事实是,康熙五十年(1711年)八月十三日乾隆帝降生时,海宁陈氏在北京做高官的陈元龙,由吏部右侍郎改吏部左侍郎,八月又改广西巡抚。这一年,雍亲王胤禛三十四岁,正当壮年。此时他已有长子弘晖(殇)、二子弘昀(殇)和三子弘时。在雍邸格格钮祜禄氏生下第四子弘历(乾隆帝)后三个月十四天,另一格格耿氏又为雍亲王生下第五子弘昼。之后,又生福宜、福慧、福沛、弘瞻等。所以说,雍正帝因“生育不蕃”而抱养他人儿子,于情于理都难以说通。因此,孟森先生说:“世宗(雍正)亦安知夺位之必胜?又安知陈氏之子必有福?”此说无据,不攻自破。总之,上述说法,毫无根据。
其四,没有蒋氏“公主楼”。海宁冯柳堂写《乾隆与海宁陈阁老》一文,认为常熟人、大学士蒋溥的陈姓夫人为帝女,就是说那个被换走的雍亲王之女,后来由陈家嫁给了蒋溥。蒋溥之父名廷锡,被康熙帝赐进士,授编修,为内阁学士,官户部尚书、兵部尚书,拜文华殿大学士。工诗善画,事康熙帝内直二十余年。蒋溥,雍正进士,直南书房,官东阁大学士、军机大臣、户部尚书、礼部尚书、吏部尚书、翰林院掌院学士。蒋溥甚得皇上恩宠,蒋溥的陈夫人在常熟所居之楼,在当地被称为“公主楼”。此说也靠不住:一则,常熟人都说不知有“公主楼”;蒋氏后人也不知有“公主楼”。二则,冯氏举证蒋溥去世时,乾隆帝曾两次亲往视疾,以此作为蒋溥之妻为帝女的证据。其实,蒋溥久居相位,得了重病,帝往视疾,死后亲奠,是为常例。(《清史稿•蒋溥传》卷二八九)因此,不能以此证明蒋溥是尚主之婿。冯柳堂所谓证据,不足凭信。
其五,迭出名相并非眷顾。有清一代,海宁陈家名相迭出,宠荣极盛,有人以此说明陈家是受到乾隆帝的特别关照。海宁陈家原出渤海高氏,到始祖高谅时,游学到海宁,不小心落入水中,被一卖豆腐的店主救了上来,这位救命恩人陈明遇老而无子,便以女妻高谅,高谅生子,遂承外祖姓陈氏,后出了举人。明代万历朝,陈家出了进士、布政使、顺天巡抚等。清代顺治、康熙、雍正时,陈家“位宰相者三人”。可见,海宁陈家的仕宦隆盛从明万历即已开始,在清康熙、雍正两朝达到高峰。后来乾隆帝革职陈世倌时说:“自补授大学士以来,无参赞之能,多卑琐之节,纶扉重地,实不称职!”乾隆帝一点面子也不给陈世倌,这哪里像“父子”关系呢!不错,海宁陈家确是科第之奇。陈其元《庸闲斋笔记》记载,自明正德迄晚清,海宁三百年间“举、贡、进士二百数十人”。其中两榜为兄弟三人同榜,但这是在康熙朝,而不是在乾隆朝,所以不能以此作为乾隆帝出于海宁陈家的根据。
由以上分析可以断言,“弘历的母亲是陈世倌夫人”之说,是虚构的故事,并不是历史事实。此说早经孟森先生著文《海宁陈家》考订为子虚乌有。
第四种,汉女李氏说。曾做过热河都统幕僚的近代作家、学者冒鹤亭说:乾隆帝生母是热河汉人宫女李佳氏。上海沦陷时作家周黎庵写了《清乾隆帝的出生》(载《古今文史》半月刊1944年5月1日)一文,援引冒鹤亭的说法,披露了乾隆皇帝出生的秘闻,并添加雍正帝喝鹿血等情节,增加了故事的传奇性:
