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山水特色引游客，中国十八省府1910

The name Kweilin is composed of two ideographs Kwei（桂）and Lin（林）．

“桂林”这个地名是由两个表意文字组成的：“桂”和“林”。

“桂”又是由两个表意符号构成的，“木”字旁的意思是“树”，另一个表意符号意为“权杖”（圭）。两个部分合在一起的意思便是产肉桂和桂皮的桂树，也用作表示文学荣誉的暗喻。第二个字“林”是由两个表示“树”的“木”字所构成，意思是树林或森林。“桂林”这个地名可以表示“桂树林”。

桂林并不坐落在“无家可归的大海”边上，然而跟中国其他的省会城市一样，它位于一条景色宜人的江河边上。虽然这儿是广西巡抚衙门的所在地，但桂林招徕游客的主要原因还是它的山水特色和当地居民的好名声。这个城市一直是或曾经是许多臭名昭著的盗贼、叛匪或革命家的老巢这一说法虽然很难成立，但是具有荒凉的高山屏障和覆盖着茂密森林的秋林地带的广西这个省份确实为本地或外地的匪徒及爱国志士们提供了理想的集结地。广阔的西部（即广西）^[1]，远古时期曾是一个以神秘而著称的地区，在神话传说中这里住着一些胡作非为的人，他们因受一些不道德的和尚恶意引导而堕落；60年前，该省又因太平天国运动而再次获得坏名声。

广西因太平军而闻名于世，探险家们充满着兴奋的期望，急急忙忙地赶往该省常有野兽与恶人出没的森林，及其无数的峭壁和洞穴，太平军从这儿出发，无数次成功地袭击了那些防范薄弱和毫无戒备的乡镇和城市。探险家来到这里后，却发现风光无限美好，人民礼貌、勤奋，且又爱国，就连盗匪们也都装备精良，反应敏锐。人烟稀少的山区仍有野兽出没；破釜沉舟的危险山民仍然占领着坚固自然屏障中的山洞和幽暗的角落；平原的居民则仍津津乐道于那些半夜惊魂的盗匪袭击事件以及引起的恐怖故事，时而还夹杂着一些有关可怕生灵的传言，跟天上、地上以及地下水中的精怪都不一样，它们多半在月夜的阴影里四处徘徊，向所有那些有意无意激怒了它们的人发起攻击。

桂林位于广西的东北角，位于作为西江三个主要支流之一的桂江边上，桂江流过峡谷，穿梭于外形怪诞的岩体之间，最终汇入西江。梧州就位于这两条河流交汇的地方，在这个省的东部边缘之内。它是广西的商业中心，能在那里雇到溯桂江而上，前往省会桂林的船只。

这个繁华的通商口岸有医院、传教使团和外国商人。我们就在这儿做了准备，并从这儿充满欢乐的美国租界出发，沿桂江溯流而上。由于事先得到警告要睁大眼睛提防土匪、江洋大盗和各种流氓恶棍，我们携带了一些武器弹药。在异教的船长向他所信奉的神祇献上适当的祭品之后，我们的船开始进入航线，真正开始了去往平乐的六天之旅。

在广东时我们就已经听说了许多有关船民的故事，于是我们决定调查一下我们的这位船长。这位姓罗的船长在我们的现场日记里是这样出场的：

这位船长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但他知道在旅途的何处能找到可以获利的货物。船是平底的，船上三个有篷盖的船舱是给我们住的，船舵前面还有一个小的船舱，那是他妻子和孩子住的地方。

由于船行走缓慢，我们就责怪他在为船的安全和速度献祭时没有看好风水。这位姓罗的老人坚决否认，声称他杀了鸡，放了鞭炮，也“贴了红”。我们就问：“如果忘记贴红，那会怎样？”他答道：“我怎么会忘记贴红呢？”“贴红”让我浮想联翩，便去查找相关的知识。事情似乎是这样的：船长在船舱前贴上三张纸，正面入口处的两边各一张，门上一张，然后将献祭的鸡血涂在船梁和两个门柱的纸片上。这就算是贴红了。所以他让我们确信，我们在这样一个晴天里出发，已经开了一个好头。那只鸡已经死了，所以这条船和我们就能存活，并战胜急流的危险。他花了200多文钱买了鞭炮，以便吓走邪恶的精灵，引起神祇的注意，来享受他的牺牲和血祭。如果我们遭遇到了什么不测，那肯定得归咎于其他的事情，而不是为起航所做的宗教或迷信准备有什么疏忽。罗船长说船也是“有脾气”的，在这一特定方面尤其像龙，因此他不允许妻子上船头。当我问为什么禁止他妻子去船头时，他反问了一个令人吃惊的问题作为回答：“你会让一个女人站在你头上吗？”^[2]

