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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开国年代与惟王五祀的探讨-《古史新探》

时间:2023-10-0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近人解釋“惟王五祀”有三説,或者以爲周公歸政成王以後五年;即成王親政改元之後五年;或者以爲是周公攝政五年,亦即成王在位五年,或者以爲是周公攝政稱王五年,周公攝政稱王自有紀年。所説“成王嗣位,于兹五歲”,正與何尊“惟王五祀”相合。從何尊“惟王五祀”來看,所用成王紀年是從嗣位開始的。王國維《周開國年表》前後不一致。

周开国年代与惟王五祀的探讨-《古史新探》

近人解釋“惟王五祀”有三説,或者以爲周公歸政成王以後五年;即成王親政改元之後五年;或者以爲是周公攝政五年,亦即成王在位五年,或者以爲是周公攝政稱王五年,周公攝政稱王自有紀年。我們以何尊銘文和《召誥》《洛誥》作比較研究,當以周公攝政五年之説爲是。

營建成周的年代原有兩説。《尚書大傳》謂在周公攝政五年,而《史記·周本紀》謂在“周公行政七年”,《魯世家》謂即在“成王七年”。《召誥》和《洛誥》的著作年代,同樣有兩説。鄭玄以爲《召誥》作于周公攝政五年(《周禮·地官·大司徒》正義引),司馬遷、劉歆都以爲《召誥》和《洛誥》作于周公攝政七年。皮錫瑞調停兩説,認爲“《召誥》與《洛誥》文勢相接,不得以爲相隔二年”,但是“營洛大事非一時所能辦,《大傳》言其始,《史記》要其終,兩説可相明”,并以爲《召誥》與《洛誥》都作于周公攝政七年(《今文尚書疏證》卷十七)。我們認爲皮氏之説不確。從上節我們以何尊銘文和《召誥》内容比較來看,《召誥》應與何尊作于同年。從何尊銘文與《召誥》《洛誥》所載月份與干支來看,也該是同年的。《召誥》記載三月戊申(五日)召公奉命到洛邑“卜宅”,開始“經營”,乙卯(十二日)周公到洛邑視察,甲子(二十一日)周公召集“庶殷”分配勞役,“既命庶殷,庶殷丕作”。後來召公便對成王作長篇教導。從召公所説“王來紹上帝,自服于土中”等話來看,此時成王已來到成周升登王位開始聽政。何尊銘文載:“才(在)四月丙戌,王誥宗子小于京室”,順着《召誥》三月二十一日甲子推算,四月丙戌是十三日。成王當是在周公“既命庶殷”以後來到成周升登王位的。《洛誥》第一段記周公追叙營建成周的事,説到“予惟乙卯朝至于洛師”,這和《召誥》“乙卯朝至于洛”相合。王國維《洛誥解》説:“日而不月者,成王至洛與周公相見,時在五月乙卯以前故也。”(《觀堂集林》卷一)這一推斷,由于何尊出土,得到了證實。成王在四月丙戌以前已經來到成周,周公和成王相見而對話,當即在此前後。《洛誥》説:“戊辰王在新邑,烝祭歲”,“在十有二月”。順着《召誥》三月二十一甲子和何尊銘文四月十三日丙戌推算,十二月戊辰正好是十二月三十日,所以王國維説:“戊辰是歲十二月之晦也。”所有干支,何尊和《召誥》《洛誥》相合,决不是偶然的。

既然何尊銘文結尾説“惟王五祀”,那末,這年該即成王五年,亦即周公攝政五年,足以證明《尚書大傳》説這年“營成周”,鄭玄説《召誥》作于這年,確有依據。其實周公攝政只有五年,并無攝政七年的事。《尚書大傳》所謂周公攝政七年,《史記》所説周公行政七年,都是由于《洛誥》末二句所引起的誤會。《洛誥》末二句説:“惟周公誕保文武受命,惟七年。”王國維解釋説:“上紀事,下紀年,猶艅尊云‘惟王來正(征)人方,惟王廿有五祀’矣。誕保文武受命,即上成王所謂‘誕保文武受民’,周公所謂‘承保乃文祖受命民’,皆指留守新邑之事。周公留洛,自是年始,故書以結之。書法先日次月次年者,乃殷周間記事之體。……自後人不知‘誕保文武受命’指留洛邑監東土之事,又不知此經紀事紀年各爲一句,遂生周公攝政七年之説,蓋自先秦以來然矣。”王氏依據殷周之際文辭通例,説明《洛誥》末二句上句紀事,下句紀年,各爲一句,從而指出誤傳周公攝政七年,是由于誤把二句連讀而引起的。這个創見對解决周初年代問題作出了重要貢獻。《洛誥》末二句和艅尊銘文一樣,“上紀事,下紀年”,爲了分隔二句,就連用兩个“惟”字作發語詞,很是明顯。

