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发》：文辞神力及汉赋的特殊追求

刘大杰认为《七发》是一篇空洞、枯燥而单调的文章，是因为他没有读到文章中的关键机巧，更因为他不了解《七发》所呈现的汉赋的基本追求。

从表面上看，《七发》的结构是客人依序提出的种种感官的享受，都无法诱使太子愿意起身。最后一段，也是最短的一段，讲到的是“天下要言妙道”。此前对终极享受都被动以待的太子，这时竟然就有了截然不同的反应，他为之激动地起身，还因此“霍然病已”，这是多么拙劣的设计啊！圣人之言能比那些感官刺激更激动人心，能让身体为之痊愈，这是多么一厢情愿的想法！

回到文本上，这样的读法显然读错了。《七发》中，太子最后站起来说的话，原文是：“涣乎若一听圣人辩士之言！”这话不单纯是对“天下要言妙道”之诱的反应，更是对这整个过程的反应啊！究竟是什么力量治愈了太子？是客人一段一段分项所说的一切，这位客人就像庄周、魏牟等人般聪明，是来向太子“论天下之释微，理万物之是非”的。

《七发》的主旨，是夸张地示范、彰显语言文辞有多大的神力。好的文辞，尤其是华丽铺张的文辞，甚至是可以治病的。连一个生了重病瘫倒在床上的人，通过文辞的铺陈、刺激，以漫天罩地的诱惑挑逗，竟然可以从重病中站起来，且霍然而愈。文辞的力量不可谓不大。(www.xing528.com)

就此，《七发》开启了汉赋特殊的自信与特殊的追求。人们发现文字这样的符号，藏着尚未全部被开发出来的神秘力量，而这足以对人产生各种奇特的影响。于是，一些少数在文字运用上具有高度天分的人，也就不断地开发、新创文字运用的效果，承担起时代的使命，持续不懈地创造出更多前人没有用过的字，以及前人没有用过的表达方式。这是汉赋最主要，也是最独特的精神。

【注释】

[1]刘大杰《中国文学发展史》，第六章“汉赋的发展及其流变”，商务印书馆201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