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学眼光的大范围扩张,正是我们今天重新认识中国历史的基础。除了发现新史料之外,用新眼光看待旧史料,也可以耕耘出许多丰富的历史认识。
比如,孔府档案,这可不是什么从地底下挖出来的新东西。它从16世纪起就存在于山东曲阜的衍圣公府中。衍圣公府又称孔府,是历代朝廷提供给孔子的后裔长期居住的地方,它具有国家机构的性质,因而保留了庞大的文献记录。从明嘉靖十三年(1534年),到民国三十七年(1948年),它保存了四百多年中上万卷的档案。
虽然算国家机构,然而孔府最重要的活动,是这一家人的生活。孔府档案,是一份横跨四百多年的大家族居家生活的流水账。在相关的仪式、人事记录之外,孔府档案里有大批关于柴米油盐的资料。小到一块豆腐多少钱,大到修一根梁的木工要价多少等,都被记在里面。
以前,没有人会认为这样的流水账是历史,或它有任何历史研究的意义。然而,在新眼光的发现下,孔府档案可是个历史大宝库。仅是考察其中四百多年来豆腐价格的变化,就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个极其难得的生活物价的变化基准。而且,它鲜活地显示了四百多年来中国上层家庭的生活所需,这绝对是无法在任何正史中找得到的精彩资料。我们也能够借以重建出一套日常生活史的样貌。
值得用新眼光彻底重新检视的,还包括众多的笔记小说。中国笔记小说源远流长,《汉书·艺文志》就将诸子分为“九流十家”,其中排在最后的一家,就是小说家。由此可见,稗官野史和笔记小说开始的时间都很早,但在过去,这些一直被视为不重要的末流。因为小说家记录的,是琐碎的事物,而这些是无关宏观政治的,也无关道德伦理的。所以,它们不被看重。
但从新的眼光看,有关宏观政治、伦理道德的论述,往往一脉相承,且几百年都没有太大的变动,反而在琐碎的事物中,我们才更能察知中国社会的转变。(www.xing528.com)
笔记小说带有游戏的性质,因而它们不太会集中记录同样的领域或同样的事情;它们涵盖的范围,也就比文人正式记录的文献的广得多。正因为它们这里写一件,那里记一段,没有特别的计划,我们反而得以碰触到社会上的不同层面。
笔记小说之中尤其无用、游戏性质更高、过去更不受重视的,有像《笑林广记》那样的笑话书,也有像《聊斋志异》《阅微草堂笔记》那样的鬼故事集等,但在现在,我们看来,那真是关于社会集体价值观念的大宝库。
笑话必然对应主流价值的观念,挑衅、打破主流价值的,才会被视为好笑的。分析笑话之所以成为笑话,这就能让我们对那时社会的集体价值观念有更清楚的认识。鬼故事则反映了那时的人关于生死的种种想象,即除了活人的世界之外,另外有怎样的平行世界存在等。而且,鬼故事中多有因果报应的情节,这也鲜活地展现出那时的是非评断与罪罚关联的模式等。
将这些东西都加进来,我们看到的中国历史当然就比以前的更多元了。中国历史不是同构性的单线发展。在相对稳定、雷同的朝代政治、伦理观念之外,还有很多其他完全不一样的人的生活曾经存在过。我们可以从过去被忽略的材料中,运用新的历史学技能,将这些多元的内容找出来,以重新认识更丰富的中国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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