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前面的比较可以看出,妈祖文化对明末朝鲜使臣产生了很大影响,而且这种影响是逐年加大的。明末朝鲜使臣之所以在较短的时间内对天妃(妈祖)极度的迷信和敬畏,应与他们的航海经历有关。
(1)天启元年(1621)的两个朝鲜使团,是明末首次经海路出使明朝的,因来时在辽东半岛旅顺口海域遭遇风浪,“船皆相击,尽为沉败,人死者甚多”,使团的主要官员“仅以身免。相携登岸,船随覆”,部分人员脱险后,辗转颠簸从登州登陆。返程时为保平安,使团人员于十月初十日路经庙岛时按当地风俗在天妃庙“烧香祈风”,祭祀了天妃(妈祖),希望返航途中“免鱼腹之灾,愿借鸿毛之顺”,别再发生海难,祈愿一帆风顺。十月初十祭祀天妃(妈祖)之后,第二天拂晓,即十月十一日拔锚起航时,“晓出真珠门,顺风发船,疾往如箭”,一行船队驶出庙岛附近珍珠门后,即迎来了顺风,一帆风顺,船如飞箭。这样一种风向的巧合,是因为当时人们还不具备对天气海况的科学认识,只能想到是神灵的护佑,是祭祀了天妃(妈祖)的结果。天启元年(1621)的朝鲜使臣一行,虽说在后来回国的航程中也遇到了一些风浪,但总的说还是很顺利安全地抵达了朝鲜。来时在旅顺口海域遭遇风浪,返程时在庙岛天妃庙祭祀天妃(妈祖)之后所到来的幸运,必定都会反馈给朝鲜王室,进而影响到后来的朝鲜使臣。后来的朝鲜使团路经庙岛必到天妃庙祭祀天妃(妈祖),应与天启元年(1621)的朝鲜使团的航海经历有很大关系。
(2)天启三年(1623)的进贺、冬至使一行,之所以来时路经庙岛时,就到天妃(妈祖)庙举行了隆重的祭祀仪式,是因为听说“船行者,必洁诚为祭,多蒙神庇。故后世乃以为庙尊祀之矣”,所以,才有了“即令船人沐浴,炊饭做饼且兼果实以祭之”的祭祀天妃(妈祖)活动。“船行者,必洁诚为祭,多蒙神庇”,这一消息来源,除了来自前不久的朝鲜使团,即天启元年(1621)朝鲜使团在庙岛天妃庙“烧香祈风”之后,第二天拂晓就迎来了利于航行的大顺风,“顺风发船,疾往如箭”的信息外,还有可能就是到了庙岛当地,闻知了更多的洁诚祭祀天妃(妈祖)之后“多蒙神庇”的传说。明初朝鲜使团路经庙岛祭祀天妃(妈祖)的一些传说,也应是传播给明末朝鲜使团的主要内容,如明初建文二年(1400)十二月二十七日,朝鲜使臣李詹一行乘船从朝鲜抵达登州海口庙岛海湾时,遭遇极寒天气,冰封海口,船不能行。李詹在《观光录》中有这样的记载:“行舟至登州海口,俄而冰合不果行。舟人皆危惧,与朴评理望天妣于乔房,香火以祷,掷环珓袭吉。夜半潮退,忽焉冰解。迟明乘三板登岸,乃知感应神妙如此。”[1]“天妣”,即天妃(妈祖)。“乔房”,船甲板之上最高位置的房间。“环珓”,用以占卜的器具。“袭吉”,重复得到吉兆。“三板”,即舢板,靠摇橹前行的小船。明初朝鲜使臣李詹一行在向天妃(妈祖)烧香祈祷之后,海冰忽然全部消解,非常高兴,认为这是祭祀天妃(妈祖),神灵感应的结果。这样一些故事,特别是朝鲜使臣亲身经历的故事,都会对后来的朝鲜使臣产生重要影响。