我们称这艘平底船的船长为“老板”^[3]。实际上，人们若是想对这条河上的船长表示尊敬，就得这么叫。反过来，他称奥德费尔德先生为“老先生”来表示敬意，虽然后者才30岁，正值壮年。

老板今天下午四点之后就没闲过，此时船正在下女滩上航行。那些在岸上走的纤夫都是些结实、强健的男人；竹绳子已经加长，船桅得以加强，尖头的长竹篙也都拿在了手上；船员们全都脱掉了衬衫。如此准备好之后，我们进了下女滩。大家都显得非常紧张。纤夫们都前倾得用手撑地，沿着江岸极其缓慢向前爬行，就像是奇怪的四足动物。平底船上的每个人都紧张到了极点，船在起着漩涡的水里悬荡。我们也用尖头的竹篙帮了一把忙，经过拼命努力之后，我们穿过了那个湍滩，船夫们的号子声才停息了下来。

到了平静的水面上之后，老板往回指着说：“那儿全是鬼，虽然我看不见它们，至少也有上百个。有时候它们抓住船舵，就让船停下来。它们抓住不放，直到船上的人累坏了不得不放手，船于是便沉了，上个月有条船上死了八条人命，鬼将他们捉去了。这些鬼又饥又穷，找的是那些有钱人。所以我丢了些米和纸钱给它们，这样它们会放我们走，我总是投给它们米和纸钱。上个月送了命的那八人也成了鬼，人死了就会变成鬼，看护着这条江。每个鬼管着四十八斤水呢。”

我们向老板打听阎王的事情，据说阎王把这个湍滩之处的水都分给了那些鬼魂去管，每个鬼魂分到四十八斤水。老板说人死后都会变成鬼，倘若是个好鬼，三年之后便又投胎成为好人；但若是坏鬼，他便活了多久就得做多久的鬼，此后会托生为母牛、公猪或者其他惹人嫌的动物。

在广西万田用快照拍摄的当地妇女，共两张照片。

我们也同样过了二女滩，只是有好几分钟，老板都唱着一首怪异的曲子来吓唬走二女滩上的鬼魂。他说某天晚上有六个江洋大盗试图攻击他，然而他们却全都丧了命。那天晚上桂江上又添了六个新鬼。他坚持说所有当官的肯定都会变成恶鬼，因为“他们的心歹毒”，“他们杀害无辜，死后会变成厉鬼”。老板对于中国官员的看法跟其他每个中国人没什么两样。秀丽的桂江！美貌的两位姑娘！这样美的地方哪里会有什么鬼怪、黑暗和危险的恶魔啊！

这儿的山上没人住，为什么没人我不知道，江岸边倒是有数量极少的一些村落，也许是河水的肆虐吓跑了人。这山上又陡又缺土，不可能开垦耕种。据说广西全省都人烟稀少，只有500万人口，就跟近来的加拿大一样，倒是比苏格兰人口要更多一些。如果说岸上人迹罕至，那江面上却承载了不少人，因为每天有很多船只经过这里，顺流而下的船只大小不一，载着各色货物。我们溯流而上，穿过桂江上的各类船只，主要是盐船。桂山上光秃秃的，凹凸不平，不时能看到峭壁耸立。很少看到宝塔、寺庙和菩萨！岸上有女人在捣制油灰，那是用来填补平底船底裂缝的。人们紧盯着山上看，想找到虎、狼和其他大而强壮的野兽，可是什么也看不到。

昨天晚上，船夫们大吃了一顿。到了每一个大的市镇上，老板都会好好地款待他们。一旦到了峡谷口，竹篙刚刚从船首插进了浅滩，人们马上就会摆出火锅。那上面有一罐猪肉和一壶当地的酒，因为他们喜欢喝烫热了的酒。菜单上还有蔬菜和米饭，我们为每个人加了一个柚子、两个橘子，他们对我们拱手表示感谢。

船夫中有两人是小农，每人各自都有一两头猪。这两人种田一共收获了500担米，每担约100斤。这就足够养活他们和父母了，却没有多余的钱来买衣服穿。于是这两弟兄在这条江上继续挣买衣服的钱。顺流而下每人挣两元，溯流而上则是四元。这兄弟俩跟其他船夫不一样，我们轻而易举地觉得他们要优越于其他船夫。在中国，农夫阶层是仅次于文人阶层的。

