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风光了不到三年。
公元1627年即天启七年八月,“太监治国”的大明王朝,出现了重大政治转机。23岁的天启皇帝朱由校病了,且一病不起。
大明国家最高领导人的再次变换不可避免。
年纪轻轻的朱由校是怎么得的病呢?
本来,陷入与奶妈不伦之爱的青年朱由校,身体一直不好,因为从小生活不正常,他的人生爱好都有些怪异,比如穿戏服演戏,大冷天也乐此不疲,所以和他爹朱常洛一样,身体早早呈现病态,内分泌失调,瘦骨嶙峋。这样的身体是经不起大风大浪折腾的,但他又偏偏好动爱玩。
我们知道,史学者贴在朱由校身上的标签有很多,笔者以为至少有两个是比较准确的,那就是:顽主,巨婴。
朱由校生性好动,除了木匠房的游戏,还爱好广泛,譬如骑马、泛舟、演练。“客魏”就极力投其所好,从各地选大批上好的马匹供皇帝骑乘,以至于皇宫成了跑马场。“客魏”还经常带皇帝到北海泛舟,魏忠贤为了让皇帝开心,有时自己与客氏亲自充当船夫,朱由校玩得不亦乐乎。甚至此前我们所讲的魏家军“内操”,魏忠贤也邀皇帝朱由校当看戏一样观赏。对这个“巨婴”帝而言,天下没有任何一件事,能比玩更让他感到快乐。“娱乐至死”用在他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天启七年的一个夏日,朱由校在魏忠贤和客氏等人陪伴下,又来到中南海西苑游玩,他们首先登上的是一条大游船,游戏观景,把酒言欢。这一天朱由校的心情极好,不胜快哉。魏忠贤见龙颜大悦,为进一步讨好皇帝,又提出一个更刺激的玩法——鼓动朱由校和自己一同乘小船到湖中心欣赏美景。
朱由校于是与魏忠贤、王体乾带着两名小太监到湖中心泛舟饮酒,起初感觉确实很美,很新鲜很刺激,不料更刺激的场面不期而至——湖面突然刮起了狂风,小船不稳,倾覆于湖中,朱由校也落水了。周围一片混乱,赶紧救驾,虽然溺水的朱由校没沉底,很快被侍卫救上岸了,但是冷水寒气入体,加上溺水的惊吓,还是产生了严重后果,朱由校回宫后一病不起。御医几经开方,都没有见效,可能是惊吓过度,不正常的身心问题大爆发,朱由校的身体一天天变坏,看样子是好不了了。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如“红丸案”再现一般,又一个“神医”出现了。
魏忠贤的高参、变节求荣升任兵部尚书的霍维华出场了,向朱由校进献“灵露饮”,说这是仙药,服用后就能治愈病痛,延年益寿。此时的朱由校和他老爹泰昌帝朱常洛的心态一样,为了保命一定要试,服用“灵露饮”后,没有产生红丸的速效,于是一直服下去,接连服用几个月后,起效果了,不是好转,而是再次急转而下——朱由校得了水肿,全身肿胀,不能下床行走了!
“霍神医”很害怕,怕魏忠贤治自己的罪,要把皇帝治死了,还有自己的好吗?考虑到严重后果,他抢先向魏表忠心,表示要离开朝廷,去镇守边关,但魏忠贤看出他的心思,想跑逃脱干系?不允。并将其训斥一番。
神医不灵,无力回天。
同年八月,朱由校自感大限将近,遂开始处理身后事。
在生命弥留之际,他选定了一个接班人,召见托付即位大事。
朱由校选定的接班人,就是他的五弟——信王朱由检。
为什么朱由校要选这个弟弟接班呢?
