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怒，伐韩之计-战国策

导读

本文记叙了秦、韩、赵三国围绕着韩国上党地区展开的一场政治军事斗争。本来秦、韩为矛盾双方，但由于韩国将领冯亭将上党作为诱饵送给赵国，将赵国牵连到这场是非中，使得矛盾发生了转化。文章重点记叙的是韩国与赵国君臣对待上党的态度，从而刻画了两个国家不同的精神面貌。韩国上党两任太守以不同方式表达了卫国之心，尤其是冯亭不为赵国利诱所动，令人印象深刻。而赵国方面赵王、赵胜等人则目光短浅、贪图利益而又不听忠谏，最终引火烧身，直接导致了长平之战的悲剧。

秦王1谓公子他2曰：“昔岁殽下之事3，韩为中军，以与诸侯攻秦。韩与秦接境壤界，其地不能千里，展转不可约。日者秦、楚战于蓝田4，韩出锐师以佐秦，秦战不利，因转与楚，不固信盟，唯便是从。韩之在我，心腹之疾。吾将伐之，何如？”公子他曰：“王出兵韩，韩必惧，惧则可以不战而深取割。”王曰：“善。”乃起兵，一军临荧阳5，一军临太行6。韩恐，使阳城君入谢于秦，请效上党之地以为和。令韩阳7告上党之守靳8曰：“秦起二军以临韩，韩不能有。今王令以上党入和于秦，使阳言之太守，太守其效之。”靳曰：“人有言：‘挈瓶之知，不失守器。’王则有令，而臣太守，虽王与子亦其猜焉。臣请悉发守以应秦，若不能卒，则死之。”韩阳趋以报王，王曰：“吾始已诺于应侯9矣，今不与，是欺之也。”乃使冯亭10代靳。

注释

1秦王：指秦昭王。2公子他：秦惠文王的儿子，秦昭王之兄。3殽下之事：公元前298年，魏、赵、韩、齐等国出兵攻秦函谷关之事。殽，殽山，亦作“崤山”，在今河南洛宁北。4秦、楚战于蓝田：此事发生在公元前312年。蓝田，战国秦邑，在今陕西蓝田南。5荧阳：战国韩邑，在今河南荥阳东北。荧，同“荥”。6太行：山名。位于山西与河北之间。7韩阳：人名。韩国公子。8靳：韩臣，上党太守。，字音义不详。9应侯：秦相范雎。10冯亭：韩国将领，上党郡守。

译文

秦王对公子他说：“以前函谷关一战，韩军作为主力，和诸侯联合攻秦。韩国与秦国边界接壤，国土不过方圆千里，却反复无常，不可与它结盟。以前秦国和楚国在蓝田交战，韩国派出精锐部队援助秦军，可秦军战斗失利，于是转而支持楚国，不守盟约，唯利是从。韩国对于我们来说，简直是心腹大患。我将攻打它，怎么样？”公子他说：“大王出兵韩国，韩国必然惧怕，它惧怕了那么我们可以不用战争就能割取大片土地。”秦王说：“好。”于是出动军队，一支军队攻打荥阳，一支军队攻打太行。韩王恐慌，派阳城君去秦国谢罪，请求献出上党的土地来讲和。命令韩阳告诉上党的太守靳说：“秦国派出两支军队攻打韩国，韩国面临灭亡。现在大王下令把上党献给秦国求和，派我来告诉太守，太守还是献出上党吧。”靳说：“人们常说：‘纵然仅有像汲水的瓶子一样的浅薄见识，也要守住它，不让它失去。’大王虽然有命令，但我是太守，即使是大王和您也不会不怀疑。我请求发动守城士兵抵御秦兵，如果最终坚守不住，就战死。”韩阳赶紧把情况报告给韩王，韩王说：“我之前已经答应了应侯，现在不献出上党，就是欺骗他啊。”于是派冯亭取代靳。

