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廷黻(1895—1965),湖南邵阳人,著名历史学家、外交家。南开大学历史系首任系主任,是中国近代外交史研究的开拓者,也是民国时期书生从政的典型。
蒋廷黻自幼入蒋氏家族之私塾,从诵读《三字经》开始接受传统文化教育。他快速的诵读记忆能力,被家人当成可入翰林院的神童,被族人寄予学而优则仕的厚望。后因蒋家私塾简陋,先后转到赵家私塾、邓家私塾。科举制废除后,蒋廷黻于1906年就读于长沙明德小学,课程包括国文、数学、修身、图画、自然。随后,蒋廷黻转入长老会办的教会学校湘潭益智学堂。他努力学习数学、英语,对《圣经》与主日学不感兴趣。从林格尔夫人教授的“西洋史”中,蒋廷黻学到了有关希腊、罗马、中世纪、文艺复兴、宗教革命、法国大革命、美国独立战争等的知识。
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在林格尔夫人帮助下,时年17岁的蒋廷黻赴美国留学,就读于密苏里州堪萨斯城派克威尔镇的帕克学院(Park Academy)。蒋廷黻在那里过着半工半读的生活,拉丁文与英文有了很大进步。1914年,蒋廷黻转往俄亥俄州的欧柏林学院(Oberlin College)继续大学学业,主修历史学。对自然科学的兴趣使他认识到科学与宗教之间的张力,文学课上他尝试将中国诗翻译成英文。1919年,蒋廷黻进入哥伦比亚大学,先读新闻,后改政治,又转攻历史。他选修过穆尔教授的“国际公法学”、吉丁斯的“社会学”、塞尔曼的“公共财政”、邓宁及拉斯基的“政治学原理”、沙费尔德的“欧洲发展史”等课程。欧洲的扩张史使蒋对于帝国主义、殖民化问题,有了自己的思考。
蒋廷黻的博士学位论文指导老师是卡尔顿·海斯。海斯属于美国“新史学” 派,该派重视史学的社会功能,倡导跨学科的综合性研究。海斯在哥大的研究方向是欧洲近代政治社会史。蒋廷黻的博士论文则是《劳工与帝国》,研究1880年以后英国工党及工党议员对于英国帝国主义的反应。该书出版时,英国工党第一次组阁。
爱国情感贯穿于蒋廷黻的青少年时期。在明德小学,高年级学生中盛行的“中国若是德意志,湖南定为普鲁士”的爱国言论即影响了年幼的蒋廷黻。在湘潭益智学堂,他时常做的“白日梦”就是“救中国”。1908—1909年间,蒋廷黻已经剪掉辫子。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蒋廷黻参加后备军官训练团,欧柏林毕业后受青年会派遣,赴法国慰劳中国劳工。华盛顿会议期间,蒋廷黻参与“中国留美学生华盛顿会议后援会”的活动。
1923年,蒋廷黻博士毕业归国,任教于南开大学历史系,担任系主任兼文科主任。南开六年期间,蒋廷黻主持设置了“西洋通史”“一百五十年来之欧洲”“英吉利通史”“美利坚合众国通史”“近世欧洲经济史”“欧洲列强扩充他洲史”“欧洲外交史”“中国外交史”等课程。同何廉一样,蒋廷黻也是在南开倡导用西方方法研究中国问题的重要学者之一。执教南开期间,他起初敬佩于张伯苓校长的朴实与实干,又对从美国学到的新鲜理论与南开“太土”“太保守”之间的差异感到不耐。很快,他认识到运用西方理论与方法解决中国问题的重要性。蒋廷黻亲自带领学生到八里台村、裕元纱厂调查农民、工人生活,在抵货运动中建议学生将禁售日货改为设爱国捐,并建议设立工业研究机构以改善产品。
1929年,蒋廷黻应清华校长罗家伦之邀,担任清华大学历史系主任。主政清华历史系期间,蒋廷黻参加学校评议会,参与改善学校行政。他利用清华资助学者进修深造的有利条件延揽人才,引进年轻教授。蒋廷黻还致力于改革课程体系。当时,许多归国学者长于讲授西洋历史,但无法讲授中国史。他鼓励学者担任中国史课程教学,延聘人才使中国史的每一时段都有专门学者教授与研究。外国史方面则特别重视俄国史、日本史研究,鼓励青年学者赴国外深造后回国讲学。
从事学术研究期间,蒋廷黻对中国近百年社会变迁产生浓厚兴趣,发掘并开垦出一块“新大陆”——中国近代史研究。他主持整理了《近代中国外交史资料辑要》,这是中国近代以来第一部外交史资料汇编。两卷分别收录从1822年至1861年、1861年至1895年共计799种(篇)外交史资料。他还发表了《琦善与鸦片战争》《最近三百年东北外患史》等重要论文。
蒋廷黻的教学管理与治学,鲜明体现出“新史学”的路径与方法。这体现在他广阔的治学视野与史观、“内省”式的反思姿态,以及中外史料交相印证的材料运用上。
蒋廷黻强调,历史研究应重视历史源流与发展的整个脉络,而不应采取为版本而研究版本、为古籍而研究古籍的旧方法。在他看来,为了解历史的复杂性、整体性,综合性的视野不可或缺。帕克学院、欧柏林学院文理皆修的美式博雅教育,使蒋廷黻受益匪浅。他在南开担任文科主任期间,也引导文科学生兼学数学、物理、化学、生物知识,培养科学精神。他也希望学习历史学的学生“多习外国语及其他人文学术,如政治、经济、哲学、文学、人类学”,等等。