原因很简单,前面已经交代过,当朝皇帝朱由校身体欠佳,没有子嗣,所以按照大明王朝第一套接班祖制:嫡长制,他是搞不成了。搞不成怎么办呢?那就得执行第二套接班方案:兄终弟及。也就是说,哥哥死了,由弟弟接班。
朱由检,泰昌帝明光宗朱常洛第五子,天启帝明熹宗朱由校同父异母弟。朱常洛一共有七个儿子,五个都夭折了,最后只剩下长子朱由校、五子朱由检。这个命大的朱由检,从小过得并不幸福,因为父亲和母亲早年都是宫中的可怜虫。父亲朱常洛是皇祖父万历皇帝所厌烦的太子,母亲又是出身很低的婢妾,所以他的幼年很没有安全感。五岁时,他的生母刘氏不知因为什么得罪了父亲,就被可怜又可恨的父亲朱常洛下令杖杀了,孤小的朱由检自此在养母身边成长,他的庶母先是西李,即李选侍。数年后西李生了女儿,照管不过来,改由另一庶母东李抚养至成人。哥哥朱由校即位后,天启二年即公元1622年,朱由检被册封为信王。
事到如今,在断了血脉的朱由校眼里,五弟成了自己最信任的人。弥留之际的天启皇帝,拉着弟弟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善视中宫,魏忠贤可任!”你要好好对待皇后,我的遗孀你的嫂夫人。另外,魏忠贤是个可以信任的人,你要重用他。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这位“巨婴”皇帝依然认为,太监是最忠诚的奴才,是最可信赖的助手,太监首领魏忠贤是个既忠又贤“可计大事”的人。朱由校的这番话里,对魏忠贤既包含丰富的个人感情,也是对其七年辅政能力的肯定。可见,天启皇帝朱由校对自己的这位职业经理人总体上是满意的,并且,认为这个职业经理人可以继续为接班人所用。
朱由校跟五弟嘱托完毕不久,八月十一日,即在乾清宫撒手人寰,享年23岁。
关于朱由校之死,还有一种说法,说是“客魏”联手害死的。
但笔者以为,这种说法过于幼稚。因为不符合逻辑,朱由校的死对“客魏”一点好处也没有。天启皇帝是他们的根,根烂了倒了,那棵“客魏”大树还能枝繁叶茂吗?
想朱由校在世时,魏忠贤与客氏两人何等风光。甚至达到了天马行空、为所欲为。谁是天下之主?皇帝放手给他们,他们就是。所以为了延续这等好日子,他们挖空心思让天启皇帝朱由校延年益寿还来不及,又如何会自己刨自己的根呢?史料显示,为了让朱由校血脉延续,“客魏”曾经处心积虑地向朱由校进献自己的养女,希望能生得一男半女,如此一来“客魏”也能晋升国丈太后。然而,朱由校的身体确实不争气,他短暂的一生也曾有过三男二女,但生下来存活时间很短,最后尽数夭折,所以魏忠贤与客氏的国丈与太后梦始终没有做成。
朱由校的去世,对于魏忠贤和客氏的打击都是很沉重的。因为一旦新皇即位,他们前途未卜。新皇会不会听先皇的话,继续宠用他们呢?
朱由校死后,朱由检马上即位,成了崇祯皇帝,魏忠贤成了“顾命大臣”。
但是,历史上的顾命大臣,一般命运多舛,何况一个破天荒的太监。
崇祯即位的时候,他面临的国家形势非常严峻。国内难民揭竿四起、山海关外清兵虎视眈眈,在这种严峻形势下,皇帝迫切需要坐镇中央的能臣来威震八方,显然当时魏忠贤似乎是胜此重任的唯一人选。
魏忠贤对新皇也极度逢迎,又送美女又送催情药。民间野史传说,崇祯登基后,魏忠贤一次就给崇祯送了4名绝色女子,还给4名女子的裙带顶端都系着一颗细小的药丸,宫中称为“迷魂香”,实际上是一种能自然挥发的春药,但崇祯帝不为所动。
这个崇祯帝在女色方面确实表现不凡,他不同于老爹和大哥,对女人没有什么特别浓厚的兴趣,对那个殷勤的老奴也没什么兴趣。
八月底登基的他,仅仅过了两个月,就开始对魏忠贤下手了。
十月,崇祯首先将魏忠贤的超级马仔——“五虎”之首,时任兵部尚书的崔呈秀革职,交吏部查办。崔呈秀一倒,等于失去了魏忠贤半边脑袋和一条臂膀,阉党开始偏瘫了。随后,崇祯皇帝便开始公开告谕魏忠贤的罪行:“朕览诸臣屡列逆恶魏忠贤罪状,俱已洞悉。忠贤盗弄国柄,擅作威福,难以枚举……”魏忠贤结党营私,是个窃国大盗,罄竹难书。
之后,魏忠贤被撤销宫内外一切职务,发配到凤阳祖陵司香,也就是给明朝太祖皇帝看坟去了。而他的那个绝配客氏,也遭到相应处罚,送浣衣局监管。浣衣局就是皇宫洗衣房。曾经风光无限的皇帝奶妈,被送去洗衣房劳教。“客魏”二人家产全部查抄充公。
我们说魏忠贤有今天,和客氏失去价值也有直接关系。崇祯上台之后,客氏就被冷落了,虽然没被赶出宫,但放到宫中劳动教养比回家还苦,身份与名誉一同扫地。本来,先皇吃过她的奶,对其言听计从,而当今皇帝和她没有一点关系,凭什么要惯着她呢?