由于来时受到庙岛妈祖文化的影响,在登州府驻地蓬莱水城登陆后,蓬莱阁附近的海神庙供奉的也是天妃(妈祖),所以天启三年(1623)的两个朝鲜使团来年三月二十五日在登州汇合返航时,即举行了祭祀天妃(妈祖)的开洋祭,二十六日路经庙岛时又祭祀了天妃(妈祖),“晓头行祭”之后,发船后一帆风顺,“风势或顺或横,而绝无波浪矣”,即使有横风,也是风平浪静。而且“朝过皇(隍)城岛”,并很顺利地通过海难事故多发的铁山嘴海域,“达夜行船”,二十七日“晓近平岛”。庙岛距隍城岛约50千米,隍城岛距老铁山角40多千米,老铁山角距平岛也有几十千米之遥,说明航速之快。朝鲜使臣这样的描述,无非是想告诉人们:“晓头行祭”,祭祀天妃(妈祖)之后,才有了这样的结果。虽然这只是巧合,但当时对朝鲜使臣的影响却是对天妃(妈祖)神灵更加迷信,所以也才有了进贺、冬至、圣节兼谢恩使正使赵濈歌颂和感恩天妃(妈祖)的诗句:“圣母深恩扶护至,一生铭感更谁加。”天启三年(1623)的两个朝鲜使团在返程途中,在隍城岛、三山岛均有祭祀海神天妃(妈祖)的活动,这都与他们的航程经历有关,而且这样一些经历,也必然对后来的经海路出使明朝的朝鲜使臣产生影响。
(3)天启四年(1624)朝鲜谢恩、奏请使一行的航海经历,更能说明妈祖文化给他们带来的重大影响。
八月四日,朝鲜谢恩、奏请使一行刚开洋起航,即遭遇大风浪,“才脱浦口,风雨大作”,一连多日,风浪不止,只好多次停靠岛屿避风。八月十五日路经广鹿岛时,更是“骤雨撒菽,凶飓簸溟。轩然大波,雪矗雾涌。鱼龙掀舞,鲸鳄喧豗。诸舡相荡,不得暂定”。因遭遇风浪,使团一行只能在岛旁留泊,到了八月十九日,“逆风犹壮”,仍无法航行。朝鲜使臣正万分焦虑时,有一僧人前来拜访,正使李德泂“问祭海事何如,僧曰:‘祭海,莫重于天妃娘娘之神,次龙王之神,又次小圣之神。’上使曰:‘所谓三神何神?’对曰:‘天妃者,玉皇之女,主兹四渎,而龙王佐之。小圣者,即龙王半子。三神喜则诸事吉,怒则凶。故凡行于海者,欲其喜而不欲怒。致敬尽礼。’上、副使即依其言,具红段小轴,以泥金书神号,定其位次,藏于椟,置诸座隅。备酒牲香币,祭三神。上使制文告之”。正使李德泂还亲自撰写了祭文。八月十九日祭祀了以天妃(妈祖)娘娘为首位的诸神之后,神奇的效应来了,八月二十日,“东风卷送,海气清朗。舡人咸曰:‘使臣之诚,格神矣。’……诸舡举帆,迅疾如飞。一瞥之间,已踔数百里”。“东风卷送,海气清朗”,是朝鲜使团西行出使明朝最好的海况。这样的好海况一连持续几日。八月二十二日,“四更风气甚适,一时举帆,舟行甚迅。旅顺口、皇(隍)城岛、铁山嘴、鼍(砣)矶岛皆瞥眼过之,恍然若御灵飚而翀天门。盖自遇神僧之后,风便甚利,一帆万里,无有艰险”。所以,谢恩、奏请使一行到了庙岛后,因庙岛有天妃(妈祖)庙,即举行了隆重的祭祀天妃(妈祖)的活动:“焚香沈币,为文而谢海神曰:‘……鲸涛喧豗,中作霹雳,苟无顺风,何以利涉?累濒颠危,五日广鹿,一踔庙岛,实神阴骘。’”朝鲜使臣把这一切归功于虔诚地祭祀天妃(妈祖)娘娘的结果。这样的巧合,在当时人们还不具备对天气海况科学认识的情况下,无疑使朝鲜使臣对天妃(妈祖)更加迷信和敬畏。
