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祖文化与明末朝鲜使臣：庙岛赋诗感谢天妃圣母

天启五年（1625）的朝鲜进贺、冬至使一行在皇（隍）城岛祭祀海神之后，九月二十八日迎来了利于南下航行的北风，正使全湜在《沙西航海朝天日录》中记载：

二十八日癸酉，下碇于港口，留宿船中。夜半有北风发船。有皇城夜泊诗一绝。

二十九日甲戌，晓到鼍矶下碇，良久，天始明。遂下腰樯，举前帆发船。出洋视之，浪势尤急于曩日。到庙岛，得见书状船，慰不可言。有庙岛诗一律。^[11]

上述记载，说明在皇（隍）城岛祭祀海神之后，迎来了适宜南行登州的北风，而且北风越刮越猛，“急于曩日”，超过往日。“曩日”，往日。

“皇城”，指皇（隍）城岛。“鼍矶”，指鼍（砣）矶岛，在皇（隍）城岛西南方向，天启四年（1624）的朝鲜冬至使书状官金德承在《天槎大观》中记载，皇（隍）城岛距“鼍（砣）矶岛二百里”^[12]。皇（隍）城岛与鼍（砣）矶岛之间的直线距离实际只有五十华里左右，这其中的原因一是岛屿之间的航程有一定的航道，走的不是直线；二是当时测量手段多依靠船的航行时间、速度来确定，因风向、气象等多种原因，不可能得出准确的数字。

记载中说到的“皇城夜泊诗一绝”：

皇城夜泊

全　湜

北风撼海海波扬，秋夜如年几席凉。

魂梦不知身已病，晓天霜露入明光。^[13]

“北风撼海海波扬，秋夜如年几席凉”，意思是说，北风撼动着大海，掀起的巨浪在海面上飞扬，秋天的夜晚凉意阵阵，倚卧在炕席上度日如年。“几席”，炕几和炕席，古人凭依、坐卧的器具。《史记·礼书》：“疏房床第几席，所以养体也。”有利于航行的北风来了，本来应该兴奋才是，可作者却度日如年，感觉到阵阵寒意，为什么呢？原来是因为有好风也开不了船了，作者在九月二十四日的记载中点出了原因：“一船之人，皆若夺魄，饥者不食，病者未起，虽欲发船，末由也已。”包括作者自己也病倒了，作者当时已63岁，更经不起风浪颠簸。

“魂梦不知身已病，晓天霜露入明光”，意思是说，魂梦中感觉不到自己已经得病了，早晨醒来见到的只是闪着光亮的霜露。言外之意是，早晨寒意阵阵，全身发冷，仍在病中。全诗用度日如年的心情和病中的身体，来表达作者急于行船的企盼。

记载中说到的“庙岛诗一律”：

庙岛偶吟

全　湜

一粟沧溟渺，三旬老病侵。

鲸波常汹涌，萍迹动崎嵚。

已断思家梦，惟殚报国心。

危途有生道，益觉圣恩深。^[14]

诗的首联“一粟沧溟渺，三旬老病侵”，意思是说，朝鲜冬至使一行航行在沧海之上，乘坐的大船就像一粒小米一样渺小，一个月来，身体遭受了年老多病的侵扰。“一粟沧溟渺”，出自苏轼的《前赤壁赋》：“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说人犹如大海里的一粒米一样渺小。“三旬”，一个月。古人以十天为一旬，三旬，指一个月。朝鲜冬至使一行于天启五年（1625）九月初一从朝鲜宣沙浦发船，至二十九日才到达庙岛，历时二十九天，故言三旬。“老病侵”，冬至使全湜以年过63岁的高龄远涉重洋出使中国，一个月的海上颠沛，航程中还多次遭遇风浪，特别是在隍城岛大洋病倒在船上，所以自言“老病侵”。

颔联“鲸波常汹涌，萍迹动崎嵚”，意思是说，航行在大海上时常会遇到海涛汹涌；乘船就像浮萍一样，在海面上随风飘荡，踪迹不定。“萍迹”，这里应是双关语，一是用浮萍比喻乘船随风飘动，行踪无定。二是比喻人生也像浮萍一样，自己把握不了自己的去向，只能听候上天的安排。“崎嵚”，山路险阻不平，这里引申为航海的行程中时时有逆风恶浪，人生的旅途也充满了艰难险阻。