已成了落水狗的魏忠贤,并没有让崇祯帝放心。因为魏忠贤被贬之后,没有知趣地夹着尾巴走,而是高调离京。
据崇祯皇帝手下报告,魏忠贤离开北京时,用40辆大车载着珠宝,并有战马千匹、壮士八百随行,依旧是威风八面,那情形不像是被贬发配,倒像是赴凤阳出巡。
得此报告的崇祯帝怒不可遏,决心彻底铲除魏忠贤。
十一月初四,他告谕兵部,对魏忠贤由发配改为抓捕,余党一并擒拿。
据说发配途中的魏忠贤得知此讯时,正在一家客栈听小曲。小曲最后一句很是悲切:似这般荒凉也,真个不如死!
逮捕令加上凄凉小曲,使魏忠贤万念俱灰。尤其是小曲的最后一句打动了他,都到了这步荒凉天地,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当天子夜,魏忠贤在住所上吊自杀。
应该说,他给自己选择的这个死法,比起他给东林六君子安排的死法,人道许多。而众星捧月的他,临死前众叛亲离,众随从听到皇帝抓魏令,树倒猢狲散,全跑路了。魏忠贤上吊时只剩下一个马仔太监李朝钦,随他而去。
魏忠贤死后,新皇对阉党大规模清算开始了。
十一月初九,崇祯帝下旨,将贬回原籍的崔呈秀抓捕归案,崔呈秀已知主子魏忠贤自尽之事,明白大势已去,不可能再翻盘了。于是把妻妾招呼到身边,把珍宝都放在眼前,呼酒痛饮,然后也上吊自杀。
这种死法倒是很符合崔呈秀的追求:金钱美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十一月十七日,崇祯帝下令在浣衣局“掠死”客氏,所谓“掠死”,就是用荆棘条子将犯人活活抽打死。
魏忠贤和客氏就落得这个下场,死前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客魏”死后,民间演绎他们的故事很多,其中最著名的一部白话小说叫《梼杌闲评》,又叫《明珠缘》。该书将“客魏”描述为前世有缘的一对欢喜冤家:淮河有上古水怪为害,洪水滔天,良田覆没。万历皇帝命人去治水,治水官员得到化作老渔翁的蛇精相助,寻到了汉唐故堤,才平息了水患。不料堤成之日,水利官员错烧了蛇穴,害得蛇精枉死离宫。于是引出这段投胎转世、报复人间的故事。蛇精投胎一男一女,男胎即后来的权宦魏忠贤,女胎就是客印月。他们的身世都非常曲折。魏忠贤的母亲侯一娘是流落江湖的卖艺人,受尽达官贵人的玩弄,饱尝了人世间的辛酸。魏忠贤本人幼时曾随其母“带着鬼脸子去求人”,壮年又沿街乞讨,受尽磨难。他亲眼看到,种种贪赃枉法的现实,最后凭借个人奋斗咸鱼翻身。他与客印月的情缘,既是前生之缘,也是穷帮穷的结果。客印月小时曾受魏忠贤母子还珠之恩,长大后为小她十几岁的天启皇帝迷恋。一男一女既有前缘前恨,今生今世也各自有苦衷,最终害得天下大乱,前怨尽还。(www.xing528.com)
《梼杌闲评》虽然有些因果报应的迷信写法,但作者用人性的眼光看待每一个人,试图去理解他们,将魏忠贤与客印月的作恶与黑暗社会诸相紧密结合,形象深刻地表明:阉祸并非个别的偶然事件,它与社会种种弊病有着千丝万缕的内在联系。