11月的某天黄昏，天空的黑暗慢慢地笼罩大地时，我们的船悄悄地驶进了一片礁石群中的静水区，这片礁石正好位于韶北滩的下游，我们船的竹篙尖头就是在那儿触到了硬实的河滩。我们看到河岸上支着一艘不幸正在修补的船壳。那撞裂的底舱、薄暮之中修船人影影绰绰的身影、急流湍滩的惊人咆哮，还有迅速遁去的日光，所有这一切都促使人们产生这样的感觉，即这里也许是一个报复性鬼魂迈着致命脚步的出没之处！突然间一个凶兆出现了：一个船夫从身边跑过，急匆匆拔起作为泊锚的竹篙，拖着我们的浮棺（因为在昏暗的月光下它成了幽灵般装载着逝去名人的灵柩）往一个更加荒凉的泊位走去。理由是岸上正在修理的那艘船的船长通知我们的船长，说是他的船员将会于当夜的晚些时候“唱水”，把鬼魂送往下游。若是我们在下游，鬼魂就有可能缠住我们的船舵，因为鬼魂总是顺流而下的。

那艘底舱两侧被撞裂的船之前是载着大米从平乐前往梧州，在湍滩的入口处被一个可怕的漩涡推着撞上了水下的暗礁，几乎沉没。在这样古怪的晚上，如此抛锚在一片森林的近旁，这样的情景煞是有趣，因为森林中有老虎出没，近旁的湍滩上则有鬼魂居住，还有那似乎要给我们带来灭顶之灾的无休止的激流的咆哮声回荡在我们的耳边。在高高的绝壁所投下的阴影里，有人影在神秘地晃动。火堆、黑锅、鸡肉，还有猪肉。大束的香在水边被点燃，迷信活动的仪式开始了。那艘失事船只的船夫们说话仅限于耳语，他们吃着鸡肉和猪肉，此前也向水深处的精怪们投去了一些，算作是别离时的款待。正当我们下结论说，这些只不过是鬼魂们的诡计，实际上它们正在策划攻击我们的阴谋，突然我们右舷近旁失事船只的船夫们跳起身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号子声（我抓住了来复枪），在向水里扔进更多的肉以后，开始燃放鞭炮，然后就悄悄而迅速地走了。将饥饿的鬼魂送往下游的仪式就此结束了！据船长说，只有饿鬼才会在桂江上毁坏过往船只。我们的船夫在谈论完江里的鬼魂和船上的洋鬼子之后，请求我用来复枪放一枪，当我问他们要不要先焚香和放鞭炮以赶走水里的鬼魂时，他们回答说：“不用，它们不缠洋人！”这话听起来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虽然西江自梧州以下的河段没有什么吸引人的景色，但桂江却是风景如画，非常秀丽，有时也十分壮观。从平乐再往上游走，游客不会有一刻感到无聊沉闷，直至在桂林弃船上岸。假如说二女滩、银鞋滩或螺旋滩还不算最引人仰慕的景点，那么桂江两岸令人惊奇的石灰岩山峰肯定就是了，它们在夜晚的月光下显得风格奇特，在白昼的阳光下则雄奇壮观，清晨薄雾环绕时光怪陆离。当高高的悬崖和一系列圆拱形、巅峰形和螺旋形的山峰以同样鲜亮的色彩投射在清澈见底的江水之中，而本地船只从这些倒影中轻轻滑过时，这景色美得几近卓越而崇高。这些倒影将风送回到了神祇的花园里，喜欢风景的旁观者在那儿也可以看到金字塔形、尖顶形、塔糖形、马鞍形和更多超俗世事物形状的断断续续的线条。就连最漫不经心的人也会由衷地赞赏那些岩石、洞穴、悬垂的山体、蓝色鸣鸟、鱼、竹筏（五根竹子、六只鸬鹚，再加上一个人），还有以在石头上捣衣这种东方风格来洗衣服的女人（那衣服若非以这种方式来洗的话将会永远也穿不破），在悬崖边上陡峭危险的地方为冬天烧火而割草砍柴（因为树木很少）的人们，以及生长于人们以为永远也不会成熟之处的谷物——我们还能说些什么呢？当我们努力试图将从平乐到桂林这一连串湖泊的神奇美妙告诉别人时，我们的词汇顿时变得苍白无力。清晨时分，当一轮朝阳将其半数的曙光投射于群山之上时，这儿简直就是一个仙境。每一座山都令人联想到古希腊神话中的某个神祇，那些由巨石形成的小山活像是仙境海岸上的灯塔，加上它周围华美的倒影和其更为实在的景色，足以让透纳^[4]的心陶醉，让华兹华斯^[5]的乐琴调出和美的谐音，给大卫王^[6]的竖琴装上动听的琴弦。我们预言那些倦怠了欧洲之乏味的游客在不远的将来就会来到长城、扬子江、黄河，以及桂江上游地区那美妙的仙境。桂江，你好！我们沿着你溯流而上，来到了广西的省会桂林，从扬子江流域这个分水岭往南只有几英里的地方。