天启四年(1624)的朝鲜谢恩、奏请使一行因为来时的这样一段航海经历,所以来年(天启五年,1625)三月十九日从登州口岸返航启程前,举行了“祭天妃、风神、龙王、小圣”的活动,再次把“天妃”,即妈祖,排在了首位。在祭文中也说到了在广鹿岛祭祀以天妃(妈祖)为首的“三神”所带来的神奇效应:“惟神是赖。利我之攸涉兮,厥绩最大。”二十二日路经庙岛海域时,因为“逆风犹壮,不得发船”,谢恩、奏请使一行只好“祭大海诸神”,祭祀以天妃(妈祖)为首的“三神”。二十三日还登陆庙岛,再次“进天妃庙焚香……上使特举祀事祭风。祭罢,微风自南,张帆向鼍(砣)矶岛”。祭祀完天妃(妈祖),即来了向北行驶的顺风,“微风自南”。这样一些巧合,在路经铁山嘴海域时又出现了。三月二十四日,谢恩、奏请使一行在砣矶岛海域遭遇“逆风且不止”,只好再“熏沐祈风”,祈求以天妃(妈祖)为首位的诸海神能够眷顾这些为国尽忠的朝鲜使臣,赐给祥风,使“千里沧溟,一棹可济”。祭祀之后,第二天(三月二十五日)就来了顺风,“南风渐起,船往颇疾,欲止不得,因透入铁山嘴前洋”。大顺风将谢恩、奏请使一行快速地送到铁山嘴海域。可到了铁山嘴前洋,“南风忽止,进退无据”,“奔波骇浪,撼地掀天。舟中人环顾丧魂,自分必死,饮泣相对而已”。万分危急之时,谢恩、奏请使一行又“熏沐斋肃祭海神”,神奇效应再次来了,“香火才收,旗角忽转”,“顺风也。即为举帆,船往如箭,黎明抵平岛”。三月二十六日仍“潮蹴风烈,迅疾如飞”。明末朝鲜使臣的这样一些航海经历,无疑再次加重了朝鲜使臣对天妃(妈祖)的迷信和敬畏。所以,朝鲜谢恩、奏请使一行回到朝鲜登陆之前,正使李德泂带领一行人“具香币,祭大海诸神而谢之”,祭文中还说道:“苟非神明之所扶,焉得利涉于揭来”,没有海中神灵的扶助,就不可能平安地远涉重洋,回到家乡。
天启四年(1624)朝鲜谢恩、奏请使一行的海航经历,对之后的明末朝鲜使臣产生很大影响,无论航海开洋祭还是航海途中的祭祀活动,或祭祀以天妃(妈祖)为首的诸神,或单独祭祀天妃(妈祖),均虔诚祭之,而且祭祀的次数越来越多。
(4)天启五年(1625)的朝鲜进贺、冬至使一行在朝鲜宣沙浦起航时,本是不利于航行的“阴风”天气,可祭祀了以天妃(妈祖)为首的大海诸神之后,“祭后风势即止”,正式起航时,“风势颇顺”,正使全湜还兴奋地赋诗,描述当天一帆风顺的情景:“扁舟一过万重山”,赞颂祭祀“大海之神”所带来的效果。也就是说,进贺、冬至使一行在起航时遇上这样的巧合,为他们接受和迷信妈祖文化,在往返的航程中祭祀以天妃(妈祖)为首的大海诸神做了恰当的注脚。
(5)天启六年(1626)的朝鲜进贺、冬至、圣节使一行在朝鲜宣沙浦起航前也举行了祭祀以天妃(妈祖)为首的海神活动,希望“主兹四渎”的“天妃降灵”,让“鲸鲵屏息,蛟鳄遁形。风伯叶顺”。开洋祭祭祀海神,认为天妃(妈祖)能驾驭、支配其他海神,显然是受了天启四年(1624)朝鲜谢恩、奏请使一行的影响。
天启六年(1626)的朝鲜进贺、冬至、圣节使一行自身的海航经历,也加重了他们对天妃(妈祖)的迷信。