颈联“已断思家梦，惟殚报国心”，意思是说，来到庙岛后，思念家中妻儿老小的睡梦已经因醒而终止了，只剩下竭尽全力报效国家的一片赤胆忠心。因为到了庙岛，下一站就是登州港了，而且庙岛离登州港很近，不足半天的航程。登陆登州后，就开始北京的陆路行程了，作者一心想着早点到达北京，完成朝鲜国王交办的出使使命。这里主要表达了作者一心为了国家的报国情怀。

尾联“危途有生道，益觉圣恩深”，意思是说，经历了万分危机的航海旅途，能够平安地来到庙岛，马上就要登陆了，心中更加感觉到大明皇帝和海神圣母恩德的深厚。“圣恩”，指帝王的恩宠，也指神佛之类的护佑，但这里更多的还是指圣母天妃（妈祖）。因明初开国皇帝朱元璋曾敕封妈祖为“圣妃”，所以（妈祖）也称“圣母”，妈祖庙也称圣母庙。天启四年（1624），朝鲜谢恩、奏请使一行在登州城“登蓬莱阁祀圣母庙”，在“圣母庙”举行了祭祀天妃（妈祖）的活动。我们前面说到的明末朝鲜使臣也称天妃（妈祖）为“圣母”。如天启三年（1623）的冬至使正使赵濈在诗歌《广六洋中录呈敬亭兼呈石楼、白沙两相公》中有：“洁牲祀圣母，柔缆发蓬城”诗句。天启三年（1623）的朝鲜奏闻（请封）使书状官李民宬也记载：“是日，早祭于庙岛圣母之神。”李民宬在长诗《值奔鲸于洋中。海壑为之掀荡。吾闻大则呑舟，小则覆舟，为可虑也。遂援笔赋以谕之》里，也说到过庙岛祭祀圣母天妃之事：“日卯时在丑，停舟庙岛前。稽首祈圣母，焚香捐钱币。”庙岛天妃（妈祖）庙，供奉的是“圣母之神”，作者是在庙岛写的诗，诗的内容写到了在庙岛的感受，“益觉圣恩深”，是因为“危途有生道”，作者要感恩的是在航海途中得到救助，帮助他们脱离了险境的神灵，所以，这里的“圣恩”，更多的还是指天妃圣母（妈祖）的恩德。

全湜在《沙西航海朝天日录》中多次说到“鼍矶岛”，即砣矶岛，除前面说到的两次外，朝鲜冬至使一行于天启六年（1626）春返程路经庙岛群岛时，也有记载：“四月一日，日晡时，三船四船皆来会，书状船先举帆发行，及鼍矶岛而有逆风，不得发行，皆下帆止洋中，时夜未央矣。”“二日，东北风连，仍止不行。日曛时，移向鼍（砣）矶近处，云暗不知所向，到三更，洋中止宿。”^[15]虽说朝鲜冬至使全湜一行往返皆路经过“鼍矶岛”，而且还靠近“鼍矶岛”停泊过，但由于没有登陆“鼍矶岛”，就没有留下在“鼍矶岛”祭祀天妃（妈祖）的记载。据史料记载，当时的“鼍矶岛”也有天妃（妈祖）庙。明末王汝淳所撰《毛大将军海上情形》中有这样的记载：“登州府，六十里至庙岛，庙岛二百里至陀（砣）矶岛（天妃娘娘在套里，如遇大顺风，不可泊船，许望岛于船上遥祭）。”^[16]这说明，不仅庙岛有天妃娘娘庙，砣矶岛也有天妃娘娘庙，而且庙岛、砣矶岛供奉的天妃和福建供奉的天妃是一母同胞的“姊妹三人”。当然，“天妃娘娘姊妹三人”之说，不过是当地的百姓为提升当地天妃（妈祖）庙的身价而臆造的。“皆显应，必要虔诚祭献”，说明了庙岛群岛一带高度重视天妃（妈祖）神灵，有着浓郁的妈祖文化的氛围，这也必定给过往的朝鲜使臣以较大影响。朝鲜冬至使全湜一行是否在船上“遥祭”过天妃娘娘，不得而知。由于《沙西航海朝天日录》记载的内容极为简单，特别是返程途中的记载更是如此，也有可能全湜没有将“遥祭”的情况记载在内。(www.xing528.com)