王國維《周開國年表》(《觀堂别集》卷一)於“文王元祀”下,對於這點又有進一步解釋:“成王即位,周公攝政之初,亦未嘗改元。《洛誥》曰惟七年,是歲爲文王受命之十八祀,武王克商後之七年,成王嗣位,于兹五歲。”這一解釋的正確性,由于何尊出土,得到了證實。所説“成王嗣位,于兹五歲”,正與何尊“惟王五祀”相合。武王以繼承文王所受天命而伐商,武王即位和克商,都未曾改元,還是從文王受命稱王之年算起,如《書·洪範》説:“唯十有三祀,王訪于箕子。”同時,在克商以後,也已有從克商後計“年”的習慣,如《書·金縢》説:“既克商二年,王有疾弗豫。”“既克商二年”即是“唯十有三祀”。武王既死,周公攝政稱王,仍沿用從克商後計“年”的習慣,是可以理解的。所以《洛誥》“惟七年”,即是既克商七年,又是成王嗣位之後五歲。

《洛誥》第二段記周公説:“王肇稱殷禮,祀于新邑。”又説;“今王既命曰:記功宗,以功作元祀。”王國維《洛誥解》把“殷禮”解釋爲“祀天改元之禮”,把“作元祀”解釋爲“因祀天而改元,因謂是年曰元祀矣”。從《尚書大傳》所説“營成周,改正朔,立宗廟,序祭祀”來看,這時確有“改正朔”之事。但是這樣把“作元祀”解釋爲“改元”,“因謂是年曰元祀”,不免是曲解,不符合原意。楊筠如《尚書核詁》改作解釋説:“元,《詩傳》:大也。元祀即祭天改元之大禮。”也很牽强。“記功宗”是説記功勞于宗廟,古有此禮。“以功作元祀”是説因功而在宗廟舉行大祀。“元祀”仍當從舊説釋爲大祀爲是。“殷禮”也不是“祀天改元之禮”,該是大合内外臣工的殷見之禮。《尚書大傳》所説“易正朔”,就是不再沿用文王受命的紀年,而改用成王的紀年。從何尊“惟王五祀”來看,所用成王紀年是從嗣位開始的。因爲當時周朝統治者已經確認成王繼嗣接受皇天的“成命”。這在《召誥》中可以看得很清楚。《召誥》説:“皇天上帝改厥元子”,“有王雖小,元子哉”!“王厥有成命治民”,“今王嗣受厥命”。《詩·周頌》中更有《昊天有成命》篇,突出地歌頌了成王繼嗣“二后”(即文王、武王)的“成命”。爲什么這年既稱成王五祀,《洛誥》還是用“惟七年”呢?因爲《洛誥》是周公方面記録的文件,既然把周公留守洛邑稱爲“惟周公誕保文武受命”,用來作爲一年大事而記於篇末,當然要沿用周公原來從克商後計“年”的老例了。

王國維《周開國年表》前後不一致。他于“文王十六祀(既克商五年,成王三年)”下,列有《尚書大傳》“周公攝政一年救亂”;于“成王元祀(既克商九年)”下,列有《召誥》首段和《洛誥》末段(包括末二句),又列有《尚書大傳》“五年營成周”。這樣把《召誥》《洛誥》和“營成周”都定在既克商九年,把周公攝政一年定在既克商五年即成王三年,比前面所引王國維之説又推遲二年。上下文不相符合,當是出于偶然疏忽而發生的錯誤。如果依照後説,成王元年和二年周公既未攝政,是誰執政的呢?成王年少未親政,怎么可能無人執政呢?

