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武王克商後,爲了平定中原地區,除了派太師吕望乘勝追擊殷將,攻殺惡來、飛廉之外,還分兵四路南下,討伐殷的南國諸侯,就是周人歌頌武王克商的《大武》樂章“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國是疆”(禮記·樂記)。
根據《逸周書·世俘篇》,四路分兵南下討伐的情況如下:
吕他命伐越戲方,壬申,至(“至”上原衍“新荒”二字,從張惠言校删),告以馘俘。
侯來伐靡集于陳,辛巳至,告以馘俘。
甲申,百弇命以虎賁誓,命伐衛,告以馘俘。
庚子,陳本命伐磿(“磿”原誤作“磿”,從梁履繩校改);百韋命伐宣方,新荒命伐蜀。乙巳,陳本、新荒蜀、磿至(“陳本”下原衍“命”字,從唐大沛、顧頡剛校删。“新荒”下丁山增補“以”字。),告禽霍侯,俘艾侯、佚侯、小臣四十有六,禽御八百有三十兩,告以馘俘。百韋,告以禽宣方,禽禦三十兩,告以馘俘。百韋伐厲,告以馘俘。
上述分兵四路南下,統率的將領爲吕他、侯來、百弇、陳本、百韋、新荒,共六人。《世俘篇》下文記載武王在四月回到宗周,在周廟舉行獻俘禮。
武王降自車,乃俾史佚繇書(“繇”通“籀”,“籀書”即“讀書”)于天室(“室”原誤作“號”,依據《吕氏春秋·古樂篇》所説“歸乃薦俘馘于京太室”,改正爲“室”)。武王乃履于紂共惡臣百人(“共”原誤作“矢”,“臣”下原衍“人”字,從顧頡剛校正),伐右厥甲小子則大師(“則”原誤作“鼎”,脱去旁邊“刀”,今改正),伐厥四十夫冢君則師(“冢君”原誤作“家君”,“則”原誤作“鼎”,脱去旁邊“刀”,今改正),司徒、司馬初厥于郊號(“郊”疑通作“校”,“號”亦“室”字之誤)。
舉行獻俘禮時,要殺死一批重要俘虜獻祭。主持殺俘者和殺的方式,是有等級的。先由武王主持“廢”紂的共同作惡之臣一百人,“廢”是殺滅之意[21]。其次由太師吕望主持“伐”甲小子即指殷貴族,再其次由師(即師氏)主持“伐”冢君四十夫,冢君即諸侯。“伐”是殺頭之意。最後由司徒、司馬“初”干校室,殺死次一等戰俘,“初”是裁剪之意[22]。其中“伐厥四十夫冢君”的“師”,即是師氏,當即上述奉命征伐南國諸侯的六個將領,就是武王所統率的“六師”的長官;所“伐”的四十夫冢君,就是六師所擒俘的霍侯、艾侯和宣方之君等。《吕氏春秋·古樂篇》説武王“以六師伐殷”,確有依據。後來西周一代沿用這個“六師”的兵制,即西周金文所説的“西六師”。
上述第一路軍,由師氏他統率,征伐越戲方。《路史·國名紀己》的“商世侯伯”中,以爲戲方即春秋時代鄭國的戲,見於《左傳》襄公九年。其説可從。《水經·河水注》謂氾水出浮戲山,《元和郡縣志》卷五“河南道汜水縣”下説:“汜水出縣東南三十二里浮戲山”。越戲方當即在浮戲山下。在今河南鞏縣東南[23]。因爲地點離開武王坐鎮的管邑較近,到壬申,即甲子後第八天,吕他就凱旋歸來“告以馘俘”。(www.xing528.com)
上述第二路軍,由師氏侯來統率,討伐殷將靡集於陳,陳當即後來武王分封給嬀滿的陳,在今河南淮陽。這一路到辛巳,即甲子後第十七天,凱旋歸來“告以馘俘”。
上述第三路軍,由師氏百弇(“百”當與“伯”通)誓師之後,統率虎賁伐衛。這個“衛”,不可能指商的都城殷或别都牧(即朝歌),因爲經過牧野之戰後這些地方早已被周佔有。“衛”與“韋”同音通用,當即指豕韋,豕韋亦可單稱韋,見於《詩·商頌·長發》。《國語·鄭語》記史伯説:“大彭、豕韋爲商伯矣”。《左傳》襄公二十四年記范宣子説:“昔匄之祖,在商爲豕韋氏”。可知豕韋在商代尚存,且很強大而爲“商伯”。所以武王特命百弇誓師之後,統率精鋭虎賁去征伐。址在今河南滑縣南。到甲申,即甲子後第二十天,這路軍也勝利歸來獻馘俘。
上述第四路軍,共分三支。庚子這天,即甲子後第三十六天,師氏陳本奉命伐磿,師氏百韋奉命伐宣方,師氏新荒奉命伐蜀。磿、宣方、蜀,當是三個相互鄰近的地點。磿當即春秋時代鄭國的歷,見於《國語·鄭語》。歷又作櫟,《史記·鄭世家》:“厲公出居邊邑櫟”,《索隱》:“按櫟音歷,即鄭初得十邑之歷也”。地點在今河南禹縣[24]。蜀,當即戰國時代魏國的蜀澤,亦作涿澤(從沈延國《逸周書集釋》所引沈祖緜説),在今河南禹縣東北[25]。宣方應與磿、蜀兩地相近,疑即春秋時代鄭國的宛,見於《左傳》襄公二十四年,在今河南許昌西北,長葛東北[26]。該是由於武王分兵平定殷的南國諸侯,這時南國諸侯開始在蜀、磿、宣方一帶集合,準備聯合抵抗南下的周師,所以武王要同時派遣三員大將統率三友大軍一起進討,因而爆發了一場比較激烈的戰鬥。