鹤丈云:乾隆生母李佳氏,盖汉人也。凡清宫人之隶汉籍者,必加“佳”字,其例甚多。雍正在潜邸时,从猎木兰,射得一鹿,即宰而饮其血。鹿血奇热,功能壮阳,而秋狩日子不携妃从,一时躁急不克自持,适行宫有汉宫女,奇丑,遂召而幸之,次日即返京,几忘此一段故事焉。去时为冬初,翌岁重来,则秋中也,腹中一块肉已将堕地矣。康熙偶见此女,颇为震怒,盖以行宫森严,比制大内,种玉何人,必得严究,诘问之下,则四阿哥也。正在大诟下流种子之时,而李女已届坐褥,势不能任其污亵宫殿,乃指一马厩,令入。此马厩盖草舍,倾斜不堪,而临御中国六十年,为上皇者又四年之十全功德大皇帝,竟诞生于此焉。鹤丈曾佐热河都统幕,此说盖闻诸当地宫监者。此草厩至清末垂二百年,而每年例需修理一次,修理之费,例得正式报销。历年所费,造一宫殿已有余资,而必须修此倾斜之草厩者,若无重大历史价值,又何至于此?信如此说,弘历之生母孝圣宪皇后之福泽亦不可谓不大。
上述文字大意是说:第一,乾隆生母李佳氏,盖汉人也。第二,雍正有一年随皇父康熙帝到承德打猎,射得一鹿,因饮鹿血而躁急不能自持,身边无福晋,“适行宫有汉宫女,奇丑,遂召而幸之”,不料这露水姻缘却种下了龙种。第三,第二年李氏女子临产,康熙帝急召雍亲王来承德诘问,胤禛承认不讳,弘历生后乃成为皇裔。第四,冒鹤亭还根据“当地宫监”传闻,确指李女在避暑山庄一处“倾斜不堪”的马厩草舍内生下乾隆帝,日后清廷每年都列专款修理“草房”,正为重视乾隆帝出生场地之故。
台湾学者庄练(苏同炳)《乾隆出生之谜》和高阳《清朝的皇帝》两文,都认同这一说法,甚至于提出李氏名叫金桂,而《清高宗实录》《玉牒》中记载的钮祜禄氏是经过窜改的。因为李金桂“出身微贱”,而旨令钮祜禄氏收养,于是乾隆之母便变成钮祜禄氏。
庄练先生在《中国历史上最具特色的皇帝》一书中说:“冒鹤亭因为曾在热河都统署中做幕宾之故,得闻热河行宫中所传述之乾隆帝出生秘辛如此,实在大可以发正史之隐讳。”庄练先生提出了三条史料作为热河行宫女子李氏在马厩草舍产下乾隆帝的旁证:
其一,《清圣祖实录》卷二四七有一条记载:“康熙五十年(1711年)七月,皇四子和硕雍亲王胤禛赴热河请安。”庄练认为:“康熙在这年四月由北京遄往热河行宫,胤禛并未随行,显然无意使之参加秋狩。然而当七月盛暑之时,胤禛却专程由北京遄往热河‘请安’,若不是有极重大的事情需要请命皇帝,应该没有专程前往‘请安’的必要。所以,所谓请安云云,实际上正是官书记载的文饰之词。因为以时间推算,乾隆帝之生母此时正大腹便便,临产在即,康熙帝为了要确定雍正即为蓝田种玉之人,自必须在发现之后召讯胤禛面质此事,否则胤禛何以在此时恰有此请安之举,在时间上如此巧合呢?”庄练认定“《清圣祖实录》中的这一条记载,殊可为冒鹤亭的说法提供有力之旁证”。
其二,庄练举出,乾隆时曾官御史的管世铭在其《韫山堂诗集•扈跸秋狩记事诗》中有:“庆善祥开华渚虹,降生犹忆旧时宫。年年讳日行香去,狮子园边感圣衷。”下面注释云:“狮子园为皇上降生之地,常于宪庙忌日驻临。”庄练认为,此为冒鹤亭说法之证。但管世铭说“狮子园为皇上降生之地”,只能旁证乾隆帝降生于避暑山庄,不能证明乾隆帝生母是热河行宫女子李氏。