王國維《洛誥解》認爲結尾“惟周公誕保文武受命”是指周公受命留守成周的事,是依據宋人蔡沈《集傳》的。《洛誥》第三段記載成王對周公説:(www.xing528.com)

公,予小子其退,即辟于周,命公後。四方迪亂,未定于宗禮,亦未克敉公功,迪將其後,監我士、師、工,誕保文武受民,亂(亂當作“”)爲四輔。

蔡沈《集傳》解釋説:“此下成王留周公治洛也。謂之後者……猶後世留守、留後之義。”蔡氏以留守、留後相比,當然不對,但謂成王命周公留守洛邑,很是確切。王國維解釋説:“後者,王先歸宗周,周公留洛,則爲後矣。”從上下文來看,成王“命公後”的“後”,就是“迪將其後”的“後”,指此後治理東都的政務,包括“監我士、師、工(即監督百官),誕保文武受民(謂大保文王、武王所受于天的人民,指統治人民),亂爲四輔(謂成爲統治四方的輔佐)”。因爲東都成周是天下的中心(所謂“土中”或“中國”),負有統治百官和四方人民的責任。《洛誥》末段説“王命作册逸(即史佚)祝册,惟告周公其後”,就是把成王的口頭决定,寫成公文,用“册命”方式授給周公今後治理東都的大權。鄭玄、王肅等人以爲“命公後”是指封周公之子伯禽,不確。周公于攝政三年“踐奄”。伯禽封於魯,“因商奄之民”,當即在“踐奄”之後,不必待成周建成之後再封。而且從《洛誥》上下文來看,當時成王留周公治洛,是由于“四方迪亂,未定于宗禮(未能按宗周禮制使天下大定),亦未克敉公功(也未能完成周公之功)”,因而要命令周公“迪將(主持)其後”。辭意分明,絲毫不見有分封周公後代之意。

結合何尊銘文和《召誥》《洛誥》來看,成王于五年三四月間,因營建成周,來到成周升登王位開始聽政,即何尊所説“惟王初,宅于成周”;也即《召誥》所説“王來紹上帝,自服于土中”,“王乃初服”“宅新邑”。在成周大邑建成後,舉行慶功的、大合内外臣工的殷見之禮,“祀于新邑”。到歲末,成王命令史佚册命周公留守成周,主持此後治理東都的政務。同時,成王即回宗周(鎬京),即王位。成王説:“予小子其退,即辟于周,命公後。”又説:“公定,予往己。”三四月間,召公説“王來”,到歲末,成王自己説“予小子其退”“予往己”。一則稱“來”,一則稱“退”或“往”,很是分明。根本不存在遷都成周和還都宗周的事。

成周是周王朝統治四方的中心,所以成王命周公留守成周,是“爲四輔”,即是統治四方的輔佐大臣。同時成王還説:“公勿替刑,四方其世享。”就是勉勵周公不要廢棄原有法則,這樣子孫就可以世襲這个“爲四輔”的職位。所謂“四方其世享”,無非世代作統治四方的輔佐大臣。後來果然這樣,周公的後代曾世襲這个治理成周、統治四方的職務。令彝銘文説:“王令周公子明保尹三事四方,受卿事寮。”又説:“明公朝至于成周。”《書序》又説:“周公既没,命君陳分正東郊成周,作《君陳》。”《禮記·坊記》引有《君陳》佚文,鄭玄注:“君陳,蓋周公之子,伯禽弟也。”至于《書序》説“周公在豐,將没,欲葬成周”,這是説周公告老回到豐的。《尚書大傳》對此説得比較清楚:“三年之後,周公老于豐,心不敢遠成王,而欲事文、武之廟。然後周公疾,曰:吾死,必葬于成周,示天下臣于成王。”據此可知,周公告老回到豐,是爲了表示心不敢遠離成王,便于祭祀于文王、武王的宗廟;他病將死,因爲成王曾命令他留守成周,故而要回葬成周,“示天下臣于成王”,表示他忠于成王所任命的職守。

總之,由于何尊的出土,我們對《召誥》和《洛誥》得到了進一步的理解,對于周公攝政和歸政的年代以及相關的大事可以進一步明確。成王遷都成周之説是不能成立的;由此作出的推論,認爲遷都成周在周公歸政成王以後五年,周公攝政不應包括在成王在位年數之内,也是缺乏依據的;至于説周公歸政成王以後,成王在成周改元而親自執政,周公因而回到豐邑,更是不可信的説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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