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ifeng means "Opening of the Seals".
开封,意为“开启封印”。
驻马店是个村子,从汉口到北京的火车慢车在这儿停留过夜。选择这个地点的时候这儿还是开阔的原野,现在它发展成了一个像克鲁或斯温登那样的重要中心枢纽。已经有一个小镇在这儿建了起来。仅凭车站内穿长袍者的数量、聚集的乞丐以及赌博的人群来判断,这个地方很是繁荣。乞丐的标志就是以一只手和两条腿走路,有个乞丐以这种方式为他的老母亲提供了一个体面的座位,他的孝心让施主们大为感动,纷纷慷慨解囊,尽管这不算是公正无私的慈善,但他们觉得这样做能够积德。
这儿的客栈当然有很多,有人介绍我们住“第一楼”客栈。车站一个招徕顾客的人对我们笑脸相迎,自称是“第一楼”客栈的人,但他差点把我们领进了“天堂”。真正的“第一楼”客栈就在车站对面,巨大的招牌占了整个当街的一面,生意火爆得很。老板是上海人,铁路通车之后来到此地,能讲上海口音很重的英语。他有卫生的观念,客栈前面有几个青绿色的污水池,我们以为或许是挖土筑屋时留下来的,但店主自豪地解释道:“不挖坑,脏水怎么处理?”此后,我们很自然地发现这里的刀具用草灰和唾液清洗,我们卧室的墙上有旅客的留言,写着:“臭鱼烂汤,老鸡湿床。”我们对此不敢提出丝毫的不同意见。
第二天上午,我们在火车上遇到了一位和蔼可亲的旅伴,他一路上向我们讲述当地的战争故事。车窗外的景色没有什么好看的;显然,这里要比南方扬子江流域的省份人口稀少。无论是因为连年饥荒,还是土地贫瘠,还是黄河反复无常,或是出生率低,人口稀少这一事实是显而易见的。一个中国人打趣说:这是因为百姓没有三颗头,一颗供叛军杀,一颗让洋人砍,还有一颗吃大米饭。但请记住,河南省目前不仅比苏格兰和威尔士面积更大,而且人口更多。
我们的车厢里有位负责铁路警卫的军官;他有三套制服,军装、便装和礼服。他当时穿着礼服,“非常好看”,他笑着说,只有在有可能见到贵人时才会穿礼服。他急切地提供旅游信息,预告了开封有三样必看,两样必吃和一样必饮的东西。三看是指大庙、湖灯(合起来算一样)和一座堂皇的官邸。他告诉了我们参观每一处所须付的费用。讲起二吃时,他变得滔滔不绝,满面红光地回忆起过去的宴会。有一种黄河产的鱼,味道鲜美,价格昂贵。通常买活鱼,讲价时鱼吊在那里挣扎着,讲好了价,鱼贩子便在一旁把它撞死。一块钱只能买一条小鱼。第二吃是一种特产的鸭子,价格奇高,需要反复讨价还价。买时显得很小,烹调时会胀得很大,要趁滚烫时享用,切下一片吞食一片。他所说的必饮的琼浆并非我们最早在中非碰到的香蕉汁,而只是普通的外国啤酒!
河南省府开封地图
这位好心的向导告诉我们,要雇一辆黄包车来游览城市。车夫会带你到所有要看的地方,如果开始不先付钱,他就会老老实实地在外面等;如果他干得好,一天结束时在他的报酬之外加点茶钱,会让他欢天喜地地离开。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交通方式——既没有运河,也没有马路。直到最近,什么东西都得靠独轮车运,除非能把它点化成猪猡,驱赶到市场上。火车并没有给开封带来多少好处,所有的车次都是向南开到汉口去的。
这位友善的导游并没有一路坐到底,而是在一个小站下车了,临行时从另一节车厢叫出了他的妻妾们。在余下的旅程中,我们一直想念着他。到了开封后,一辆骡车把我们载到了他介绍的一家客栈“中外大宫阙”,这是城里最好的一家,他保证这家中国客栈“相当不坏”。可没住多久,我们便认为坏还是占据了多半。首先是食品单一,我们让人上罐装沙丁鱼,结果却上了炼乳、巧克力和牛奶,我们责问这是怎么回事,伙计一脸的无辜,解释说这些都是罐装的。客栈很会省钱,三顿不同的正餐都是供应牛排,我们在第三顿拒绝时,问是不是上两次剩下的牛肉。“当然是啦!”难道还要杀掉三头不同的牛,来为挑剔的洋人做适合他口味的牛排吗?