完成于1938年春夏之间的《中国近代史》一书,即是蒋廷黻史学观念的具体体现,蒋廷黻称其是“对我国近代史的观感”之“初步报告”。全书分4章22节,时间跨度从鸦片战争到抗日战争前夕,突出了中国走出“中古状态”,而迈向“近代化”与“组织一个近代的民族国家”的主旨。这部5万余字的作品,引领了民国时期学术界对中国近现代史的研究。
某种意义上,“蒋廷黻之问”可以概括为:中国近代以来屡战屡败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他不倾向于谴责帝国主义侵略的野蛮与残酷,而是进行内省式的反思。他认为,中古式的政府、中古式的士大夫、中古式的人民,天然不足以与现代西洋文明对抗。这一判断,影响了他对林则徐、琦善、李鸿章等人的研究。(www.xing528.com)
中国学者在国内展开中国近代外交史研究,蒋廷黻是从档案史料入手的先驱者之一。具体到中国近代外交史研究,“一切外交问题少则牵连两国,多则牵连数十国”,因而必须广泛搜集各国材料,否则“根据一国政府的公文来论外交等于专听一面之词来判讼”。在南开期间,他积极寻访名人后裔、收藏家搜求一手史料。他为清华收集清宫档案、善本书籍、权臣文件信札。因公务出访国外,他也抽时间收集有关中外关系之材料。
在高校教育方面,蒋廷黻倡导教育改革,重视教育服务于社会。他批评中国传统读书人食古不化、脱离实际,留洋学生只会照搬洋书教洋课,学生只忙于听讲、应考。蒋廷黻认为,教育应“与中国生活的实际事实相关联”,期待中国教育家“创造一个适合中国需要的教育制度”。
湖南同乡魏源、郭嵩焘经世致用的家国情怀,也在无形中影响着蒋廷黻的人生道路选择。他积极入世,从书生论政走上书生从政的道路。
1928年夏,蒋廷黻参与张伯苓组织的东北考察活动。他主动面见杨宇霆,讨论东北开发以及与日本人之间的经济竞争。他甚至认为,东北问题比废除不平等条约更为急迫重要。蒋廷黻也曾带着好奇心游历中国内陆地区城市,考察各地社会生活,思考各处的历史、发展、兴衰。
九一八事变爆发后,蒋廷黻和胡适等友人发起、创办《独立评论》杂志,就“建国问题”“民治与独裁”等问题展开大讨论。胡适主持编务,蒋廷黻与丁文江协助。他们每周聚餐一次,讨论时事。这一时期,蒋廷黻也在《大公报》发表多篇文字。胡适对自由民主制度的弊端缺乏足够认识。蒋廷黻则认为,经济应先于政治,发展科技、从事生产及公平分配社会财富,都比宪法与议会更重要。他和胡适观点相近的是,两人均反对立即对日作战,认为现代化的战争需长期准备。
1933年,在吴鼎昌、钱昌照安排下,蒋廷黻与何廉同去庐山牯岭面见蒋介石。他也同汪精卫讨论过时局与外交。1934—1935年间,他访问了欧洲,与苏联有秘密外交接触,访问政界学界精英,也收集有关清末外交史料。
1935年12月,南京国民政府改组,蒋介石出任行政院院长,蒋廷黻担任政务处长,为蒋介石拟定相关行政政策。蒋廷黻作为无靠山、无党派、无群众的书生,以学者身份走上从政之路。他向蒋提出了增强行政效率、改组中央政府的具体建议。蒋廷黻认为,既然自己的目的是从政,公职不是应酬私人的礼物,故一概拒绝湖南老家亲戚的求职请求。他还推动了行政效率研究会的成立,组织学者从事行政改革研究。
1936年至1937年,蒋廷黻出任驻苏联大使。在他看来,苏联的欧洲防务重于亚洲,期待苏联牺牲自身利益帮助中国抗日是不切合实际的。他认为,中国与几个国家结盟的可能性大于与苏联单独结盟的可能性,并将上述见解向蒋介石汇报。
1938年至1944年间,蒋廷黻再度担任政务处长。他主持国民党中央部会及省市预算的编制与追加预算,秉公处理不徇私情。他力图改革宝塔式的层层传递的公文旅行,但收效不大。蒋廷黻发起创办《新经济》半月刊,讨论战时与胜利后的国家建设方案。他检讨百年来外交的失败——不在不爱国,而在内政的致命伤即现代化的不彻底、外交上士大夫式的虚骄。他甚至和好友陈之迈憧憬过抗战胜利后自己担任台湾省主席,陈担任香港市长的从政梦想。
1944年11月,联合国善后救济总署成立,蒋廷黻被任命为常驻华盛顿的中方代表,并兼任中央委员会委员。抗战胜利后,蒋廷黻被任命为行政院善后救济总署署长,他主张“寓建设于救济之中”,但能做到的只是些微解决紧急状况的粮食救济。1947年9月,蒋廷黻担任驻联合国常任代表。1957年,当选台湾“中研院”院士。1962年,担任台湾“驻美大使”兼“驻联合国代表”。1965年10月,蒋廷黻病逝于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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