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调甫创办永明油漆厂，为抵制外货，减少国家漏卮，又有利可图

王绍先

一、陈调甫其人

陈调甫（1888年—1961年）学名德元，原籍江苏吴县，世居苏州。一九一三年前后毕业于苏州东吴大学化学系。

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碱价猛涨。苏州瑞记嗬兰水厂厂长吴次伯认为制碱有利可图，因邀陈调甫和王小徐（陈的老师）利用该厂的碳酸气，用氨法试制纯碱，得到满意的结果，时为一九一七年秋季。吴次伯遂北上访久大精盐公司范旭东商议创办碱厂，范早拟开办碱厂，因此他甚表赞同。吴遂电邀陈调甫、王小徐北来共同创办碱厂。建厂之初，陈调甫去美国三年，进行生产技术考察及生产设备的购置。陈在美国经人介绍得识侯德榜，认为侯甚有才干。一九一九年陈回国后即向范旭东推荐侯德榜。一九二〇年侯回国见范，晤谈后，范大悦，因对陈说：“你荐贤应受上赏。”陈在永利碱厂曾任厂长、技师长、视察部长等职。陈在永利任职期间于一九二九年开始创办永明油漆厂。

一九三一年南京国民党政府实业部拟创办硫酸錏厂，成立筹备委员会，陈经范的推荐为筹备委员；嗣因帝国主义国家对协助建厂提出的条件过于苛刻而中止。后来永利同上海、浙江兴业、金城、中国等四家银行口头谈妥一千二百万元的借款，因即于一九三三年向南京实业部请求设厂备案。在永利筹建硫酸錏厂中，陈曾参与建厂及开工工作。一九三七年日寇大举进犯我国，永利塘沽碱厂及南京硫酸錏厂相继沦陷于日寇之手，自此陈即脱离了永利公司，专心经营永明油漆厂。一九五三年永明被批准公私合营，陈任副经理，一九五六年调陈为化工部天津化工研究所副所长，后又调任天津化工学院副院长。一九六一年十二月逝世。

陈调甫性格沉默，不喜闲谈，好读书，除攻读有关化工技术书籍外，对于我国古典文学亦颇喜爱。他对学习外语非常认真，在学生时代，既学通英文、德文，五十岁后，又自学俄语；年近七十，又学懂日语，并达到能翻译化工专业资料的水平。解放后他曾译著有关油漆科技文献多篇，著有译文集十余册。

二、永明油漆厂的发展过程

（1）筹建初期，困难重重

陈调甫青年时代对我国的桐油与大漆两项特产的研究即已深感兴趣。多年来，他搜集了桐油、大漆的资料多种，并著有《国宝大漆》专论小册。他认为油（桐油）和漆（大漆）的生产与利用，本来始于中国，并有几千年的历史。但迄于近代仍墨守旧法，毫无改进，而美国早在十九世纪即把我国特产的桐油利用于化学漆的生产。外国从中国进口桐油，制成了成品又返销于中国，售价昂贵，从中渔利极厚。对此情况陈甚为痛惜，因此他立志从事油漆事业。

二十年代国际上较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如英、美、德、法，油漆生产已成专业，产量很大，销路很广。以美国为例，二十年代油漆年产量即达一百多万吨。当时我国油漆市场为舶来品所垄断，每年从我国掠取大量利润。在此期间，我国油漆工业尚在初创，设厂生产的为数无几，上海只有振华、开林两家，天津只有中国、东方两家，其中除中国油漆厂稍具规模外，其余都是小型工厂，产量小，质量低，又多以低档产品应市，实难与洋货相竞争。二十年代正值我国民族工业兴起之际，对于油漆的需要日益增多，因而国产油漆畅销，有利可图。陈调甫对油漆工业既有浓厚的兴趣，制造油漆又可抵制外货减少国家漏卮，同时又有利可图，所以他决定创办永明油漆厂。

一九二九年陈开办了永明油漆厂，股本原定为两万元，建厂之初仅招足八千元。该厂系两合公司组织，陈自任经理，为负无限责任的股东，持有股本的半数；其他另星小股东持有股本的半数，负有限责任。为什么他采取两合公司的组织形式？因为他认为有些企业由于股东争权干涉行政，以致技术人员不能发挥才能，使企业不能得到发展，甚或遭到失败。为了避免股东参与经营管理，所以他自任经理并负无限责任，其他股东只负有限责任，这样就可以按照他个人的意志来办事，不受股东的牵制。

永明建厂之初，困难重重。第一批产品立干漆在一九二九年五月制成，随后又陆续生产一些铅油、鱼油、小罐磁漆等低档油漆。这些产品进入市场首先碰到的问题是要同本地的大厂——资本二十倍于永明的中国油漆公司和资本八倍于永明的东方漆厂的产品相竞争。它们的牌子老，在市场上已有一定的声誉，而永明的牌子新，产品在市场上没有地位，五金店和颜料店不愿进货，只能委托寄售，因而产品滞销，境况非常困难，开业二、三年间均有亏损。

