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
迷信之为害,风水最谬祸最大。后截龙,又断脑;前抽脚,又穿心,有劫有曜辨分金。相去千百丈,彼此不相让。小则启狱讼,大则持械相打仗。不知此俑谁创始?谬说害人有如此。焉得国民进步多,不凭地理凭天理。
按:乾隆《泉州府志·风俗志》说:“风水之说,惑人尤深。”明代有个淮右和尚,把泉州的风水地脉绘写成书,遗毒不浅。清末此风仍盛,因争风水而打官司(启狱讼),起械斗(相打架)的事,经常发生。什么“截龙”、“断脑”、“抽脚”、“穿心”、“劫”、“曜”、“分金”,都是风水术语。
《神姐》
燃香火,烧金纸。神姐闭目坐,顷刻鬼来语。身摇手复摇,先话奈何桥,急泪坠潸潸。又说亡魂山,觅新亡,觅旧亡,真人假鬼哭一场。无人心,无人理,丑态堪冷凿。骗尽乡村痴妇女,将钱买得泪如水。如此伤风化,安得西门豹,投之浊流死无赦。
按:描写巫婆(神姐)丑态,淋漓尽致。这些巫婆把那些死了亲人的妇女,骗得泪流不止(潸潸)。而当时此辈却门庭如市。作者慨叹无西门豹(战国时魏国的县令,破除迷信,把害人的巫婆丢入河里)那样的人来,把这些害人精“投之浊流”。
《跳童》
跳童,跳童,裸身颠倒如发狂。睅其目,披其发,挺剑自砍肩。画符又割舌,不为国民甘流血。左手签刀右刺球,咬牙忍痛跳不休。口中啾啾作鬼语,羞恶之心已尽死。似鬼非鬼恶形状,本来面目已尽丧。是何心,恶作剧,想是前世作孽来,今生过此活地狱。
按:以跳神为业的男巫,叫“童子”或“跳童”,在迎神赛会,或有人因病因事求神时,常有出场。赤其上身,瞪目(睅目)散发,腰围红肚,下系白裙,手拿剑斧和钉球(刺球),自砍其背,或刺肩割舌,乱舞乱跳。在大规模迎神,如“王爷公”出巡时,则以五尺铜条贯其面颊(两边有人用叉子托着),站在神轿两杠上,口中喃喃作神话,装作鬼神附体的昏迷状态。但神轿边总有几个壮汉拿木板护着,不让真的砍伤。还装作画符,敷上麻醉止血药剂以骗人。搞这行当的人,人数不如神姐之多。
《盂兰会》
流俗多喜怪,不怕天诛怕鬼害,七月竞作盂兰会。盂兰会,年年忙,纸满筐,酒满觞。刳鱼鳖,宰猪羊。僧拜忏,戏登场,烟花彻夜光。小乡钱用数百万,大乡钱用千万强。何不将此款,移作乡中蒙学堂。
按:盂兰会,即盂兰盆会的简称。盂兰为梵语,意为救倒悬,佛教说用盆装食物供养诸佛,可救众生倒悬之苦。传说七月地狱门开,饿鬼出来求食,因请和尚诵经施食,作盂兰盆会,俗称普度。传袭成风,劳民伤财。贫者因习惯势力,到时凑钱借债也要做普度,因此反而陷自己于“倒悬之苦”。除每年七月“正普”之外,五六月就要“竖旗”,八月又要“重普”。此外有“水普”、“大普”等名目。龟湖大普度,承天寺万缘普,是最有名的。普度时不仅敬神宴客,还有演戏聚赌。时生事端,不仅无人禁阻,官绅之流还出为倡导。恶习流传,甚至1980年的普度节,还有不少人普度宴客,猜拳吆喝,声震四邻哩!
