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申君殚思妇人宜子，赵李园之计助楚王无孩，无宠险境

导读

本文记叙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楚国宫廷斗争。名不见经传的李园表面上是个文弱书生，实际上是个大阴谋家，他先做春申君舍人，然后将妹妹献给春申君作为进身之阶，当他妹妹怀有身孕后又与其妹合谋，怂恿春申君将其妹献给楚考烈王，其妹得宠生子，李园也以国舅身份参与政治，楚考烈王死后，李园设伏将春申君杀死灭口，满门抄斩。春申君的政治悲剧固然是李园作乱所致，但背后的原因却发人深省。如果说他中了李园所设美人计还可以用英雄爱美来搪塞的话，那后来他对朱英的忠心进谏置若罔闻，对李园毫无防备之心，则表现出其性格缺陷与政治上的不成熟，悲剧的发生在所难免。

楚考烈王1无子，春申君患之，求妇人宜子者进之，甚众，卒无子。赵人李园2，持其女弟欲进之楚王，闻其不宜子，恐又无宠。李园求事春申君为舍人。已而谒归3，故失期。还谒，春申君问状。对曰：“齐王遣使求臣女弟，与其使者饮，故失期。”春申君曰：“聘入乎？”对曰：“未也。”春申君曰：“可得见乎？”曰：“可。”于是园乃进其女弟，即幸于春申君。知其有身，园乃与其女弟谋。园女弟承间4说春申君曰：“楚王之贵幸君，虽兄弟不如。今君相楚王二十余年，而王无子，即百岁后将更立兄弟。即楚王更立，彼亦各贵其故所亲，君又安得长有宠乎？非徒然也，君用事久，多失礼于王兄弟，兄弟诚立，祸且及身，奈何以保相印、江东之封乎？今妾自知有身矣，而人莫知。妾之幸君未久，诚以君之重而进妾于楚王，王必幸妾。妾赖天而有男，则是君之子为王也，楚国封尽可得，孰与其临不测之罪乎？”春申君大然之，乃出园女弟，谨舍，而言之楚王。楚王召入，幸之。遂生子男，立为太子，以李园女弟立为王后。楚王贵李园，李园用事。

注释

1楚考烈王：芈姓，熊氏，名完（一作“元”），楚顷襄王之子。2李园：战国末赵国人，居楚为春申君舍人。3谒归：告假回家。4承间：趁机。

译文

楚考烈王没有儿子，春申君很担心这件事，寻求能够生育的妇女献给楚王，为数很多，还是没有孩子。赵国人李园，带着他的妹妹打算进献给楚王，听说楚王不能生育，害怕妹妹怀不上身孕得不到宠爱。李园请求侍奉春申君，做他的舍人。不久请假回家，故意不按时回来。回来后拜见春申君，春申君问他情况。他回答说：“齐王派使臣来聘娶我的妹妹，我和使臣一起饮酒，所以没按时回来。”春申君说：“接受聘礼了吗？”李园回答说：“还没有。”春申君说：“可以见见你的妹妹吗？”李园说：“可以。”于是李园就把他的妹妹带来见春申君，随即就得到了春申君的宠幸。李园知道妹妹怀有身孕后，就和妹妹一起谋划。李园的妹妹寻机会对春申君说：“楚王重用您，即便是亲兄弟也赶不上。现在您辅佐楚王也有二十多年，而楚王没有儿子，那么他死后，将会改立他的兄弟做楚王。新君即位，也会各自重用他以前所亲信的人，您又哪能长久地受宠呢？不仅如此，您执掌朝政很久了，很多地方得罪过楚王的兄弟，楚王的兄弟一旦真的即位，灾祸就要降临到您的身上，怎么能保住您的相位和江东的封地呢？现在我知道自己怀有身孕，别人都不知道。我得到您的宠幸还不久，果真能凭借您的地位把我进献给楚王，楚王必定会宠幸我。我若能得到上天保佑生下男孩，那么就是您的儿子成为楚王，楚国全境都可以得到，这和您面临不测的祸患相比哪个更强呢？”春申君大为赞同，于是把李园妹妹迁到府外，小心地安置，向楚王推荐了她。楚王召她入宫，很是宠幸。后来生下男孩，立为太子，李园妹妹被立为王后。楚王重用李园，李园把持朝政。