广西桂江的阳朔下游，从梧州去桂林的路上。

扬子江流域南面的南方地区并非属于原来的中国，它在过去经常处于独立的统治之下，正如英格兰东半部所有地区曾为丹麦国王或君王独立统治200年一样。但由于丹麦人没有留下文献记载，所以当我们提及这块地方时，总是按照英国人的说法，将其称为“英格兰”，无论在历史上英国人曾被挤到多么狭窄的一块地方上。同样，关于南方地区的知识，我们完全依赖于中国的编年史。

这些编年史告诉我们，史前时代这里生长着一大片肉桂树的森林。我们不知道，当秦朝的中国人已经骄傲地拥有了竹简书时，这儿的居民是否跟我们的非洲俾格米人^[7]朋友处于同一个水平上，或者他们是否还在营巢的阶段。北方的文明人所知道的一切就是，偶尔“南蛮”会入侵他们。

桂林城中有座寺庙是纪念舜的，舜被认为生活于公元前2200年左右。然而，这座庙却是修于约3000年之后，我们从纪念碑上抄下来的碑文准确地讲并非同代人所写。那石碑^[8]现已破损，碑文中的许多字都已经消失了，下面这段似乎是它要讲述的传说，这个故事跟桂林城并没有确切的联系，而只是宽泛而模糊地提到了“南方”：

帝舜姓姚，名重华，暗示着他比先帝尧更厚德。他是颛顼的后代，20岁时因尽孝而闻名于天下。30岁时他成为帝尧的大臣，后来他继承了王位，并且挑选了大禹作为他的继任者。50岁时他登上王位，112岁的帝舜巡视南方各省时崩殂。他的美德往下传了万代；他的精神蔓延到了全国，并非局限于本地。南方的人民深切地纪念着他，立了这个神龛，来供奉牺牲给他。此地在夏、商、周这三个远古朝代（约前2200—前255年）也供奉祭品，秦始皇当政时也没有断过。唐大历十一年（776年）舜帝的后代居住在陇西地区……（石碑在此处被毁坏）对于历史来说，这样的碑文跟温彻斯特新近竖立的阿尔弗雷德大帝千年纪念雕像具有同样的价值。这块地方不是远古中国的一部分，这是个简单明了的事实。秦二世派赵佗去往龙川时，这个地方才第一次接触北方文明。赵佗征服了南海地区，将其纳入了自己的统治之下，这之后不久他就不再效忠秦朝，而是在平定了更多地区后自立为王^[9]。当北方的汉朝取代了秦朝之后，汉高帝刘邦认为最好承认事实，便派了陆珲楷^[10]去授予图符承认封邑。高帝崩，赵佗甚至自称“帝”，“帝”是秦朝发明的，汉高帝刘邦照用，而当汉文帝也沿用这个称号，并派使臣劝赵佗奉表称臣时，赵佗同意了，又恢复了南越王的称号，并将之传于子孙。汉元鼎六年（前111年），伏波将军路博德^[11]杀了赵佗的最后一个子孙建德（Chin Tê），这个独立的诸侯国就被朝鲜化了。

陶侃（259—334）为南海郡一名官员（约250年）。他有一个习惯：每天晚上将一百块砖从院子里搬到房子里，早晨再搬回去。有人问为什么时，他解释说自己过着的生活太安逸，怕自己会变懒、失去爱国之心。

人们认为陶侃应该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去做，因为我们在编年史里面发现了许多如下的简短记载：“有2000名盗匪从永宁来投奔一个姓龙的盗匪首领。与此同时，姓夏、谭、何的三名盗匪首领也拉起了一支由3000名赤膊戴红巾的盗匪组成的队伍。由5000名戴红巾的盗匪所组成的义善会在广州南部30里处起兵叛乱，祸害了周围整个地区，直到王海庭将军（General Wang Hai Ting）将他们击退了120里，然后将其招降入伍，豁免了所有对他们的惩罚。”但是读者也得记住：在官方的词汇里，“盗匪”是指反政府的人，如抵抗诺曼底公爵的赫里沃德^[12]，反抗爱德华国王的华莱士^[13]，反抗乔治三世^[14]的华盛顿。这些“盗匪”中有些人戴着三角形的徽标，上面写着“温良、气和、心平”三个词，就像他们是虔诚的基督教青年会会员似的。