天启五年（1625）的朝鲜进贺、冬至使全湜一行于天启六年（1626）四月初九日，“夕到宣沙浦”^[17]，安全回到从朝鲜出发时的宣沙浦。

小结：

天启五年（1625）的朝鲜进贺、冬至使一行起航前举行祭祀“大海之神”的活动，这里说到的“大海之神”，指的就是天妃（妈祖），或以天妃（妈祖）为首位的大海诸神。进贺、冬至使一行在路经今大连大长山岛海域时遭遇恶风，“大风翻海”“波浪接天”，“强出大洋”后，结果再次遭遇恶风巨浪，到了皇（隍）城岛海域，进贺、冬至使一行再祭海神，这里说到的海神，仍然是天妃（妈祖）。之所以这样肯定，本节做了有力的论述。

皇（隍）城岛祭祀海神之后，航海途中再没有逆风恶浪，而且迎来了利于向南航行的北风，所以到了庙岛之后，进贺、冬至使正使全湜赋诗谢圣母：“危途有生道，益觉圣恩深。”本节对诗中的“圣恩”做了分析，指出“圣恩”乃圣母天妃（妈祖）的恩德，感恩天妃（妈祖）帮助他们脱离了险境，并送来利于航行的顺风。

【注释】

[1]〔韩国〕《沙西先生文集》附录，《韩国文集丛刊》第67辑，韩国首尔：韩国民族文化推进会，1996年，第128页。

[2]〔韩国〕林基中编《燕行录全集》第10册，韩国首尔：东国大学校出版部，2001年，第350～351页。

[3]〔韩国〕《沙西先生文集》卷一，《韩国文集丛刊》第67辑，韩国首尔：韩国民族文化推进会，1996年，第37页。

[4]〔韩国〕林基中编《燕行录全集》第12册，韩国首尔：东国大学校出版部，2001年，第277页。

[5]〔韩国〕《沙西先生文集》附录，《韩国文集丛刊》第67辑，韩国首尔：韩国民族文化推进会，1996年，第385页。

[6]〔韩国〕林基中编《燕行录全集》第13册，韩国首尔：东国大学校出版部，2001年，第268页。

[7]〔韩国〕林基中编《燕行录全集》第10册，韩国首尔：东国大学校出版部，2001年，第360～362页。

[8]〔韩国〕林基中编《燕行录全集》第10册，韩国首尔：东国大学校出版部，2001年，第362～363页。

[9]〔韩国〕全湜《沙西集》卷一，《韩国文集丛刊》第67辑，韩国首尔：韩国民族文化推进会，1996年，第38页。

[10]〔韩国〕《沙西先生文集》附录卷一《行状》，《韩国文集丛刊》第67辑，韩国首尔：韩国民族文化推进会，1996年，第123页。

[11]〔韩国〕林基中编《燕行录全集》第10册，韩国首尔：东国大学校出版部，2001年，第365页。

[12]〔韩国〕林基中编《燕行录续集》第106册，韩国首尔：尚书院，2008年，第118页。

[13]〔韩国〕全湜《沙西集》卷一，《韩国文集丛刊》第67辑，韩国首尔：韩国民族文化推进会，1996年，第38页。

[14]〔韩国〕全湜《沙西集》卷一，《韩国文集丛刊》第67辑，韩国首尔：韩国民族文化推进会，1996年，第38页。

[15]〔韩国〕林基中编《燕行录全集》第10册，韩国首尔：东国大学校出版部，2001年，第382～383页。

[16]蒋维锬、郑丽航辑纂《妈祖文献史料汇编》第一辑，散文卷，北京：中国档案出版社，2007年，第68～69页。

[17]〔韩国〕林基中编《燕行录全集》第10册，韩国首尔：东国大学校出版部，2001年，第38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