李园既入其女弟为王后，子为太子，恐春申君语泄而益骄，阴养死士，欲杀春申君以灭口，而国人颇有知之者。春申君相楚二十五年，考烈王病。朱英1谓春申君曰：“世有无妄之福，又有无妄之祸。今君处无妄之世，以事无妄之主，安不有无妄之人乎？”春申君曰：“何谓无妄之福？”曰：“君相楚二十余年矣，虽名为相国，实楚王也，五子皆相诸侯。今王疾甚，旦暮且崩，太子衰弱，疾而不起，而君相少主，因而代立当国，如伊尹、周公，王长而反政。不即遂南面称孤，因而有楚国，此所谓无妄之福也。”春申君曰：“何谓无妄之祸？”曰：“李园不治国，王之舅也，不为兵将，而阴养死士之日久矣。楚王崩，李园必先入，据本议制断君命，秉权而杀君以灭口，此所谓无妄之祸也。”春申君曰：“何谓无妄之人？”曰：“君先仕臣为郎中2，君王崩，李园先入，臣请为君3其胸杀之，此所谓无妄之人也。”春申君曰：“先生置之，勿复言已。李园软弱人也，仆又善之，又何至此？”朱英恐，乃亡去。

注释(www.xing528.com)

1朱英：赵国人，春申君门客。一说楚人。2郎中：国王宫中的侍卫。3（ch4ng）：刺。

译文

李园已经让他妹妹进宫成为王后，她的儿子成为了太子，他害怕春申君言语中泄露这件事而更加骄傲，暗地里培养杀手，想要杀死春申君灭口，可是国中已有人知道这事了。春申君担任楚国相国二十五年时，考烈王生了重病。门客朱英对春申君说：“这世间有无法预料的幸福，也有无法预料的灾祸。现在您处在无法预料的世道，侍奉无法预料的君主，怎么能没有无法预料的人呢？”春申君说：“什么叫无法预料的幸福？”朱英说：“您担任楚国相国已经有二十多年了，虽然名义上是相国，实际上是楚王，您的五个孩子都在辅佐诸侯。如今大王病重，说不定哪时去世，太子身体衰弱，卧病不起，您要辅佐少主，就要代他行使国家大权，像伊尹、周公那样，国君长大了再将政权还给他。不然的话，您就干脆南面称王，因而拥有楚国，这是所谓无法预料的幸福。”春申君说：“什么叫无法预料的灾祸？”朱英说：“李园不是治理国家的大臣，而是楚王的妻舅，他虽然不掌握军队，但是暗中培养杀手已经很久了。楚王一旦驾崩，李园必定先进宫，依据既定的计划假托君命，凭借手中权力杀您灭口，这就是所谓无法预料的灾祸。”春申君说：“什么叫无法预料的人？”朱英说：“您先让我担任郎中一职，楚王一旦驾崩，李园先进入宫中，我请求为您用刀刺入其胸膛，把他杀掉，这就是无法预料的人。”春申君说：“先生把这事搁置起来，不要再说了。李园是个软弱的人，我又跟他很友好，又怎么会到这种地步呢？”朱英很害怕，于是逃跑了。

后十七日，楚考烈王崩，李园果先入，置死士，止于棘门1之内。春申君后入，止棘门，园死士夹刺春申君，斩其头，投之棘门外。于是使吏尽灭春申君之家。而李园女弟初幸春申君有身，而入之王所生子者，遂立为楚幽王也。是岁，秦始皇立九年矣。嫪毐2亦为乱于秦，觉，夷三族3，而吕不韦废。

注释

1棘门：宫门名。2嫪毐（lào ǎi）：赵人，初为秦相吕不韦门人，后得到太后宠幸，被封为长信侯，因叛乱被杀。3三族：父族、母族、妻族。

译文

过了十七天，楚考烈王驾崩，李园果然先进宫，安排杀手，埋伏在宫门里。春申君后进宫，走到宫门，李园的杀手从两边冲出刺杀春申君，把他的头颅砍下，扔在宫门外。接着李园派人将春申君全家杀死。李园的妹妹当初受春申君宠幸怀孕，入宫后生下的那个孩子，被立为楚幽王。这一年，秦始皇即位已经九年了。嫪毐也在秦国作乱，被发觉后，被灭了三族，秦相吕不韦也被废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