接着就让我们来探索一下这个城市吧,看看这个客栈是不是代表了整个城市的一个缩影。
开封是一个衰败的城市,它给人留下的印象要比君士坦丁堡最差的角落还要差。城里没有街道,只有晴时尘土飞扬、雨时泥浆遍地的宽直土路。“开封城里没有买卖。”一个失望的客商说。没有制造业,没有任何重要的进口产品。开封也许算得上是地方上的集镇,但看起来更像个散漫的大村庄。这儿离黄河不远,位于黄河水平面之下,但人们不敢从黄河引水,以得到便宜的水资源供应。然而大街上有一样好去处——澡堂,它所服务的顾客分三类,最便宜的价格是100文钱,约五分金洋,客人可以整晚都泡在里面,还有一杯免费的茶。澡堂有20个房间,澡盆的脏水就倒在地板上,然后再给每位客人换上清水。
这儿乞丐成群。在东城门的外面,冬季三个月里都有免费施舍的小米粥,任何人都能得到一钵。街上的乞丐几乎赤身裸体。
开封城里一个用墙围住的院落里有几座大的寺庙,庙里菩萨众多,但香客稀少,每座寺庙里有一个和尚似乎就已经足够,而且他还不会累着。结果几百名小贩挤进来,摆摊设点,开起了集市。唯一剩下的宗教标志是夹在拉洋片、变戏法和戏台中间的一个宣讲佛法的帐篷,有个和尚在给男人讲经,另外还有个和尚是专门给女人讲经的。一个已荒废了的寺庙可供人随意游览,有一位好客的和尚请我们喝茶,这给了我们了解当地佛教情况的机会。
和尚给我们看了一个可保证驱邪的符咒。观音像站在莲花座上,旁边有一些神秘的文字,和尚或别的中国人就跟普通美国人一样无法识别。这种胡言乱语何以成为中国佛教徒的正式语言呢?佛陀总是用巴利文,他的格言至今仍然用巴利文保存着,所有的佛经都是用巴利文印刷成书的。但佛陀死了许多个世纪后,佛经被译成了一种叫作梵语的死语言,印度学者认为梵语是经典著作唯一运用的语言,佛陀的经典也不例外。唐僧一行西天取经时,得到了梵文佛经的文本,当然对他们来说这与巴利文的文本没有区别。但奇怪的是,他们并不学习梵文,也没有带回梵文学者。当他们为国人翻译佛经时,只是把一种死语言的所谓发音转写成最接近的中文了事。因此,中国人读佛经的最好办法是高声诵出咒符;只要他的发音还算接近,梵文学者就可能理解其意义!这让我们想起吉卜林笔下的主人公,他发现在喜马拉雅山脉的某个国度,一家来自大吉岭的红发雷布查人每天晚上都郑重其事地唱道:
迪厄汉纳玛迪耶门迪厄
图威里阿拉吉。
Dir hane mard-i-yemen dir
To weeree ala gee.
只有当觉察到他们具有一点爱尔兰血统时,他才听出这两句的发音是完全被扭曲了的,原文是:
他们还在吊死男人和女人,
因为后者穿着绿衣。
They are hanging men and women too,
For wearing of the green.
