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把何尊銘文,和《尚書》的《召誥》《洛誥》作了比較研究,認爲“惟王初宅于成周”不應作一句讀,“惟王初”是一句,“宅于成周”又是一句,“宅”二字不應連讀。“惟王初,宅于成周”意義和《召誥》所説“王乃初服。”……知今我初服,宅新邑”相同。
“”字在《説文》爲地名,何尊銘文當作“”字用,也可以讀作“”,其原義爲升登。“”在《説文》是“”的異文。《説文》説:“,升高也,從舁囟聲。,或從卩”。段注:“升之言登也,此與辵部遷、拪者義同。”“卩謂所登之階級也。”“”、“”、“遷”三字,原來確實音義全同。《説文》説:“遷,登也,從辵聲。古文遷從手西。”“”字本義確爲升登,它所從的“卩”,即是所升登的階級。“惟王初”,應該是説成王初次升登阼階,也即初登王位之意。
“”,與文獻上所謂“踐阼”和“踐天子之位”的“踐”,音義俱近。《禮記·文王世子》説:“成王幼,不能莅阼,周公相,踐阼而治。”《禮記·明堂位》又説:“成王幼弱,周公踐天子之位,以治天下。”當時爲君王聽政,必须升登殿堂的阼階(東階),所以“踐阼”也即“踐天子之位”。鄭玄注《禮記》,或者説“踐猶履也”(《明堂位》注),或者説“踐猶升也”(《中庸》“踐其位”注)。“踐”確有升登之義。《史記·秦始皇本紀》引賈誼《過秦論》“然後斬華爲城”,《集解》引徐廣曰:“斬一作踐”。《索隱》説:“踐亦出賈本論。又崔浩曰:踐,登也。”《漢書·陳勝項籍列傳·赞》引《過秦論》“然後踐華爲城”,顔注:“服虔曰:斷華山爲城。晋灼曰:踐,登也。師古曰:晋説是。”鄭玄訓踐爲升,晋灼、崔浩又訓踐爲登,足見“踐”和“”意義相同,都是升登之意。“惟王初”是説成王初次踐阼,初登王位。
“惟王初”,和《召誥》所説“惟王初服”用意相同,“宅于成周”,即是《召誥》所説“宅新邑”。《召誥》記載召公、周公主持營建東都成周之後,成王初次來到新邑聽政,因爲成王年少,太保召公以監護者的身份,對成王作了長篇的教導,其中有一段説:
今沖子嗣(言成王年少嗣位)則無遺壽耇……嗚呼!有王雖小(指成王年少),元子哉(謂是天之元子)!……王來紹上帝,自服于土中。……我不可不監于有夏,亦不可不監于有殷,我不敢知曰:有夏服天命,惟有歷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其不敬厥德,乃早墜厥命……王乃初服。嗚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貽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歷年。知今我初服,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德,王其德之用,祈天永命。(www.xing528.com)
這段話中,值得注意的是有“服”字的幾句。“知今我初服,宅新邑”,僞《孔傳》解釋説:“天已知我王今初服政,居新邑。”除了對“知”字解釋有錯以外,其餘解釋都是對的,把“初服”解釋爲“初服政”,很是正確。僞《孔傳》在其他兩處把“服”解釋爲“服行教化”,是不對的。《詩·大雅·荡》:“曾是在位,曾是在服。”《毛傳》:“服,服政事也。”“在服”和“在位”的意義相近,“在位”是説在于官位,“在服”是説在于統治的職位。《酒誥》所説“内服”“外服”,《多方》所説“有服有大僚”,毛公鼎所説“才(在)乃服”的“服”,都是這个意思。
《召誥》是召公用天命來教導成王的。“王來紹上帝”,“紹”當從孫詒讓訓“助”,孫氏曾引用《尚書》逸文:“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師,惟曰其助上帝寵之”(《孟子·梁惠王下》引),作爲佐证(《尚書駢枝》)。“王來紹上帝,自服于土中”,就是説,成王到成周開始親自服政,是幫助上帝來治理天下的。在這里,“服”字有奉天命來服政之意,所以《論衡·率性篇》引“王乃初服”作“今王初服厥命”。召公引用夏代和殷代的歷史作爲監戒,認爲按照天命服政而“敬德”,便可長久,否則就要短促,所以説:“有夏服天命,惟有歷年”等等。僞《孔傳》解釋“王乃初服”是“王新即政,始服行教化”,所説“王新即政”是正確的,所説“始服行教化”却是出於誤解。
《召誥》説:“知今我初服,宅新邑”,是指成王初次居于統治職位,居住在成周。何尊銘文説:“惟王初,宅于成周”,是説成王初登王位,居住在成周。兩者意思相同,只是由于作者身份地位不同,用詞有區别。何尊作者是在成王來到成周升登王位、舉行福祭、誥訓“宗小子”、賞給貝以後,爲其父作祭器的,着重記録成王誥辭中表彰其父的話,因此銘文開頭這樣説,是合於作者身份的。
我們認爲,把“宅”二字連讀是不恰當的,解釋爲遷都更不合適。西周時代自從營建成周以後,始終東西兩都并立,周天子經常居于鎬京(即宗周)聽政,有時也來到成周處理政務,西周金文就有“王才(在)成周”的記載。無論古文獻和西周金文中,都不見有遷都成周的踪跡,更不見有還都宗周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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