进贺、冬至、圣节使一行向西行进至辽东长山岛海域时,遇到了猛烈的逆风,“倒海西风吹未休”,逆风一连三日,仍未有停歇的迹象。正使金尚宪只好亲自撰写《长山岛天妃祭文》,率领一班人举行了祭祀天妃(妈祖)的活动,希望天妃(妈祖)能帮助进贺、冬至、圣节使一行“乘风破浪”,完成出使使命。祭祀天妃(妈祖)之后,利于航行的好风向来了,兴奋的金尚宪随即创作了歌颂天妃(妈祖)的诗文《祭天妃迎送曲》,其中说道:“扫阴翳以戒程兮,爰载余之青旌。指渤澥而飞艎兮,余将朝乎帝之乡。”说天妃(妈祖)扫清了大海中的阴霾,使得我们的航船能够拔锚起航,我们的大船向着渤海飞速驶去,要到皇帝住的地方朝见帝王。诗中还写道:“河伯前驱,阳侯后殿。收烟雾兮伏波涛,飒凄凄兮回清飙。”说水神河伯在前面开路,海神阳侯在后边护卫。天妃(妈祖)将迷雾驱散,将巨浪平息,逆风苦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清爽的大顺风。作者这样的一些描述,除表达了当时的喜悦之情外,更多的是想表达进贺、冬至、圣节使一行对天妃(妈祖)的感恩,对妈祖精神的歌颂,所以才有了长诗的最后一句:“神之德兮何酬?咏万祀兮歌千秋”,要世世代代地供奉天妃(妈祖),歌颂天妃(妈祖)的千秋功德。由此也可看出,这样一段辽东长山岛阻风、祈风的经历,妈祖文化带给了朝鲜进贺、冬至、圣节使一行以很大影响。所以进贺、冬至、圣节使一行到达有天妃庙的庙岛后,不仅举行了祭祀天妃(妈祖)的活动,正使金尚宪还留下《八月十五日。登庙岛城楼翫月,次春城韵》《咏天妃观道士》《次〈庙岛停舟〉》等多首歌颂天妃庙和天妃(妈祖)的诗篇。进贺、冬至、圣节使一行从登州口岸返航回国时,又举行了祭祀以天妃(妈祖)为首的海神活动,正使金尚宪再次亲自撰写《祭海神文》,不能不说都与他们的航海经历所带来的对天妃(妈祖)的迷信和敬畏有关。
(6)崇祯元年(1628)的朝鲜进贺、冬至、圣节使一行,受天启四年(1624)以来朝鲜使臣的影响,在朝鲜石多山起航前也举行了祭祀以“大海神”天妃(妈祖)为首的活动,“诞告开洋”。航程途中因遭遇风浪,“西风暴作,舟楫掀荡,人皆失色”,在辽东三山岛又举行了两次祭祀活动。出使明朝的朝鲜使团一遇到逆风恶浪,即祭祀以天妃(妈祖)为首的诸海神,几乎成了天启四年(1624)以来的惯例。祭祀之后,若是凑巧来了顺风,则认为是神灵所致;没有效应,逆风恶浪停不下来,则认为是没有感动神灵,会继续祈祷,相信逆风恶浪总会有消停的时候,也相信会最终感动神灵。祭祀海神无论灵验不灵验,都会一次次加重对以天妃(妈祖)为首的诸海神的迷信。所以,崇祯元年(1628)的进贺、冬至、圣节使一行路经庙岛时,不仅瞻仰了庙岛天妃庙,而且还举行了祭祀天妃(妈祖)的活动,因为他们坚信“凡舟行过是庙者,有祷颇着灵异”。这样的记载,虽与天启三年(1623)朝鲜进贺、冬至使记载的“船行者,必洁诚为祭,多蒙神庇”一致,但经过天启四年(1624)以来朝鲜使臣的航海经历,他们对天妃(妈祖)更加迷信和敬畏。来年(崇祯二年,1629)闰四月初六日,进贺、冬至、圣节使一行从登州口岸返航时,也举行了祭祀天妃(妈祖)等诸海神的开洋祭,也就顺理成章了。
(7)崇祯二年(1629)朝鲜进贺、陈奏使一行在航海途中之所以频繁地祭祀以天妃(妈祖)为首的“三神”,也与他们的航海经历有关。(www.xing528.com)
