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州好故事：杨万里的山水画

在古代外地诗人中, 名气最大, 而且在梅州写下最多诗作的, 要数杨万里。 杨万里(1124—1206), 字廷秀, 号诚斋, 江西吉水人, 宋高宗绍兴年间中进士, 官至宝谟阁学士, 曾任东宫侍读、 秘书监等职。 杨万里主张抗金,有民族气节, 与陆游、 范成大、 尤袤等并称南宋“中兴四大诗人”。 他一生作诗20000 多首, 其诗自出机杼, 脱却江西、 晚唐诗派之窠臼, 以构思新巧、 语言通俗明畅而称著于时, 被称为“杨诚斋体”。 部分诗文关怀时政, 反映民间疾苦, 较为深切。

杨万里于55 岁前后在广东任职三年, 初任提举常平茶盐, 后任为提点广东刑狱。 期间, 他两次经过梅州, 写下了20 多首诗, 热情真切地描绘了梅州的风土人情, 宛如一幅幅生动逼真的水墨画, 感动了一代又一代的梅州人。

当时, 身居广东提点刑狱要职的杨万里从韶州曹溪出发, 经龙川通衢驿站, 入梅州第一站——长乐县。 当晚, 他便写下《宿长乐县驿, 驿皆用葵叶盖屋, 状如棕叶云》: “都将葵叶盖亭中, 树似桄榔叶似棕。 欲问天公觅微雪,装成急响打船篷。” 一个县城驿站竟然是座茅屋! 连见多识广的诗人也感到惊奇, 可见建县才110 多年的长乐县的财政是何等的支绌。

第二站是兴宁县城以东三四十里外的夜鸣场。 当晚, 有《题兴宁县东文岭瀑泉, 在夜明场驿之东》 问世: “笋舆路转崖欹倾, 只闻满山泉水鸣。 卷书急看已半失, 眼不停注耳细听。 石如铁色黑, 壁立镜面平。 水从镜面一飞下,蘄笛织簟风漪生。 石知水力倦, 半壁钟作玉一泓。 水行到此欲小憩, 后水忽至前水惊。 分清裂白两派出, 跳珠跃雪双龙争。 不知落处深几许? 但闻井底碎玉声。 安得好事者, 泉上作小亭。 釀泉为酒不用曲, 春风吹作蒲萄绿, 醉写泉声入枯木, 何处更寻响泉曲?”

诗中的石头、 飞瀑、 水流都有了人的灵性。 次日, 在高山瘴雾中又颠簸了半天之后, 杨万里写下了《入程乡县界》: “长乐昏岚着地凝, 程乡毒雾噀人腥。 吾诗不是《南征集》, 只合标题作《瘴经》。” 这天晚上, 杨万里停宿于梅州。 翌日早晨, 他写下了《明发梅州》: “市小山城寂, 船稀野渡忙。 金暄梅蕊日, 玉冷草根霜。” 当时的梅州, 城小人稀, 不过风景不错。

经过一天行程, 杨万里来到了房溪村(今梅南滂溪村) 住宿。 村民张响用自制家酿款待他, 他写了《夜宿房溪, 饮野人张珦家桂叶鹿蹄酒》 记叙此事: “桂叶揉青作曲投, 鹿蹄煮醁趁凉。 落杯莹滑冰中水, 过口森严菊底秋。 玉友黄封犹退舍, 齑汤蜜汁更输筹。 野人未许传醅法, 剩买双瓶过别州。” 诗后自注: “其法以桂叶为饼, 以鹿蹄煮酒, 酿以八月, 过是则味减云。”

从诗中可见当时梅州民间酿酒工艺已经达到了一定的水平。 诗人觉得此酒胜于“玉友黄封”, 优于“齑汤蜜汁”, 于是买下了两瓶, 用于路途过瘾。诗中的“桂叶”, 应该就是梅州人所说的“酒饼草”。

翌日, 杨万里率兵南进, 沿着这条蓝田溪行了十里, 问明地名叫“杨田角”, 写了《自彭铺至杨田道旁梅花十余里》 诗: “一路谁栽十里梅, 下临溪水恰齐开。 此行便是无官事, 只为梅花也合来。” 十里梅花, 一溪清水, 佳景如是, 诗人不由得发出这一感叹。