“就连这些话我也搞不懂,但也许神会听得懂的。”
符咒的下边标注着平易的中文,告诫信徒们它是永远有效的。最佳的使用方法是漱口持香,每日跪着诵读一万两千遍;或者捐资印刷一万两千份。符咒不得毁坏,使用时务必诚心敬意。以这种方式所做的任何祷告都肯定会被佛祖听到,无论是保全自己和朋友,求幸福,求免灾,求儿子,求科考得中,还是求免于洪水和瘟疫。符咒对游客和陌生人有特别的功效。周征(Chow Cheng)就是一个例子,他为了还愿,出资刊印了许多咒符免费分发,我们拿走了一把。
略过中国城市那些更为常见的景象,我们专访了开封的一些特别的景点。紧挨着庙市就是鼓楼,在城市正中心,但登上去也没看到什么景致。对犹太人的调查也令人失望。早期的地方志讲到犹太人,有充分理由相信他们在中国已经有2000年的历史。但过去300年来,他们聚居在这个省会里,与城市一起衰退了。200年前,犹太人拥有整个街区的漂亮建筑,还有一座长60英尺、宽40英尺的犹太教堂。60年前,他们经历了一次大洪水,只有200名犹太人活了下来。1866年,丁韪良博士发现,他们推倒了所有的房屋,出售建材,在其中一些房屋的原址建起了清真寺。[1]后来,有人报道说一些犹太人信了佛教,一些成了穆斯林,还有一些研究儒家经典,现在,我们发现只有七家犹太人了。那块地方已经被卖掉了,泥土被运到别的地方做填料,一个臭水塘覆盖了遗址。穷困潦倒的幸存者似乎靠运土为生,虽然他们还记得过去,有几件从前碑刻的拓文供出售。他们的宗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不再拥有希伯来经卷,即便有也无法读懂;只是他们仍然不吃猪肉,不拜偶像,不给祖先烧香。开封的犹太人已经散如云烟。
河道总督许振祎建了一座二曾祠,用以纪念曾国藩、曾国荃兄弟,他们在太平军叛乱时曾经是朝廷的顶梁柱。围绕着天井建有许多高大的楼阁,还有曲折的胡同,长着灌木的小土堆,以及花坛——但这一切都显得寂寞荒凉。湖中央有两座茅舍,由桥梁将它们跟主体建筑群相连接。亭子里有宋朝149位英雄豪杰的牌位,有一位游客在墙上写道:
高台生丛莽,古园覆苍苔。
可怜烽火日,无奈家国时。
念兹中心焦,天地谁遣怀![3]
这让我们想起唐代诗人高适的一首短小精悍、令人印象深刻的诗,克兰默-宾先生为此提供了很好的译文:
梁王昔全盛,宾客复多才。
悠悠一千年,陈迹唯高台。
寂寞向秋草,悲风千里来。[4]
大殿里挂着曾氏兄弟的肖像,栩栩如生,引人注目。可惜随员虽然很愿意为我们解说,但却并不知晓是哪位画家的作品。紧挨着的配殿是海军将领为纪念自己而建造的,这就如同讲究经济的美国人在捐建西敏寺的窗户时,把自己的名字跟他所要纪念的名人的名字刻得一样显眼。配殿里没有肖像,但已故的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留下了“福”“寿”等题字。大概这是他们对已去世的海军将领的祝福吧。
这些楼阁有点像艾伯特音乐厅[5],可供任何节日场合使用。我们参观时,河南省的提学使正在那儿筹办招待同僚的一场宴会。他动用13万两银子对该祠堂进行了修缮,以备不时之用,一个当地人这样告诉我们,显然是想引起我们的注意。
开封有一样值得炫耀的东西是龙亭,我们在火车上就听说了关于它的神奇描述,事实证明这并非虚言。我们不想重复那位消息提供者的原话,而只是叙述我们自己的印象。从远处看,它就像是一座陡峭的山,山脚有一座庙,山顶还有另一座庙。我们从一条繁忙街道的尽头走出来,看到两个大石狮子守卫着入口,有大象那么大,脸上带有独特的幸福微笑。石狮子后面是一个古雅的拱门,上书“万寿无疆”。虽然这个希望有可能实现,但龙亭已经历经三个朝代,很可能还会见证第四个朝代的灭亡。拱门的后面是一条几百码长的堤坝,它的一边是碧波荡漾的湖,另一边则是呈黄褐色的湖,有人在那褐色湖里洗东西。大概是在褐色湖里先清洗掉尘土,然后再在蓝色湖里漂净衣服。山脚的庙宇有两个院落;外面的院落里有一残碑,上书箴言“惟圣为天”“惟一为大”。清朝最著名的一位皇帝在那残碑后面立了一个巨大的石碑,但上面的铭文已经无法辨认了。第二个院落里主要是一个烧祭纸的火炉。