《梼杌闲评》最后描述,客氏被打死之后,全身溃烂,无人敢前来收尸,最后是她手下有个叫秋鸿的丫鬟冒死为客氏收殓,以报昔日之恩。作者以此诠释,没有天生的坏人,坏人也有恩于他人。读来令人唏嘘。
不管小说怎么演义,至此,阉党三元凶均带着对酷刑的恐惧,一一死去。
但崇祯依然不解气,第二年元月,下令对这三位罪魁祸首进一步加重处罚:魏忠贤尸体被寸磔,即等同凌迟,将死尸千刀万剐了;斩崔呈秀的尸体示众于老家蓟州;斩客氏之尸,并把客氏尸体焚烧火化。古代火化尸体不同现在,挫骨扬灰,不是普遍待遇,而是一种严酷惩罚。
受到严厉惩罚的,还有魏忠贤的侄子魏良卿、客氏的儿子侯国兴。想当年,他们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而现在恶果也是均沾,二人遭处斩弃市。这几人的家族,不分老幼,满门抄斩。
这里,还要提下魏忠贤的几个重要爪牙的结局。
先说催命判官许显纯的下场。
史书记载,崇祯没有给他自杀的机会,他是先被“论死”,也就是说,先判死刑打入死牢,而后处斩抄家。
徐大化的结局也是罪有应得。打败东林党后,他贪得无厌,居功自傲,连尚书这个高位都不满足,有意与魏忠贤平起平坐,结果弄得魏忠贤都烦他,借故挪用公款勒命停职。阉党倒台后,他被崇祯下令发配死于边关。
还有辽案的始作俑者王化贞,魏忠贤倒台,他也失去了保护伞,终于难逃一死,崇祯五年被执行死刑,这个变节求生的家伙,也只比熊廷弼多活了七年。
只有狡猾的冯铨逃过一劫。打败东林后,他获得魏忠贤高额回报,升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还当上了《三朝要典》总裁官。已是魏忠贤党羽中的头面人物。后来更升一步,太子太保、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但是因为表现太突出了,遭到同伙崔呈秀羡慕嫉妒恨,阉党倒台前被崔呈秀整倒,丢官罢职。而这竟然成了他的政治资本。阉党倒台后,他以受到阉党迫害为名,向崇祯皇帝邀功请赏,差点儿被重新重用,幸亏有人揭了老底,才没有得逞。但后来,历史剧变,他又时来运转了。
还有两个大太监王体乾、涂文辅的结局,不算太惨。王体乾被革职抄家。而涂文辅很精明,崇祯即位后,他见势不妙,没等魏忠贤倒台,就迅速改换门庭,投到崇祯亲信太监徐应元名下。定阉党案时从轻发落,被判充军,贬至凤阳,逃掉一死。
清除阉党后,崇祯对内阁、六部、锦衣卫等重要部门进行大换血。同时,崇祯帝还做了这么一件事:弃用太监。
下令召回边镇中官,使太监不再拥有兵权。宦官非奉命不得出宫门,让太监失去结交外廷的机会。
即位之初的崇祯帝,对宦官深具戒心,所以才有如此禁令。
魏忠贤倒台之日,群情振奋,刑部员外郎史躬盛上书总结魏忠贤的罪状:举天下之廉耻澌灭尽;举天下之元气剥削尽;举天下之官方紊乱尽;举天下之生灵鱼肉尽;举天下之物力消耗尽。
一言以蔽之,国家从风气到民生、吏治、经济,全被魏忠贤搞坏了。魏忠贤祸国殃民,罪大恶极。那么,魏忠贤是不是把国家全部搞乱了呢?