进贺、陈奏使一行于八月八日在朝鲜大同江口举行了祭祀以天妃(妈祖)为首的“三神”,希望天妃(妈祖)能令“天吴护帆,风伯清尘”,让海神天吴保护进贺、陈奏使一行的航船,让风神风伯清除沿途的逆风恶浪。开洋祭之后,当日“无风”。第二天,即八月九日,则“东南风甚顺,寅时发船开洋”,凌晨拔锚起航,“终夕得顺风行船,可八百余里云”,整天都是顺风,一天行驶了“八百余里”。朝鲜使臣之所以这样记载,显然是在告诉我们,是祭祀了以天妃(妈祖)为首的“三神”后,才有了这样好的风向,好的结果,这无疑加大了他们对以天妃(妈祖)为首的“三神”的迷信,这为他们航海途中屡“行三神祭”提供了依据。
受开洋祭的影响,进贺、陈奏使一行仅从鸭绿江口至大连铁山嘴这一段海域,就举行了五次行祭以天妃(妈祖)为首的“三神”的活动。八月十六日,进贺、陈奏使一行在鸭绿江口的大界岛海域遭遇逆风,“晓值风逆雨下”“北风夜来猛吹”,八月十七日“晓,行三神祭于船上”。第二天八月十八日,“初更发船,暂住洋中待风之际,东风大起,即发鹿岛,达夜行船”。向西行驶,“东风大起”,是大好顺风。开洋祭之后,在大界岛海域祭祀以天妃(妈祖)为首的“三神”,风向又是这样的巧合,在无法做出科学解释的年代,加重了人们对神灵的迷信。八月二十三日,进贺、陈奏使一行在辽东广鹿岛海又遇逆风,“大风忽起”,甚至有“两船漂泊岸边,几危仅免。午后风势尤紧,达夜不止,各船遑遑不得接目”。至二十五日,仍“风征不得发”,焦虑万分之时,于二十六日“行三神祭于各船”,祈求以天妃(妈祖)为首的“三神”,像前几次那样行祭之后带来好的天气和风向。九月三日在辽东平岛一带海域,因为一连几日遭遇了风浪而祈求顺风,“晓行三神祭于船上”。九月初七日至初九日在铁山嘴一带海域,也是因为一连几日遭遇了风浪,“风乱不得安船”“北风达夜,其势极烈”,九月初十日,“行三神祭。设帐于海边……而神不助顺,奈何奈何!”正使李忔道出了祭祀后仍无顺风的无奈。虽说并不是每次祭祀都能如愿,但并不影响朝鲜使臣一行对天妃(妈祖)的迷信和虔诚。如九月十三日,过了铁山嘴沿海岸线向北行进途中“南风终日,四更头南风大吹。……午后风猛,船如飞”。“此日行四百余里,得此正风行船,惟是日也,多幸多幸”。九月十四日,在辽东半岛西海岸北汛口海域,“晓,行三神祭于船”。从以上可以看出,朝鲜进贺、陈奏使一行在航海途中之所以频繁地“行三神祭”,主要是因为对逆风恶浪的恐惧和无奈,及对以天妃(妈祖)为首的“三神”的迷信。当逆风恶浪来临时,祈求天妃(妈祖)为首的诸海神能保佑他们脱离危险,并送来利于航向的顺风;当顺风来临之时,首先想到的是感恩“三神”。每一次祭祀,无论能不能如愿,加重的都是对天妃(妈祖)的迷信和敬畏,在接下来的航程中,进贺、陈奏使一行有几次专门祭祀天妃(妈祖)的活动,应是很好的说明。
朝鲜进贺、陈奏使一行九月十四日在北汛口“行三神祭”之后,并没有如愿,接下来一连三天仍是逆风不断。无奈之下,只好单独求助于天妃(妈祖),十七日“四更头,行天妃神祭”,正使李忔还亲自撰《北汛口祭天妃神文》,祈求天妃(妈祖)“驱策诸神”,带来顺风。“祭罢,有南风候,三船一时发行”“风势甚猛”“船往如飞”。祭祀天妃(妈祖)之后,迎来了极好的利于航行的大顺风,“船往如飞”,既是写祭祀天妃(妈祖)带来的结果,也是进贺、陈奏使一行心情的表达。