（2）向高档品种发展打开了局面

在这样一个竞争激烈的环境中，以永明这样一个小型工厂怎样才能发展？怎样才能以小胜大，以弱克强？当时摆在陈调甫面前确实是一个不易解决的难题。他经过长时间的调查研究，反复思考后，决心以技术取胜，向高档产品发展。为此自一九三一年起陆续由京津大专学校招聘技术人员三、四人。陈调甫给每个技术员指定一个专题并给配备两个助手，指导他们从事新产品的试制研究工作，同时又扩建了试验室购进外国油漆进行化验。当时外国油漆在我国市场倾销的有美国的杜邦及萱伟、英国的吉星等公司。陈调甫为了同外国产品竞争，必须在质量上赶超它们，才能打开销路。他买进各国的油漆货样，指导这些技术员进行分析研究，找出外国产品的优缺点，不仅学习人家的优点，而且就其缺点研究改进和提高的方法，使产品超过外国。例如永明油漆厂在市场上深受用户欢迎的名牌货——“永明漆”，就是用这个方法使产品超过外国产品的。“永明漆”是一种高级的酚醛油漆，俗名瓦利斯，它是永明油漆厂在分析研究了美国的同类瓦利斯后制成的新产品。美国瓦利斯涂在器具上，硬度大，光泽好，但耐水性能不好，一经水烫有漆膜变白的缺点。永明漆在试制中保留其硬度大，光泽好的优点，并利用价格低廉的国产桐油增强其耐水性。因此永明漆不但成本低，而且质量超过外国货。永明油漆厂就是用分析研究外国产品这个方法，从一九三一年到一九三六年先后制成的新产品除“永明漆”（酚醛清漆）外，还有内外可用的“万能漆”（酚醛磁漆）和汽车用的“喷漆”（硝酸纤维漆）等。

新产品试制成功后，永明采取了各种办法打开销路，如举办产品展览会、向油漆使用单位赠送油漆样品、保证油漆质量等。这样，永明产品在市场上逐渐打开了销路，特别是由于国产油漆物美价廉，所以能与外国产品相抗衡。为了推销产品，永明也采取了一些不正当的手段，如在油漆（铅油）桶里放铜元四枚，使油漆工人在使用永明油漆时可以得到小小的“外财”，从而乐于采用永明的油漆。

（3）“七七”事变后奄奄一息

永明油漆厂在销路打开正筹划作进一步发展的时候，一九三七年日寇侵入天津。从此天津市百业凋零，油漆生意日益萧条。一九三八年陈调甫携眷及部分设备迁居上海。他原意本想将永明油漆厂迁往内地继续从事油漆生产。为此他曾绕道香港赴重庆调查，他发现设厂有困难又返回上海。俟后在上海山海关路租赁楼房一所，招聘技术人员六、七人及一部分工人，成立了永明试验室和万化制药厂，从事化工原料及西药的研究。研究的课题为发酵法生产丁醇、丙酮以及西药磺胺制剂的研究和生产。当时研究制成西药“百克疾”以维持生活。这时天津只剩下我和梁兆熊以及职工二十来人，因为大部分机器运往上海，所有钱财全部被陈调甫陆续调走，所以无法生产油漆，我们只做一些化学试剂来维持。当时工人和职员只能领到百分之五十的工资。

一九三九年前后，驻津日军曾来厂两次商洽与永明合办大厂，生产军用油漆，并答应给许多好处。在厂人员以经理不在、天津无人负责为理由加以拒绝。日寇非常怒恼，不久以军需为名将永明存在中国银行仓库的进口原材料百余件全部抢走。从此永明被迫停产。

（4）日寇投降后恢复生产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寇投降，不久美货西药大批进口，市价一落千丈，陈调甫在上海经营的西药厂赔累一空。但此时各地铁路工厂都在复工，许多用户来津向永明订货。当时永明一无资金二无原料，第一次开工，是向东方油漆厂借些原料复工的。

一九四五年未，陈调甫迁回天津，重整永明旧业。一九四六年永明获准兼营进口商，自用原料及设备均自行进口，使成本降低，从此永明油漆厂又恢复了正常生产。(www.xing528.com)

为了加强新产品的研究工作，陈调甫又扩大了技术队伍，选定当时国际上盛行的醇酸树脂及其产品的研究，于一九四八年初研究成功，并小批量地投入生产。醇酸漆以其能喷、能刷、能烤，故取名为“三宝漆”。三宝漆进入市场后得到用户的赞许，尤其是各铁路工厂都乐于采用。后来三宝漆成为永明油漆厂又一名牌产品。为了新产品的扩大生产，从国外进口一部分当时较为新型的设备，如英国的单滚磨、美国的反应釜等。因而新产品在产量上和质量上都得到进一步提高。此后，以生产新产品为主，逐步淘汰了老产品，职工人数扩大到六十余人。至此永明油漆厂又稍有发展。