广西桂江边上的平乐

著名的马援将军在世时，一个被称为安南^[15]的地方曾有征侧、征贰等两个女人领头造反。当时汉朝的皇帝派遣大将马援前去讨伐。建武十一年（35年）正月，这两个女人被斩，南方重新平定下来。

这些是编年史里面的一些片段。在公元900年唐代衰亡之后的动乱岁月里，这片地区归宋朝统治，其都城建于开封。就是在这个时期，南海郡被分为广东和广西，这种分法从那时起一直延续至今，已有将近1000年的历史。有哪一个欧洲国家的疆界保持了这么久而没有变化呢？

这儿我们所知最早的建筑是隋代的一座寺庙，隋于581年建朝。有关这座寺庙的故事被铭刻在一块石碑上面，巡抚送给了我们一份碑文的拓片，它是这么写的：

桂林寺庙众多，其中最古老的就是这座万寿寺。它的名称经常被更改。在隋代刚建成时，它被称为开元寺。唐代时它叫作善兴寺；到了宋代，就成了宁寿寺。明洪武二年（1369年），寺庙被焚毁，但在洪武十六年（1383年）得以重修。清顺治十六年（1659年），广西巡抚再次对它进行重修，并将其命名为万寿寺，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桂林的士绅和贵胄又一次将这座寺庙重修；其中一位著名文人李丰翁^[16]乐善好施，捐了一万两银子。这项工程完成时，桂林知府特前来巡视，并写下碑文，以铭记该寺庙的历史。

广西桂林一所名副其实的中学

上述碑文只偏重记述寺庙方面的情况。最好还能补充以下的事实：这寺庙刚建成时是在一片旷野之中，但在公元1300年左右的蒙古人统治下，这儿到处发生骚乱，后来似乎一直如此，红巾军把这个地区搅得鸡犬不宁。因此当地一位主要官员提议在此地修建城墙，将寺庙及其周围大片土地围起来。建城墙的这块地方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东面为大河，南面为支流，西部为洄流，北面为湿地，于是就不用修人工护城壕了。“民众自愿服劳役，人人争先恐后。”桂林城就是这样建起来的。

当汉族的明朝将蒙古人驱除之后，洪武帝立即派人来要求这个地区的人民臣服。额尔吉讷拒绝了，他得到了当地心存感激的人民的支持，然而杨璟率领着一支军队到来。长时间的围攻并没有什么成果，因为有很好的水上防御工事。但是将军看到了如何将这些水上防御工事为他所用；他在河里修坝，然后让水涌向那些防御工事。当这些工事不得不被放弃时，他手下的士兵便攻入城去。额尔吉讷被俘，押到洪武帝面前，并因拒绝投降而被斩首。

围着这庙后来又修了一圈内城墙，于是这个寺庙成了明朝靖江王朱守谦的堡垒，并改称王府。朱守谦显然经历了一段困难时期，为了安抚本地人，被迫跟身份不如他的人打交道，直到最后他放弃了这样的努力，将儿子叫回家来，将爵位传给了他。靖江王的后代世袭在这里统治着，直到李自成攻破北方的首都北京，于1643年结束了明王朝。然后一个叫作洪嘉（Hung Kia）的人统治了这里，称自己为总督。有七八年时间没有人能推测未来会是什么模样，许多汉人揭竿而起，1618年从东北部侵入中国的满族人不断扩展他们的疆界。这些南方的省份坚持反抗满族人时间最久，直到1649年，清朝军队经过拼死冲杀终于攻破了桂林。

康熙皇帝平定全国以后，便雇用了一些地图测量员，但是他的继承人雍正驱逐了他们。所以广西这个省份对于欧洲人一直关着大门，直到最近几十年才开放，以前也没有任何基督徒来这里居住过，直到1898年美国人坎宁安的到来。在满族人统治下，那个寺庙城堡曾被用来作为科举考试用的贡院。这就不禁让人要问这样的问题：这里的居民，准确来讲，并非汉人，他们是不是更加愿意接受蒙古人和满人的统治而不是汉人的？但是我们要记住，正是在满人统治期间，太平军或汉人的爱国者组织起来，开始了他们征服的生涯。

我们的同胞坎宁安举家欢迎我们，并很快就把我们安置到他们舒适的好客之家里，我们婉拒了政府提供的富丽堂皇的公馆接待，而宁可待在这儿。我们为这座城市及其周围的秀丽景色所打动，一座到处都是池塘、学校和诗人的城市在其地名上也都应该表现出诗意，这种诗意在街道名称上便可一目了然——五丽塘街、狮林街、普春街、凤凰街、义井街、正阳街、螺线街、富珠街、福海棠街、闲塔街、拂晓街、伏波街、桂崖街、金鱼街、敬德街、阳仁街、和睦街、百年坊。甚至那座横跨桂江，把来自梧州的大路引向桂林东城门的著名浮桥也有一个迷人的慈善名称：永施桥，这并非指乞丐不休的纠缠，因为乞丐是不许纠缠过往行人的。即使是罪犯也得劳动，我们遇见过这样的犯人在扫大街，他们有一条裤腿是红的。