到乙巳,即庚子奉命出征之後第五天,陳本和新荒回來報告聯合作戰的勝利戰果,計生擒霍侯、艾侯、佚侯及小臣四十六人,並俘得戰車八百零三輛。百韋也回來報告擒得宣方之君,並俘得戰車三十輛。戰果所以會如此之大,俘得殷的南國諸侯和戰車所以會如此之多,就是由於撲滅了這支正在集合反抗的諸侯聯軍的結果。霍侯所在霍國,《世本》説:“霍國,真姓後”(《史記·三代世表》索隱引),張澍《世本集粹補注》説:“霍,侯爵,武王禽之,今汝之梁縣有故霍國,非晉霍也”。張説可從。《左傳》哀公四年記載楚人“襲梁及霍”,杜注“梁南有霍陽山”。《後漢書·郡國志》同。霍陽山見于《水經·汝水注》,在今河南臨汝東南。這在蜀、磿以西一百四十里左右,當是霍侯從霍統率軍隊東進到蜀、磿一帶與諸侯聯合抵抗周師,被周師打敗俘虜。艾侯、佚侯所在不詳,也該是參與聯合抵抗的南國諸侯,戰敗而被俘的。
接著百韋又奉命伐厲,該是進一步討伐反抗的南國諸侯。厲即在老子出生的苦縣厲鄉(從沈延國《逸周書集釋》引沈祖緜説),春秋時代有兩個厲國,一個在今湖北省隨縣東北,一作賴,見於《漢書·地理志》,在南陽郡隨縣之厲鄉。另一個見於《春秋》僖公十五年:“齊師、曹師伐厲”,王夫之《春秋稗疏》認爲齊曹之師不可能輕率一舉而越江漢而向隨,當即老子出生之苦縣(厲鄉),在今河南鹿縣東。按:王説甚是,此時齊移救徐之師伐厲,不可能遠達隨縣之北。殷周之際的厲亦應在此,不可能遠在隨縣。厲在今河南鹿縣,又在蜀、磿東南三百多里。這是周師徵伐南國諸侯所到的最遠地方。
根據《逸周書·世俘篇》,周師除了征伐南國諸侯有重大戰鬥以外,也還曾征伐其他小國。總的戰果是:“武王遂征四方,凡憝國九十有九國,馘磿(原誤作“魔”,從盧文弨校改)億有七萬(“七”原誤作“十”,從章炳麟《菿漢昌言》校改)七千七百七十有九,俘人三億萬有二百三十,凡服國六百五十有二。”“憝”與“敦”同是伐的意思。古代“十萬曰億”(見《詩·大雅·假樂》鄭箋、《國語·楚語》韋注等),這是説,共征伐九十九個諸侯,得馘首十七萬七千多,俘虜的人三十一萬多。一共降服了六百五十二國。這個總的統計數字,没有其他材料可作比較。唐大沛説:“此篇中蓋有後人所增益以侈大其事者,然原本疑亦史佚所記也”。顧頡剛先生也説:“按此數字固有誇大性”。究竟是否誇大,有没有後人增益以侈大其事者,已無從查考。《小盂鼎》記載周康王時盂征伐鬼方,一次就“執嘼(酋)二人,隻(獲)馘四千八百十二馘,孚(俘)人萬三千八十一人,孚(俘)馬匹,孚(俘)車卅兩,孚(俘)牛三百五十五牛,羊卅八羊”。盂這樣征伐一個鬼方,一次就得馘首四千八百多,俘虜一萬三千多。武王克商時,征伐的國家近一百個,那麼,所得馘首十七萬多,所俘的人三十一萬多,也不一定是誇大的(見圖二)。
圖二 武王克商示意圖
根據《逸周書·世俘篇》,到辛亥,即甲子後第四十七天,武王又到殷都舉行告天之祭,并向祖先舉行告捷禮,“維告殷罪”(報告殷的罪狀),“正國伯”(確定諸侯之長的席位)。次日壬子,“正邦君”(確定諸侯的席位)。再次日癸丑,“薦俘殷士百人”(用所俘殷貴族一百人作爲犧牲獻祭)。再次日甲寅,“謁戎殷于牧野”(“戎”原誤作“我”,從盧文弨改正,就是報告用兵伐殷的經過)。再次日乙卯祭禮才結束。祭禮十分隆重,接連舉行了五天,就是《禮記·大傳篇》所説:“牧之野,武王之大事也,既事而退,柴于上帝,祈于社,設奠于牧室”。鄭玄注:“牧室,牧野之室也。”這種在前線得勝後當場向祖先舉告捷的祭禮,到春秋時代楚曾仿效舉行。公元前五九七年邲之戰,楚勝晉,楚莊王就曾舉“武王克商”而“作《頌》”“又作《武》”的例子,在前線,“祀于河(祭祀河神),作先君宫(造祖先之廟),告成事而還”(《左傳》宣公十二年)。武王這樣在前線舉行隆重的告捷禮,就是表示“克商”的戰争已取得全勝。説明武王克商的整個戰鬥過程,前後一共經歷了四十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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