这些具体问题值得推敲,但有一点确定无疑,那就是史躬盛上书的第一点:魏忠贤确实搞乱了社会风气。在使晚明成为一个道德沦丧的国家上,魏忠贤“功不可没”。
有人以为,太监对中国历史的影响是政治层面的。其实,这种影响还直接蔓延到整个华夏民族的性格。封建中国,臣民普遍具有“内倾性、自虐性”的病态人格,主体性与独立精神空缺,这与千百年来以性压抑为根基的太监政治紧紧相连。
史料证实,魏忠贤独裁时期,可谓中国社会最无耻的时代之一,臣民的压抑阴暗性格空前加剧。官员唯利是图,上下级人身依附登峰造极,礼义廉耻全部丢弃。
其中,大臣向太监“拜干爹”之风最为荒唐搞笑——
昆党党魁顾秉谦,凭实力斗不过东林党,于是就主动放下身段,加入阉党,投入魏忠贤怀抱,迅速飞黄腾达。这位大明天启年间,官至首辅的年近80岁老翁,想报恩,在五十来岁的魏忠贤面前想认干爹,但是年龄相差悬殊,怕人家难为情,于是采取曲线政策,拉着自己儿子,来到魏忠贤面前,快叫爷爷。顾秉谦儿子很听话,扑通跪倒在魏忠贤面前,磕头如捣蒜,爷爷连声叫。魏忠贤过意不去:起来吧,孙子,搀着你爹一起回家吧。顾秉谦间接拜干爹心愿达到。
这是官员丑态。而民间,进入互害模式,相互监视,告密之风日盛。
《明史·魏忠贤传》记载:“有四人夜饮密室,一人酒酣,谩骂魏忠贤,其三人噤不敢出声。骂未讫,番人摄四人至忠贤所,即磔骂者,而劳三人金,三人者魄丧不敢动。”
四个人一起在小间喝酒,其中一个人喝多了,大骂魏忠贤不是东西。另外三个人不敢吱声。结果凶恶特务突然出现,将四人押送到魏忠贤面前,魏忠贤令人将骂者千刀万剐,其余三个赏赐黄金。那三人吓得一动不动,哪敢领什么赏金啊。
《明史》还记载了这样一件事:“有徐生者,偶过渡,逢一京师人同舟。生问曰:‘魏监茶毒朝绅,公复何似?’其人怒曰:‘魏尚公举朝奉为天生圣人,汝一小书生,敢妄诋毁,何胆大如斗也!’”
某地方书生,与一个来自京城的人同船旅行。两人闲聊,谈到政治。书生问京城人:听说魏忠贤祸乱朝纲,欺压知识分子,你怎么看?结果惹得对方勃然大怒,说你一个小小书生,胆子也忒大了,魏公满朝文武都视为天生圣人,你怎么敢诋毁一个圣人?走,去官府说个明白!
这里,要将对魏忠贤不满的人扭送官府者,并不是魏忠贤的人,可见民众告密大多是出于恐惧。
魏忠贤当政,还给人们精神世界造成了两个恶果。
一是“读书无用论”兴起。东林书院掀起的“读书风”被魏忠贤时代的“自宫潮”取代。很多寒门子弟找到了“新励志榜样”——像魏上公那样,不用刻苦读书,只需自阉进宫,便可一劳永逸,作威作福。
二是信仰破产。以儒家立国的大明王朝,在立国之初,严禁太监干政,但天启年太监却成了中国最上层政治力量。他们是一群没有政治理念的庸俗势利集团,崇尚的是“权”和“利”,这与儒家正统价值观“仁义礼智信”背道而驰,彼时孔庙都成了魏忠贤生祠陪衬,谁还信什么圣人之经呢,大明国家信仰可谓全面破产。
所以说,崇祯皇帝对魏忠贤下手,铲除魏忠贤,在当时来看,绝对是大快人心的。无论哪方面讲,魏忠贤都绝对算不上一个好人。
政治锄奸后,必平反冤假错案。崇祯元年,为东林党人平反的声浪在朝中此起彼伏。一位叫倪元璐的翰林编修上书崇祯帝,提出为东林党人平反的理由:“今世界已清,而方隅未化;邪氛已息,而正气未伸。”
倪元璐说,以前魏忠贤将东林称为邪党。如果称东林为邪党,那么魏忠贤的阉党又算什么?现在既然定性阉党是邪党,那么抗击阉党的东林党岂能算作是邪党?