我们爬上了宝积山，在那儿我们的视野更宽阔一些。那些山峦、孤岩、洞穴、溶洞、岩缝、溪谷、深谷、峭壁，说真的，这个省会城市周围风景的所有方面和色调里都隐含着诗人的气质！华夏帝国没有任何其他一个首府城市，无论是总督所在地，或是巡抚所在地，有类似于桂林的石灰岩地貌，即被这么多的“岩石、小溪，以及有庙宇的小山”所包围和充斥。我们之所以这么说，是完全有把握的。那些峭壁、山峰和人民都充满了冒险精神，非常适合于在这儿搞阴谋，为进行某项危险的事业而将人和武器聚集在这里。距离这个南方政治影响中心很近的地方就是可供武装暴徒轻易藏身的掩蔽所，后者可以在那儿安全地等待一个可以实施其大胆冒险行动的日子到来。

自然地理和精神状况促进或阻碍了诗意进步的潮流。当有人递给我们一本当地人写下的诗集时，我们一点都不感到惊奇。无论在陆地上还是海洋上，海盗和诗人有些什么共同特点呢？想象力使得每个山洞里、每条河和每座山上的居民往往变成了一些高于凡人而又非神灵的东西，他们既不适合尘世，也不适于天堂。

然而如果从名字上来判断，这儿的强盗也具有诗人的气质。就拿在“善本书”（我的中文老师对作为我信息来源的那本书的称呼）里面第一次提到的盗匪来说，他们的名称居然是白莲教。一个被强人们所占据的山洞有个迷人的名称，叫作晚日洞，还有青莲洞、银坛洞、地螺钻洞和画屏洞，以及包括七星山在内的一些小山峰。但是回到山洞这个话题上来，对于白龙洞、仙鹤洞和仙人洞，人们还能指望些什么呢？这些名称让人想到的不仅仅是诗人的冥思，还有盗匪的安全感和信赖感。

我们的主人，来自宣道会的坎宁安先生，对于在这个盗匪活跃地区的工作尽心尽职。这对于传教使团来说，是一项优秀的品质。他已经不满足于分发基督教的小册子，在小教堂里主持礼拜仪式和开办女子学校，尽管这些工作也值得去做；他时刻牢记自己要向被社会抛弃的人们传播福音的使命。他告诉我们，安南一仗打完之后，许多兵勇没有发给军饷就被遣散，所以他们被称作“游勇”。这些人自然心怀怨恨，于是便携带着火铳枪，上山当了盗匪。所以他们最痛恨的人是那些中国官员。清军从其他省份调来兵勇，跟这些叛匪打仗。倘若战败，地方总督就会降那儿官员的职，然后派其他官员去，因为兵勇们通常会对自己的长官保持忠诚。就这样，散兵游勇的数量迅速大增。

诗人李歙一定是在这个省份被盗匪们抓住的。他被命令作诗一首，于是即兴写了下面这首诗，之后立即就被释放了：

暮雨潇潇江上村，

绿林豪客夜知闻。

他时不用逃名姓，

世上如今半是君。

桂林的广西省谘议局新会堂。“王府”的废墟依然屹立，背景为金紫福石。

桂林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房间，广西省谘议局第一届代表大会曾经在这里召开。

虽然盗贼仍是该省生活的一个显著特征，但是目前正在采取措施来进行治理。有一座模范监狱和一所武备学堂已经开办，而各式各样的教育机构则预示着一种新精神的降临。这里是省会城市，我们看到的不仅有小学、中学，还有一所技术学院、一所师范学院和一所农业学院，配备有外籍教授，还有相对独特的校务管理机构。(www.xing528.com)

我们在请导游这方面十分幸运。广西省的巡抚是一位翰林，他从北京方面得知我们要来的消息，殷勤地提出要为我们举办官方的招待会。我们谢绝了这个提议。于是他便在桂台山（Kwei Tai Shan）上设宴为我们洗尘，让我们品尝了燕窝汤、鱼翅、鸽子蛋、甲鱼、鸡肝、蘑菇、河虾，还有鸭掌等美味佳肴。我们后来听说，退休后在此地度晚年的台湾巡抚过去为了吃鸭掌，常常这样来烹调这道佳肴：他会将鸭子赶进一个地板烧烫了的房间里，直到鸭掌烤熟，然后将它们赶到另外一间屋子里，那屋子的地板上铺满了调好味道的香油，直到鸭掌上浸透了香油。但是这位前巡抚死于贫困，而我们的这位巡抚主人并没有步他的后尘。