这样单独祭祀天妃(妈祖)的活动,也再次加重了朝鲜进贺、陈奏使一行对天妃(妈祖)的迷信和敬畏。所以,进贺、陈奏使一行渡过辽东湾之后,在山海关一带“向望海亭行娘娘庙祭”,再次单独祭祀天妃(妈祖),正使李忔再次亲自撰写祭文《望海亭祭天妃文》。朝鲜进贺、陈奏使一行于崇祯三年(1630)三月乘船到达天津后,在天津娘娘庙也“参拜烧香”,表达了朝鲜使臣对天妃(妈祖)感谢和尊崇之意。正使李忔还作颂扬天津娘娘庙和天妃(妈祖)的长诗《天津歌》,其中“唐朝效灵异,至今神未沫”“龙骧几万斛,皆赖神阴骘”等诗句,都可说明,航海经历进一步加重了崇祯二年(1629)朝鲜进贺、陈奏使一行对天妃(妈祖)的迷信和敬畏。
(8)崇祯三年(1630)的朝鲜使团虽然没有传世的航海途中祭祀天妃(妈祖)等海神的具体记载,但通过当年朝鲜冬至使正使高用厚传世的诗歌看,崇祯三年(1630)的朝鲜进贺、冬至使一行也受到了妈祖文化的深刻影响。进贺、冬至使一行在途经辽东大长山岛时,高用厚在创作的诗歌中有“济海云帆疾若飞”“长山岛上祝天妃”等诗句,说明冬至使一行在航行中一帆风顺,船速飞快,所以到了大长山岛时要祭祀天妃(妈祖),表达作者一行的感激之意。这也可说明,天妃(妈祖)在崇祯三年(1630)的朝鲜使臣心目中同样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所以,一旦航途顺利了,首先想到的是天妃(妈祖)所赐予的,首先要做的也是祭祀天妃(妈祖),感恩天妃(妈祖)。
(9)崇祯五年(1632)的朝鲜使臣的航海经历,从另一个方面也可以看出妈祖文化的深刻影响。
崇祯五年(1632)的朝鲜谢恩兼奏请使一行,不仅启航前于七月十六日在朝鲜石多山举行了隆重的开洋祭,祭祀以天妃(妈祖)为首的“三神”,而且航程途中也多次举行主要官员均参与的集体祭祀活动。除了集体的祭祀活动之外,更多的是各船自行组织的祭祀活动,“同来各船,屡设祭三神”,有的船只甚至每天都做祈祷,“船人好祈祷。每朝祭海神”“同行使臣,逐日祭神,祈祷甚渎”。这说明,崇祯五年(1632)的朝鲜使臣更加迷信和敬畏天妃(妈祖),但这样一种迷信和敬畏,不是自身的航海经历所带来的,而应是主要来自之前的朝鲜使臣的影响。
前面说到,朝鲜使臣在航海途中遇逆风恶浪必祈祷,祈求以天妃(妈祖)为首的诸海神能制止住逆风恶浪,并送来好的风向和天气。崇祯五年(1632)的朝鲜谢恩兼奏请使一行之所以在航海途中“屡设祭三神”,屡屡遭逆风不能前行是其主要原因,如开洋起航不久,从朝鲜起航地石多山到车牛岛顺风的航程,“若遇顺风,一日可到”,可从七月十六日起航以来,“二十五日,始次车牛岛,在舟中乃十日也”。一天可达的航程用了十天时间,在万般无奈之下,二十五日又遭遇了逆风,“西北风大作”。在当时的情况下,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神灵上,于是有了二十六日的“正、副使及臣各具牲币祭文,祭三神与船神”。谢恩兼奏请使一行在辽东大长山岛再次遭遇多日逆风,“阻风长山岛,时已十日”,且逆风“连日大吹,舟逆不得行”,在八月十三日还遭遇了“极可畏”的“骤雨,云雾晦冥,雷霆大作”,在这种无奈和恐惧之中,“同来各船,屡设祭三神”,但即使“逐日祭神”,却“祷祝无验”,逆风仍吹不止。