倪元璐接下来说得比较客观。他说,东林是天下精英,是知识分子的良心,他们的错在于有洁癖,过于刻薄,但绝不是邪恶之徒。作为读书人,处世宁可像东林人那样清高,也不能像阉党那样少廉寡耻。如果不给东林人平反,则不能扭转没有道德的社会风气。
倪元璐的话说得非常到位。那么,倪元璐到底是什么人呢?为什么他敢第一个站出来为东林党申冤呢?让我们做个全方位的认识——
倪元璐,山东青州人,天启二年进士。他出身书香门第,少年时代良好的家教培养了他勤奋正直的品质。倪元璐处在晚明时期,这是中国历史上一个十分特殊的时期:一方面,几朝皇帝权臣政治腐败的积累导致了诸多社会矛盾的激化,国势日渐衰颓;但另一方面,这一末世时期出现了许多极有造诣和个性的文化人,先后涌现,诸如赵南星、孙慎行等人物,在政治文化史上留下了引人入胜的奇光异彩,对倪元璐的人格塑造影响颇深。才艺超群,行事磊落的倪元璐进入官场时,东林党与阉党激战正酣,倪元璐心向东林,对阉党疯狂迫害东林党的行为充满义愤。
崇祯登基后,倪元璐受到重用,出任江西乡试主考官,此时魏忠贤还未倒台,倪元璐居然出了一道影射嘲讽魏忠贤的考题,题为“孝慈则忠,皜皜乎不可尚矣”,这句话的意思是忠诚出于孝慈,高尚源于清白。该命题明里涉及庄子与孔子的有关语录,实则影射讥刺大奸魏忠贤。在那个非常敏感的时期,这题目一出,“人为咋舌”,都以为倪元璐祸之将至。不料此时崇祯皇帝正在盘算肃除魏忠贤,倪元璐不但化险为夷,而且即为崇祯器重。担任“日讲官”,给皇帝上课。
在倪元璐眼里,崇祯应该是一位图存救亡、壮志难酬的伟大明君。所以忠诚正直的倪元璐放心大胆地建言献策。这次为东林的平反上疏,是倪元璐“首论国是”。倪元璐俨然成了朝廷清理阉党、平反东林运动的开路人。
在他之后,就相继有官员接连上疏,为东林党鸣不平。于是倪元璐因势再上奏章,强烈要求为被迫害的东林党人恢复名誉。他高度评价杨涟、高攀龙、邹元标、赵南星等东林党人的“真理学、真气节、真情操”,充分肯定他们揭露魏党统治时期“任人唯亲、诬陷忠良、无视民生、乡官横行”等天下四害,为朝廷树立了正气。倪元璐大声疾呼:“人才不可不惜,我见不可不除,众郁不可不宣,群议不可不集。”
崇祯皇帝被打动了。崇祯元年即公元1628年3月,崇祯帝下令追恤天启时期被迫害至死的诸臣,“东林六君子”正式被平反昭雪。随后,又下令焚毁诋毁东林人的《三朝要典》,套在东林人头上的理论紧箍咒也被摘掉了。
崇祯宣布重新起用东林党人,召回东林元老。
残存的东林前辈孙慎行、赵南星被征召。
但此时他们都年事已高。惨遭发配的孙慎行,接到征召令时,已是72岁高龄,他身染重病,抱病入京,未及上任便与世长辞。
赵南星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此时赵南星已是古稀之年,78岁高龄了。自被阉党流放,他身处荒凉的发配地已3年,但他不急不躁,安然处之。这种泰然面对逆境的坚强性格,差一点儿让他看到黎明。但可叹,此时阉党还未被剿尽,魏忠贤马仔、山西巡抚牟志夔仍在任上,他接到圣旨后故意拖延,压着不发放,致使赵南星一直蒙在鼓里,不知朝廷已经发生重大变化,自己被新皇重新招回。不久,年事已高的他一病不起,不幸病死在发配之地。
后人推测,倘若赵南星不死,帮助崇祯重振朝纲,或许大明不会在17年后灭亡。但是,以赵南星的秉性和崇祯的性情,合作起来结局不用多想,恐怕也难有好结果。因为他遇到的君主,只是貌似明君。
更致命的是,此时他和顾宪成、邹元标一手打造的东林党,已经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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