冯亭守三十日，阴使人请赵王1曰：“韩不能守上党，且以与秦，其民皆不欲为秦而愿为赵。今有城市之邑十七，愿拜内2之于王，唯王才3之。”赵王喜，召平阳君4而告之曰：“韩不能守上党，且以与秦，其吏民不欲为秦而皆愿为赵。今冯亭令使者以与寡人，何如？”赵豹对曰：“臣闻圣人甚祸无故之利。”王曰：“人怀吾义，何谓无故乎？”对曰：“秦蚕食韩氏之地，中绝不令相通，故自以为坐受上党也。且夫韩之所以内赵者，欲嫁其祸也。秦被其劳而赵受其利，虽强大不能得之于小弱，而小弱顾能得之强大乎？今王取之，可谓有故乎？且秦以牛田，水通粮，其死士皆列之于上地，令严政行，不可与战。王自图之！”王大怒曰：“夫用百万之众，攻战逾年历岁，未见一城也。今不用兵而得城十七，何故不为？”赵豹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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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赵王：赵孝成王，名丹，赵惠文王之子。2内：“纳”的古字。3才：通“裁”，裁定。4平阳君：赵豹，赵惠文王同母弟。

译文

冯亭守卫上党三十天，暗地派人拜见赵王说：“韩国不能守卫上党，将要献给秦国，上党的百姓们都不想做秦民，愿意做赵民。现在有城邑十七座，愿意敬献给大王，请大王考虑。”赵王很高兴，召见平阳君赵豹，告诉他说：“韩国不能守卫上党，将要献给秦国，上党的官吏和百姓不想做秦民，都愿意做赵民。现在冯亭派使者来献给我，怎么样？”赵豹回答说：“我听说圣人认为无缘无故得到利益是大灾祸。”赵王说：“别人感怀我的情义，怎么说是无缘无故呢？”赵豹回答说：“秦国吞食韩国的土地，从中切断使之不能相通，所以他们自认为可以轻易取得上党。况且韩国之所以把上党献给赵国，是想转嫁它的灾祸啊。秦国经历劳苦，赵国却坐享其成，即便强大的国家也不能轻易地从弱小的国家那里得到什么，难道弱小的国家反而能轻易地从强大的国家那里得到什么吗？现在大王您得到上党，能说有原因吗？况且秦国用牛犁田，用水道运粮，它的勇士都布置在上党之地，号令严明，政令通行，不能和它争锋。大王好好考虑吧！”赵王生气地说：“动用百万的军队，连续多年作战，没有得到一座城池。如今不用动兵就可得到十七座城邑，为什么不要？”赵豹离开了。

王召赵胜、赵禹1而告之曰：“韩不能守上党，今其守以与寡人，有城市之邑十七。”二人对曰：“用兵逾年，未见一城，今坐而得城，此大利也！”乃使赵胜往受地。赵胜至曰：“敝邑之王使使者臣胜，太守有诏，使臣胜谓曰：‘请以三万户之都封太守，千户封县令，诸吏皆益爵三级，民能相集者，赐家六金。’” 冯亭垂涕而勉2曰：“是吾处三不义也。为主守地而不能死，而以与人，不义一也；主内之秦，不顺主命，不义二也；卖主之地而食之，不义三也。”辞封而入韩，谓韩王曰：“赵闻韩不能守上党，今发兵已取之矣。”韩告秦曰：“赵起兵取上党。”秦王怒，令公孙起、王3以兵遇赵于长平4。

注释

1赵胜：即平原君，战国四公子之一，赵相。赵禹：赵国大臣。2勉：疑作“俛（俯）”，低头。3公孙起：即白起。王：秦将。事迹不详。4长平：赵邑，在今山西高平西北。

译文

赵王召见赵胜、赵禹，告诉他们说：“韩国不能守卫上党，现在它的太守要将它献给我，共有十七座城邑。”两人回答说：“用兵几年，没得到一座城邑，现在坐着就可以得到城邑，这是很大的利益啊！”于是派赵胜前往上党接受土地。赵胜到了上党说：“我们大王派我赵胜做使臣，诏告太守，让我宣布：‘请封给太守三万户的都邑，封给县令一千户，各位官吏都加封三级爵位，民众有能留下来的，每家赏赐六金。’”冯亭流着泪低头说：“这样我就有三不义了。为君主守卫土地不能牺牲，反而献给别人，这是一不义；君主献上党给秦国，我不听从君主的命令，这是二不义；出卖君主的土地还享受封邑，这是三不义。” 于是辞掉封赐回到韩国，对韩王说：“赵国听说韩国不能守卫上党，现在已经派兵攻取了上党。”韩国告诉秦国说：“赵国派兵攻取了上党。”秦王发怒，下令白起、王率领军队在长平和赵军对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