随行的谢恩兼奏请使副使李安讷甚至对这样的“屡设祭三神”产生了质疑,赋诗表达自己的不满:“人生各有名,不必祭波神。”但即使这样,在下面的航程中仍是祭祀不停,包括副使李安讷在内的朝鲜谢恩兼奏请使一行仍祭祀不误,“虔诚躬祭”。八月十七日,谢恩兼奏请使一行在三山岛(今大连市所属海岛)一带海域又遇骤雨逆风,“乌云拨墨,雨脚攒抢。景象惨烈,恍惚难状”,“风头卷海,骇浪山立。怒吼之声,壮于地塌”,各船“即具牲币祭神”,正使洪宝乘坐的“第一船祭于三山(岛)”,副使李安讷乘坐的“第二船祭平岛”,书状官洪镐乘坐的第三船祭于“平岛东港外”。还有八月三十日,谢恩兼奏请使一行再次遭遇狂风恶浪,“风势陡怒,大浪如山卷海而来,掀荡冲激,柁尾忽折。舟忽回头不进,舟中人举皆昏晕而倒”。风浪将各船的桅杆龙索几乎全部损坏,副使李安讷乘坐的第二船还进了水,“水涨底板几至没膝,填塞之际,用尽衣袽”。但即使在祭祀以天妃(妈祖)为首的海神“祷祝无验”的背景之下,仍“即促祭神如前”,并不影响他们的祭祀活动,副使李安讷在诗歌中也说道:“到此泣祈神。”由此可见,天妃(妈祖)为首的海神文化对明末朝鲜使臣产生了越来越大的影响。
(10)崇祯九年(1636)的朝鲜进贺、冬至、谢恩使一行,是朝鲜向明朝派出的最后一批使团,航海途中集体祭祀天妃(妈祖)的次数不仅明显多于前面的朝鲜使团,而且每次祭祀的仪式都很隆重,“尽礼仪于终始”,祭文也都是由正使金堉亲自撰写。之所以有这样隆重、高调的祭祀活动,除了受到前任朝鲜使臣的航海经历影响外,朝鲜冬至、谢恩使一行自身的航海经历也使得他们对天妃(妈祖)神灵愈加迷信和敬畏。
七月十六日,进贺、冬至、谢恩使团一行在朝鲜石多山海边举行了祭祀以天妃(妈祖)为首的海神开洋祭,祭文中强调:“惟我天妃,在帝左右,德着慈仁,万舶为母。”祭祀之后,就迎来了顺风:“祭后,乘船,风势甚顺。”第一次祭祀就有了这么好的结果,也为下面的航程中频繁祭祀的活动找到了理由。七月二十四日、二十五日,进贺、冬至、谢恩使团一行在朝鲜车牛岛遭遇两天逆风,“风逆不得行船”,二十六日风向转了,“东风正好”,正使金堉带领一班人“因谢为祈,斋心设祭”,因为感谢而设祭,答谢以天妃(妈祖)为首的海神带来了顺风。祭祀之后,“风势甚顺,终日不止”,当天从车牛岛起航,“过鹿岛”“过石城岛”“二更初,到长山岛”,连常年使船人都非常惊奇,“舟人以为今日所径,几千余里(正使金堉纠正为当日‘八百余里也’),海行以来。无如今日之利涉”。祭祀之后带来的终日不止的“风势甚顺”的风向,加重了朝鲜进贺、冬至、谢恩使一行对天妃(妈祖)的迷信和敬畏。
崇祯九年(1636)的朝鲜进贺、冬至、谢恩使一行在辽东半岛南汛口举行了两次祭祀“五神”活动,两次祭祀活动的原因,从正使金堉亲自撰写的祭文题目中就可以看出。第一次的祭文是《南汛口谢神祭文》,第二次是《南汛口祈风祭文》,也就是说,在南汛口第一次祭祀“五神”,是答谢感恩,第二次是祈求好的风向。第一次的祭祀活动,之所以要“祭谢五神”,是因为朝鲜进贺、冬至、谢恩使一行很顺利地通过了海难事故多发地铁山嘴。