然后拾级而上,到达山顶的庙。两边是新近彩塑的偶像,神龛里是一个镀金的玉皇大帝,“与天别无二致”。庙里的住持52岁了,一辈子待在这里;趁着香客礼拜的间歇,他在读一本借来的有关奇闻的书。从这里再登台阶,就到了极顶的高台;台阶中间有一排龙,个个擦得锃亮,看上去显然是香客们在向上攀登时吻着它们。可是我们后来发现是男孩子们下滑时裤子摩擦所致,方才大悟。
从山顶庙宇周围的高台眺望,整个城市尽现眼前,如果说它还有什么值得细看的话。城市的后面是内城的城墙,那个过去由八旗兵把守的堡垒现在已经成为废墟。在庙宇里有开封的镇城宝物。它最初曾经是一盏灯笼,但灯笼后来固化了,现在成了一块黑色巨石,5×4×5英尺,深深地雕刻着九条盘旋的龙。宋太祖就是在这块石头上登基,成为宋朝的第一个皇帝,他坐在这里和平地统治中国。现在皇帝的宝座被罩了起来,借助烛光才看得到,那上面坐着一个偶像。哦,这些历史上古老的石头宝座!人们都去参观斯昆石[6],苏格兰国王的宝座都放置在这块石头的上面,直到后来爱德华把它带到了英格兰,于是英国国王加冕时就坐在该石头上面;但许多国王都忘记了,沿泰晤士河上溯几英里,在岸边的金斯顿,露天放置着早期萨克森国王加冕时坐过的一块石头。然而无论是斯昆石,还是金斯顿的石头过去都不曾是神奇的灯笼。
时代的变迁有三个迹象,其中有两个迹象是本土的,第三个则是外国的,它们分别是大会堂、兵营和传道会所。新的省大会堂就像通常那样,是建在贡院旧址上,成千上万的学子曾经来到这里考举人。这儿曾见证过多少个悲剧呀!因为苦读和迷信仍然无法使人们通过这个严峻考验,每过三年,那些坚韧不拔的父亲或祖父还会再来,在经历漫长的悬念之后,只听到有人说:“哦,妈呀,大爷又落榜了!”现在这些狭小的考试棚已经被弃置不用,一组漂亮的新楼拔地而起,门口只有一名不带武器的卫兵站岗。然而走近观察又会使人幻想破灭:虽然外表美观,大会堂里面却杂乱无章,满是灰尘。
开封城里有六个兵营。旧的内城已经不再有八旗兵的守护,新军正在崛起,它主要是由汉人组成的。满汉之分已不再重要了,新式武器和新式操练压倒了其他一切。火枪的出现使诺曼人的重骑兵和英国人的弓箭手都失了业;西式操练和西式精确瞄准武器改变了中国的状况。但为什么设六个兵营呢?是为了防止类似太平军的叛乱,为了警戒全省,还是为了防止更多的义和团暴乱?新模范军会很快进军西藏,使模糊的宗主权变为现实吗?它会进军满洲,接替俄国卫兵吗?它会北上北京,把使馆卫兵请出去吗?它会南下上海,接管外国租界吗?外国人企图进入兵营、打探军营士兵想法的努力是徒劳的,所有外国人一律免进。
开封有三座传道会所,但我们没怎么去了解自由循道宗和美南浸信会的情况,而是主要参观了中国内地会规模较大的会所,中国内地会在经过了九年的努力之后,最终于1884年在这儿站稳了脚跟。河南的传教使团势力不强,总共只有29个传道站;当然,这些传道站都是经过精心选择的,都位于交通便利的地区中心。但请想象一下,面积达39.5万英亩,人口达31万人的蒙默思郡若是仅有一个基督教牧师,那将是什么情景,而这就是河南的当地人口与传教士的比例。(www.xing528.com)