（5）解放后的大发展

一九四九年一月天津解放后，人民政府扶持工商业的恢复和发展，凡是国内能生产的产品，即停止进口，因而永明的产品销路日增。为了适应发展的需要，一九五二年十月永明油漆厂召开了股东会，决定扩大营业范围，把原永明两合公司改为永明化学工业股份有限公司，规定资本总额为人民币（旧币）一百一十五亿二千万元。改组后积极扩充研究室，扩大了技术人员队伍，职工增至一百多人，在厂外又兴建了颜料、制罐车间，永明此时在天津同行业中已成为后来居上。

陈调甫在党的关怀教育下，思想有了进步，逐渐认识到走社会主义道路的重要性与必要性。他从青年时代就对油漆事业深感兴趣，自从开办永明后，他原想通过这个企业把油漆事业发展起来，但是他逐渐认识到这样大的事业不是私人资本所能承担的，只有国家才有这个力量。所以当他听到人民政府要发展天津的油漆事业时，他很高兴他的发展油漆事业的理想将能实现，他积极向人民政府申请合营。一九五三年一月一日永明被批准公私合营，改名为“天津市公私合营永明油漆工业公司”。

三、经营管理上的特点和手段

永明油漆厂的逐步发展壮大，从经营管理方面分析，有以下两个特点：

1.重视技术工作，注意培养技术人员和对工人的技术教育

陈调甫很重视技术工作。永明油漆厂技师级的技术人员约占职员总人数百分之五十；从事技术研究工作的，如包括技师、技术员和试验工在内，约占职工总人数百分之二十。他对技术人员除待遇从高外，在图书资料和试验设备方面肯于投资，以满足技术人员的要求。所以技术人员都乐意在永明工作，因为能不断提高自己的技术水平。

陈调甫在建厂之初就设有“做、学、教”三字厂训。技术人员和青工进厂后，陈调甫常亲自讲解厂训的含义，告诫他们要亲自动手做试验，并且要边干边学，弄懂学会之后，还要教给后来人，他把厂训订为技术人员必须遵守的厂章之一。

永明还设有青工参加的“技术讨论会”，陈调甫有时亲自讲课，讲解有关技术方面的问题。另外，设有工人业余补习班，聘有专人任教及管理，所用课本、文具、纸墨均由厂里供给。有的青工为了深造，在厂外自己请人补课的费用也由厂里负担。此外，还聘请专任教员给技术人员补习英语、日语等。由于重视技术教育，不少学徒工后来都成为永明的技术骨干。

2.不断引进外国先进技术使产品逐步更新

陈调甫对国外新出版的有关图书不断购进，所以永明的技术图书室的藏书在同业中是较多的。此外，还经常买国外有关文献胶卷，利用“读书器”（一种胶卷放映器）供技术人员阅读。陈调甫的主张是“厂房可旧，设备要新”，以便使产品逐步更新。当时有人参观永明后给的评语是：“厂房破，设备新，规模小，名声大。”

陈调甫在辖制职工方面也有一套手段。从永明油漆厂开业初期，他就以房贴、菜贴、煤贴等小恩小惠来笼络职工，此外，为了使职工死心塌地干下去，又采取下列手法：

1.赠股。永明油漆厂资历较老的、出力较多的职员，多持有永明的股票。怎样来的？其中一部分是陈调甫赠送的，一部分是将应发给职员的红利折成股票（章程规定百分之二十的红利发给职工）。

2.存款。永明油漆厂定有强制扣薪存款的规定（一九四五年以后停办），每月由职员薪金中扣留百分之十作为在厂存款，按银行行息，同时厂中赠予同数金额并入个人存款内。但章程规定有这样一条，被厂方辞退者拿存款的全部，自行辞退者拿存款的半数。用这个方法来限制职工另谋高就。

3.许愿。十几年来陈调甫许下几大愿：一个是“永明研究大楼”，一个是“永明职工宿舍大楼”，另一个是“永明教育基金”。他还经常向技术人员许愿，派遣留学生及选拔青工考大学等。为此，曾成立了三个基金保管委员会，每年由盈余中扣留若干，作为基金的积累，基金数目不少，但实际上无一人受其益。

×　×　×

陈调甫认为油漆工业是综合性的高度技术化的工业，对于民生和国防方面都关系至重，当时我国的油漆工业刚在成长，无论在质量上和数量上都不能适应国家和人民的需要。永明合营后不仅产量年年成倍的增长、质量不断提高，而且不断有发明创造；产品除内销外，还远销国外。陈调甫为他的发展油漆工业的宿愿，终于在合营后实现而感到非常高兴。合营后他专心致力于油漆的研究工作，除在厂工作外，他在家里搞了一个实验室进行研究工作，写出若干实验报告送厂参考。一九六一年十二月，陈调甫因心肌梗塞突然发作不及抢救而死，时年七十三岁。

（中国民主建国会天津市委员会、天津市工商业联合会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