而且从平岛到南汛口这一段航程,“日踔千里,敢不知赐”,这样快的航速,哪敢不祭祀答谢“五神”呢?正使金堉在航程中的这样一些认识,只能使朝鲜进贺、冬至、谢恩使一行在下面的航程中更加依赖“五神”,并进一步加深对以“天妃(妈祖)”为首的“五神”的迷信和敬畏。《南汛口谢神祭文》中的“前洋利涉,亦神是恃”,就是正使金堉一行思想的真实流露,要顺利地在大洋中行驶,唯有依赖“五神”。第二次的祭祀活动,之所以要“祈风”,《南汛口祈风祭文》中也讲得很清楚,是因为“收帆浃旬,尚滞洋中”,朝鲜进贺、冬至、谢恩使一行因遭遇逆风,在南汛口已经停泊了十天,其焦虑心情可想而知,所以祈求神灵“惠我便风,一日过海”。逆风过后必有顺风,虽说祭祀之后,风向没有马上转向,但毕竟逆风北风停了,“东风忽起”,虽是侧风,但可行船,开始“船行甚迟”,但很快“风转而南”,来了向北行驶的顺风南风,当天航行“大约八百余里矣”。这样一些航海经历,也只能进一步使得朝鲜进贺、冬至、谢恩使一行加深对以“天妃(妈祖)”为首的“五神”的迷信和敬畏。
崇祯九年(1636)的朝鲜进贺、冬至、谢恩使一行来时起航前有“开洋祭”,航程途中有“谢神祭”“祈风祭”,而且每次祭祀后都带来神奇效应,所以来时登陆前又有了“下陆祭”,正使金堉还亲自撰写《宁远卫下陆祭文》,“下陆祭”的内容是感谢以天妃(妈祖)为首的众海神给予的眷顾:“千里一日,孰谓海阔。欲报之德,感铭于骨。今将登陆,礼宜告祭。归路利涉,亦仰神惠”,同时希望回国的航程中仍能得到天妃(妈祖)等的恩惠,一路顺风。进贺、冬至、谢恩使一行第二年返航时,也有返程起航时的“开洋祭”,正使金堉亲自作《觉华岛开洋祭文》。返航路经南汛口准备过铁山嘴海域时,为祈求顺利通过铁山嘴海域,进贺、冬至、谢恩使一行再次在南汛口举行祭祀仪式,正使金堉再亲自作《南汛口祈风祭文》,希望保佑他们一行“便风稳送,惠我终始”。祭祀之后,再次如愿,迎来了向南行驶的顺风,“北风起,遂行到铁山嘴”“达夜而行”,第二天顺利抵达“平岛”。有了这样一些航海经历,进贺、冬至、谢恩使一行回到朝鲜石多山登陆前,举行了隆重的祭祀活动,正使金堉仍亲自作祭文《石多山下陆祭文》,答谢以天妃(妈祖)为首的众海神,使进贺、冬至、谢恩使一行“幸免颠危艰苦之虞”“皆无零落散亡之叹”,顺利安全地回到自己的国家。
崇祯九年(1636)的朝鲜进贺、冬至、谢恩使一行之所以多次举行祭祀以天妃(妈祖)为首的众海神活动,不仅往返都举行开洋祭、下陆祭,航程途中遇到好的风向就有谢神祭,遭遇逆风就有祈风祭,而且祭祀的形式也趋于隆重、统一,正使亲自献祭,书状官再献,使团译官三献,“尽礼仪于终始”,应该也与他们的航海经历有关。虽说每次祭祀之后带来的巧合可能与神灵无关,但这无疑进一步加深了明末朝鲜使臣对天妃(妈祖)的迷信和敬畏,也加大了妈祖文化对朝鲜半岛的影响。如果不是因为崇祯九年(1636)清军入侵朝鲜,朝鲜被迫断绝了与明朝的官方往来,妈祖文化对朝鲜半岛的影响还会进一步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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