开封南城门外有一个医院,那儿有两个外科大夫。夏天时,他们有150个门诊病人,50个住院病人,我们去参观的前一天他们做了18个手术。一个本地的助手十分聪慧,12岁时开始参加科考,以第二名的成绩考进中学。但他入了基督教,拒绝叩拜孔子的牌位。官员们不愿意失去这么一个聪颖的学生,提出可以免于叩拜两三次,但他宁愿校方在说明原因的情况下公开开除他。有许多像他这么有胆量的人。很多年前,有一位书商来到这里,但学生们围攻了他,把他的书都扔进烂泥里。有一个油漆匠捡到了一些,读了之后很感兴趣,希望能找个人谈谈。包崇德(Robert Powell)先生来到开封后被要求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他说他不习惯早起,待了十天。有好几个人对他产生了兴趣,其中有一个盲人、一个乞丐头领、一个狱卒和一个被十字架图片所吸引的70岁老妇人,后者为此放弃了以馒头和水为食来拯救灵魂的尝试。那个油漆匠现在63岁了,慈眉善目,他向我们讲述了26年前的故事。
王先生的书被烧之后,不久他就疯掉了,由于他会伤人,县官便用铁链绑住他的脖子,把他锁到磨石上;他裸着身子,被虱子叮咬,就这样活了十年之后死了。我捡到的书中有福音书,《基督教入门》,八章真言。在阅读这些书时,我觉得基督教教义是真实的,虽然我还没有信,但却把它告诉了邻居们。当时我抽鸦片,家里人多数也抽。我想我只要祈祷,便能得到上帝的帮助,但我不想被帮助。好多年以后,我听说有一个洋人在河那边的卫辉(Weihwei)布道;我去了好多天,听了,回来时他给了我不少书。但直到包崇德先生到开封后,我才开始参加礼拜。闹义和团时,我曾帮助传教士逃生。包崇德先生从上海写信告诉我,说那儿的犹太人希望得到一些开封的犹太男童,我就带上了两个,让他们到上海去接受教育。他们又写信来,我试图再找上几个男童,但这些男童只在乎钱,不想接受帮助。八年前,我受了洗礼,现在,我全家都在教,都不吸鸦片了。
开封府一个黄种犹太人的家庭
开封已经衰败了。如果它不再小心在意,疏浚黄河,使水面降至城市地平面以下,开封城就可能会永远消失。他们为什么不去购入一些加利福尼亚州的挖泥船呢?挖泥船能挖出成千吨的沙砾,撒到肥沃的农场上,加利福尼亚州的农夫会感到高兴。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选择显然是离开肮脏的现实,到书铺里去寻找能帮助我们洞察过去的书籍。巡抚大方地赠送了55册书给我们,这些书用精美的丝绸包装,内容涉及各种主题。这些书籍代表着高雅的文学,而书铺则揭示出了普通百姓的阅读偏好。应当从婴儿书开始,为婴儿腾出地方来![7]
其中一本书肯定像查维斯先生的《对母亲们的建议》一样权威。[8]该书作于1662年,1910年印行了漂亮的新版,书名很吸引人,叫作《铁镜》(Iron Mirror)。“人不能永远健康;诊治病儿,须看脸上的黄白;但13岁以下者心智或许尚未发育健全,难以理解此种医疗。”按摩婴孩的手指、手掌似乎是老生常谈,头部显然是诊断的重点。书中有一章专讲如何通过观察手指来探知疾病。其余章节讲重病、伤寒、发热、惊风、高烧、呕吐、出痘、夜啼等。诸如“治病时既不闭户纳贼,也不开门揖盗”一类的格言反映出这位中国查维斯的见识和自信。匆匆浏览此书,可以看到对婴儿手、腿、足、前身、后背的详细图解,用直线引出各部位的名称和注释,具有最规范的科学风格。对于何处下针,何处拔火罐等均给出了详细的规则;其中透露的宝贵信息有,倘若男人用手揉婴儿的左太阳穴,婴儿会出汗,但若女人用手揉的话便能止汗;揉婴儿右太阳穴时,男女性别的作用正好相反。让我们为中国内地会的医院及其各种各样的治疗手段而欢呼吧!讲完婴儿后,再来看方志序言中的古代历史知识。
开封最初开始为人注意是因为五代时期的梁王府就设在这里。自那以后,开封至少是一省的首府。宋朝把它作为东京,金国的鞑靼人也是如此,蒙古人把它定为南京。那时,它还在使用豫州[9]这个旧名字。汉人创建的明朝恢复了开封的旧名,但由于盗贼横行,开封衰败,荆棘丛生,黄河的洪水冲毁了它的遗迹。但此地的肥沃让人不忍抛弃,一段时间后城市得以重建,成为跨越黄河两岸各1000里的一个郡的中心市镇。有几首挽诗充分反映了开封衰落时的困顿:
乱云遮长安[10],悲风迷四海。
高台生丛莽,古园覆苍苔。
可怜烽火日,无奈家国时。
念兹中心焦,天地谁遣怀![11]
很显然,对所有著名事件和人物的摘抄都截止于17世纪。下面从这以前的各个时代举出一些例子。
秦始皇修长城时,范志田[12]被迫离职做苦工。他的妻子孟姜女背了一包冬天的衣服去找他,结果发现他已经死了,他的骨头被筑进了长城。孟姜女在长城上不停地寻找,直到长城裂开,现出她丈夫的尸骨。孟姜女仔细掩埋了丈夫的尸骨,后来民众兴建了一座庙宇来纪念她。
召驯在汉成帝时(公元前32年)是这里的太守,[13]颇有清名。由于货币稀缺,他把许多铜币铸成了刀子的形状。90年后,林鸿(Lin Hung)救济灾民,百姓对他又爱又怕。
这一带曾发生过许多场大的战争。1128年,金人战败;1141年,宋人得胜。一次围城中,冠吏部[14]要求赔偿五百万两黄金,五千万两白银,一百万匹丝绸,一万匹马,一万头牛。数量惊人的要求说明了京师的富庶,但赔款的交付导致了开封此后不久的衰落,以及为什么后人选择了南京而不是它。开封所经历的最惊险的一次围城大概是在1232年,蒙古人兵临城下,抬出了以前在战争中从未用过的新式武器,即装着火药的大炮。据传大炮中还使用了人的脂肪,这个消息让上天为之震动。
开封府纪念曾氏兄弟的“夏怡亭”
开封府河南省谘议局
这里有一座纪念七英女的庙宇,建于1662年的大洪水之后,此前该庙坐落在附近,并且只纪念六个人[15],七英女的故事由著名文人林德(Lin Têh)撰写。若非罗伯特·勃朗宁的歌谣,谁还会记得布列塔尼半岛的埃尔韦·里埃尔呢?[16]她们符合中国男性心目中理想女性的标准。七英女之一陈小姐18岁时与杨焕(Yang Huan)订婚,杨焕不幸去世之后,陈小姐痛不欲生。她的父母不许她参加葬礼,她便剪断青丝,让媒人放到了棺材里。当她父母给她找了新的人家时,她便上吊自杀了。她从未见过这位未婚夫。
另一个绝妙的故事是关于轮回和多重境界世仇的。宋文(Sung Wên)皈依佛教,在白云寺出家当和尚,被分派洗锅。一个小和尚失手打碎了一口锅,倒地死了;另一个新手也打碎一口锅,倒地死了;宋文大惊,逃到另一个庙,活到年纪很老。一天,强烈的愿望攫住了他,他想承认自己在30年前的一桩罪孽,许诺在正午时分公开忏悔。临近中午时,一个带枪的士兵来到庙里,见到老和尚后勃然大怒,而老和尚说自己一直在等他来。“但我为什么这么生气?一看见你,就想杀死你。我们之间能有什么冤仇呢?”老和尚讲了上面的故事,士兵哀叹隔了这么久,罪和恨还会得到报应。“我们和解,一起上西天不是更好吗?”他说完就死去了。老和尚拿起一支笔,写道:“老僧假身游历,一去三十三载。谁料宿敌路窄?两人云雾拨开。”接着,那支笔从他手中掉下来,老和尚也上了西天。
在中国的“玫瑰战争”中,两位英雄在桃园相遇,发誓要拥立刘备登基。其中一位叫关羽,他因为忠诚和勇气而一直被尊为战神。他的对手曹操在此地统治,捉住了关羽,百般恩惠,企图感化他,但关羽写下一封感谢信,说他不能背叛主公。曹操十分钦敬,给他准备了大批礼物,亲自把他送到了边界。
方志中还有一部分专讲奇闻逸事,像通常那样。这一大杂烩其实可以称作“挑战信仰”,但它们也许是被记录下来,以挑战阐释者的。所有的记载都有明确纪年。
黄河曾清过两次,都在汉朝末年。大雨和冰雹像两条青龙一般从天而降。在一次风暴中,冰块和木头从空中坠落下来。有人从池塘里钓出两条跟青苔一样颜色的小龙,把它们关进了紫禁城。其中一条小龙在夜里不见了,天上雷声隆隆,第二天早上它又回来了。在一次大雷雨中,冻僵的乌龟纷纷落在了方圆十多里的一个地区。一场红雪[17]整整下了一天。气象学的内容就是这些。有人捉住了三只野兽,其形状像水牛一样,一红一黄一黑;它们相互争斗,黑兽被杀死,另外两只野兽跳进了河里。开封附近还捉住了一头白鹿,城内出现了四条龙,井水变浑。[18]一只乌鸦变成了喜鹊,第二年,那只喜鹊又变回了乌鸦。郑州捉住了一只九尾狐。黄河里钓上了一只双头龟。