巡抚阁下从他繁忙的公务里抽身了四个小时。我们周边都能听到凿子和木槌的声音，这座大房子的每一面都有该建筑因主人的品位和雄心而发生变化的痕迹。在得知我们对于古文物有研究之后，他谦恭有加，给我们弄到了好几处碑文的拓片。

其中有一幅拓片宽10尺，长14尺，前文已经提到过它对于古代神秘人物舜的叙述。那块石碑受到了严重的毁坏，因为明朝在这里驻军的将军曾邀请一位诗人陪他上山，在那儿他们遭遇了一场暴风雨。那诗人吟就了几句诗，于是那位将军便粗野地命令将这些诗句铭刻进了石碑里：

雨过天晴孟春晓，

薄雾散去山更奇，

衣袍卷起去采集，

赋诗献给重华寺。

四周静寂闻鸟鸣，

桃李缤纷欲迷眼，

深渊流水近旁现，

千古潭府育龙蛇。

桂林的现代监狱学校

富有进取心的广西巡抚张鸣岐

另外一块石碑上面是一首有1000多年历史的颂诗。第三块石碑的历史可追溯到826年，在一段散文的下面，还铭刻着一首诗。关于这些碑文我们附上丁韪良博士的译文：

桂江舍南山而去的地方有一条溪流叫作南溪……山坡上有个九间房那么大的山洞，自然风光无限好。这激起人们的想象力。唐宝历^[17]二年，唐敬宗李湛一个叫李渤的儿子被流放到了桂林……李渤写的诗中就有这么一行：

峭壁之下度余生。

除了这一行之外，他又写了一首颂歌，被刻在石头上，以赞美桂林景色：

玄岩丽南溪，新泉发幽色。

岩泉孕灵秀，云烟纷崖壁。

斜峰信天插，奇洞固神辟。

窈窕去未穷，环回势难极。

玉池似无水，玄井昏不测。

仙户掩复开，乳膏凝更滴。

丹砂有遗址，石径无留迹。

南眺苍梧云，北望洞庭客。

萧条风烟外，爽朗形神寂。^[18]

从桂山亭上看桂林城，巡抚和著名文人在此设宴款待本书作者。

发配一位诗人去桂林，就像是把蜂鸟送到了长满牵牛花的花园里！然而在蕴义朦胧的其中一行诗里，这位诗人似乎还在等待着北方“洞庭客”的到来。

我们去看了七星岩，它就在城市对面的桂江彼岸，足有一里远的地方。在四个手持汽油火把的导游和保镖陪伴下，我们从岩洞的鱼龙口进去，便开始欣赏以下这些景点：亲王台、鱼龙口、太白罗汉。“这个罗汉，”那名精力充沛的向导说，他的声音足以惊醒佛陀，“负责看守桂林的东城门。”接着他大声喊道，声若滚雷：“天堂祥云！”虽然我们告诉他，我们的听觉都很好，但他迷信的内心仍然驱使他大声叫喊出来。仙境头门、二龙戏珠、钟乳石栏——以上就是我们这位可敬的向导对于那些奇特岩层的阐释。“无底深洞！”向导吼道。人们的注意力转向这个可怕的景点，竟听到一个更为可怕的声音，这真是令人毛骨悚然。我们往那深不见底的洞里望去，希望做善事的人们会渴望往里投活鱼。“龙鼓！”向导的声音震耳欲聋。灯杆、三鼓、仙境三门……“天宫幕帘！”所有的向导齐声喊道，那隆隆的回声传进了黑暗的石洞和潮湿的过道。猴偷蟠桃……“仙人床！”那老向导尖声叫道。骆驼和狮子、青蛙、鱼、老虎头、吃石榴的仙女、风龙洞……“蜗后三星！”向导吼道。然后是一阵令人畏惧的沉默，此间我们都在严肃地冥思，那万能的上帝之手如何在漫长的岁月里精心塑造了这些钟乳石和石笋。不久，我们便从“八星岩”的口子里钻了出来，因为我们把向导也算作是一颗最大的明星。