《贡王》
有病药不尝,用钱去贡王,生鸡鸭,生猪羊,请神姐,请跳童,目莲傀儡演七场,资财破了病人亡。此时跳童又跳起,说是王爷怒未已。托神姐再求情,派刀梯,派火城,五牲十六盘,纸船送王行。送王流水去,锣鼓声动天,吓得乡人惊半死,恐被王爷带上船。
按:旧时认为“王爷公”是位高而凶恶的神,怠慢不得,要用丰盛的供品和隆重的仪式敬奉,向它进贡,叫作“贡王”。得了病是得罪王爷所致,更要加倍买好它。托神姐、跳童这些“力能通神”的人,向它求情,请跳童表演登刀山(用刀扎成梯子爬上去),跳火城(用柴草堆成圆圈,烧着跳进去),让神息怒。然后用纸(或木片)糊扎的船,放在溪流上送它远去,以免再在当地肆虐。送“王爷船”时,要大锣大鼓,严禁小孩观看,怕魂魄被王爷带上船去。这种闹剧,清末民初还常看到。(www.xing528.com)
《烧纸》
痴妇女,好烧纸。烧纸谀鬼神,鬼神反怒汝。生前真金银,死不带之去。况复假金银,死后用何处。如此荒唐太无据,舍旃舍旃,汝其毋然。费汝有用钱,不过变为烟。
按:作者对当时各种迷信恶俗,痛心疾首,大呼罢了罢了,不要这样(舍旃舍旃,汝其毋然)。而痴妇女们,烧纸之风,至今不绝。君不见街上摆摊,还有金纸买卖吗?迷信举动有它的社会根源,非正本清源,难以杜绝。
《佛讨药》
病人病势剧,请佛去讨药。好药不必人人有,总是佛爷好妙手。轿进步,药则可。轿退步,药则叵。有时不进亦不退,颠来簸去吓杀我。百虚无一实,十分煎成七。毒如钩吻根,咽之甘如蜜。甘如蜜,嗟何及,宛其死矣啜其泣。
按:明嘉靖《惠安县志》说:“乡村之民,病则扶鸾抬神。”后由抬神问病进到抬神讨药,用神轿的进退,定药味的可以,或不可以(叵),把病人生命交给木偶去摆布。吃错了药只好认命,除了啜泣,还敢怨神吗?
《上香山》
东佛去取火,西佛去接香。旗鼓各相当,最怕相逢狭路旁。狭路相逢不相让,流差蓦地相打仗。打仗打死人,石片弹子飞如尘。东家妇,西家叟,茫茫丧家狗。孩子倒绷走,神魂惊去十无九。后年五六月之间,怪汝又去上香山。
按:上香山是引起械斗的一个重要原因。把本境的菩萨抬到另一处有名的佛庙,将那边的香火取点迎接回来(“取火”或“接香”)。对立双方(东西佛)的队伍,半途碰着了各不相让路,就触发了械斗,丢石开枪,把路人吓得惊慌失措,错把孩子倒翻绑着急跑(倒绷走)。而那些主持迎神的人(多为“流差”之辈),则唯恐不争不斗,失了谋利的机会。于是下一年又再鼓动上香山了。
《多淫祠》
淫祠多无算,有宫又有馆,捏造名号千百款。禽兽与水族,朽骨与枯木,塑像便求福。人为万物灵,自顾毋乃太菲薄。呜呼!人各有祖宗,人各有孙子!不惜媚淫昏,家祭薄如水。若敖之鬼泣馁而,此罪通天不容死。
按:旧时泉州滥设的祠庙(淫祠)确实不少,僻巷荒郊到处有神,什么阴公、班头公、虎爷、狗舍爷,名目很多。神棍巫婆捏词造谣,枯木发磷光,朽骨堆路边,也妄指为神灵显圣,煽动塑像立庙奉祀,搞得乌烟瘴气。至作者在斥淫祠的同时,又为“祖宗”抱不平,怕无祀之鬼(若敖之鬼)会哭饿(泣馁而),要人重视“家祭”,是其思想有局限性。
(原载《泉州文史》第5期,第8~22页,1980年10月)
整理者注:20世纪90年代,吴桂生后人将先人文集整理,自印成《养和精舍诗存》一书,收录有《泉俗激刺篇》,是本文整理时校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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