值得注意的是,方志的最后一部分与法律有关,题为“如何决疑”。一个所罗门式的故事揭示出古老的箴言在人们心目中的位置,以及有时它们能带来什么重要的后果。
一个90岁的富翁有个女儿,但却没有儿子。他娶了一个佃户的女儿之后,第二天早上便去世了。十个月后,寡妇新娘生了个儿子,这个儿子的身份受到质疑,富人的大女儿想独吞财产。这个案子一拖数年,直到一个叫邴荻(Ping Ti)的县官碰巧想起古语说“老来生子无影、怕冷”。当时是八月,天气还算暖和。县官命令带来小孩,还有一个同样年龄的小孩,让两个人都脱掉衣服。涉案的小孩很快冻得哆嗦,走进太阳底下,也看不到影子。于是县官将财产判归给了这个小孩。
[1] 参见丁韪良《花甲忆记》第二部分第四章“探访犹太人居住地”。
[2] 北宋(960—1129年)时,开封府是帝国的首都,名汴梁。长安是陕西西安府的旧称,后来成为帝国首都的通名。——原注
[3] 原诗已佚,译者自译。
[4] 高适,《宋中十首(其一)》。盖洛所引英译见于L.Cranmer-Byng《玉箫集:中国古典诗歌选》(纽约,1909年),题为“荒寂”(Desolation)。
[5] 艾伯特音乐厅(Albert Hall)是伦敦著名的表演场地。
[6] 斯昆(Scone)是英国苏格兰中部的一个小村庄,它在历史上曾是皮克特王国的首都,那儿有一块长方形的石头是苏格兰历代国王加冕时都要使用的。
[7] 这一句原文是法语。
[8] 查维斯先生的英文全名为Pye Henry Chavasse(1810—1879),著作全称为《关于抚育后代对母亲的建议:婴儿、童年及青年期》,颇为流行。
[9] 当为汴州。
[10] “长安”这个具有诗意的名称可泛指中国的任何一个京师。——原注
[11] 正如盖洛在原注中所指出的,这首诗在本章的前面已经出现过,这里用的是该诗一个不同的英语译文。
[12] 孟姜女丈夫的名字有数种写法,如范杞梁、范杞良、范喜良等,盖洛拼作Fan Chih t’ien。
[13] 见《开封府志》(1863年,40卷,10册)卷21,“名宦上”。按:召驯东汉章帝(76—88年在位)时先后任陈留太守和河南尹。林鸿事出处不详。
[14] “吏部”是这个人的官衔。——原注
[15]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卷378:七烈女祠,原名六烈女祠,在大梁门外。
[16] 罗伯特·勃朗宁(Robert Browning)是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著名诗人,著有诗歌《埃尔韦·里埃尔》。
[17] 我相信红雪是由于微小水藻的存在造成的科学事实。甚至冻僵的海龟或乌龟也可以解释。——原注
[18]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卷389,“开封府部纪事·祥异附”:“宣和元年夏,汴京茶肆,龙见城中,井水皆浑,宣和殿后井水溢。”盖洛的助手断句有误,读成了“肆龙”。本段记述的其他祥异均见于这一卷。黄河清过远远不止两次;盖洛和他的助手只注意到“桓帝延熹九年夏四月,河水清”与“灵帝建宁四年春二月,河水清”两条。“雨和冰雹落下来,形状是两条青龙”的原文是“[晋武帝泰始]五年,陈留、荥阳雨雹,有青龙二见于荥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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