20 世纪30 年代的中山大学农学院院长黄枯桐教授曾对此诗作过考证说:“诚斋先有宿滂溪诗, 由滂溪至杨田角恰是十里, 彭滂双声, 彭铺即滂溪也,入丰顺潮揭, 必经蓝田杨田角, 时沈贼窜潮梅, 故诚斋取道乎此。 据此诗,知当时滂溪一带梅花, 虽罗浮弗如, 而又清溪映入, 芳菲袭人, 月明林下,必梦美人矣。”(www.xing528.com)

明晨出发, 诗人又命笔写下《明发房溪》 两首: “山路婷婷小树梅, 为谁零落为谁开? 多情也恨无人赏, 故遣低枝拂面来。” “青天白日十分晴, 轿上萧萧忽雨声。 却是松梢霜水落, 雨声那得此声清?” 多情而又寂寞的梅花, 清泠而又清脆的“雨” 声, 无不寄托作者对人生、 对生活的别样感悟。

滂溪向前20 里, 就是水车墟, 诗人吟咏了两首《过水车铺》: “尽日涂中断客行, 两边山色到云青。 溪光摇碎黄金日, 波面跳成白玉星。” “轿里看书得昼眠, 梦中惊浪撼渔船。 觉来书卷风吹乱, 忘却前篇与后篇。” 山路行人稀少, 蓝田溪水摇乱了日影, 波光乱跳, 使得坐在轿中的诗人忘记了看书而昏昏欲睡了。

这天傍晚, 诗人住宿于丰顺县的汤田铺(今丰良镇)。 这里是温泉之乡,杨万里特为此赋诗《观汤田铺溪边汤泉》: “下泓堪浴上堪煎, 阴火熬成未必然。 海底日升波自沸, 偶分一眼作汤泉。” 丰良镇盛开的李花也触发诗人的诗兴, 他在《汤田早行, 见李花甚盛二首》 中写道: “似妒梅花早, 同时斗雪肤。 新年三二月, 还解再开无? 此地先春信, 年年只是梅。 南中春更早, 腊日李花开。”

诗人眼中的李花和梅花都在早早预报春信, 并且在互相较劲看谁更雪白,颇有情趣。 丰良过去, 就是翻越高峻的莲花山脉瘦牛岭。 杨万里写下了《题痩牛岭》: “牛头定何向? 牛尾定何指? 我不炙你心, 我不穿汝鼻。 如何不许见全牛? 雾隐云藏若相避。 行行上牛背, 上下三十里。 一雨生新泥, 寸步不自致。 胡不去作牵牛星, 渴饮银河天上水? 胡不去作帝籍牛, 天田春风牵黛耜? 却来蛮村天尽头, 塞路长遣行人愁。 夕阳芳草只依旧, 瘦牛何苦年年瘦!”

这一段漫长山路的艰难攀登, 给诗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令诗人作出一首《过瘦牛岭》: “行尽天涯意未休, 循州过了又梅州。 生平不惯乘肥马,老去须教过瘦牛。 梦里长惊炊剑首, 春前应许赋刀头。 夜来尚有余樽在, 急唤渠侬破客愁。” 翻山越岭的万分辛苦, 触发了诗人厌倦官场、 希望早日告老还乡之情。 诗中提到的“余樽”, 想必是前天夜宿房溪村张珦家买下的桂叶鹿蹄酒。

下得山来, 杨万里夜宿于埔寨镇万安村。 他在《宿万安铺》 中写道: “来朝还入鳄鱼乡, 未到潮阳到扬阳。 休说春风归路远, 只今去路不胜长。” 这里过去, 便是一马平川的潮汕平原了。

杨万里咏梅州的诗, 还有五言古诗《古路》 《过单竹洋径》, 七言绝句《霜草》 《瘴雾》 《雨中梅花》, 五言绝句《雨中道旁丛竹》 等。 在这些诗作中, 山岭、 石头、 瀑布、 水流、 梅花、 李花等都成了有灵性、 可对话的“人”, 我们今日读来, 是何等的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