在这个省会城市的老西门外，经过安息日朝着日落处的一段旅行，便可以在骝马山一个可爱山谷中看到一座孤独的外国人坟墓。神园门内大约两箭之地处，有天上的风从风洞山的方向吹拂过来，就在那个长着奇异中国花卉的地方，安息着一位美国女性的羸弱身躯，她于冬季11月份便长眠于此。为了表示我们对于逝者的尊敬，对于一个美国同胞充满爱国心的怀念，以及我们作为基督徒对于一位传教士长眠于这块远离家乡的土地上的关心，我们沿着义井街一直走到了鼓楼，从那儿又沿着王府街走到老西门，在那儿我们停下来看一块石碑，上面铭刻着乾隆时代的碑文，禁止人们触动龙骨。重新上路后，我们出了城，穿过一座石桥，接近那些高耸的石山，后者守卫着美丽的长谷入口，并为西方女子那个孤独的坟墓站岗放哨。

大路岔口处竖着的一块石碑再次让我们停了下来。这块碑石是于光绪四年二月初五竖立起来的。它“永远禁止”人们使用凿子去动邻近的小山，因为从长谷经过的龙脉会将可贵的繁荣昌盛带给孔庙，实际上也带给了整座城市。上谕宣布勿扰骝马山。然后是一些可怕的言辞：“无论何人开凿骝马山，定要严惩不贷。”可是当我们转身去远眺那景色时，看，大胆的石匠们正在从骝马山的山嘴上取石呢。因此，即使在中国，我们也是生活在当代，而非往昔之中。

我们沿着11月肃穆的送葬行列所走过的同一条道路，进入了长谷，脱帽站在倾斜的门诺派^[19]女传教士比尤拉·弗吉尼亚·范可的墓前。来华短短的两年之后，她就安息在这片遥远的土地上，现在她躺在这幸运山脉南面的群山脚下，除了在周围陪伴着她的本地基督徒圆丘形坟墓之外，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那个扛着沉重棺材的送葬行列不仅从龙脉上穿过，而且还帮助碾碎了它！她用短暂的生命消除了一些迷信，正如这些圆土墩形的坟墓所能证明的那样，而且她教诲世人，繁荣昌盛之道应该到比骝马山更崇高的自然事物中去寻找。

[1] “广西”这个名称原指“广（州）的西部”，后者是一个古老的省份。——原注

[2] 这儿还有些更深层的原因。龙代表阳，而虎代表阴。——原注

[3] 在扬子江上，这个称呼意思是“老大”“老且大的那个人”。——原注

[4] 透纳（Joseph Mallord William Turner，1775—1851）是英国19世纪初期著名的水彩风景画家。

[5] 华兹华斯（William Wordsworth，1770—1850）是英国浪漫派代表诗人，因长期生活在湖区，而被称为“湖畔诗人”，诗歌以描写自然风景之美而著称。

[6] 指《圣经》中的大卫，曾为古以色列国王。

[7] 非洲俾格米人（African Pigmies）是非洲中部地区的矮小种族。

[8] 这可能是指唐建中元年（780年）由韩云卿撰、韩秀实书、李阳冰篆额的《舜庙碑》，竖立在桂林的虞山上。因无法找到原文，碑文从原英译文转译。

[9] 他是第一个“南海尉”，郡治设在现广东地界，秦亡时他自称为越王（“越”现在仍是广东和广西的简称）。除了吕后统治时期有过一段短暂的敌意之外，赵佗至死都是效忠汉朝的诸侯，他死的时候寿限很高（103岁）。——原注

[10] “贾”是他的名字，“珲楷”也许是他的号。——原注

[11] 跟陆贾不是同一个人，陆贾在此前很多年便已去世。——原注

[12] 赫里沃德（Hereward）是于1070—1071年间反对诺曼底公爵入侵英国的盎格鲁-撒克逊英雄，他曾一度夺得伊利岛，但后来被诺曼底公爵所击败。

[13] 华莱士（William Wallace，c. 1270—1305）是苏格兰的民族英雄。1296年，英王爱德华一世囚禁苏格兰国王约翰，并自封为苏格兰的统治者。华莱士率领苏格兰人进行了殊死抵抗。

[14] 乔治三世（George III）是美国独立战争时期的英国国王。

[15] 安南（Annam）现位于越南的中部地区，公元前111年到939年期间那儿曾为中国所统治。

[16] 即李宜民（1704—1798年），字丹臣，桂林富商，与子李秉绶、李秉礼和孙李宗瀚共享“临川李氏”的盛誉。

[17] 唐敬宗李湛于824年继位，第二年改元宝历。——译者注

[18] 原文中少录了李渤此首诗的最后两句：“若值浮丘翁，从此谢尘役。”

[19] 门诺派（the Menonnites）是16世纪起源于荷兰的一个基督教新教派别，该派信徒反对给婴儿洗礼，拒绝服兵役等，他们还类似于清教徒，主张生活俭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