■ 雍正御用桦皮面弓
■ 承德避暑山庄丽正门
其三,庄练最后一条证据是清代官修的《热河志》中专门将“草房”记入狮子园中。他认为:清代官修的《热河志》记载,热河行宫有狮子园,乃是康熙时御赐雍正所居之别馆,园中有一处房屋,名为“草房”。为什么要将这一处不能登大雅之堂的“草房”列入狮子园里房屋记载之内呢?显然,此“草房”,正是冒鹤亭所说的当年乾隆帝诞生的马厩“草舍”。
清代离宫别苑中的殿堂轩馆、亭台楼榭,锡以嘉名是惯例,但狮子园峡陡涧环之中的三间茅草屋竟挂上了“草房”的匾额,是唯一例外。其实,“草房”虽朴陋,却很有来历。乾隆帝在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临幸山庄、重游狮子园时曾赋“草房”诗一首,在“山房昔以草名之,缀景惟期情性怡”下自注云:“园中山房一区,皇考昔以‘草房’额之”。由此可见,“草房”的匾额系雍正皇帝御题。“草房”的不同凡响,不仅在于它经雍正题额,成了狮子园中当之无愧的一景,而且那里也留下了乾隆皇帝的圣迹。
乾隆帝即位后,于乾隆六年(1741年)秋狝时,曾去狮子园一游。此后,便把这座园子赐给了他的弟弟果亲王弘曕。因此,有二十余年的光景乾隆帝未去过狮子园,自然,也未再光顾过“草房”。到乾隆三十年(1765年)弘曕故世,乾隆皇帝再到狮子园的时候,发现这里已是“墙里收燕麦,阶前长兔葵”,一片萧瑟颓废之状了。一想到此处是旧日皇父所兴之地,又是自己幼时问安读书之处,不可任其荒落无存,于是命奉宸苑重事修葺。翌年秋,包括“草房”在内的狮子园整修一新,乾隆帝曾来游观,并在“草房”小坐,写诗一首,题目就是《草堂》,其最后两句云:“小坐旋言去,惟留五字吟。”
此后乾隆帝每年进驻山庄后十余日,即乘骑前往狮子园游览,每去必往“草房”小憩,并赋诗以志其事,而诗题皆为“草房”二字。乾隆帝一生留下的“草房”诗有数十首之多,对某一处景点题咏如此之多,实属罕见。在这些诗作中乾隆帝反复阐述了这样一个想法:皇父之所以在山岩之上建三间茅屋,并以“草房”额之,不外“缀景”和“示俭”两种意义。后者如:
岩屋三间号草房,朴敦俭示训垂长。
偶来却愧茨茅者,岚霭情斯纳景光。
■ 雍正寿山石“狮子园”印
总之,雍正帝在狮子园留下的三间草房,确实给后人留下了悬念。《热河志》把“草房”列入狮子园房屋中,虽说可疑,但非实据。把“草房”附会成当年乾隆帝诞生的“草厩”,多为臆想,证据不足。
若说乾隆帝生在避暑山庄,他的生日就成了问题;若说乾隆帝生母由李氏窜改为钮祜禄氏,《玉牒》又岂能伪造?冒鹤亭的说法,并经庄练、高阳考证出的结论——乾隆帝生母并非钮祜禄氏,而是热河行宫宫女李氏——根据似嫌不足,目前难以成立。但他们从乾隆帝生母出身寒微着眼,提出了诸多奇想,对深入了解乾隆帝生母疑案提供了思路。
那么,官书是怎样记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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